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朗頌側躺在孫諺識身旁,順時針輕輕按摩對方的胸口。  孫諺識看著天花板,突然扭頭問道:“那個女孩兒真是小河的表姐?”  “嗯。”不用孫諺識追問,朗頌主動交代,“小河走不開,便委托他表姐幫忙送一趟。”  “在互相了解的階段?”  朗頌逃避孫諺識的迫視,搖頭:“今天是第一次見麵。”  孫諺識這才滿意,沒有追問下去,當他意識到朗頌在騙他的同時已經明白朗頌為什麽騙他。再問下去,隻會讓他回想起自己口是心非欺騙朗頌時,說的那些狠心絕情的話,讓自己心虛愧疚、無地自容。  輕壓在心口上的手在打顫,孫諺識捉住,說道:“你的手在抖。”  朗頌屈了屈手指,赧然垂眼:“我很緊張,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抿了抿親得發麻的嘴唇,似乎是想繼續說點什麽,但並沒有說。  朗頌不加掩飾,孫諺識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情緒——朗頌在害怕,怕他是出於同情而妥協,不是出於感情而表白。  他施力握緊朗頌的手,說:“很抱歉,以前顧慮太多,說了很多口是心非的話,以後不會了。”  朗頌忐忑不安的心瞬間得以安定,他反握住孫諺識的手,堅定地說:“哥,我知道你顧慮我父母的感受,雖然他們已經去世,無從知道他們會是什麽態度,但他們很尊重我,如果他們還活著,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理解並支持我。即使他們無法理解,我也不會有絲毫動搖,我會想盡一些辦法讓他們接納我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還怕什麽、擔心什麽,就跟我直說,我會努力消除你的一切顧慮。”剩下的一半話放在肚子裏,他知道孫諺識最怕的是他變成另一個卓曆,但他不想在孫諺識麵前提起“卓曆”的名字,也不能讓孫諺識知道那晚他在大榕樹背後聽到了所有對話。況且他也不是愛許諾的性格,天花亂墜去說遠不如腳踏實地去做。  孫諺識看到了朗頌眼裏的赤忱、堅定,他把頭搭在了對方的肩上:“好。”  朗頌就勢把人摟進懷裏,低聲說:“哥,我很想你。”  孫諺識把手搭在朗頌肌肉緊繃的腰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鼻子“哼”了一聲:“你之前不是不願叫我哥了嗎?”  朗頌的下巴頦抵在孫諺識頭頂,蹭著毛絨絨的頭發,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回答:“以前不希望你隻把我當弟弟,就不樂意管你叫哥,現在不怕了。”  孫諺識也翹起嘴角,將手收緊了一些。  兩人再沒說話,無聲地擁抱溫存。  冷不丁的,門口突然響起“哢哢哢”的撓門聲,孫諺識條件反射地推了朗頌一把,慌慌張張坐了起來。  朗頌本就躺在邊上,差點被推到床下去,幸好反應迅速扶住了床沿。  孫諺識恍然想起朗頌胳膊上還有傷,連忙去扶他:“抱歉,我——”  “沒事。”朗頌知道孫諺識是怕被朗月看到,笑著低聲安撫,“門被你反鎖了。”他替孫諺識撥好亂掉的頭發,整理好歪掉的衣領,用指腹輕輕揉了揉紅得異常的嘴唇,才起身說,“我先出去。”  孫諺識一動不動任由擺弄,剛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又咚咚狂跳。他聽到朗頌走出房間,在客廳訓斥黃豆:“以後不許撓門,再撓門就沒有雞胸肉拌飯吃。”又聽他頗為嚴厲地對朗月說,“你要教黃豆規矩,不能和它一起胡鬧。”  在房間裏獨坐片刻,等臉上的燥熱褪去,孫諺識回到自己房間。他關上門給華強打了一通電話報平安,才掛線去客廳。  朗頌原本在給黃豆剪指甲,見他出來立刻站了起來:“哥,我給你弄點吃的,你午飯幾乎沒吃。”  孫諺識心道中午喝了一壺邪門的醋,差點撐死,他搖頭道:“不用了,我不餓,咱們出去買東西吧。”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家裏還缺很多東西,朗頌和朗月的行李也還在猴子家裏,要去搬回來,他還想把放在藍楹巷那些沒吃完的餃子餛飩給拿回來。  “行,那就去外邊買點吃的。”朗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解鎖遞給孫諺識,“我列了一份采購清單,哥你看看還有沒有漏掉什麽。”  孫諺識瞄了一眼,連自己壓根不會想到的窗花也在清單上邊,他把手機遞回去:“你隻會想得比我周到。”  三人換上衣服出門,朗月蹦蹦跳跳先跑了出去,朗頌很自然地攬著孫諺識的腰讓他出去,自己則殿後鎖門。  孫諺識駕車,先去了一趟附近的社區診所,朗頌手臂上的傷口需要換藥。  繃帶解開,露出了縫合後的傷口,足有十公分長,像一條攀爬在手臂上的蜈蚣。  孫諺識默不作聲,看似平靜,手背繃起的兩條筋骨泄露了他的情緒。  朗頌側了側身體,擋住孫諺識的視線,用食指指尖摩挲著他手背上的青筋,仰頭低聲說:“已經愈合了,一點都不疼。”  孫諺識眨眨眼,用口型無聲地“說”:我、心、疼。  朗頌幾乎溺斃在孫諺識的溫柔之中,腦中被那無聲的“我心疼”所占滿,走出診所,冷風撲麵而來,他才清醒了幾分。  三人前往猴子家搬行李,後備箱容量有限,今天隻能先把衣服拿回去。  猴子一個人在家,原本正在大掃除,見朗頌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活,“頌哥”長“頌哥”短的叫著,幫忙搬東西。  孫諺識看著伶仃瘦削的猴子,邀請他去自己家過年,猴子回頭嘻嘻一笑,說:“我明天去我姑婆家過年。”  沒有媽,爸不疼,但至少還有一個姑婆疼著,孫諺識感到欣慰了些。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紅包,說道:“那紅包隻能提前給你了,幸好我事先準備了。”  猴子驚喜交加地看著紅包,又看向孫諺識,難以置信地問:“房東大哥,這是給我的?”  孫諺識把紅包塞進他的外套兜裏,拍拍他的肩說:“管我叫一句哥,怎麽能少了紅包,開開心心過年。”  猴子紅著眼,突然張開雙臂企圖抱住孫諺識,朗頌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帽兜,說:“抱就免了。”  離開猴子家,三人直奔超市采購年貨。  超市裏人滿為患,朗頌推購物車,孫諺識把朗月抱在了懷裏,緊跟在他身邊,但還是被人群給衝散了兩次。  朗頌單手抱住朗月,把她放購物車裏坐著,旋即將孫諺識拉到自己身旁,鬆鬆攬著腰。  孫諺識啞然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丟不了。”  朗頌語氣沒有什麽起伏地說:“我想保護你。”  孫諺識微怔,想起了朗頌不聲不響地去找雷斌幹架那事,他挑眉一笑,慢慢地將手覆在了朗頌搭在推車扶手的手背上。  兩人在喧鬧、熙攘的人群中,偷偷地十指緊扣,孫諺識在朗頌的明眸中看到了自己顫動的心湖。  因為有朗頌事先準備好的采購清單,他們的采購過程很順利,半步冤枉路都沒走。走到零食區的時候,朗頌破天荒地允許朗月挑一些小零食,朗月高興地抱住哥哥的大腿,親昵地說:“哥哥好,愛哥哥。”把黃豆諂媚地模樣學了個十成十。  孫諺識捏了捏她的小丸子頭,佯裝吃醋:“爸爸難道不好嗎?”  朗月又轉身抱住他的大腿,撒嬌道:“都好。”  孫諺識垂眸,憐愛地看著朗月,想起謝霜語的事,柔和的眉眼染上一抹厲色。  采購完畢,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進後備箱,三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藍楹巷,在巷口碰上了正打掃完衛生準備關店門回家的丁嬸。  她看到朗月,驚喜地迎了上來,又摟又抱,還不忘嘮叨朗頌幾句,說他不聲不響地就搬了家,又叮囑他搬走了也可以來玩。  朗頌老實巴交地聽著,時不時應上一句。  丁叔在店門口喊:“越老越沒記性,這鞋子都做好多久了,你不送啦?”  “哎喲,給忘了給忘了。”丁嬸一拍腦門,急步走回店裏拿了一個手提袋出來,從裏麵拿出一雙精致漂亮的虎頭鞋遞到朗月麵前:“小月月,奶奶給你做了雙虎頭鞋,喜歡嗎?”  朗月眼睛發亮,連連點頭,但是不敢去接,先去看朗頌,征求哥哥的意見。  朗頌點頭應允,引導她:“要跟奶奶說什麽?”  朗月抱著虎頭鞋,一字一頓地說:“謝謝奶奶。”  丁嬸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樂道:“哎喲,別謝了,以後給奶奶當孫媳婦好不好啊?”  朗月不明白“孫媳婦”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是在開她玩笑,羞澀地躲到了孫諺識身後。  孫諺識輕輕地碰了碰貼在朗月頭皮上的耳蝸外機,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雖然丁嬸的話是玩笑話,但他很慶幸朗月並沒有這點小缺陷而被另眼相待。  和丁嬸道了別,提前說了句“新年快樂”,三人步進巷子。  朗月在中間一蹦一跳走得不太老實,孫諺識和朗頌一左一右牽著她,任她偶爾淘氣。  正值傍晚,夕陽就墜掛在巷尾的天邊,暖黃色的陽光照進巷子,將三人的影子拉長,給他們鍍上一層金邊。  遠遠瞧去,像一張歲月靜好的老照片。第102章  剃頭挑子一頭熱?  進了店門兩人一刻也不耽擱,按照剛才在路上商量的那樣分工幹活。  朗頌去收拾冰箱裏的食物,孫諺識則去找幾塊布,把貨架給蓋上,才幾天沒開張,已經落了薄薄一層灰。  在雜物間找到蓋布回到前店,孫諺識聽到巷子裏傳來爭吵聲,夾在風裏,聽不真切。  他不甚在意,專注於手上的蓋布,扯住兩個角用力一抖把布展開,揚起表麵的一片灰層。  待那灰塵散去,爭吵聲也被吹到了耳邊。  “媽,你老實告訴我,那錢到底哪裏來的?”  “老娘就是有掙錢的手段不行嗎?”  “什麽手段能讓你的賬戶突然多出來二十萬?”  “反正我沒偷沒搶沒賣身,這錢來得幹幹淨淨。”  “那你為什麽不能說清楚這錢的來路?”  “我的事什麽時候都要跟你匯報了,給你開店你就拿著,別問那麽多。”  這聲音太過熟悉,光憑一聲咳嗽就能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孫諺識不自覺地就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門口。  腳步聲漸近,任素芬和雷斌一前一後進入視野。  雷斌沒料到最近一個禮拜都緊閉的卷拉門竟是開著的,愣怔頓住腳步。  孫諺識站在屋內,驀然和他對上視線,但立刻平靜地收了回來。  朗月恰巧從院裏跑進來,筆直地撞上了雷斌冷淡的目光,可怕的回憶被勾起,她慌忙躲到孫諺識身後,尋求庇護。  孫諺識擰眉側身擋住她,輕拍她的後背,低聲哄她:“別怕,爸爸在。”  雷斌收起臉上一閃而過的愧疚,邁步離開。  朗月情緒穩定下來,孫諺識把她抱去了院裏,打開手機讓她看動畫片,自己則繼續回店裏幹活。  把最後一個貨架蓋好,朗頌從院裏走進來:“哥,東西收好了,你這裏弄好的話咱們就能回家了。”  孫諺識抬眸,看到朗頌臉頰上的一片黑灰,“撲哧”笑出聲:“臉怎麽蹭髒了。”他很自然地走過去,拽著幹淨的衣袖抹掉了朗頌臉上的一點灰塵。  朗頌不好意思地笑了,站著沒動,讓孫諺識給他擦臉。灰塵還沒擦幹淨,他突然收了笑意,定定地看著門口。  孫諺識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沈蘋蘋。她穿了一件駝色羊絨大衣,圍著一條米色細毛線針織圍巾,半張臉都被圍巾擋著,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眸,透著一股為人師表的知性美。  沈蘋蘋先開口打招呼:“孫老板,月月哥哥,好久不見。”  孫諺識走到門口,客氣寒暄:“沈老師,好久不見。”瞥了一眼對方身旁的行李箱,問道,“這麽晚才回老家過年嗎?”  沈蘋蘋把圍巾往下扯了一些,露出整張臉:“我老家就在隔壁市,我爸今天開車來接我。”  孫諺識笑了笑:“你爸很疼你,祝你一路平安。”  “謝謝。”沈蘋蘋用力握著行李箱拉杆,咬了咬下唇,內心一番掙紮才細聲細氣地開口,“明年我不在小橡樹幼兒園任教,也不住藍楹巷了,我父母在老家幫我安排了工作。”  孫諺識一愣,表示遺憾:“幼兒園少了一位好老師,月月和其他小朋友都會很舍不得你。”  沈蘋蘋莞爾:“我也很舍不得月月,有機會的話我會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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