見孫諺識不欲再繼續方才的話題,朗頌隻好問他:“哥你呢,還不睡嗎?” 孫諺識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煙盒:“我抽根煙就上樓,你快去睡吧。” 朗頌點頭轉身,剛走兩步又轉過來憂心忡忡地看向孫諺識。 孫諺識知道他想說什麽,哼笑一聲主動道:“放心吧,我好很多了,不會偷酒喝的。” 朗頌這才轉身上樓。 孫諺識拿起煙盒才發現匆匆下樓,打火機忘揣上了,他懶得去店裏拿,打開燃氣灶把煙點了。而後坐到了朗頌方才坐過的矮凳上,倚著門框抽煙。 廚房的燈光穿過門,照在院子裏,延伸出一片扇形的光帶。 孫諺識沉默望著那片水泥地,聽著細碎的蟲鳴聲,深深地吸了口煙,而後重重地呼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喝酒傷身,達咩。 當一個人形成固定的飲酒方式,比如晨起飲酒、晚餐時飲酒,就已經是酒精依賴了,依賴程度不同,臨床表現也不同,有的人靠自身意誌力就可以戒掉,有的人則需要醫學手段才能戒掉。第31章 今天吃餃子 翌日,孫諺識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他閉著眼摸索了半天終於在床上摸到了手機,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接通電話又閉上了眼,含混不清地道:“誰啊?” “都幾點了,還在睡呢?”鄭燁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孫諺識清醒了幾分,啞聲問道:“鄭啊,什麽事?” “上次你讓我幫忙的事成了。”鄭燁回答。 孫諺識揉揉眼睛,愣了兩秒才想起來是什麽事。鄭燁的舅舅在教育局工作,他惦記著朗月上幼兒園的事,上次鄭燁來吃飯的時候他就提了一句,問鄭燁能不能幫幫忙。 “啊,這事。”孫諺識馬上坐了起來,“搞定了嗎?” “沒問題。”鄭燁得意道,“帶上戶口本、衛生防疫證去報名就行。” “行行行,”孫諺識忙不迭點頭,“謝謝你,也替我謝謝舅舅。” “你的謝謝我會帶到的,”鄭燁不滿道,“但你得請我吃頓飯啊。” “還能少了你一頓飯嗎?”孫諺識笑罵,“哪天有空你來我這,朗頌鐵定給你做一頓大餐感謝你。” 孫諺識急於跟朗頌分享這個好消息,利索地起了床。在衛生間刷牙時他才恍然想起今天淩晨他發生的事,羞憤地差點把牙刷捅到嗓子眼兒裏去。 原本飛揚起來的心情瞬間跌宕下去,太他媽丟人現眼了! 事實上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麽要在深更半夜跟朗頌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也許是夜深人靜讓人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也許是逆反心理作祟,當鄭燁出於關心三番兩次提起的時候,他就會想方設法轉移話題,而當毫無探究欲望的朗頌站在麵前,他忽然有了傾訴的想法。 回想起自己那副無病呻吟地模樣,孫諺識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氣急敗壞的用雙手狠狠地搓了搓臉,又在衛生間用冷水撲了好幾次臉,麵頰的燥熱才降下來。 他呆站了一會兒,等情緒平靜下去才擦擦臉回了房間。剛才心裏惦記著事沒覺得有哪裏不對,陷在椅子裏癱坐了一會兒之後,那種蟻蟲噬咬的感覺立馬就湧了上來,戒斷反應又來了。 孫諺識難受地將四肢蜷縮起來,努力克製著粗重的呼吸聲,雙手緊抓著椅子把手,指尖攥得發白,但這些咬牙切齒的手段根本就無濟於事,很快他的四肢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甚至逐漸失去了力氣。 孫諺識深吸一口氣,沒再堅持無謂的反抗,那樣隻會讓自己狼狽不堪後再度醜陋地去向酒精妥協。他彎腰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裏麵放了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鍋頭。 他喝酒不分場合、時間,想了就來上一口,所以房間裏也長期放著酒,但他不喜歡房間裏有酒味,雖然在房間裏放著,但很少拿出來。 自從朗家兄妹倆住進來以後,他稍微還是感到有些不自在,又怕教壞小孩,即便是把酒灌進了礦泉水裏做偽裝,但他仍舊盡量避免讓朗月聞到酒味,所以最近經常在房間裏喝。 孫諺識拿出酒,擰開瓶蓋剛想往嘴裏塞,又忽然頓住了手。他猶豫了一下,將床頭櫃上的酒瓶蓋翻了個麵,然後傾倒瓶身,將酒倒進了瓶蓋裏。 手抖的厲害,灑了多半在外邊才倒滿一瓶蓋,他拿起瓶蓋,貼在唇邊仰頭喝掉。呆坐了會兒,他又倒了一瓶蓋喝掉,隨即果斷地擰上瓶蓋,將酒瓶扔進了抽屜,伸出腳用力踹上抽屜後下了樓。 推開門走進店裏,孫諺識愣了一下,店裏黑黢黢靜悄悄,卷拉門沒開,空調也沒開,朗頌和朗月都不在。 出門去了?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上午11:25,這個點朗頌應該在外邊幹活,朗月也跟著去了吧? 將手機揣回兜裏,孫諺識頹喪地亂抓了一把頭發。朗頌正式出攤的前一天,他信誓旦旦地說讓他安心出攤,朗月就由他照應著。結果,才第二天他就胃出血進醫院了,還得朗頌反過來照顧他。 正當他抿著唇琢磨著要不要給朗頌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卷拉門發出了一聲“哢噠”的聲響,很輕,是擰動鑰匙開門的聲音,旋即“嘩啦”一聲,卷拉門被向上推開,灰塵在半空中飛揚。 陽光傾瀉而入,孫諺識條件反射地眯起眼睛,拿手擋在眼前。過了兩秒他才適應明亮的光線,放下手來便看見朗月張開雙臂朝他奔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後進門的朗頌看到站在貨架中間的孫諺識,愣了愣才問道:“哥,怎麽不開門?” “我剛從院裏進來。”孫諺識垂眼清了清喉嚨應了一句,他想去抱朗月,彎了腰意識到自己使不上勁,於是隻摸了摸朗月的頭發,一邊牽起她的手,一邊問朗頌,“去哪兒了?打零工去了?” “沒,”朗頌扯著已經變形的t恤領子往臉上擦了一把,抹去臉上細密的汗珠,“去了一趟特殊學校。”停頓了一下又問,“我在你房門上貼了張便利貼,你沒看到嗎,電燉鍋裏給你燉了粥,吃了沒?” “去特殊學校?”孫諺識抓住重點,“去那幹嘛?” 問完他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民辦幼兒園不肯接收朗月,朗頌不得不考慮把她送到特殊學校。 果然,朗頌答道:“再過兩天幼兒園就要開學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繼續扯起t恤擦汗,掩飾著嘴角的一點沮喪。 孫諺識一直過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經朗頌這麽一說才意識到馬上就九月了,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目光不由得落在朗頌墜著一顆汗珠的下巴上。 朗頌是個細致幹淨的人,但有些習慣性動作很粗獷,比如此刻扯著衣服擦汗。這個習慣性動作應該是長期在批發市場搬貨養成的,在那種環境下,人是精致不起來的。 孫諺識從櫃台上的紙巾盒裏抽了幾張紙巾,遞了過去:“我這人視線窄,你擺在我麵前都不一定看到,以後可以直接進我房間告訴我,或者手機發消息給我,不用貼便利貼。” “行。”朗頌淡淡一笑接過紙巾,“那你先喝碗粥墊墊肚子,我這就去做飯。” “別去了。”孫諺識說,“中午吃外賣吧。” 朗頌看了眼時間,確實有點晚了:“那行,我來點吧,你想吃什麽。” “你看著點就行。”孫諺識牽著朗月走進了櫃台,從抽屜裏拿出新買的益智拚圖給朗月玩。等朗頌點完外賣收起手機,他才把委托鄭燁聯係到幼兒園的事告訴朗頌。 “真的?”朗頌激動地趴向櫃台,好似怕自己聽錯了似的,身體前傾湊到孫諺識麵前,“諺哥,是真的嗎?” 孫諺識被朗頌的模樣給逗笑了,其實他挺怕朗頌這個獨立的個性不願意承這個人情,畢竟他連華強這個人民警察的幫助都不肯接受,但從朗頌此刻的反應來看,應該是挺開心的。 “真的,帶上戶口本、衛生防疫證去報名就行。”孫諺識笑道,“鄭燁幫的忙,他說讓你請他吃頓飯。” “行行行,鄭哥什麽時候過來?”朗頌滿口答應,又抓住孫諺識的手,“諺哥,謝謝你!” 微涼幹燥的手被攥在滾燙的濕潤的掌心之中,孫諺識的指尖不自在地動了動,他想抽出來,但架不住朗頌力氣大,隻得由著去了。 朗月不明所以,但見哥哥笑得開心也不再蔫蔫的了,爬到孫諺識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抱著,跟著一起樂嗬。 朗月很愛笑,笑顏比陽光還燦爛,孫諺識倒是第一次見朗頌笑得這麽開懷,不禁也跟著翹起了嘴角。 昨晚在朗頌麵前說了那麽些莫名其妙的話,孫諺識其實是很尷尬的,從下樓到現在,他都不敢去看朗頌的眼睛,覺得臊得慌。 朗頌倒是大大方方,平時怎樣今天還是怎樣,好像昨晚的事沒有發生過似的。一個小孩都能這麽落落大方,孫諺識覺得自己再扭扭捏捏就太矯情了。 待朗頌的激揚的情緒褪去,孫諺識才收回已經汗濕的手,給鄭燁打去了電話,鄭燁讓朗頌準備好報名的證件等物品直接去就行。 不久後,送餐小哥提著餐進了門。 朗頌把小餐桌攤開,把餐盒一一打開擺好,而後才招呼兩人吃飯。 孫諺識抱著朗月走出櫃台,看到餐桌上的飯菜後咕噥了一句:“又是粥。” 他沒有抱怨的意思,但他口味重,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喝粥,嘴裏快淡出鳥來了。而且因為他的緣故,兩個還在長身體的小孩也得跟著喝粥。 朗頌笑了笑:“哥,給你點的是香菇青菜粥,還給你額外點了一份蒸餃和牛肉餡餅。” 孫諺識總覺得朗頌像在哄小孩似的,但是扛不住牛肉餡餅誘惑,咽了咽嘴裏分泌出的唾液,乖乖地坐了下來。 朗頌掰開一次性筷子想遞給孫諺識,目光在對方隱隱發顫的右手上一掃,他動作一頓,直接夾了一隻蒸餃放在了孫諺識的勺子上,說道:“三鮮餡,挺好吃的。” 孫諺識怔了怔,想說點什麽,朗頌已經收回了手,又夾了一隻蒸餃放在了朗月的碗裏。 三人圍著小餐桌沉默吃飯,一碗熱粥喝了一半,孫諺識感覺舒服了不少。他抬眸看看朗頌又垂眸,如此來回兩三次之後,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問了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 “找幼兒園這事,怎麽不讓強叔幫你,他能幫得上忙。” 兩秒鍾的死寂後,朗頌才咽下嘴裏的食物,回答道:“華叔叔很忙。”猶豫了一下以後,又說,“華叔叔老往外跑,華嬸嬸會跟他吵架。” 朗頌垂眼,不禁想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 他爸去世那段時間,華強就像親叔叔一樣忙前忙後幫了他不少忙。 辦理好喪事以及休學手續後,他整理出了自己的一些課本和輔導資料,因為得知華強有個兒子隻比他小一歲,心想著可能用的到,於是又買了一些禮品去華強家,感謝他這段時間的照應。 那天他剛走到華強家門口,恰巧屋內在吵架,隔著緊閉的大門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華強老婆厲聲指責華強,說他拿別人的兒子當親兒子照應,自己的兒子不管不顧。他聽了會兒,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此後雖然他多次拒絕華強的幫助,但華強仍舊放心不下他們兄妹,經常性去看他們,他不想影響華強的家庭和諧,隻能搬了家。 朗頌說得委婉,但孫諺識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他咬了一口牛肉餡餅,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才道:“在我這裏你不必有什麽忌憚,雖然你付錢租在我這裏,但你叫我一聲哥,我就得有哥的樣子,有什麽難題解決不了盡管開口說,咱們一起想辦法。”想起朗頌陪他在醫院進進出出的事,他又說,“咱們就互相幫助,我有事我也跟你說。” 這話說得煽情,孫諺識其實有點不好意思,他端起麵前的粥碗貼著唇,掩飾著僵硬的嘴角。 “好。”朗頌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重複了道,“互相幫助。”第32章 “因為睡不著” 早上走的急,賣完飯團後的一些工具都沒收拾,朗頌吃完飯就立馬去院裏清洗。 孫諺識聽著院裏傳來嘩嘩水聲,點了點朗月的鼻子說道:“你哥跟個陀螺似的。” 朗月看明白了“你哥”這個詞,嘻嘻一笑軟綿綿地叫了一句:“哥哥……” 朗月玩了會兒開始犯困,孫諺識抱在懷裏拍了幾下就睡著了。他著實羨慕小孩的睡眠質量,心道要是他能有這麽好的睡眠質量,人生煩惱能減少一半。 空調對著櫃台筆直的吹,冷風揚起朗月額前的小絨毛,孫諺識怕給她吹感冒了,抱起她往後院走。 朗頌在院裏,正弓著腰半蹲著清理煤爐,可能因為太熱了,他把t恤給脫了,赤裸著上身。露在衣服外麵的手臂和頸部的皮膚黝黑,身上卻挺白的,形成一道鮮明的分界線。幾顆豆大的汗珠順著弓起的背脊滾落下來,緩緩沒入褲腰裏。 聽到動靜,朗頌下意識回頭,看到孫諺識後急忙起了身:“我抱她上樓吧。” 孫諺識的目光在朗頌的腹肌上一掃而過,說道:“別了,你身上都是煤灰,我抱上去就行。” 朗頌用手臂擦了擦額頭的汗,頗為憨厚地笑了下:“那行。” 孫諺識抱著朗月邁上樓梯,走到一半猛然感覺到了不對勁,雙手發軟呼吸急促,他馬上伸出一條腿往上邁了兩級樓梯,將朗月架在自己腿上,而後叫了朗頌一句。 朗頌回過頭來便看到孫諺識臉色蒼白地倚著欄杆,他反應迅速,馬上奔上樓梯,一手抱起朗月,一手架著孫諺識上了樓。 安置好朗月,朗頌轉身出了房間。對麵的房門虛掩著,他透過縫隙看到孫諺識坐在床邊,彎腰將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撐著額頭,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在門口靜立兩秒後郎頌走了進去,他走到孫諺識麵前才看到放在櫃子上的那半瓶酒,沒有打開,也沒有聞到酒味。 孫諺識沒有任何反應,消沉地弓著腰掩著麵,如果不是他的手腳在發顫,和一座石像無異。 朗頌知道孫諺識應該又是出現了戒斷反應,但他又不是醫生,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辦,隻能低聲問了句:“哥,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