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一沉,邱元飛把胳膊搭了上來:“訣啊,你就說她是哪班的?”  徐訣:“校外的。”  心癢了癢,還是沒把那句“你也見過”說出口。  衛小朵有了大致方向:“校外的,那是畫室的同學?或是鄰居?還是說青梅竹馬?”  徐訣不忍心把同居的事實說出口刺激戰略夥伴弱小的心靈,便道:“算是鄰居吧,新鄰居。”  邱元飛激動:“那敢情好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哪個學校的?”  徐訣卷著便利貼玩兒:“出來工作了。”  衛小朵“啊”了聲,驚訝道:“竟然還是個姐姐!”  徐訣沒吭聲,咂摸了下“姐姐”這個稱呼,情不自禁在腦中描摹了陳譴蹺著腿低頭點煙的模樣,不知不覺喉嚨有點幹渴,索性擰開瓶蓋將剩下半杯水給喝了。  周五下午的課總是特別難熬,也可能是盼著回家,徐訣一刻都坐不住,筆杆在指間轉得快要媲美直升機的螺旋槳。  等下課鈴一響,他單肩挎上書包往外衝,掃了輛共享單車抄小道趕往長年路,到六巷口還順便買了盒蓮蓉酥帶回去給陳譴墊肚子。  從底樓到五樓統共六十二級台階,這一路上徐訣都在琢磨要帶陳譴去哪裏吃烤肉,餐桌上要說些什麽話緩解氣氛,哪些話題是不能觸碰的禁忌。  這些問題在課堂上已經反複做過功課,六十二階其實不夠溫習,在504門前站定,徐訣也知道自己真正顧慮的是看見失常的陳譴。  鑰匙插進鎖孔轉了轉,徐訣微怔,再不複遲疑,迅速擰開門衝進屋裏。  屋內擺設跟他下午出門時沒多大區別,除去臥室的門半敞著,徐訣隨手將書包卸地上衝過去按住門推開,裏麵哪還見半個人影!  床腳下四處扔滿內褲和安全套,行李箱裏的東西半分沒動,徐訣退出臥室拐進廚房,鍋蓋一揭,中午熱好的飯菜有點涼了,水蒸氣染上便利貼氤氳開了筆墨。  徐訣把電話撥過去,沒撥通,再撥一次,提示對方已關機。  他返身要出門,到玄關處懸崖勒馬,隻見衣帽架光禿禿的,那根黑條紋領帶已然不知所蹤。  臨近夜場開啟,elk會所門庭若市,停車場入口的道閘杆升升降降,停車位逐漸被占滿。  會所側邊的台階上,陳譴高坐在護欄一端叼著根葡萄爆,背挺得老直,手裏捧著個盒子。  裏麵裝的東西不多,一件洗淨燙平的西裝外套,一條領帶,一瓶辛香型香水。  向趙川請完假,再給蔣林聲發個短信說今晚不用上班,陳譴將手機關機扔進衣兜。  他垂著腿想了會兒事情,想到剛來麋鹿當小蜜蜂,他不勝酒力跑到外麵透風,暈乎乎撞在剛談完業務出來的蔣林聲身上。  後來蔣林聲經常光顧elk,不去樓上的茶藝室或射擊場,而是去麋鹿抓他陪酒,還讓服務生往他酒裏拌鮮榨柚子汁,說這樣才不容易醉。  十九歲生日,他被蔣林聲帶回了家,兩人做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個飾品推上了他的手腕,蔣林聲貼著他耳邊說,哪天他自覺點辭職了,就給他換個帶鑽的環。  他的無名指根被人圈了一下。  夜色沉澱下來,停車場迎來一輛淺金色慕尚,陳譴撚滅煙,摘掉右手腕的鐲子放入盒子裏。  慕尚熄火後一動不動,隔著鍍膜的擋風玻璃也沒看清車廂裏什麽情況,陳譴走過去,從車尾繞到主駕門外側,屈指叩響了車窗。  車門隻開了條縫又砰地合上,陳譴的位置站得巧妙,停車位之間排得緊密,隻要他不退開半步,車門就無法打開。  車窗被人搖下來,蔣林聲坐在主駕看著他,領帶鬆了,大衣裹在副駕的袁雙身上。  嘔吐感不斷往嗓子眼頂,親眼看見蔣林聲出軌之前陳譴還焦慮地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現在反倒心靜如水,因為好的壞的全在出門前徹想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出軌的對象是袁雙,讓陳譴倍感生理不適。  未待蔣林聲開口,陳譴就把盒子遞進去擱他腿上:“原本明天出發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不過我想你可能更需要換個人陪。”  “五年來你送過我挺多禮物,超三位數的我都沒拆封過,帶過來不方便,我打包好寄去你家了,同城快遞,應該明天就到,你讓助理幫忙簽收一下。”  “好像沒什麽可說的,你注意安全吧,興頭上來別忘了戴套。”  陳譴轉身要走,蔣林聲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正好握在原本戴手鐲的位置:“你等等。”  陳譴眼裏無波:“等挺久了,我在那邊清完了我們倆的照片才等來你的車。”  蔣林聲心頭抽緊,想讓陳譴退後一步好讓他先下車,又怕一鬆手陳譴就跑了,他攥得很緊,怔忪間覺出不對勁:“鐲子,你摘了?”  “在盒子裏。”陳譴說。  “對了,”他對上蔣林聲希冀的雙眼,這人要什麽沒有,他卻頭一回從對方眼裏看到這種神情,“把我家鑰匙還我,不還也沒關係,估計等你出差回來門鎖已經換了。”  那點希冀從蔣林聲眼裏消失,他環著陳譴的手腕,道:“明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六年,帶你去法國還有一件事……”  “沒有第六年,”陳譴打斷,“你副駕那位,人家幹著都嫌鬆,就你還上趕著稀罕,大概我的身體真的不適合你。”  聽到提及自己,副駕的袁雙蹭地抬頭,還沒吧啦什麽,陳譴的視線就從他臉上掠過,回到自己被攥的手腕上。  “蔣先生,鬆手。”第21章 失了分寸  徐訣在麋鹿找了幾圈,人太多了,他被蹭了身稀奇古怪的香水味兒,冒著風險到舞池裏尋了一遭,還被一個體型嬌小的男孩當成gay摸了把腹肌,嚇得他趕緊擠了出來,將校服拉鏈拽到了頂。  喘口氣的間隙,徐訣恍然反省了下,經過兩位戰略夥伴的點撥,他似乎從今天開始就不太直了。  洗手間和吸煙區也被他翻了個遍,沒人,徐訣站b休息室門外做心理建設,怕推開門又撞見個光腚。  有過經驗教訓,徐訣這次敲過門才放心進去,睃巡一周,又撥密碼開了陳譴的儲物櫃查看,沒瞧見任何物品才確定陳譴沒來上班。  手機貼著掌心振動,因為怕陳譴來電他沒及時接上,所以手機一直握在手裏,此刻看見屏幕顯示的名字,他忙按了接通,沒想到傳出的是女人的嗓音:“接這麽快呢?你小叔喝醉啦,來接一下。”  這是午安姐的聲音,徐訣掛了電話就離開麋鹿朝咕噥跑,伍岸正倚在吧台後衝他招手。  吧台上四五隻空酒瓶挨擠著,陳譴埋頭枕在自己臂彎裏,右手也抓著一個,隻剩半瓶了。  “我特意沒攔著,”伍岸把陳譴的手機推過來,“不過這次喝太離譜了,他平時都控著量。”  “平時?”徐訣揣好手機,掰開陳譴的手指將酒瓶抽出來,“很頻繁嗎?”  “還行,兩三個月一次吧,從西郊四……”伍岸半途停嘴,改口反問道,“你是他侄兒,你不清楚啊?”  沒等徐訣否認,伍岸就繞另一邊給人調酒去了,徐訣沒敢再叫醒陳譴,怕對方又招惹他跑三千。  他拉了個吧椅坐旁邊,掏出手機想查查西郊有什麽四開頭的地方,點亮屏幕才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  他心癢,記起伍岸就是用陳譴的機子給他撥的電話,他也想知道陳譴給他備注的什麽。  手機是指紋解鎖,陳譴的手就距他不到十公分,徐訣握住陳譴的拇指,指尖一拂,揩掉冰酒瓶留在上麵的水珠。  可是這樣做的話陳譴會不喜歡的吧?  徐訣放棄偷看,把手機揣回去,並鬆開陳譴的手,就在這時突然被對方反握住。  刹那間徐訣做好了跑三千的準備,陳譴卻抬起一雙水濛濛的眼睛盯著他,鼻翼和嘴唇都泛著紅,看起來比上次要乖。  徐訣手心發熱,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和陳譴的一樣紅:“怎麽了?”  陳譴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褲腰扯:“想尿。”  “我去。”徐訣無意間被人從後麵搡了下,身軀猛然前傾,手順著褲腰滑到了陳譴的大腿上,隔著層布料,掌下的圍度似乎比他自己的小一圈。  他抬頭,有點慌:“我意思是,我扶你去。”  陳譴不讓扶,鬆了徐訣的手徑自朝洗手間走,走兩步看到卡座那邊有個穿西裝的高個子男人,他停下看了一會兒。  徐訣以為他盯別人桌上的酒瓶子,便仗著身高優勢擋陳譴的視線,看陳譴不為所動,他熟練地蹲身並反手拍一把陳譴的膝彎,使對方腿軟趴他背上。  陳譴酒醒了一半,但聲音還是黏黏軟軟的:“徐訣,你頂著我肚子了。”  徐訣心說不背你還不肯走呢,嘴上哄道:“你忍忍,很快就好。”  陳譴輕哼兩聲,肚子漲得難受:“你別太快……算了,你快點吧,我不行了。”  徐訣雖然整天被陳譴調笑成小孩兒,但不代表真的無知到什麽都不懂,三言兩語間他快被逼瘋了,一到洗手間立馬把陳譴放下,背過身催促:“上吧。”  身後半晌沒動靜,徐訣朝後看,發現陳譴也在看他,自下而上的角度,微紅的眼角在勾人似的。  “不是說不行了嗎?”徐訣問。  陳譴才輕笑了聲,低頭挑開自己的褲腰:“真純。”  徐訣滾了滾喉結,目光垂向光潔的地板,手也捏成了拳。  這次卻不是因為暴躁想揍人,是囿於一腔悸動,想窺探而不敢,想衝動而隱忍,隻好寄托於剛才的三兩句無心之言,織幾幅綺麗的幻想。  放完水,陳譴沒回吧台,插著兜往門口方向去了,徐訣在後麵跟著,說:“要不我牽你吧。”  陳譴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怎麽趁虛而入?  結果徐訣又補一句:“我跑不動三千了,下午才體測完。”  在室外被風一吹,陳譴徹底酒醒了,他彎了彎嘴角,笑容很無力:“跑什麽三千啊,我又沒醉。”  “你上次吹兩瓶就醉了。”徐訣說。  陳譴道:“性質不一樣。”  兩人並肩站在公交站等車,徐訣琢磨陳譴的話,性質不一樣,哪不一樣?喝沒喝醉不還是他陪著麽,那姓蔣的空有一輛招搖的豪車,也不見得來接送一下,人家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姓蔣的是開著豪車載鴨子,純純在浪費寶貴資源。  想到鴨子就想到麋鹿,徐訣問:“你今晚不上班嗎?”  陳譴看著十字路口:“許你上午曠課,就不許我晚上曠工了?”  徐訣打心眼裏盼著陳譴多曠點工,最好把小蜜蜂這份工作辭了,他不喜歡陳譴故意穿那種衣服引人上鉤,也不喜歡陳譴為了賣酒去哄別人高興。  他希望陳譴隻勾引他,隻挨著他的胳膊溫聲哄他,明明他最好哄,也最容易上鉤。  車來了,陳譴挪動步子就要上前,徐訣眼疾手快拽住他:“你還說你沒醉,這是二號線!”  二號線是開往鄰鎮的,不經過長年路,陳譴說:“我知道。”  “那你還上!”  “你別跟著,回家睡覺去。”  兩人在車門下拉扯,司機叭叭兩聲:“上不上啊?後麵人等著呢。”  陳譴甩開徐訣的手,兀自上車刷卡,沒想好要報哪個站名,便道:“終點站吧。”  徐訣一聽,忙望向車外側的燈牌,上麵顯示著終點站的名稱,也列出了二號線的班次,這個點是最後一班,意味著陳譴到站後可能在那邊過夜了。  他堵著車門,後麵急著上車的乘客擠他肩膀,推他胳膊,他管不上留在鍋裏的飯擱到明天會不會餿,也顧不得明早八點畫室還有課,滿心隻想著陳譴坐那麽久的車,旁邊的座位不能讓別人占了。  他也上車刷卡,風風火火擠過一堆挑座位的乘客,成功在陳譴身旁落座。  車啟動了,陳譴手肘支在車窗旁,掌心撐著下巴,借酒澆愁不成,本想隨便搭一趟夜車看看景散散心,誰料現在反光玻璃中映著的是徐訣的臉,全然搶盡夜景的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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