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其他人聽到鬱鐸這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算了。但就這麽大剌剌地搬到台麵上來講,還是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他們曾經以為鬱鐸和其他當老板的人不一樣,如此看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這樣對我來說利益最大化,就是這麽簡單。” 鬱鐸像是沒有注意到底下洶湧的暗潮,繼續往下說道:“出國留學這筆費用是不小,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出去以後好好上學,公司的事就用不著你操心了,畢業之後如果還想回來工作,工資上我一定會給你優待。” 沒想到鬱鐸長得人模人樣,皮囊下居然是這樣的嘴臉。什麽叫忘恩負義,什麽叫狼心狗肺,什麽叫過河拆橋,都在鬱鐸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的這段話說得字字誅心,不留一點情麵,生動地向眾人演示了什麽叫白眼狼。 眾人不由得將目光集中在江弛予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 相較於其他人,江弛予的反應很平靜,甚至還有些漠然,他無視鬱鐸的咄咄逼人,轉過身對孫姐說道:“孫姐,我和鬱總有些事要談,麻煩先帶大家出去一下。”第62章 不要再喜歡我了 孫姐這才意識到,這麽一大群人杵在這裏圍觀老板吵架,確實有些不合適。她連忙朝眾人使了個眼色,帶著大家退了出去。 同事們離開後,辦公室裏隻剩下江弛予和鬱鐸兩個人。江弛予關上房門,再回到鬱鐸麵前時,周身的氣場瞬間充滿了壓迫感,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嗎?” 江弛予一步一步朝鬱鐸走近:“前些天其實我就想告訴你,不管是你想要我徹底在你眼前消失,還是讓我一輩子藏好對你癡心妄想,你都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通過這樣的方式。” 江弛予停了停,繼續說道:“更不用這樣說自己。” “大家都是成年人,話說得太明白沒意思。” 麵對這樣的江弛予,鬱鐸的第一反應是想逃避,但此刻他隻能直視他的目光,絲毫不能示弱:“好聚好散,再見麵還是兄弟。” “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當回兄弟嗎?” 江弛予笑了一聲,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他逼近鬱鐸,凝視著他的臉,問:“在你心裏,我對你感情,不配有一個像樣的道別。” 不是不配,鬱鐸想,而是不舍。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太過軟弱,當斷不斷,猶豫不決。 但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選擇了。 “好,既然你這麽想。” 鬱鐸倚靠在桌子邊緣,手掌支著桌麵,這分明應該是一個放鬆的動作,但他抿起的嘴唇和緊繃著的肩頸,無不透露出了他的緊張。 “說實話,你對我的感情,確實給我帶來了不小的困擾,早在你第一次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想和你做個了斷,隻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其實我是打算給你我都留個體麵…” 說到這裏,鬱鐸輕嘲道:“但你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麽難看。” 說完,鬱鐸望著江弛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江弛予,我們就到此為止了,我曾經說過我不可能接受你,直到今天,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化作無形的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入江弛予的皮肉,在他的心口剜出一個大血洞,鮮血淋漓。 “是我做錯了。” 江弛予看著鬱鐸,訥訥地說道:“我妄想通過不斷滿足你的期望,就能讓你多看我一眼。” 他伸出手,從額頭開始描摹鬱鐸的臉,指尖一路向下,順著臉頰,最後停留在了他的下巴上:“你一直都是這樣,隻管做你覺得對的事,卻不問我想要什麽。” 江弛予看著鬱鐸,又低聲重複了一句:“這不是我想要的。” 鬱鐸愣住了,他從沒想過江弛予的心裏是這麽想的。他總是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留給江弛予,卻沒有想過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鬱鐸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多年來,他做的是不是一直都是錯的。 但事到如今,他並不後悔。 “那你想要什麽。” 鬱鐸艱難地開了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說,隻要我能給,就當是報答這些年你對我的幫助。” 鬱鐸已經累了,他不想再去探究誰對誰錯,誰為誰付出得更多。是不是隻要給出足夠的代價,他和江弛予之間就可以一次性兩清。 江弛予被鬱鐸的話逗樂了,他低頭靠在鬱鐸的肩膀上,冷不丁地笑出聲,道:“是啊,你對我最好了,隻要是你有的東西,都能毫不保留地給我。” 說完,他重重點了點鬱鐸的胸口:“除了這裏。” 江弛予的手指在鬱鐸的胸口打了個圈,又曖昧地一路往下,“唰” 得一下,扯出了他的襯衫下擺。 “既然得不到心,不如就把人給我吧。” 江弛予俯在鬱鐸的耳邊,用一種無比輕佻的語氣說道:“讓我心願得償,說不定也就斷了癡心妄想,不再喜歡你了。” 既然鬱鐸想要錢貨兩訖互不相欠,那江弛予就提一個他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條件。以江弛予對鬱鐸的了解,他剛剛的這番話,換來的必然是一記耳光。 實際上江弛予的內心也在期待著這一巴掌,希望這一巴掌能打掉他所有的幻想,讓他徹底迷途知返。 畢竟掏心掏肺地喜歡一個人,真的太苦了。 鬱鐸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弛予,似乎正在評估這個交易的可行性,片刻之後,他翹起嘴唇,輕輕笑了起來。 緊接著他推了江弛予一把,和他拉開一點距離,然後脫下外套往地上一扔,轉身坐在辦公桌上,當著江弛予的麵點起一根煙。 鬱鐸沒有忘記,江弛予最不喜歡看他抽煙。 “這有什麽難?” 鬱鐸將點燃的香煙叼進嘴裏,伸手抽出脖子上的領帶,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江弛予,含含糊糊地說道:“既然你想要,我給你就是了,免得又落人話柄。” 說完,他朝江弛予勾了勾手指。 江弛予從機場回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廣播,天氣預報說今晚冷暖氣流交匯,將帶來一場強降雨。 隨著第一滴雨的落下,雨勢很快就一發不可收拾。 說不清是誰先動的手,一片混亂中,一隻蒼白的手先是牢牢扣住了椅背,隨後艱難地攀上牆壁,拍掉了牆上的開關。 頭頂上的白熾燈閃了閃,徹底熄滅,室內陷入了黑暗,僅有臨星的光亮從百葉窗外泄露進來。 燈光熄滅後,鬱鐸終於找回了自己的保護色,表現得十分主動。他甚至掙脫江弛予的桎梏,反客為主地將他推倒在椅子上,抬腿跨坐了上去。 讓一個堅信自己喜歡漂亮姑娘二十多年的男人,向另一個男人完全打開自己,需要經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但鬱鐸似乎沒有這樣的煩惱,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漫不經心抽著煙,迎合著江弛予的動作,表現得遊刃有餘。 但他卻抗拒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因為隻要看上一眼,就能發現他眼底的慌亂與無措。 江弛予喜歡他,這點毋庸置疑,鬱鐸故意將他的這一腔深情,曲解為粗暴的肉 *,隻有這樣,他們兩人才有可能真正畫下句點。 但江弛予卻像是故意和鬱鐸對著幹似的,一遍又一遍將他逮回來,固執地看著鬱鐸的眼睛,一路從額頭親吻到下巴。 “嘩啦” 一聲響,桌麵上的雜物全部都被掃落在地,剩下的那小半盒蘇煙被踩得稀爛,兩道黑影重重地撞在了鬱鐸那張寬大的辦公桌上。 此刻懷裏正抱著夢寐以求的人,但江弛予的心像是麻木了一般,感受不到一點欣喜,反而被巨大的悲傷籠罩。 我很快就要失去他了,江遲予在心裏想。 “你不是不可能接受我麽?” 一道驚雷落下,江弛予揪著鬱鐸的頭發,讓他無法逃避地直視自己,鬱鐸眼裏的情緒也在這一瞬間展露無遺。 “你為什麽要和我接吻,為什麽要和我做愛,為什麽又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江弛予說著,語調中不知不覺地帶上了水汽,他想鬱鐸自己一定不知道,此時他的眼神是多麽悲傷,仿佛心裏和窗外的這片天空一樣,正在落著雨。 手裏的煙灰因劇烈的晃動掉落,鬱鐸被迫看著江弛予,轉瞬之間,他眼中的所有秘密已經消失不見,在這樣一個無情的雨夜裏,這雙眼睛亮得煞人:“你覺得是為什麽?是因為我喜歡你嗎?” “你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我不需要你,” 鬱鐸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現在隻有錢能解決我的問題,我隻需要錢,你能給我錢嗎?” “你不能,你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鬱鐸看著江弛予,輕輕笑了,低聲說道:“一腔真心?又有什麽用呢。” 一種無力感蔓延全身,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心髒。江弛予知道,鬱鐸說的都是真的。他現在的力量太過弱小,並沒有能力去保護什麽人。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絕望,江弛予低下頭,將鬱鐸嗓子眼裏壓抑的喘息和這帶著刺的混賬話,一並堵進他的嘴裏。 “你不是這樣的人。” 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江弛予將臉埋進鬱鐸的脖頸間,輕聲說道:“鬱鐸,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 鬱鐸仰頭看著窗外的雨幕,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他心裏僅存的那點溫熱,也已經隨著這場大雨離去。 鬱鐸推開江弛予,起身從辦公桌上下來,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 “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也不要再喜歡我了。” 這是鬱鐸離開前,最後對江弛予說的話。第63章 我會聽他的話 午夜時分,林勝南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她起床打開家門,看見門外站著的是鬱鐸。 一行水漬從電梯口一直蔓延到大門外,鬱鐸渾身濕透,襯衣的扣子也掉了幾顆,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留著斑駁的紅痕,看上去失魂落魄。 “怎麽了怎麽了?” 林勝南大驚失色,連忙把鬱鐸拉進門:“出什麽事了?被人搶劫了?” “勝南姐,我…” 鬱鐸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他頓了頓,才艱難地繼續說道:“我可能要在你這裏借宿一晚。” 這個請求在鬱鐸看來,其實有些難以啟齒。為了填補公司斷裂的資金鏈,林勝南變賣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的房產,隻留下這套不到六十平方的兩室一廳,供一家三口居住。 林勝南見狀,哪裏還敢多問,忙不迭找出一身幹爽的衣服,安排鬱鐸先去洗個澡。 鬱鐸一個人在浴室裏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林勝南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林勝南從玻璃的反光裏看見鬱鐸出來,回身對他說道:“他還在樓下。” 鬱鐸站在鏡子前用毛巾擦幹頭發,轉身就來到躺椅上坐下,他像是根本沒有聽見林勝南說了些什麽,更沒有去窗邊看一眼。 林勝南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從廚房裏端了一晚熬好的薑湯出來。 鬱鐸進家門後不久,林勝南無意間發現江弛予也在樓下。他沒有上來找人,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就這麽無聲無息地站在滂沱大雨裏。 林勝南想下去叫江弛予上來,被鬱鐸攔住了,林勝南沒轍,隻能麻煩保安給樓下的人送去一件雨衣。 鬱鐸捧著薑湯,垂著眼眸一口一口地喝著,湯碗並不隔熱,端在手裏很是燙手,但他渾然不覺。 鬱鐸還在想著江弛予,他知道他已經在樓下待了許久。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不去看他。 他知道隻要讓他再看江弛予一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進雨裏,抱著他哄著他,告訴他今晚自己說的話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了。 我也很喜歡你。 但他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四毛還在家裏等著他回話。 “勝南姐,又麻煩你了。” 鬱鐸抬起頭,對林勝南說道:“接下來可能還會給你帶來點麻煩。” “我們之間還說這些做什麽,店還在家人還在,我就很滿足了。” 林勝南心裏記掛著江弛予,有些坐立難安,她一臉費解地對鬱鐸說道:“倒是你,告訴他實話又怎麽樣呢,搞不懂你。” “你不了解他。” 鬱鐸放下湯碗,也許是薑湯太辣,他的眼眶裏有些潮氣:“他這個人,軸得很,今天如果知道真相,更不會走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鬱鐸覺得如果江弛予得知真相後堅持不走,自己也狠不下心趕他離開。畢竟他不是一個真的鐵人,麵對暴風雨的時候,也希望有個人陪。 江弛予耗在自己身上,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過去這段日子是他昏了頭,居然對這種不切實際的未來,也生出了一絲妄想。 現在正好有一個剜骨剔毒的機會,一人痛上一陣,也就好了。 * * 江弛予坐在花壇邊,不知不覺就淋了一整夜的雨。 晚上從公司出來之後,他就走在鬱鐸身後,一路來到林勝南家樓下。他並不是要在這裏等鬱鐸出現,也沒想用什麽苦肉計,隻是不知道在這樣一個雨夜,他還能去哪裏。 鬱鐸離去之後,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一滴一滴往裏滲水,無論他從腦海裏搜刮出多少回憶,都無法填補。 是鬱鐸給了他一個家,現在鬱鐸不在,家就沒了,他無家可歸。 天快亮的時候,一把傘伸到他頭上,擋掉了落在他頭頂的雨滴。 一雙鞋出現在江弛予的視線中,他抬起頭,看見傘下站著的是林勝南。 江弛予眼裏最後的一點光,就這麽被澆滅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林勝南問。 “姐,是他讓你來的?” 江弛予問。 林勝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