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老人都會被家人接回去過年,這十來個留在養老院過年的老人,大概是孤寡者或者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沒法回家、不肯回家——例如他爸。  孫諺識站在窗外輕歎一口氣,睃巡室內,在老地方找到了他爸,他爸坐在窗下的沙發上,戴著老花鏡看書。  孫諺識進門,徑直走到窗邊,叫了一聲:“爸。”  孫建新抬起頭,淡淡地“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孫諺識又說:“我剛從墓園過來,陪媽聊了一會兒。”  孫建新的嘴角微微顫了下,他抬手扶眼睛掩飾眼底的情緒。  “我給你帶點吃的過來,還買了件羽絨服。”孫諺識提著好幾個手提袋,勒得手指充血,但沒放下,試探性地問,“給你拿房間放著吧?”  孫建新再度抬眼,畢竟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怎麽會瞧不出孫諺識是有話想說。他沉吟不語,等了片刻才起身。  孫諺識放慢步速跟著前麵佝僂的背影,比起上次,他爸精神了很多,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進了房間,孫諺識先掃視一圈這個今天第一次來的小房間。麵積十二三平米左右,裏邊放了一張單人護理床,床頭有緊急呼叫設備,床尾橫放著一張小桌,上麵放了一瓶塑料假花和幾份報紙,再裏邊就是一個衛生間。  雖然小,但看起來挺舒適。  孫建新自顧自坐下,悶不吭聲地拿起桌上的報紙看起來。  “爸,我知道你不會跟我回家過年,我就不勸你,直接說事了。”孫諺識用腳把一條塑料凳勾到身邊,坐了下來如實交代,“我搬進了新房,把小店給租出去了。”  孫建新盯著報紙,半個字沒看進去,仍維持著冷峻表情。  鋪墊了兩句,見孫建新沒什麽反應,孫諺識繼續道:“我搬去新房是因為我遇到了那麽個人,決定以後和他好好過日子。”艱難地咽了咽喉結,他說,“他是個男的。”  “砰”一聲,桌子被重重拍響,孫建新陡然站了起來。  孫諺識也站起,並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語氣難得地強硬:“我也曾認真考慮過,要不如你的願,找個女人生個小孩安生過日子算了,但我想著想著就會冷汗涔涔。我一個同性戀,怎麽能怎麽敢去耽誤一個女人一輩子?小時候,你教我做人要‘無悔於他人無愧於己心’,我要真這麽做了,就是與你當初的教導背道而馳,有愧於他人有愧於自己!如果我妥協、認命了,那我這六年來的堅持以及媽的死就變得毫無意義!總之,我就是遇上了那麽個人,想跟他搭夥過日子,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徹底腐爛在酒精裏。我隻是單純地告訴你這件事,並不是要你接受、祝福,我們的父子關係也不可能變得更糟糕了。”  話畢,孫諺識立刻轉身走出了房間,他不敢去看他爸的神情,但比他預想中要好——畢竟他爸並沒有追出來揍他。  一口氣走出公寓樓他才停下腳步,但他沒有離開,站了一會兒又原路返回,躲在暗處觀察他爸。他並不想大過年的特意過來把人氣出個好歹,隻是因為今天是他爸最惦記他媽的一天,也是他爸心腸最軟的一天。  其實他一直知道,比起恨他怨他,他爸更多的是怨恨當初吵架後離家的自己。所以他特意在今天提起了他媽,利用他爸的愧疚,期盼他爸固執的思想至少能有那麽一點鬆動。  父母是他的血親,他怎麽可能不想要父母的祝福?  房間內,孫建新獨坐許久,然後從抽屜裏摸出了一個相框。他撫摸著相框上笑得燦爛喜悅的妻子,歎了口氣說:“我應該早點聽你的。”  孫諺識也在外麵站了許久,見他爸走出房間前往活動室才轉身離開,他又找了一個工作人員遞上紅包,委托對方這兩天費心照看著點,這才放心回家。第104章  你的采購清單少了一樣東西  回到家,迎接孫諺識的是兩張爽朗的笑臉,還有搖出殘影的狗尾巴。  他抱起朗月,蹭她又軟又暖的臉頰,又騰出手悄悄捏了捏朗頌的手。黃豆仰著頭看到了這個的小動作,大概是覺得唯獨自己被忽略心有不甘,用頭拚命地去拱孫諺識的手。  孫諺識撓它腦袋,說道:“別撒嬌,狗糧減半的事我還沒忘。”  狗生清白的黃豆不知自己大清早就蒙受了不白之冤,也沒明白孫諺識的話是什麽意思,傻乎乎地醉倒在了孫諺識的摸頭殺之下。  孫諺識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時針已經指向“11”。他放下朗月讓她跟黃豆去客廳裏玩,自己則拉著朗頌進了廚房。  “哥,我一個人就行。”朗頌瞄了一眼孫諺識發紅的眼尾,替他找借口,“你開車累了吧,回房間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吃飯叫你。”  孫諺識勾住朗頌的手肘,把頭搭在他肩上,說:“我想跟你待一會兒。”  朗頌什麽都沒問,撫摸他的鬢發,說:“好。”  溫暖的小家治愈了冷冰冰的身心,孫諺識很快投入到烹飪的樂趣當中,在廚房添了不少亂,好歹兩人合力做好了午飯,但在做最後一道菜時,他被明令禁止插手。  瞧著瀝水籃中削好皮的地瓜,孫諺識笑問:“上午特地去買的嗎?”  朗頌正在給地瓜切滾刀塊,手中的刀撇了一下剁了個空,他收回刀,回答:“嗯,你說想吃。”  孫諺識並沒有注意到朗頌臉上的那抹不自在,雙手環抱倚著冰箱,一臉滿足地看朗頌特意給他做拔絲地瓜。  噴香誘人的地瓜出鍋,三人開始吃午飯,黃豆的狗糧不僅沒有減半,因為愧疚,朗頌還偷偷給它加了一個罐頭。  吃完午飯,三人一狗在客廳裏看電視,樓下突然響起鞭炮聲。  兩年前,江城就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誰在頂風作案?  好奇心使然,三人湧到陽台,往下一看才知道是小區裏誰家女兒今天出嫁,剛才的劈裏啪啦聲不是放鞭炮,而是紮堆的氣球被汽車碾爆發出的聲音。  孫諺識評價道:“這方法好,既熱鬧又不違反規定。”樓下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小區居民,他勾了勾朗頌的手指,“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朗頌笑著:“好,走吧。”  可惜的是他們下去得太晚,新娘已經上婚車離開了,不過很幸運地拿到了兩包喜糖。  回到家,孫諺識拆了喜糖,剝一塊巧克力給朗月,又剝了一顆奶糖遞到朗頌嘴邊。  朗頌搖頭:“你吃。”  孫諺識又往前遞了一點:“不想沾沾喜氣嗎?”  朗頌心念一動,立刻張嘴含住,說:“很甜。”  孫諺識一語雙關地回答:“我也覺得很甜。”  看了一會兒電視後,孫諺識和朗頌開始貼春聯、窗花,家裏很幹淨,但還是象征性地打掃了一番,一個下午就這樣消磨過去。  傍晚,兩人進入廚房開始準備年夜飯,朗月想幫忙,孫諺識便拿了幾頭蒜讓她剝。  天邊擦黑時,令人垂涎的菜肴陸續端上餐桌。朗頌向來會安排餐食,雖然菜色很多,但每盤的分量不多,避免了“除夕以後吃一個禮拜剩菜”的處境。  餐桌正上方有一盞長線全銅玻璃吊燈,溫暖明亮的燈光灑在孫諺識眼中,他單手托腮看著眼前美味的年夜飯、親密的家人,覺得異常知足,嘴角都笑僵了,還是克製不住地上揚。  他端起玻璃杯中冰涼的可樂,湊到朗月的杯子旁,說:“乖寶,咱們碰杯。”  朗月跪在椅子上,雙手捧杯舉起來,朗頌的杯子也靠過來。杯子碰到一起,“叮叮叮”三聲,是“幸福”的聲音。  吃完飯,孫諺識和朗頌領著朗月下樓去玩,業委會為小區裏的大小孩們組織了一次除夕活動,有翻花繩、夾湯圓等親子小遊戲,還挺有趣的。  一家三口一直玩到春節晚會開播才上樓,靠著沙發吃著砂糖橘看節目。  朗月強撐到十點,便扛不住睡意歪倒在沙發上,被朗頌抱去了房裏。  孫諺識坐累了,索性支著腦袋側躺著。  朗頌坐到孫諺識旁邊,問:“哥,枕我腿上吧?”  孫諺識也不客氣,倒頭就枕。一開始他還能專心地看節目,可躺著躺著總是忍不住去在意臉頰貼著的緊實大腿,想上手捏一捏。  手隨心動,孫諺識捏了一把,手感堅韌,能摸到繃緊的肌肉。  他感覺到朗頌條件反射瑟縮了一下,但沒有躲,於是更加明目張膽起來,從大腿一路摸到小腿肚。  朗頌終於沒能忍住,捉住了那隻不安分的手:“癢。”  後半程的晚會節目孫諺識看的心不在焉,十分在意貼著大腿那側燙得發癢的耳朵。良久,一片陰影壓下來,朗頌低頭溫柔地親嘴角,他才聽到電視中晚會已經進入零點報時環節,他和朗頌親密接吻,在倒計時聲中一起跨過了新年。  朗頌貼在他耳邊,說:“哥,新年快樂,以後每個新年都會有我。”  孫諺識鼻腔發酸地去追逐朗頌的嘴角,口齒不清地呢喃:“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再次活過來。  隨著《難忘今宵》的唱響,春晚到了尾聲,孫諺識伸了個懶腰爬起來。  朗頌關掉電視,拍拍他的腰:“哥,去洗澡睡覺吧。”  天時地利人和,本該是發生點什麽的,奈何小處男不解風情,孫諺識無奈一笑,應道:“好,你也早點睡。”  洗完澡躺上床,孫諺識怎麽也睡不著,堅韌的觸感仍停留在指尖,他不禁有些想入非非,沒了布料阻隔貼著肉摸是什麽感覺?  這一想就有點刹不住車,他並不是一個縱欲的人,沉迷酒精的這兩年,甚至連想法都沒有,這兩天卻急切地想要和朗頌更進一步。  算了,還是別把小男友嚇壞了。  孫諺識如此想著,關上了燈。  五分鍾後,朗頌的房門被敲響,孫諺識站在門口,勾了勾凍僵地腳趾。  房內很安靜,大概等了十幾秒才響起腳步聲,朗頌打開門,低聲問:“哥,怎麽了?”他的聲音有點啞,緋紅的耳垂藏在昏暗的光線中。  孫諺識沒有察覺,往裏瞧了一眼,隻開著一盞床頭壁燈,他問:“睡覺了?”  “沒有,”朗頌拉他進來,“睡不著?”  孫諺識甩掉拖鞋,說:“腳冷,睡不著。”  朗頌將他按坐在床上,然後蹲下來去摸他的腳,訝然道:“怎麽這麽冰?”  孫諺識嘴裏說:“不知道,就是冷。”心裏卻道,來之前衝了幾分鍾的冷水,不冰就奇了怪了。他垂眼看著朗頌用溫熱的雙手給他焐腳,凍僵地指尖緩慢恢複了知覺。  溫熱的掌心褪去了溫度,朗頌索性掀開衣服,讓孫諺識冰涼的雙腳貼在自己滾燙的肚子上。  “傻子,小心鬧肚子。”孫諺識連忙抽回,奈何被朗頌手臂圈著動彈不得。  朗頌抱得更緊一些:“沒事,不會。”  朗頌的腹部肌群微微隆起,孫諺識感覺到了清晰的腹肌輪廓,他貪戀神奇的觸感和熾熱的溫度,但還是理智地想要掙脫:“有事就晚了,我去泡個熱水腳就行。”  他輕輕地蹬了一下,朗頌沒有防備向後倒去,雙腳脫離懷抱的同時,腳後跟蹭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朗頌卻突然吃痛似地“嘶”了一聲。  孫諺識愣住,立刻意識到為什麽房裏隻開了一盞壁燈,為什麽剛才等了許多才等來腳步聲。他恍然回神,趕緊去扶朗頌:“沒事吧,沒被我踢壞吧?”  其實就蹭了一下,刺激和羞恥遠遠大於疼痛,朗頌的耳根幾乎紅到滴血,他欲蓋彌彰地扯了扯寬鬆的運動短褲坐到了床邊,尷尬地搖頭:“沒事。”  “真的沒事?”孫諺識不太相信,朗頌太能忍痛了,“我看看。”  他作勢要去掀褲子,朗頌眼疾手快捉住了他的手腕,求饒似的喊了一句“哥”。  孫諺識不肯放過,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問:“你剛才在房間裏幹嘛?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朗頌咬著牙不吭聲。  孫諺識想起昨天晚上在他房門口停留了片刻的腳步聲,又問:“昨天你也是自己在房間裏……”  朗頌呼吸不穩,喉間發癢,耳垂發麻。  孫諺識又湊近一點,幾乎貼在了朗頌的耳垂上,問:“要不我幫你?”  孫諺識不肯放過,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問:“你剛才在打飛機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朗頌咬著牙不吭聲。  孫諺識想起昨天晚上在他房門口停留了片刻的腳步聲,又問:“昨天你也是自己弄的?”  朗頌呼吸不穩,喉間發癢,耳垂發麻。  孫諺識又湊近一點,幾乎貼在了朗頌的耳垂上,問:“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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