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難怪飯菜頓頓是餿的,連水也帶著股黴味兒,難怪進入此處再張揚的人都不開口。


    阿觀斜斜地撇過頭,看一眼門前的牢飯,看著在上麵爬行的蟑螂、老鼠,掀唇微笑,結果穿越一回,最後自己的死因竟是饑餓?


    這讓她怎能不懷念物資充裕的現代,懷念便利商店的關東煮,懷念熱騰騰的咖啡握在掌心裏的感覺。


    縮縮兩條腿,在用稻草堆起的床上坐直,阿觀背靠著陰涼的牆壁,她不願意想起齊穆韌或何宛心,可惜他們不經邀請就是會跑進她的腦袋裏,這兩個自作主張的霸道家夥,她已經淪落到這等境地怎還不放過她?


    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可她翻遍自己的重生史,始終尋不著自己做過哪位一罪大惡極之事值得這般報應?難道「葉茹觀」曾經做下的,她都得概括承受?


    人都是這樣的,越是想追出一個答案,越會明白,人生本就是個無解習題。


    她快死了,她認為。


    快死的人,心底應該是一片模糊,外呈植物人狀態才對吧,可她一動不動夠像植物人了,心思卻是益發清晰起來。


    她想起自己與齊穆韌的第一次見麵,那個丹鳳眼、風流唇,那個鬼斧神工開鑿出來的鼻梁,那張顛倒眾生的占便宜嘴臉,讓她誤以為他是大薑。


    她激動得想衝上前捶他幾拳、巴他幾下,再破口大罵:「你令堂卡好,都穿越了,怎麽不來找我?」


    可她終究沒說出口,想想、認真想想,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她細細想過半晌,終於想出來了,他們的第一句對話,竟是他問她,「文章呢?」


    他要找那篇〈阿房宮賦〉,他被她的卓越的文學造詣給驚呆了。


    而她,那是第一次自己背完古文卻沒有飆髒話意圖的嶄新經驗,他和她的認識,是從古文開始的。


    如果阿爸阿母知道,背古文可以替女兒釣來一個身價非凡的黃金男子,恐怕會想盡辦法加強再加強她的文學訓練。


    可是黃金男人真的好嗎?古文可以為她釣來男人的專注目光,卻不能為她留下男人心,這裏的男人選擇性太多,女人隻能被選擇,這裏的婚姻是複選題,一個題目可以擁有好幾個答案,而她……不管再努力,無法入境隨俗的女子終究成為被棄選的答案。


    早知道會被棄選,她還付出真心真意,是不是有點蠢?


    嗯,不是有點蠢,而是很多點蠢,非常之蠢,蠢過界線、蠢過頭、蠢到世界末日那天,都會有人想要唾棄她這種笨女人。


    齊穆韌和何宛心是走過千山萬水,終於尋出圓滿,那她呢?認罪、認輸、認休書,她認下了自己有多倒楣,認下了此生的不堪回首,她啊……那麽有骨氣的認下,卻認出自己的萬劫不複。


    她也想正向光明,也想豁達樂觀,她已經對自己說過千百遍沒關係,說多元社會必須容許多元聲音。


    她提醒自己,齊穆韌沒有錯,隻是立場不同,何宛心沒有錯,她隻是積極追尋心之所向,這個世界上沒有對或錯的人事,隻有想或不想的選擇。


    隻是恰恰好,她是別人的不想,隻是剛剛好,她弄錯了別人的想望,隻是剛剛好,陰錯陽差地誤以為那個別人愛上她、心疼她,會專注於她,護她一生周全給她寵溺萬千。


    她啊,她隻是誤會了自己很重要。


    沒關係的,有誤會,解釋開了就好,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檻兒,阿爸阿母有教過,再崎嶇的道路都能帶給人們經驗成長,至少,她從這個錯誤當中學會愛情是種會讓人喪失判斷力的東西,往後,再遇見愛情就繞道而行,再不要正麵迎上。


    她快死了,她想。


    聽說不恨、不怨息,才不會走入六道輪回,聽說無情無欲念,才能脫胎換骨成為神仙,那麽她深吸口氣,再次提醒自己,別怨、別恨,靜靜地等待最後那刻來臨,說不定她會聽到仙樂,會看見王母娘娘帶來各路神仙……


    這個想象,讓她發笑。


    眯眼,她聽見獄卒的腳步聲,側過臉,看見他們彎腰為她換上新飯菜。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辨別他們的動作,當中一人用杓子敲了敲欄杆,揚聲道:「吃點吧,就算你過去是王妃,可進了這裏,就別再想高貴那檔子事,不多少吃一點,怎能多撐個幾日,說不定多捱過幾天,能盼來皇帝一隻免死金牌。」


    他說著說著,其他獄卒像聽見什麽天大笑話似的哄堂大笑起來。


    見他們笑,阿觀也跟著失笑,如果她還有力氣,真想駁他們兩聲:吃你們給的飯,隻會死得更快,哪裏等得到兔死金牌。


    可不是嗎,第一餐時她餓慘了,看見飯,啥也不想就扒進嘴裏,然後吐得連墨綠色的膽汁都嘔出來,那堆嘔吐物還停在牆角,散發著淡淡的酸氣,若不是屍臭味太濃哪掩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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