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這兒看電影幹嘛,怎麽不去房間看,至少開個燈啊。”翁施捶捶後腰,心說怪不得宋科長讓他少看快抖,看來快抖上確實沒幾個正常人,就連肖義寧都瀕臨發瘋了。“死神讓我守著你,”肖義寧一臉生無可戀,看著翁施說,“我怕開燈打擾到你,那麽我的死相會更難看。”翁施:“……”看來是真瘋了。“義寧,要不然咱還是別做主播了吧,我覺得你壓力太大了,”翁施開導他,“你最近是不是在策劃恐怖主題的直播,所以提前醞釀情緒呢?”寧王殿下按了暫停鍵,幽怨地說:“死神真的來了。”“有個偉大的人曾經說過,”翁施忍著胃疼,在他身前蹲下,拍了拍肖義寧的手背,安慰他,“要是這個世界上有死神,我立刻就一頭撞死在這裏!”說完,翁施又挺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那個偉人就是我。”“小翁,有些時候我真羨慕你的天真,”肖義寧歎息一聲,“你看看你手機。”翁施不明所以,拿出手機前後看了看,沒覺得手機怎麽了,倒是從屏幕裏看到了兩個大腫眼泡。“嘶”翁施倒吸一口涼氣,“我眼睛怎麽這麽腫,你趁我喝醉打我了?”肖義寧說:“你看看通話記錄。”“啊?”翁施邊調通話記錄邊嘀咕,“對哦,是不是運營商打電話催話費了……靠啊!”最近一條通話記錄發生在今天中午一點半,通話時長為一小時,通話對象是宋科長。翁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臉迷茫又驚恐:“這、這這這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我們扔骰子,你扔哭了,”肖義寧提醒他,“在廁所裏抹眼淚,我問你喜不喜歡宋科長,你說喜歡,但你說宋科長喜歡的人不是你,我於是教了你一招以退為進,讓你留住宋科長。”經他這麽一提醒,翁施漸漸找回了些零零散散的記憶,他回憶著,呢喃道:“你說讓我主動和宋科長說分手,占據主導地位,讓宋科長覺得我不是沒了他不行,這樣宋科長說不定會悵然若失,然後、然後就能意識到我對他多麽重要……”肖義寧點點頭:“沒錯。”翁施雙手掩麵:“我真的和宋科長說分手了?”“說了。”“然後呢?宋科長什麽反應?”翁施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根本不敢麵對現實,“宋科長有沒有罵我?還是”還是漫不經心地說好啊,分手就分手,成年人了,好聚好散唄。“然後你就開始發瘋,哇哇大哭,”肖義寧客觀地陳述。翁施惴惴不安:“我還說了別的什麽嗎?”肖義寧也沒聽清翁施後來說了些什麽,但看宋科長的反應,估計不是好話,於是他回答:“你出言不遜,很不尊重宋科長。”翁施眼前一黑,甚至想搜索下次世界末日是什麽時候,能不能提前到今天。“後來呢?”翁施自暴自棄,“我還幹什麽了?”肖義寧說:“你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翁施呼了一口氣,轉眼又高度緊張:“那通話記錄怎麽有一小時這麽長?”他又不是水龍頭,總不可能連著放水整整一個鍾頭吧!“你睡著了,電話沒掛,”肖義寧嗬嗬笑了笑,聲音裏有一種看破紅塵不想活了的平靜,“我去扛你,宋科長聽見聲音,知道你在我這兒,現在要來抓你了,飛機三點五十降落。”“……”翁施呆坐了會兒,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耳機分我一隻。”肖義寧不僅把耳機分給他,還把毯子披在了他身上:“翁,你現在相信世界上有死神了吧?”翁施雙眼無神,呢喃道:“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平遙到新陽一天隻有一趟高鐵,且沒有直飛的航班。宋堯等不及第二天了,他先坐城際大巴趕往省城機場,年裏機票緊張,他買了最快的航班,抵達新陽仍舊已經是下半夜。這一整天宋堯都在趕路,首都到平遙,平遙到省城,省城再到新陽說是跨越了大半張地圖也不為過。在回來的飛機上,宋堯的身體已然疲憊到了極點,閉上眼卻毫無困意,腦海裏不斷浮現翁施哭著喊他“阿堯”的聲音。後來他從肖義寧嘴裏知道,翁施是一個人在廁所裏哭的,哭累了,也是一個人窩在廁所裏睡了。他的小呆瓜明明是那麽甜的瓜,怎麽連難過了掉眼淚都要擔心驚擾了別人。翁施有多麽重視新年呢,重視到早早就在辦公室門上貼了紅春聯,給門衛的小花貓買了一件紅色小棉襖,買了年貨喜氣洋洋地分給市局的每個人,連他最討厭的老吳都得到了一袋黑芝麻。別人收到了他的禮物,對他說小翁啊新年快樂,他就雙手給人家作個揖,彎著眼睛說新年快樂呀!就是這麽可愛的小翁,這麽乖巧的小翁,這麽懂事的小翁,人人都喜歡的小翁,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的小翁,傷心了卻要把自己藏起來。宋堯抬手緩緩捏了捏眉心,他生氣且心疼,他氣翁施什麽都不說。要不是肖義寧無意間知道了翁施還留在新陽,那他是不是就要一個人孤孤零零地度過這個年?宋堯更生他自己的氣,他和翁施朝夕相對,他和翁施建立了最親密的關係,他卻從來不知道他的小翁有那麽多的委屈和傷心。翁施沒有告訴別人他們的戀人關係,翁施隻帶了小小的行李箱搬進他家,翁施時不時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翁施從不肯刷宋堯的卡買東西,翁施偶爾提到家人時閃避的言語……諸如此類種種,全部被宋堯歸於“小呆瓜害羞”,現在想來,他的小呆瓜好沒有安全感。宋堯從沒有任何一刻覺得自己這麽無助、這麽沒用。他並非粗心大意的戀人,他知道小翁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顏色、喜歡哪位歌手;他知道小翁的每個小習慣,比如小翁夜裏上廁所總是不穿鞋,小翁回到家會把辦公室的鑰匙掛在衣架上,小翁放鞋習慣放在鞋架第二排……他好喜歡小翁,喜歡做鑒證時戴上耳機就心無旁騖的小翁,喜歡對每個人都元氣滿滿的小翁,喜歡眼神永遠追逐著他的小翁。他的小翁是一個小甜瓜,從裏到瓤都是香香甜甜的,但宋堯卻沒有發現,小翁的內裏有一塊腐壞的沉屙,小翁隻是藏起來不讓他看見。飛機降落的時候,宋堯看著窗外萬家燈火,心想好在還不晚。他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終於降落在了翁施在的城市,趕在天光亮起之前,接他的小翁回家。第92章 千裏迢迢(二更)宋堯風塵仆仆地趕到肖義寧家,抬手理了理亂作一團的頭發,這才接著按下門鈴。鈴兒才響一聲,門就從裏麵打開了,肖義寧低眉順眼,笑出了幾分諂媚:“嘿嘿,宋科長,好久不見。”宋堯什麽也沒說,隻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肖義寧立刻夾著,垮下嘴角,低頭認錯:“宋科長,我錯了,我知情不報,大錯特錯。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也算我爹了,就原諒兒子這一回吧。”“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宋堯沒那個心情和他扯淡。肖義寧又說:“看在我收留小翁有功的份兒上,就讓我將功抵過吧。”宋堯越過他,目光在屋裏環視一圈,客廳沒人,他又推開廁所門,還是空的。“人呢?”宋堯問。肖義寧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那兒。”宋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客廳地上鋪著一件毛毯,毯子底下鼓鼓的,看起來確實貓著個小呆瓜。“你就讓他躺地上?”宋堯一個眼刀刮在肖義寧身上。肖義寧一個寒噤,有苦說不出,真叫一個冤枉!小翁明明是被宋科長嚇得趴地上起不來,再說了,他家有地暖,躺地板上一點也不冷!宋堯沒再理會他,顧自走到毛毯下的小鼓包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的心髒在這一秒,終於落回了胸膛裏。他緩緩蹲下身,輕輕喊了一聲:“呆子。”毛毯底下,翁施心亂如麻,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宋科長,他要說什麽呢,要做什麽呢?一切都發生的好荒唐,又好突然。他本想趁著這個短短的春節假期,好好厘清他與宋科長的關係,思考下一步應該去往哪裏。但一切客觀理智的計劃都敵不過突如其來的情緒崩塌,他在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和宋科長說了要分手,對著宋科長又哭又鬧,害得宋科長連年都不能好好過,匆匆忙忙趕到了他身邊。翁施覺得自己好壞、好討厭,就像偶像劇裏最作、最任性、最討嫌的那類主角,總是有意無意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樣子,可憐巴巴的,明明對方什麽都沒有做錯。不知道宋科長會怎麽想我……翁施好沮喪,宋科長一定因為他的無理取鬧而生氣了吧,宋科長對他的喜歡一定變少了吧。還未徹底消散的酒意在他心口激蕩,泛起一陣陣的酸疼。他在被子裏不說話,宋堯找了他一整天,正是心急如焚,抬手剛想強行掀開被子,指尖碰到毛毯的一霎那,他的動作忽地停住兩秒後,宋堯閉了閉眼,收回手,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蹲在他邊上陪著。“躺在地上幹嘛,”宋堯問他,“冷不冷?”小鼓包不動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宋堯輕輕笑了一聲:“裹得這麽嚴實,熱不熱?”小鼓包還是不動彈。宋堯看著他,目光有幾分急切,卻又異常溫柔。小呆瓜變成小鵪鶉了,估計是想起中午在他麵前大哭了一場,現在正覺得丟臉呢吧。要是放在以前,宋堯鐵定沒這個耐性,早就掀開被子把人摟在懷裏,先往他屁股上呼兩大巴掌,先懲罰他口不擇言,說出要分手這樣傷人的話,然後再問清楚怎麽回事,為什麽到了高鐵站卻沒有回老家,問他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裏長大的。但這一次,宋堯忍住了,他希望翁施知道,在他麵前,翁施永遠有任性的權利,可以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在來的路上,宋堯一直在想,也許他以為他對翁施的好,反而給了翁施一種居高臨下、甚至是“施舍”的感覺。酒後的第一次,明明他是清醒的那個,是他沒有按捺住自己的欲望,事後卻對翁施說“是你睡了我,你要對我負責”;明明他精心準備了好久,想要翁施搬到他這裏來,卻不肯直接發出邀請,而是以“需要你做飯做家務”的理由,拐彎抹角地把翁施哄來;明明他那麽需要翁施,卻總是口是心非,想盡各種借口,給翁施一種“看吧,其實是你特別需要我,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的錯覺。宋堯喜歡逗弄他,喜歡看他吃癟時候麵紅耳赤的樣子,像逗弄一隻小貓,時不時就撓一撓。久而久之,卻讓小貓真的覺得,也許他隻是撓一撓我,他隻是覺得我好玩罷了,他並不是真的需要我吧。宋堯伸出一根手指,在小鼓包上邊輕輕戳了戳,軟軟的。隔著一層毛毯,翁施身體一僵,呼吸都落下了半拍。感受到指尖下的身軀變得僵硬,宋堯無聲歎了一口氣,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要不要和我說說話,”由於過度疲憊,宋堯嗓音略顯沙啞,“要的話就把腦袋鑽出來,不要的話也沒事,就撅一下屁股。”三秒後,毛毯邊緣悄悄開了一個口子,從裏麵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頭,然後冒出來一捋黑色頭發。宋堯好整以暇,才想著小呆瓜總算願意冒頭了,那搓頭發立即縮了回去,毛毯開的口子又重新被捂緊。得,還是那個慫瓜,小膽兒。毛毯底下鼓起了一個弧度翁施扭了扭屁股,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意思是還沒準備好,先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