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蓊鬱茂密的森林後,終焉騎士團三級騎士之一勒夫利眯起了眼睛。


    「原來不是陷阱啊……」


    「還以為鐵定有人埋伏咧。」


    「結界沒有生效,這就表示有人站在我們這一邊。」


    芊莉淡定地表達看法後,折起手中的信紙,仔細收進懷裏。


    這是一封請帖,寄信人不明,內容是通往赫洛司·卡門要塞的地圖。


    怪不得勒夫利要起疑,但在來到這裏之前所懷抱的疑慮已經得到洗清。


    原先遍布森林的「避人迷道」是強效無比的術式。


    雖然不具有物理性障壁等效果,但在阻擋去路的性能上,沒有比它更有效的結界。


    隻要這個結界繼續生效,芊莉他們就算用上千人踏進森林,就算目的地就在一百公尺前方,也絕對抵達不了。


    要穿越結界隻有一種正規手段。


    那就是讓認得路的人帶路。隻要有認得路的人——引路人同行,這種結界就會失效。這是這種結界的弱點,也是「避人迷道」術式如此強效的理由。


    而這種法術至少要有一名引路人待在結界之外才能發揮作用。


    但是,對方畢竟是死靈魔術師的同夥,當然也知道自己被人追殺。那個人應該就在以結界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內,但要在短時間內找出僅隻一名的引路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芊莉原本以為隻能以物理性方式連森林帶結界一並炸飛。


    芊莉在奈畢拉要求下交出的一周期限,一半是為了調查引路人蹤跡,但一半也是為了讓自己做好覺悟。


    不過,這下就不用無謂地擴大被害規模了。


    寄給芊莉的信雖然是一份簡單的地圖,卻確實達成了引路人的職責。


    可以感覺到森林裏張開的結界在邀請芊莉等人入內。


    而這就表示死靈魔術師的陣營裏,有人站在芊莉等人這一邊。


    有人讚同他們的做法,這項事實給了芊莉力量。


    麵臨與法力高強的二級死靈魔術師之戰,芊莉·希爾維斯身心自在。


    芊莉——並不害怕。他們全副武裝,身穿能減輕物理與魔法等各種攻擊傷害的白色外套、覆蓋人體要害的白銀輕鎧,以及保護己身免於詛咒與精神汙染等等的護符。乍看之下隻是普通布料的裙子,也是以特殊材質製成的戰鬥服。


    各人攜帶著磨得發亮鋒利的武器,瞪視深邃的森林。


    終焉騎士之一——以弓箭為武器的金發女騎士黛瑪迅速搭箭上弦,於刹那間瞄準目標放箭。針對不死者弱點的銀製箭矢射穿了停在一根樹枝上的黑色貓頭鷹——使魔的腦袋。


    「小心,對手麾下應該有無數的不死者。」


    「哈!芊莉,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擔心我們了?我們會好好支援你的,你隻管跟平常一樣揮劍殺敵就對啦。」


    聽到同伴這麽說,芊莉點點頭,一如既往將蘊藏於體內的祝福轉換成更具效率的形態。


    能量從她的纖細身軀迸發,她的手拔出了掛在腰際的聖銀劍。


    驅邪的正能量爆發性湧升,光芒照耀四周。於是芊莉等人——終焉騎士團開始襲擊赫洛司·卡門的要塞。


    § § §


    戰爭開始。黑暗與光明、生與死、正與負的戰鬥就此展開。


    也許因為我是不死者,即使待在宅第裏,我仍然感覺到巨大的光明之力正從遙遠他方接近過來。但那大小與我當初遇見他們時感覺到的不能相提並論。


    這次的終焉騎士團不同於那時,是來殺主人與我的。


    但是,我的身體沒有發抖。


    這是——覺悟。我發誓無論要犧牲什麽,不管會遭遇到什麽險境,我都要活下去。


    唯一的問題——是主人。


    即使如此龐大的光明之力步步逼近,主人的表情仍然沒有半點懼色。


    那是他的癲狂內涵所致,抑或是——縱然麵對這般強大的力量,手中仍有勝算?


    我隻擔心這一點。


    主人……與我之間以魔術維係主從關係的主人——非死不可。


    隻要他還活著,我就連偷偷摸摸、抱頭鼠竄求生存的自由都沒有。


    我接受命令,跟在他背後走出宅第。


    主人眯起眼睛,仰望太陽後,高高揚起手裏握著的短杖叫道:


    「…………啊啊,偉大的死亡化身、受囚之魂,此時正當自深淵匍匐而出,成就死亡的邀約。來吧——蹂躪一切活物。『死者行軍<corpse parade>』。」


    不知不覺間,無數野獸的屍骸聚集到宅第的寬敞庭院裏。


    狼、熊、猿猴、烏鴉。其中也包括了被我殺死,由主人變成不死者的野獸。


    跟來的露眼睛睜大到不能更大,呼吸急促。她的身體在發抖,視線卻緊盯著無數屍肉獸群。


    樹木都在令人毛骨悚然地沙沙作響。明明太陽高掛天空,四周的奇異氛圍卻像是夜幕降臨了一樣。


    在我眼前待命的一頭夜狼死屍忽然發出嘎吱擠壓聲,原本就夠強壯的軀體膨脹了起來。它的獠牙變得比原本大上一圈,雙眼亮起血紅凶光。


    變化在幾秒鍾後結束。我不禁後退一步。


    主人像指揮家一樣揮動魔杖,獸群就仿佛配合這個動作般咆哮出聲。


    死者的軍隊。這個名詞浮現我的腦海。


    之前還覺得奇怪,不懂他打算如何用手邊的不死者跟終焉騎士抗衡。


    原來是強化。死靈魔術師不隻能讓屍體複生,還能強化其力量!


    主人喚醒的不死者們外觀全變了樣。


    變得更大、更強、更凶暴,而且——更褻瀆。


    從它們身上感覺到的力量已遠非原先的狀態所能比擬。


    可能是使出了太大的力氣,它們血肉噴濺,腐臭四溢。在灑落的陽光下,幽冥獸群就像要吞噬太陽一般,表露出殺意。


    這就是……死靈魔術師的備戰態勢?無須任何信號,獸群一齊衝進森林。它們輕輕鬆鬆翻越圍牆,消失在黑漆漆的茂密森林裏。


    隻剩下經由主人施咒而變得巨大凶暴的骷髏騎士們,以及沒有變化的我。


    「好歹可以爭取點時間吧。真正重要的法術需要時間。」


    「你不幫我強化嗎?」


    那股力量十分驚人。假如不會失去理智,我也希望務必能得到強化。


    被我這麽問,主人給了我一個白眼。


    「……它們是棄子。過分的力量如同自尋毀滅,我不能毀掉死者之王的容器。」


    原來如此……看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說得也是,如果那麽容易就能加強力量,主人早就幫我強化了。


    不過,我果然還有很多事情得向主人學習。死靈魔術師是違法的存在。在這種狀況下思考將來的事情沒有用,但是沒了主人,我要收集死靈魔術的詳細情報恐怕會相當費勁。


    實在……太遺憾了。


    「那幫人——太小看我了。哼哼哼,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吧。材料已經湊齊,關於這點我得感謝哈克——很好,等我殺光騎士們,與他再會時,就把他變成一個上等的不死者吧!」


    主人喊叫道。化為異形的骷髏騎士們動也不動,聽候主人差遣。


    他所說的材料……應該是我去找哈克拿的那些巨大獸牙。雖然到頭來我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麽動物的牙齒,但既然主人如此有自信,想必是相當難得的珍品。


    我可不想繼續跟他混下去。我對獨自興奮過頭的主人說:


    「主人,在開打之前,我想跟你借裝備——『暗影護符』、『常夜外套』還有柴刀。」


    「嗯……唔……」


    「反正也沒人在用吧?我需要……用它們來戰鬥。」


    這是賭注。


    特別重要的是暗影護符。那個連終焉騎士的眼睛都能騙過,恐怕是非常珍貴的物品。


    為了今後能度過安穩的逃亡生活,那個絕對不能少。


    聽到我的提議,主人隻一瞬間露出狐疑的表情,隨即嘖了很大一聲說:


    「……好吧。那些東西在我研究室的桌子裏。恩德,拿了東西之後立刻回來我身邊。這是命令,我就在敞廳。」


    「嗯,知道了。謝謝。」


    我麵露笑容道過謝,就獨自跑向研究室了。


    我在重獲新生以來將近一年住慣了的宅第裏全速奔跑。


    恐怕是把全體人員都召集去了,平常巡邏的骷髏騎士一個都沒看到。


    研究室沒有上鎖。我還是頭一次獨自進這房間。


    很遺憾,沒時間了。主人的研究室東西擺得亂七八糟,有搞不懂用途的藥水、書籍、備用魔杖以及來路不明的骨頭。假如我能一個人溜進來,有好多東西我都想玩玩看。


    但是,我無視於這一切,從主人的桌子拿出我要的東西。


    我拿出暗影護符,以及常夜外套。最後當我拿出用慣了的黑刃柴刀時,我停頓了一下。


    外套具有減輕日光效果的能力,暗影護符能夠隱藏負麵氣息,是求生時不可或缺之物。可是——柴刀呢?


    我上街時,主人沒讓我帶上這把柴刀。


    這把能夠輕鬆砍斷皮肉與骨頭,無論揮砍多少次都沒有造成缺刃的柴刀,很明顯不是普通刀具。


    我看——這把柴刀搞不好受了詛咒吧?至今我用過了無數次,可以肯定它對我的肉體不會造成影響。但是——終焉騎士團能夠察知負能量。


    我隻猶豫了一瞬間。真要說起來——我根本無意戰鬥,不需要武器。我不會貪心。


    我有殺手鐧。這個殺手鐧隻要選對使用時機,將會帶來強大無比的效果。


    我一直在斟酌使用這招的時機。當初攻擊主人時我沒用上,而且也沒必要用上,對我來說是個幸運。


    我手裏的殺手鐧……


    就是——我生前的名字。


    命名對魔術師而言是很重要的行為。


    他們用名字束縛他人,與精靈締結契約。所以,主人在讓我複活時,第一件事就是替我這個理應處於空白狀態的人取了「恩德」這個名字。


    然而,我還記得我生前的名字。主人做出的命令有些對我具有強製力,有些則沒有。


    我對此抱持著疑問,一直等到複活之後過了幾天,我才想到原因所在。


    我,生前被人用另一個名字呼喚了十幾年的我,當時的記憶還鮮明地留在腦中的我,並不是叫作什麽「恩德」。因此,用恩德這個名字下的命令對我不具強製力。


    從此以後,我總是刻意聽從主人的所有命令。


    縱然命名失敗,我仍是主人創造出來的不死者,無法抗拒不含名字的命令。而且隻要他一聲令下,我連生前的名字都會輕易泄漏。


    我一直隱藏自我,好選在一個致命的時機背叛主人。


    然後,時刻來臨了。


    寫信給芊莉,把她喚來的——是我。


    我用跟露談條件拿到的「紙」與「筆」……賭了一把。


    我有可能跟露談不成條件,她也有可能中途改變心意。而且,由於我無法直接把信交給芊莉,信也有可能寄不到芊莉手上。就算信寄到了,她也不一定會立刻動身。


    然而,我賭贏了。信寄到了芊莉手裏,芊莉立即率領同伴前來要主人的命。主人沒來得及完成創造死者之王的儀式。


    我錯判了兩點。其一是一級騎士沒有一同前來,其二是主人手上還有其他幾張底牌。


    勝負還沒揭曉。


    我把一切全賭在芊莉身上。這時候芊莉如果落敗,我的身體將再次受製於主人,再也別想獲得自由。但是如今我能夠做的,隻剩下祈禱了。


    我披上常夜外套,配戴好暗影護符。


    我出於生前的習慣做個深呼吸,然後奔向與主人所說的敞廳相反的方向。


    § § §


    不死夜熊高舉毛蓬蓬的黑色前腳來襲,她用蘊含祝福的劍將其一刀砍死。死者的軍勢宛如雪崩。恐怕是原本棲息於這座森林的魔獸,死後淪落成了這副模樣。


    每一隻的能力都受到過剩的強化。


    它們為了高舉爪子揮來導致前腳肌肉脫落,張大的下顎飛濺出源源不絕的血絲唾液。那副任由肉體崩壞照樣來襲的模樣,恰如自地獄複蘇的惡魔。


    芊莉很清楚。


    這一切都是令人作嘔的死靈魔術造成的結果。


    不過,如果換作是普通傭兵還另當別論,這點程度——阻擋不了終焉騎士團。


    芊莉等人操縱的光之能量與祝福之力能讓黑暗無從近身。施加在劍上可以成為斬裂黑暗的力量,附加在鎧甲上則能成為遠離死亡的防壁,使其活性化更是能提升身體能力。


    因此,終焉騎士團即使身為凡人,卻能對抗行使非人力量的黑暗眷屬。


    「找到死靈魔術師了嗎!」


    「沒有!該死,竟然能從遠距離把不死者操縱得這麽得心應手!」


    同伴們氣喘籲籲,不停宰殺接二連三來襲的屍肉獸。


    光明與黑暗、正與負。論適性是他們占優勢,所以死靈魔術師會用數量彌補差距。


    在死靈魔術師的法力下,以靈魂崩壞為代價受到強化的不死者們深淵變得更加深邃。即使是慣於淨化不死者的終焉騎士團,也感到有些棘手。


    雖然已經聽老師說過,但看來的確是個道行極高的死靈魔術師。


    「芊莉,要不要暫時撤退?這些家夥隻要時間一過,就會自我毀滅喔。」


    「不。」


    「嗬,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這才是一級騎士候補嘛!」


    見芊莉即刻回答,勒夫利微微冒汗,並且麵露深沉笑意。


    盡管還有餘力,芊莉感覺到同伴們的祝福正一點一滴在減損。


    終焉騎士團擁有的祝福量雖然龐大,但絕非無限。消耗之後需要花時間恢複,而且一旦枯竭就會失去抵禦黑暗眷屬的手段。


    芊莉目前幾乎不覺得累,但勒夫利等人具有的祝福量隻有芊莉的大約十分之一。


    此時來襲的不死者都是小嘍囉。


    芊莉一邊如呼吸般自然地淨化狼群一邊思考。二級死靈魔術師是無限接近黑暗之王的存在,她不認為對付完屍肉獸軍團就結束了。


    勒夫利等人的力量需要保存備用。讓他們活著回去也包含在芊莉的任務當中。


    「我要一口氣解決它們。」


    「!等、等等,芊莉,這些家夥還——」


    「換成師父的話,就會這麽做。」


    她行事果決。


    芊莉用雙手握住成為二級騎士時獲賜的武器——以珍貴聖銀打成的劍,獻上祈禱。


    她將劍刺進地麵,讓全身漲滿的祝福之力集中於劍尖,使其一口氣爆發。


    這是二級騎士規定必須練成的運用祝福之力的三十六招之一。


    「『解放之光<soul release>』。」


    純粹的正向力量化為光明之風往周圍擴散。


    沒有造成破壞。高舉粗壯胳臂正要打來的不死野熊,以及不顧同伴死亡繼續接連撲來的不死狼群,無聲無息地崩解,化為塵土。


    前仆後繼的死者們連慘叫都來不及,簡直就像一場幻覺般消失不見。芊莉懷著難以形容的感傷,目送它們踏上最後一程。


    「解放之光」是最基本的招式,以擴散的正能量填補不死者們的深淵,賜與他們安息,是一種符合終焉騎士本色的力量。


    而且這招幾乎無從防禦,在對付大量低階不死者時,沒有比這更強力的手段。


    寂靜重回現場,混濁的空氣得到淨化。奈畢拉把原本揮舞的錘矛扛到肩上,心情愉快地吹了聲口哨。


    「竟然能一次淨化那麽多不死者……不愧是二級騎士閣下。」


    「我認為在這時候消耗力量更不妙。」


    芊莉把劍從土地上拔起,試著把手掌握拳幾次,確認身體狀態後,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解放之光」雖然厲害,但必須釋放出大量光明之力,比起替武器施加祝福戰鬥,會消耗更多力量。因此終焉騎士都會學習如何使用武器以節省有限的祝福之力。


    然而,芊莉擁有的祝福量可是有一級騎士背書的。


    一次釋放出龐大力量造成了輕微倦怠感,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還能戰鬥,減少的力量連一成都不到。


    芊莉用她的紫色眼眸定睛注視森林的另一頭。


    那裏還有其他受到黑暗侵蝕的靈魂等著她去解救。


    「我沒問題。赫洛司應該沒料到我們會這麽快來襲,必須在他重整態勢之前結束一切。」


    聽到芊莉這麽說,同伴們都表情嚴肅地點頭。


    他們立刻就找到了宅第。


    宅第被高聳圍欄環繞,悄然存在於蓊鬱茂密的森林裏,有種莫名詭異的氣氛。


    一行人硬是撬開上鎖的門,進入其內。在圍欄內側的寬廣庭院裏有著濃厚的死亡餘香。


    但是,不死者的氣息隻存在於宅第內。


    剛才來襲的屍肉獸原本可能是放養在這個庭院裏。芊莉隻一瞬間想象到已死狼群在庭院中來回奔跑的模樣,皺起形狀優美的雙眉。


    法力高強的魔術師由於體內隱藏著龐大力量,存在感會十分強烈。陰暗魔力從宅第溢滿而出,在芊莉至今戰鬥過的對手當中,擁有這般強大力量的不到五人。


    他在。無庸置疑地,赫洛司·卡門就在那幢宅第裏。


    明知芊莉等人……自己的宿敵終焉騎士團即將到來,這個人卻桀驁不遜地靜候他們光臨。


    「呿!明明知道我們要來,竟然不選擇逃走。分明是個沒種的死靈魔術師,而且自己就快變成死人了,還這麽有自信啊。」


    奈畢拉一如平常,臉上浮現野性十足的深沉笑意。


    然而,他的臉色跟平時相比有些發白。他是險些被那邪惡氣息吞沒了。


    「你害怕嗎?」


    聽到芊莉脫口而出,奈畢拉一瞬間睜圓了眼,旋即咬緊牙關。


    他揮動隻有頂端以受過祝福的白銀製成的錘矛,粗聲粗氣地嚷嚷: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可是終焉騎士好嗎?而且,芊莉,我幹這行比你幹得久多了。這點程度的對手,我都不知道對付過多少次了。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赫洛司的秘密武器還得由你來對付咧!」


    「……知道了,交給我吧。」


    「真是。雖然早就知道你是這種個性,但你對前輩也太缺乏敬意了吧。」


    照這樣看來,應該不會影響戰鬥。奈畢拉說得對,芊莉的同伴全是在「滅卻」的埃佩麾下身經百戰的勇猛戰士,就算受到死靈魔術師的力量威懾,也不會因此退縮。


    除了宅第之外感覺不到其他不死者的氣息,那裏就是最後關卡了。


    赫洛司打算在這幢宅第內一決生死。


    宅第門戶大開,簡直像在挑釁。


    芊莉集中精神,讓流遍全身的祝福活性化,進行轉換,提升體能。


    勒夫利等人也是,從他們的神態看不出至今的疲勞,同樣都在活化身體力量。


    如同死靈魔術師以死亡強化自我,光之眷屬也有光明庇佑,無須畏懼。


    於是,芊莉他們終焉騎士團闖入了宅第。


    § § §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千難萬險的路。但是,總算能看到終點了。


    自從成為二級死靈魔術師以來,已過了五十年。


    死靈魔術師的夙願——死者之王。憑借著它的誕生,赫洛司·卡門將光榮成為這世上最強的存在之一——亦即一級死靈魔術師。


    終焉騎士團在這個最佳時機來襲,絕非偶然。


    他們是在無意識之中感覺到最強的黑暗之王即將誕生。


    因此,他們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件事發生。


    作為研究的最後一個缺片,能夠獲得恩德這個奇才真是一大幸運。


    那種成長速度以及器量的大小,在赫洛司漫長的死靈魔術師人生當中尤其屬於最高層級。


    去拿裝備的恩德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知道是什麽事拖延了……


    不過主人身為不死者的生父,知道恩德就在附近。這個人唯一讓赫洛司不安的地方就是有點太過聰明,但他已經下了命令,該做的事做完就會回來了。


    赫洛司現在該思考的是如何擊退終焉騎士團。現在萬一失去恩德,不知得再花上幾十年才能獲得那般優秀的不死者。


    一級騎士很強。滅卻者埃佩是赫洛司的宿敵,如今赫洛司為了專注在研究而放棄了軍隊,贏不了那種對手。但是,不用擔心,埃佩沒來。一次,隻要能擊退那幫人一次就夠了。


    赫洛司本來想等到發生下次位階變異,不過憑恩德的那種才華與智力,就算還是屍鬼也一定能讓儀式成功。隻要儀式成功,就不用繼續待在這種森林裏了。


    赫洛司在手心割出淺淺傷口,用自己的血畫出魔法陣。


    這對身為人類的赫洛司會造成負擔,但派去外麵的不死者才短短時間就已全軍覆沒。


    埃佩似乎沒來,然而看樣子敵人比想象中更強,或許該說不愧是滅卻的門徒吧。


    赫洛司·卡門要傾盡自己一路走來獲得的一切。


    難道這就是——最後的考驗?


    赫洛司瞪向害怕地聽從指示的奴隸。準備已經齊全,他不再需要奴隸幫忙了。


    「露,我要你也出一份力……」


    「……!」


    承受赫洛司的視線,露臉色發青,後退了一步。


    她手腳與身體又瘦又小,兩眼深深凹陷,頭發也沒梳整齊。衣服也破破爛爛,隻是個連一隻「骷髏人」都比不上的渺小存在。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中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氣力,可說是個標準的奴隸。


    赫洛司第一次對奴隸露出了笑容。


    「即使是脆弱的存在……也有其用處。那幫人的力量泉源來自生命——祈禱,與榮耀。隻要汙染了泉源,力量就會減少。」


    「什、什麽意思——」


    露發出像是嚶嚶啜泣的聲音。


    赫洛司挑動了一下眉毛,但重新打起精神,說出命令:


    「我不記得有準你問問題——不過,也罷。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是命令,露,露·多爾斯,我要你與骷髏騎士一起——迎擊終焉騎士團。」


    § § §


    屋裏沒有活人的氣息,一行人走在闃寂無聲的宅第裏。


    他們做出的浮空聖光照亮的細窄走廊,令人感覺毛骨悚然。


    黑暗氣息很濃。濃烈得嗆人的瘴氣足以讓不習慣的人無法動彈。赫洛司·卡門正在企圖做些什麽。那是萬不得已的最後臨死掙紮,抑或是準備已久的計劃,芊莉無從判斷。


    但是,這事他們早已心知肚明。對手是老奸巨猾的死靈魔術師,曆練老成的邪惡魔術師手中總會有一兩張最後王牌。


    籠罩整幢宅第的瘴氣一點一滴地削減芊莉等人滿身的祝福。雖然不至於侵蝕到肉體之中,但這裏已經形同敵人的體內。


    令人有種錯覺,懷疑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芊莉的感覺已經失去了正常運作。


    她知道不死者就在附近,知道大致上的方向,但不知道在幾公尺外。感覺就像被蒙住眼睛、捂住耳朵。


    在這狀態下隻有五感可以依靠。她隻能朝著濃厚黑暗直直走去。


    屋裏有好幾個房間,但房間裏沒傳出氣息。


    第一順位是赫洛司·卡門。那人恐怕正在最深處嚴陣以待。


    「呿,埃佩師父說得對,是個難纏的死靈魔術師。搞不好……跑出個吸血鬼都不奇怪喔。」


    「我想……應該不可能。行事謹慎的二級死靈魔術師不太可能使喚危險的吸血鬼……除非是低階<lesser>,還有可能。」


    「……我是在開玩笑,說笑而已。芊莉,你個性太認真了。」


    奈畢拉皺起眉頭,露出傻眼的表情。


    「不過……也是。萬一真的跑出個吸血鬼來——或許最好還是撤退。」


    「吸血鬼」是比較特別的不死者。他們雖具有許多弱點,但擁有的力量性質與低階不死者截然不同。


    他們有著強壯的臂力,以及即使失去大部分肉體仍然可以完全複原的超再生能力,而且智力遠遠高過人類。但這種不死者與低階不死者最大的差異,在於對魔術具有高度抗性。


    正是因為如此——死靈魔術師才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手下變成吸血鬼。


    吸血鬼對魔術具有高度抗性,死靈魔術也不例外。


    被死靈魔術師養大的吸血鬼時常會做出弒親行為。


    擁有超人力量使得他們藐視人類,卻又因為具有人類沒有的弱點而嫉妒人類。死亡之力達到巔峰的吸血鬼有時甚至連死靈魔術師的特權——「命令」都不管用。


    這種怪物本來就不是人類能掌控的存在。吸血鬼在死靈魔術師催生出的詛咒當中,可說是最大的禍害。


    有鑒於此,越是年老練達的死靈魔術師,越是不會去創造吸血鬼。


    會創造吸血鬼的死靈魔術師隻有蠢到不自量力的三級術師,或是有自信能操控這種存在的一級死靈魔術師。


    像吸血鬼這種怪物,有時甚至能單打獨鬥殺死三級騎士。在對抗死靈魔術師時如果出現這種對手,一般都建議暫時撤退後重新擬定作戰計劃。


    不過,這次想必不用擔心。假如對手能操縱吸血鬼,應該會更轉守為攻才對。


    因為這種最怕陽光的不死者在運用上十分注重時機。


    就在這時,無意間,芊莉的耳朵捕捉到來自某處的輕快腳步聲。


    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將機靈的眼光朝向光芒的另一頭。不是她多心了。


    「等等……要來了。」


    勒夫利等人也早已跟她一樣停下腳步。


    腳步聲數量很多,可以聽到硬物摩擦金屬的嘎嚓嘎嚓聲。


    她從聲音想象到敵人的真麵目,更加用力握緊了劍。


    爾後,那東西從走道另一頭現身了。勒夫利小聲咂嘴:


    「!……是紅骷髏人<scare crimson>的騎士啊。」


    「數量很多。」


    染紅的骷髏騎士發出尖銳聲響殺來,數量多得在細窄走道上無法橫著一字排開。


    紅骷髏人是死靈魔術師賦予骷髏人黑暗祝福而成的特殊存在。受過強化並覆上護膜的骷髏人對終焉騎士運用的祝福具有抗性,是一種即使遭到淨化仍能毫不遲疑地來襲的可怕存在。


    即使如此,隻要發揮全力使用「解放之光」,想必仍然可以貫穿他們身上的黑暗祝福,將其淨化。


    然而敵人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消耗芊莉等人的力量。


    奈畢拉定睛注視沿著走道跑來的紅骷髏騎士<scare crimson knight>,用恫嚇般的低沉嗓音說:


    「喂,芊莉,你可別用喔。」


    「……我知道。」


    這還不是敵人的真正武器。如果要把眼前的敵軍連同黑暗祝福一並吹飛,縱然是身懷強大祝福的芊莉也得消耗大量體力。假如想保存體力,應該一隻一隻慢慢打倒。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門扉開啟的聲響。


    背後同樣傳出無數的腳步聲。黛瑪疾呼道:


    「!……啊啊,我們被包夾了!」


    「怎麽都沒感覺到氣息……難道是用結界做了隱藏!」


    無數的紅骷髏騎士從他們剛才直接走過的房間當中現身。其胴體受到金屬鎧保護,戴著護手的雙手握著劍與盾牌。


    從他們膽大心細的步法可以感覺出明確的武藝,恐怕是以善戰傭兵的骨骸所製成的。黛瑪瞄準頭蓋骨射出的銀箭被對手用劍輕鬆砍落。


    骷髏人應該是有個體差異,沒想到對手居然能弄到這麽多戰士骨骸——


    「小心。」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啊!」


    「我們上!」


    就算受到鎧甲保護,就算得到黑暗祝福補強,對手終究是不死者。


    用施加祝福的武器攻擊仍然能夠淨化他們。聽到芊莉所言,同伴們迅速散開。


    芊莉將背後交給同伴保護,舉起光輝寶劍對抗自前方來襲的骷髏騎士。


    錘矛連骷髏帶鎧甲一並打碎,瞄準盔甲縫隙的箭矢帶著祝福淨化邪惡存在。


    芊莉等人擅長對付黑暗眷屬,不代表他們不擅長與人交戰。


    紅骷髏騎士盡管武藝超群,卻不懂得以退為進。這是受到操縱所帶來的弱點。


    戰況於芊莉等人有利。同伴當中沒有一個人受重傷,就已經淨化了超過二十隻騎士。遭到淨化的紅骷髏騎士留下的武具掉得滿地。


    「該死,太多了吧!到底有幾隻啊!」


    「少說話,打倒他們就對了!」


    但是即使到了這個階段,敵人的數量仍然不見減少。


    來襲的骷髏騎士們勢如破竹,踏碎同伴的武具舉劍揮來,威力強得要是正麵擋下,即使是體能做過強化的終焉騎士也可能負傷。


    瘴氣一點一滴地削減祝福之力。同伴的表情流露出疲勞,讓芊莉腦中產生一絲糾葛。


    不知敵人召集了多大的兵力,是否該暫時返回城鎮,重整態勢?


    相較之下,敵人是不死者,不會產生不安情緒。


    「你!可別貿然行事啊!」


    「!……」


    勒夫利的一句話讓正在考慮是否該施放「解放之光」的芊莉咬住嘴唇。


    她用銀劍擋住高舉劈下的劍刃,運用經過祝福強化的腳力向前踏穩,硬是壓過了對手。劍刃刺穿鎧甲,紅骷髏騎士的本體化作塵土,崩毀消失。


    情況越來越壞。祝福不是無限,體力也一樣不是無限。


    目前五人合力勉強能與敵人抗衡,但隻要有一個人倒下,戰況將會更加不利。


    勒夫利等人擔心芊莉消耗太多體力,但芊莉也會擔心同伴筋疲力盡。


    沒時間琢磨了。紅骷髏騎士跟他們在森林裏對付過的不死者可不一樣。


    如果現在用「解放之光」淨化這支軍隊——之後還能再用幾次?


    「我……不要緊,還有餘力。」


    「!……」


    勒夫利等人沒有回應。


    隻能做了。雖然如了對手的意令人氣惱,但是憑三級騎士的「解放之光」不可能淨化這麽多不死者。


    芊莉做好覺悟,擋開從正麵把劍刺過來的騎士,往劍上施加祝福之力。


    就在正要解放力量的瞬間,芊莉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有個女孩混雜在骷髏騎士之間,脖子上綁著黑色的奴隸證明,臉色發青地看著芊莉。


    判斷隻在一瞬間。芊莉繼續將過剩的力量注入劍刃,光芒隨之爆發。


    「『解放之光』!」


    猛烈的虛脫感讓她兩手發抖。


    灌注的過剩力量化作炫目光輝,衝過整條狹窄的走廊。


    碰到強光的紅骷髏騎士眨眼間化為塵土。即使身懷黑暗祝福,也無法保護他們躲過急遽強勁的光之風暴。


    光芒消失,鎧甲跟武器掉落地麵的聲音響起。芊莉險些雙膝一軟,但往丹田使力撐住了。


    她睜開紫色眼眸,小心謹慎地確認現況。


    剛才多得令人傻眼的紅骷髏騎士如今一隻也不剩。失去裝備者的武具散落一地,走廊上隻剩下芊莉施放淨化之光前看到的女孩呆站在那裏。


    她的右手握著比起紅骷髏騎士的武器實在太不可靠的小匕首。


    「解放之光」是用來對付不死者的招式,不會傷到人類。


    芊莉很明白這一點,但看到女孩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幸好她沒事……


    女孩看起來比芊莉小幾歲。她一頭黑發,臉色很糟,也許是吃飯有一頓沒一頓的,身材再怎麽說客套話都稱不上豐腴。既然混雜在不死者之中,也許是赫洛司·卡門的奴隸。


    看到這裏,芊莉睜大了雙眼,她對女孩的長相有印象。芊莉記得前兩天才在街上看到她,看她臉色很糟,所以幫她施加過回複魔法。


    女孩神情呆滯,視線飄忽不定。芊莉慢慢做深呼吸,調整一不小心就可能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


    黑暗氣息尚未消失。不過,紅骷髏騎士似乎就是剛才那些了。


    芊莉全身感覺到沉重疲勞,但不至於不能戰鬥。


    眼前的女孩——記得名字……好像是叫露?


    「笨蛋!芊莉,你怎麽用掉這麽多力量——!」


    「已經……沒事了……」


    露搖搖晃晃,步履蹣跚地靠近過來。所幸她看起來沒有受傷。


    芊莉張開雙臂想抱住她,手才一碰到她骨瘦如柴的肩膀,她拎在右手裏的小匕首忽然往上一彈。


    看起來不怎麽鋒利的深灰色刀刃對準了芊莉。


    這記攻擊實在太拙劣了。速度很慢,握刀的手又在發抖。


    別說處於最佳狀態的芊莉,就算是現在才剛用過力量而疲勞困頓,也很容易接下這一擊。


    芊莉意識一瞬間刷白,但隨即恢複冷靜。外行人的一擊對至今討伐過無數黑暗眷屬的芊莉而言,要躲要擋都隨她。就算真的毫無防備地被刺好了,憑對方的細瘦胳臂絕不可能對受到祝福保護的芊莉造成致命傷。


    芊莉扭轉脖子,讓身體偏離匕首的軌道。刀刃貼近芊莉飛過。


    然後——當著芊莉眼前,露整個人被彈飛出去。


    試著抱住她的手臂撲了個空,隻聽見柔軟物體摔落地麵的咚沙一聲。


    露倒在地上,胸前插著一枝銀箭。是黛瑪的箭矢。


    帶血絲的唾液從她蒼白的唇間溢出,手腳在細微痙攣。


    芊莉刹那間腦中一片空白,急忙跑過去。但是,那很明顯已成了致命傷。


    生命正從她體內流失,芊莉隻能袖手旁觀。


    黛瑪用悲憤交加的聲調說: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在想什麽啊,居然毫無防備地迎向死靈魔術師的手下?」


    「唉……這次…………黛瑪說得對。就算是奴隸,就算看起來無害,我們也不知道她身上被藏了什麽機關。你應該也知道,曾經有個騎士同情受到死靈魔術師拘禁的人,結果那人變成怪物把騎士吃了。」


    勒夫利說的話,芊莉聽不進去。她聽得懂勒夫利在說什麽,但大腦無法接受。


    芊莉扶起露那幾乎沒有半點贅肉的身體,身體輕得不像正常人類。


    她明白。死靈魔術師是偏離人道,造成悲劇的存在。


    芊莉身為終焉騎士,見識過種種悲劇,沒能拯救的人命不計其數。


    奈畢拉目光冷酷地低頭看著奄奄一息的露。


    「我們的工作不是救人。我們的工作是——除害,是防範悲劇發生於未然。」


    「…………」


    終焉騎士很殘酷。對於對抗魔物的終焉騎士來說,心地善良有時會礙事。恐怕就算身為一級騎士、戰鬥能力遠比芊莉強悍的埃佩人在這裏,結果也一樣。


    對與玩弄靈魂的死靈魔術師交戰的終焉騎士而言,死亡是一種救贖。


    芊莉抱著的露嘴唇微微張開,隻能聽見咻咻的呼吸聲。


    淚水從睜大的雙眼湧出。然後,露最後露出一絲笑容,闔上眼瞼。


    插圖p191


    她的身體漸漸失去力氣。芊莉的手顫抖著,讓還有餘溫的身體平躺在地板上。


    她用力咬住舌頭,克製著情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芊莉握住劍,握到手都發白了。力量像是與感情相呼應般自體內湧升。


    沒有人碰芊莉一下,隻是靜靜地問她:


    「你還能打嗎……?」


    「等打倒赫洛司之後……我替她蓋墳墓。」


    芊莉小聲顫抖著說完,便咬緊牙關放眼前方。


    死靈魔術師在宅第的中心——門戶大開的敞廳巍然不動地等著芊莉一行人前來。


    對付過大群紅骷髏騎士後,再也沒有出現其他不死者。但誰都知道那不會是最後一招。


    赫洛司·卡門是個老年男子,他身後率領著兩隻手持某種物體的骷髏騎士,悠然佇立。


    老人麵容刻滿皺紋,白發蒼蒼,隻有一雙灰眼睛炯炯有神地充滿生命力。他個頭高大,全身以漆黑長袍覆蓋,右手握著短杖。


    老師埃佩在滿身祝福之下不見衰老,眼前的男人則是以另一種意義看不出年齡。


    一旦定睛注視他那混濁的雙眼,會陷入一種窺探無底黑暗的心境。


    鋪在地上的地毯畫有奇怪的鮮血魔法陣,邪惡的氣息讓勒夫利等人短促地倒抽一口氣。


    魔術師發出幹枯的嗓音:


    「終於來了啊……終焉騎士團。竟然能驅散我的奴仆來到這裏,真是些可怕的東西……」


    「赫洛司·卡門,我以終焉騎士團成員芊莉·希爾維斯之名……來取你性命!」


    「哼…………看來露派上用場了。」


    「!」


    即使聽到芊莉——不共戴天的終焉騎士團團員這麽說,赫洛司·卡門並未顯出半點動搖。


    跟這種人不能講道理。芊莉很想告訴他露是怎麽死的,並把事情問個清楚,卻辦不到。


    眼前的存在跟露不一樣。他是自己走上這條路,徹頭徹尾是個邪惡存在。


    芊莉寸步不敢動。不是因為害怕,是在提防赫洛司·卡門的秘密武器。


    此時的赫洛司乍看之下毫無防備。但是,這樣想就錯了。


    至今不曾感受過的負麵氣息充斥著這整座敞廳。赫洛司·卡門大聲說:


    「但是,我的法術已經完成。這裏——已是異界。你們這些阻撓我夙願之人——就讓你們親眼見識我的死亡之力——然後受死吧!」


    地麵、空氣都在震動。


    兩隻骷髏騎士忽然崩垮瓦解,拿在手裏的黑色物體飛進魔法陣中央。


    ——然後,那東西忽然有了形體。


    芊莉弄明白了。那是——獠牙,是兩根巨大的獸牙。


    勒夫利等人臉色蒼白地後退一步。想必是發覺術式的真貌了。


    黑暗以獠牙為中心凝聚。長有銳利鈎爪的手臂、遮擋陽光的巨大雙翼、咬碎萬物的尖牙,以及發光的眼瞳漸漸成形。赫洛司·卡門高聲大笑。


    「哼哼哼,看清楚了!這就是——我死靈魔術的奧義!」


    「怎麽可能……竟然隻用兩顆牙齒就——」


    平常總是逍遙自在的奈畢拉握緊錘矛,渾身戰栗發抖。


    那在芊莉至今目睹過的死靈魔術當中堪稱最高極致。


    本來以屍骸創造不死者時,需要大部分的殘骸。至少芊莉從沒聽說過,有人能用兩顆牙齒創造出不死者。


    那是——一頭暗黑邪龍。


    它有著翅膀、獠牙、利爪與巨大尾巴。覆蓋體表的平滑皮膚底下清晰浮現出血管。失去的血肉以純粹黑暗彌補,身軀高大得宅第無法容納。


    頭部輕易就撞破了天花板,陽光照在它的烏黑身軀上。


    邪龍咆哮了,簡直就像——在反抗太陽一般。


    赫洛司·卡門高聲命令:


    「來吧,殺了他們!死之守護者,冥界的守門人!」


    這是——何等邪惡。他究竟花了多少歲月鑽研此道?


    巨龍發出咆哮。構成此一漆黑存在的負能量,甚至遠遠超過芊莉曾經對付過的吸血鬼。這頭龍恐怕比生前更強悍。


    破壞能量聚集於血盆大口之中,凝聚隻花了一眨眼的時間。


    宛如世界破開大洞,漆黑能量匯聚成漩渦。


    然後,火焰爆裂噴發。


    黑色烈焰化為光束,吞沒芊莉等人。其聲勢有如幻獸中最強種族——龍種的力量


    。


    勒夫利等人咬緊牙關。然而,芊莉並不急於求勝。


    她隻是維持平常心集中精神,注視迫近而來的死亡,將所有祝福灌注於劍身。


    她在埃佩麾下鑽研過,學過如何運用光明之力,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繼而,二級騎士芊莉·希爾維斯麵對逼近的黑暗,正麵揮動了寶劍。


    「『滅卻


    』。」


    「!」


    自劍身溢出的光芒化作一道流星,吞沒黑暗火焰。


    它所向披靡地順勢撲滅火焰,向前飛馳,燒毀了邪龍的半個身軀。


    芊莉渾身虛脫,疲勞讓頭一陣抽痛,身體險些不支倒地。


    但是,隻有一雙眼睛仍緊瞪著赫洛司·卡門不放。


    「滅卻」是芊莉的師父——在一級騎士當中擁有最高等級力量的埃佩擅長的神聖偉業。


    這招純粹隻是凝聚龐大祝福之力轉換為破壞力後加以釋放,但隱藏著能夠屠戮任何黑暗眷屬的威力。盡管完全憑恃火力,卻也是最適合芊莉使用的招式。


    消耗的力量即刻得到恢複,身體感覺輕鬆了些。這是個人體質。老師埃佩將芊莉的體質、身懷的龐大力量,以及能夠立刻恢複的祝福之力形容為「步步升華的靈魂」。


    插圖p197


    這是神賜予芊莉,令她成為終焉騎士的祝福。


    悲劇與憤怒會賜予芊莉力量,力量仿佛與情感相呼應般泉湧而出。


    雖然一路上消耗了不少力量——仍然足夠讓死靈魔術師灰飛煙滅。


    自有經驗以來,芊莉從未在戰鬥中耗盡祝福之力。


    「怎麽可能!……這種力量——是那個男人的……!」


    「抱歉,請你受死吧。」


    「你這家夥……難道是一級騎士!」


    「以後就是了。」


    這絕不是在為露報仇,也不是泄憤。


    這是身為終焉騎士的芊莉·希爾維斯領受的神命。


    缺了半個身體的邪龍在赫洛司的法力下又取回了肉體。


    芊莉迎向邪龍,再次讓祝福聚集於劍身,於無意識中比平時使出更多力量高舉寶劍砍去。


    邪龍發出咆哮。宛若以黑暗覆蓋世界的強烈死亡氣息,讓一股寒意沿著背脊往上竄。


    光明與黑暗是相對的力量。死靈魔術師操縱的死亡之力會對生人的精神造成影響。


    這種力量本來對於以強大的光明之力護身的終焉騎士不具效果,但這頭龍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假如有個普通人出現在這裏,必定會因為發自本能的恐懼而變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好強大,簡直超乎常理。


    芊莉隻看一眼就知道這份力量巨大無比。光論能夠創造出邪龍這點,芊莉就明白對手的法力遠在她至今對付過的任何二級死靈魔術師之上。


    用來作為觸媒的那兩根獠牙想必來自相當強悍的龍族。但是不死者的力量會受到術士法力的強烈影響。芊莉曾與埃佩同行,支援過幾次一級死靈魔術師的討伐行動,她感覺藏身於邪龍背後的這個男人法力恐怕比其中一部分的一級死靈魔術師更高強。


    芊莉已經三度破壞了邪龍的身體,它卻完好如初地擋在芊莉等人麵前。祝福之力最適合用來對抗黑暗之力。但即使從這點來考量……憑三級騎士恐怕贏不了這個對手,就算是二級騎士也不見得能取勝。


    從他那瘦削身軀迸發出的可怖龐大魔力,感覺得出經年累月的妄執,甚至讓人不解此人為何還沒成為一級死靈魔術師。


    芊莉感謝寄信來協助消除結界的人,讓他們趕上關鍵時刻。


    作戰早已決定好了。勒夫利等人是長久以來共同行動的同伴,一切盡在不言中。


    勒夫利與奈畢拉手握以驅魔聖銀打造的武器,在芊莉左右兩側擋下攻擊。黛瑪瞄準赫洛司射箭,沉默寡言的魔術師艾德裏安小聲吟唱咒文,張開抵禦黑暗侵蝕的結界。


    對付這個等級的不死者,就算能針對弱點攻擊,單憑一般實力仍然很難給予有效傷害。瞄準赫洛司射去的箭也被伴隨物理性衝擊的邪龍咆哮彈開了。高舉砸下的尾巴,以及從黑影般龐然巨軀犀利飛出的觸手,雖然被奈畢拉與勒夫利斬裂打退,邪龍卻仿佛不痛不癢。而且還有死靈魔術——能在瞬間恢複被炸飛的大半個身軀。


    隻有芊莉能打倒敵人。


    赫洛司即使麵對天敵,即使邪龍三度遭到燒毀,仍保持桀驁不遜的態度。


    無論如何都得在他升上一級之前打倒他。


    能贏,要贏。芊莉並非孤軍奮戰。


    「滅卻者埃佩……這個老不死的,到現在還想阻撓我的霸業!」


    赫洛司隱身於邪龍背後,怒火難平地吼叫。這句話讓芊莉想起老師說過的話。


    赫洛司·卡門對老師而言似乎是長年以來的宿敵。


    老師好幾次將此人逼入絕境,卻屢屢在最後關頭讓這個宿敵溜走。


    這次芊莉他們之所以受任討伐此人,或許是因為那位英雄盡管寶刀未老,但畢竟年事已高,有意將這份使命托付給新世代的終焉騎士。


    芊莉閉起眼睛集中精神,擠出渾身力氣,將心意加諸劍刃。


    同伴們正在死命阻擋邪龍的攻擊。於是,芊莉再次解放了力量。


    「『滅卻』。」


    她渾身虛脫。集中精神施放的附加了破壞屬性的強光奔流遠比至今的光芒更巨大。強光把邪龍當成紙片一樣射穿,順勢吞沒了後方的赫洛司。


    光芒消失了。「滅卻」由於將祝福轉換成破壞能量,對不死者以外的生物也會造成傷害,堪稱以祝福進行攻擊的極致招式。


    身為師父的埃佩也是這招的創始者,據說甚至以這種力量擊毀過一座城池。


    然而,赫洛司·卡門的邪惡氣息並未消失,同伴們的臉上也沒有絲毫大意。


    照理來講已經灰飛煙滅的赫洛司竟然毫發無傷地飄浮於空中,就連長袍也沒有一點綻線。


    邪龍也是,分明受到了即使是不死者也絕不可能完全再生的傷害,卻也恢複成了原樣。


    奈畢拉一邊喘氣一邊不屑地說了:


    「『分魂術』……該死,麻煩斃了!」


    這是死靈魔術的奧義之一,能夠借由分置靈魂的方式操作因果,讓死亡失去作用。


    而且除非殺死支配者,否則邪龍將會無限次複活。


    芊莉早就料到這個可能性了。能夠操縱邪龍,多次逃離老師追捕的魔術師不可能不會使用這種法術。


    但是,這並非等於不死之身。靈魂分裂成幾個就消滅幾次赫洛司就是了。


    對手也消耗了極大力量。操縱邪龍並使其複活,想必也得耗費龐大魔力。


    心跳萬分劇烈。多次釋放祝福帶來的疲勞化為不可思議的亢奮感充斥全身。


    這將是一場持久戰。芊莉調整呼吸,表情不變地重新為寶劍累積力量。


    「沒問題,消滅到你毀滅就是了。」


    「別小看我了!你這小丫頭!」


    赫洛司從懷中掏出某種東西,往近處一撒。是小顆的——老舊的白色獸牙。


    獸牙掉到地麵上後,轉瞬間變成了披盔戴甲的骷髏人。


    這是稱為「龍牙兵」的古老魔法,不是不死者,而是一種魔導人偶。也許是準備來對付終焉騎士的?


    邪龍憑恃其龐然巨軀衝刺過來,無數的魔導人偶自左右兩方來襲。


    他們的目標是芊莉。但是,不足為懼。


    這些攻擊有同伴上前迎擊。


    芊莉將牽製的職責交給同伴,自己冷靜地後退,然後鞭策沉重的身體,專心累積力量。


    § § §


    連陽光都能掩蓋的驚人強光連連閃爍。


    光是聽見就能令人在本能恐懼下渾身顫抖,讓人產生死亡預感的憤怒咆哮震撼森林上下。


    強光炸飛了宅第,滿溢而出的黑暗蹂躪著世界。


    那是渺小如我絕不可能介入的戰鬥,正如神話中歌頌的場麵。


    我在宅第背後的森林裏,躲在貼近外圍處的一棵大樹上觀察他們的情形。


    死靈魔術師能夠察知不死者下屬的所在位置。雖然精確度似乎不是很高,但離太遠還是有可能被主人察覺,因此我不能遠離宅第。


    直到——主人喪命為止。


    主人創造出一頭漆黑巨龍,之前那些獠牙恐怕就是觸媒。它有著令人聯想到黑暗本質的黑色肉體,以及如血管布滿全身的筋絡。如影子般伸長的尾巴輕易破壞了宅第,自口腔噴發的暗黑火焰宛若大浪淹沒四周,將一切焚燒殆盡。


    那頭怪物,與我至今看過主人操縱的不死者截然不同。


    其靈魂濃黑地燃燒,使人聯想到足可吞沒光明的幽冥深淵。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同一個層次。假如事前知道主人有這個殺手鐧,我行事上想必會更謹慎一點。


    然而,通體漆黑的巨軀卻被分量大得令人顫抖的光芒輕易燒個精光。


    我的話,光是被那種強光擦到就能死一百次。龐大到讓我敢如此確定的正能量打消黑暗吐息,燒光巨龍軀體的大部分範圍,吞沒後方的主人,即使這樣還不停止,貫穿了距離我藏身的樹木隻有幾公尺遠的一旁空間。


    達成如此偉業的,是僅僅一名嬌小少女——芊莉。


    芊莉麵對恐怕能夠吞食整個世界的巨大魔龍,毫不畏縮地揮劍應戰。蘊藏於其身的正能量每次發射都會減少,但隨即像是得到補充般恢複原樣。


    她的英姿正可謂英雄人物。主人是深不可測,但芊莉也不簡單。而如果連二級騎士都有這般水準,一級騎士不知是多強大的存在。


    然而,邪龍盡管大半身軀都被炸飛,卻能在瞬間再生複原,理應消失於光芒中的主人也好端端的。主人的怒吼與芊莉同伴們的咆哮互相重疊。


    哪一邊占優勢或屈居劣勢,我無從判斷。


    我很弱小,在場所有人當中就屬我最弱小。無論是被龍尾一掃還是遭受到強光一擊,我都會化為塵埃消失殆盡。變成屍鬼所得到的再生能力或是體能,恐怕都幫不了我。


    然而,即使目睹到這些,我依然很冷靜。我早就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法。而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就連現在誘導他們發動強襲,戰況都勢均力敵了,要是再給主人更多時間準備,他搞不好三兩下就能擊敗芊莉。


    終焉騎士是最強的存在。臥病在床時,我在童話故事中看過好幾次他們的活躍表現,一直有這個印象。


    照我的計劃,芊莉等人應該會更快殺死主人才對。縱然主人擁有一百二十條命,他們應該也早已習慣對付這種死靈魔術師。


    麵對操縱黑魔龍的主人,芊莉等人展開精細的聯手行動與他對峙。芊莉的每次攻擊都有其他成員支援,而這並非我想象的終焉騎士的戰鬥方式。


    我拉緊常夜外套的衣領,把暗影護符握在手裏。


    我不是賭在主人身上,而是芊莉。我已盡了最大能力讓芊莉戰勝。


    因為我判斷比起狡猾又對我擁有絕對命令權等多種特權的主人,要逃出終焉騎士的手掌心比較容易。我認為我是屍鬼,在陽光下還算能動,具有智慧,又可以用護符隱藏負麵氣息,能擺脫終焉騎士團。


    我賭上了一切。假如主人贏了——我沒有按照命令立刻回來,必定會讓主人起疑。屆時我隻能在主人想到其實是命令無效之前,相信他消耗了大量體力而下手攻擊。


    聲音不曾止息。我成為不死者之後住了將近一年的宅第漸漸倒塌毀壞。


    被大火、強光、利劍與龍的一擊逐漸摧毀。


    我不出聲地望著這個場麵,想起與露之間的約定。


    太陽升上了中天。然後,那一刻終於來臨。


    邪龍發出咆哮。地麵震蕩,空氣搖晃,甚至給人一種世界崩裂的錯覺。它那仿佛僅僅目睹就能讓人落入深淵的黑暗能量凝聚成強光。


    其中灌注了執念。它打算用這招決勝負。


    芊莉等人已經渾身是傷,我實在不認為他們挺得住。


    我倒抽一口氣,然而,仿佛能劃破黑暗的嗓音響徹我的耳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芊莉第一次發出了咆哮。白銀寶劍大放光輝。


    強光與強光互相衝撞。勝負揭曉了,連勢均力敵都稱不上。


    自白銀寶劍放出的燦如太陽第二的格外巨大光團吞沒黑暗,燒光了整頭邪龍。


    那場麵堪稱奇跡。


    邪龍的吐息傾注了全力,但芊莉的呐喊卻是投注了生命。連續射出那麽多能量的芊莉,照理講不可能操縱那般巨大的力量。但是,芊莉辦到了。


    可能是想試著保護主人,邪龍在緊急狀況下大幅張開雙翼,隨即束手無策地化作塵土。


    光芒消失。在瓦礫堆中幸存的,隻有膝蓋跪地的芊莉,與她遍體鱗傷的同伴們。


    以及——


    「怎麽可能……你怎麽,會有這般強大的力量……不可能……」


    主人睜大雙眼,發出呻吟。


    邪龍——似乎是不會複活了。主人的肉體從腳尖開始慢慢化作塵土。


    也許是耗盡了一百二十條性命,魔杖從他手中掉落,他愣愣地看著自己逐漸消失的手。


    主人的表情沒有恐懼,既不哭泣也不鬼叫,直到最後都跟我想象的死靈魔術師完全一樣。


    芊莉氣喘籲籲,視線銳利地看著漸漸消逝的敵人。


    汗水將她的銀發黏在額頭上。


    可能是終於耗盡了力量,原本渾身亟欲迸發的祝福已經枯竭得好像連我都能打贏。


    「這下就……結束了。」


    「太遺憾了。若我能一償夙願,你這種小角色——倘若現在是……晚上……啊啊——」


    於是,主人對芊莉,對這個毀滅了自己的對手沒有半句詛咒,甚至沒有正眼看她的臉一眼,就幹脆到令人驚訝地消失了。


    簡直像一切全是幻覺,什麽都沒留下。


    長袍與肉體一並化為塵土,隻有掉在地上的魔杖能證明主人的存在。


    我全身發抖。


    贏了,我賭贏了。


    主人是我的恩人,卻也是天敵,是我絕對無法毀滅的偉大敵手。我沒有成就感,對他也沒有多大恨意。或許因為如此,此時的我在放心之餘也感覺到一絲落寞。


    存活下來的是我。已經沒人能束縛我了。


    芊莉他們終焉騎士團此時筋疲力盡,但我無意攻擊他們。


    忽然間,芊莉像是斷了線一樣倒下。一名同伴攙扶她,麵露像是傻眼的笑意。


    同伴的有無,恐怕就是主人與芊莉等人的最大差異。主人隻有下屬,沒有同伴。假如主人有同夥,不知戰況會有何改變——


    不……還是別說了吧。


    主人盡了全力,貫徹自己的信念,然後落敗了。我沒資格說三道四。


    一名終焉騎士拿起主人留下的魔杖,毫不遲疑地將它折斷,用強光燒毀。在同伴的攙扶下,芊莉一行人離開了宅第遺跡。我待在原位一動也不動,目送他們離去。


    我維持這個姿勢,直到他們的氣息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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