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飽暖思淫欲,這話雖然偏頗了點兒,但也不是毫無道理。這會兒宋堯就在身邊,翁施感到十足的安全了、踏實了,腦子裏就想著讓宋科長多關注他、誇誇他。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問說我今天表現得怎麽樣,於是拐彎抹角地討賞:“宋科長,都說傷口是男人的勳章,你看看我的勳章怎麽樣,好不好看?”宋堯本來閉著眼,聞聲掀開眼皮,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醜死了。”宋科長怎麽能這麽說呢,真是可惡。翁施不樂意地撇撇嘴:“那是因為你沒看到我當時的英姿,就和天降神兵似的,三兩下就把歹徒製服了,武打片都拍不出這效果呢。”“是啊是啊,小翁老師特別勇猛,”王明附和,打著方向盤還沒忘順道拍拍宋堯馬屁,“不愧是咱宋科長帶出來的人,那身手、那膽識、那魄力,和宋科長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王明可真會誇人!翁施被誇美了,臉蛋紅耳根也紅,屁股挪了挪往宋堯那邊湊。宋老師肯定也要表揚我了,想想就激動。翁施用眼角瞄了宋堯一眼,宋堯問王明:“是嗎?這麽厲害呢?”王明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小翁老師可牛逼了。”“沒有沒有,都是宋老師教的好,”翁施十分自謙,“畢竟宋科長是虎父嘛!”說完,翁施眨巴著眼睛,期盼地盯著宋科長,等著宋科長接下句“虎父無犬子,當然了,這和你自身的努力勇敢也是分不開關係的”。宋堯眉梢微微一挑,瞅著小呆瓜別別扭扭討賞的傻樣兒,心情莫名愉悅。然而宋科長仍舊沉著臉,麵上沒露出半分笑意。這事兒單從結果來看,小呆瓜辦得不賴,但欠考慮。今天他傻不愣登的,一個人拎著個箱子就到了現場,僅僅是受了輕傷就抓捕了一個嫌疑人,確實值得洋洋得意。那下次呢?凶殺現場、緝毒現場、緝私現場呢?不是每一次他都能有這樣的好運氣。一想到這呆子那條血淋淋的手臂,宋堯不知怎麽的,心髒就和被一根細線緊緊纏住了似的。必須讓他長長教訓。宋科長沒搭話,倒是王明接過了翁施的話茬:“可不是嘛!都說虎父無犬子,龍生龍鳳生鳳!”翁施表麵泰然自若,心裏樂得漾開了花兒,屁股尖兒又往宋堯那邊靠了一點。宋老師怎麽還不誇我呢?是在斟酌措辭呢吧?小呆瓜越湊越近,還以為宋堯沒察覺,宋堯眼底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嘴唇動了動,但沒出聲音。“宋老師,”翁施扯了扯宋堯衣角,眼神熱切,“你是不是有話說呀?”宋堯點點頭。翁施能理解宋科長的心情,就像老父親總不好意思當麵表達對兒子的讚賞,宋科長也不好意思當麵表達對他的誇獎。這就是中國式慈父心理,很正常。翁施上過心理學相關課程,自認十分善解人意,尤其擅長換位思考,於是又往宋堯那頭磨蹭了點兒,溫和地開導道:“宋老師,你不要不好意思說。”其實心裏有一萬個大喇叭在咆哮誇我!誇我!趕緊誇我!“是有些話想說,”宋堯一手撐著車窗,掌心托著下巴,“也確實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由於發熱,宋堯眼圈掛上了一絲酌紅。他的眼型本來就顯得人懶洋洋的,眼尾微微下垂,仿若對什麽事都漫不經心似的,這點兒淺紅又為他增添了幾分慵懶;車窗外一路途經的路燈映照著他半張臉,明暗的光線在他側臉投下淺影……翁施看著看著,心跳都掉了個節拍。怪不得說紅顏禍水呢,宋科長眼睛紅紅臉頰紅紅,真英俊。“宋老師,別不好意思,”翁施既緊張又期待,“你說吧。”宋堯偏頭看向翁施,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翁施暗自羞澀,宋科長對待我真是像春天一樣溫暖。“能坐過去點兒嗎?”宋科長的言語像冬天一樣冰冷,“沾了多少老嫖的信息素,味兒得很。”車窗外寒葉飄零灑滿地麵,車窗內宋科長叛逆刺痛翁施的心。不但沒討到誇,反而被臊了一通。翁施架著受傷的右手臂,一臉委屈地癟著嘴,屁股挪挪,又挪挪,挪到了另一頭的車窗邊。他吸了吸鼻子,沒有聞見味道啊?也難怪,他連腺體都被摘了,對各種信息素的感知都非常弱。宋科長就不一樣了,越優秀的alpha在這方麵往往知覺越敏銳,像宋科長這樣出眾的alpha,他會喜歡什麽樣的omega呢?他會被什麽樣的信息素吸引呢?總之不會是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beta吧。想到這兒,翁施心裏禁不住一陣陣地發酸,沒由來生出了幾分膽怯。剛才衝上去和歹徒拉扯的時候都沒這麽膽怯。宋堯見翁施沒動靜了,瞥了他一眼。剛才還興致勃勃要誇獎的小呆瓜,這會兒忽然垂著腦袋一聲不吭了,瞅著一副傷春悲秋委委屈屈的樣子,也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麽。警局新人的心理健康教育迫在眉睫啊!宋堯抬手在翁施腦袋上敲了一下,翁施“哎喲”一聲,扭過臉瞪著他控訴:“宋老師!”嫌我臭也不能打人啊!“給我把水擰開。”宋堯扔過去一瓶礦泉水。翁施哼哼兩聲:“我手都受傷了,你還叫我開瓶。”“你不還有左手嗎?”宋堯說,“一隻手連個瓶蓋都擰不開了?”翁施頂嘴:“那你還有兩隻手呢,你怎麽不自己開?”宋堯眉頭一皺,呼出一口氣,模樣看起來十分虛弱:“我頭疼,眼花,胃不舒服,想吐,四肢無力,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開車的王明翻了個白眼,宋科長擱這兒裝什麽呢,剛剛也不知道是誰,輕輕鬆鬆來個過肩摔,就把一個大老爺們兒撂倒在地。“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暈了嗎?”翁施立刻急了,屁股挪挪又挪挪,靠著宋堯說,“怎麽還難受呢?”他用手背摸了摸宋堯額頭,還有一點點的燙。“宋老師,你先喝一口。”翁施擰開瓶蓋,瓶嘴遞到宋堯嘴邊,等宋堯喝了一口,他接著把礦泉水瓶放到自己肚子上,邊搓瓶身邊說,“我給你捂捂,一會兒就溫溫的,沒這麽涼。”“捂什麽捂,傻帽兒。”宋堯笑了,奪過礦泉水瓶扔到一邊,“馬上到醫院了,有熱水。”翁施想想也是,於是樂樂嗬嗬地把水瓶放到一邊了。小呆瓜心思簡單,容易生氣,也容易消氣,脾氣上來了都不用哄,不消多久他自己就好了。這麽多年來,宋堯經常在深夜獨自出外勤,也時常因為受傷而獨自前往醫院,他不是那種矯情的性子,因此從沒有產生過那種“好孤單啊”的念頭。隻是,此刻身邊多出來個呆子,小鵪鶉似的,膽子小的很,偏偏又愛嘰嘰喳喳。兩相對比之下,宋堯忽然覺得,以前那種孤身一人、獨來獨往的日子好像是沒滋沒味了點兒。“宋老師,你現在還覺得我臭嗎?”翁施問。宋堯閉著眼休息,硬邦邦地扔出一個字:“臭。”“……”翁施摸了摸鼻尖,訕訕道:“那我還是離你遠點兒吧……”“就坐這兒,別動。”宋堯翹起腳。翁施喜出望外:“你不嫌我臭啦?”“你總是動來動去,煩得很。”宋堯說,“坐沒坐相。”“那我不動了。”翁施立即坐直身子夾緊雙腿,再瞅一眼宋科長,“你自己還翹二郎腿呢。”宋科長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那才叫沒坐相呢,卻連我動一動都要管。宋堯冷哼一聲:“你現在膽子挺肥啊,敢對領導指指點點了是吧?”翁施悶聲悶氣地說:“都是和你學的,你成天對吳副主任指指點點。”宋堯被逗樂了,調侃道:“還真是虎父無犬子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翁施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裏那股酸澀難當的感覺不知不覺就退卻了,翁施想,我連持刀的歹徒都不怕,還有什麽好怕的呢?雖然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beta,但如果我勇敢一點,朝宋科長再走一步試試呢?到了醫院,宋堯去吊水,翁施被帶到外科診室做了簡單包紮。翁施這邊處理得快,擦了藥粉,開了消炎藥就完事兒,樂顛顛地去注射室找宋堯。宋堯無聊得很,手機也快沒電了,牆壁上掛著個大電視,正在放一個omega主播勁歌熱舞,宋堯閑著也是閑著,幹脆抬頭看電視。“宋老師,”翁施在宋堯身邊的空位上坐下,見宋堯看得如此認真,皺著鼻子問,“你喜歡這個類型的呀?”電視裏,omega主播穿著無袖貼身上衣,兩條手臂跟著節奏揮舞。宋堯半眯著眼,懶洋洋地靠著椅背,隨口說:“喜歡啊,這兩條大胳膊白花花的,挺好看。”翁施再看看自己那擦了藥粉的手臂,抿了抿嘴唇。宋堯轉過頭問:“上完藥了?醫生怎麽說?”“皮外傷,”翁施有些黯然,“宋老師,你說我的手會不會留疤啊?”“傷口是男人的勳章,”宋堯挑眉,“這不是你剛才說的嗎?”翁施瞟了眼omega主播的胳膊,惆悵道:“我沒說,周樹人說的。”“魯迅先生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你臉皮還挺厚,不害臊。”翁施來了,宋科長也不無聊了,omega主播也沒興趣看了,就可著勁兒逗呆瓜。“人一生要說八千多億句話呢,”翁施反駁,“你怎麽就知道魯迅沒說過這句呢?”“……”宋堯語塞。小呆瓜也有腦筋轉得快的時候。“那我到底留疤不留疤啊?”翁施垮著一張臉,哭兮兮。“這麽淺的口子,不至於。”宋堯說,“再說了,留就留吧,大老爺們兒還怕留個小疤?”翁施悄聲嘀咕:“那我就不白花花了。”“什麽花花?”宋堯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