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譴耳廓麻癢,是徐訣離近撲打而來的鼻息,沒聽到應答,他以為徐訣乏了,剛要轉過臉確認,徐訣的右手忽然搭上觸控板:“你滑得太慢了,我來。” 慢嗎,陳譴承認自己是故意的,這個網頁藏著太多他不曾外露的東西,悲喜之外,瘋狂極端和輕佻放蕩都不吝於發泄。 他從未向外人道過,前任也不例外,可今天向徐訣敞開,全是因為這人對他太好太好,即使不確認徐訣的心意是否對他單一存在,他也還是貪婪地想討要更多重視。 觸控板那麽小一塊,徐訣的手占領了大半,陳譴的手便縮到筆電邊緣,最後滑下來置於被麵。 嫌他滑得慢,誰知道徐訣滾動屏幕的速度更慢,仿佛連標點符號和照片角落都要細心觀察上一番。 突然,徐訣“操”了一聲,說:“這是什麽啊!” 陳譴一驚,再看屏幕,原來是他打唇釘當晚拍的照片,暗燈綽影,雪花紛飛,徐訣的側臉入了鏡。 這還不止,文案寫的是:穿個釘真的能唬人,小狗狗都給我讓座了。 陳譴玩心大起,捉弄道:“這是你啊,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嗎?” “我當然知道是我!”徐訣計較的是文字,“什麽小狗狗,你寫個帥哥,寫個高中生,再不濟寫個好心人,哪有一上來就把人當狗看的?我惹你了?” 陳譴被這狀似不滿的控訴逗笑,起初隻是抿著嘴偷樂,後來雙肩輕顫笑歪了身子,蹭著肩後方的胸膛回了頭,在對方飽含情緒的瞪視中收斂稍許,嘴邊卻還勾著淺淺笑意。 他抬手揉一把徐訣的頭發,問:“生氣了嗎,徐小狗?” 本來就沒多少火氣,但徐訣被揉上了癮,鑽牛角尖似的:“狗就算了,你哪隻眼睛瞧出來我被你唬住了?” 陳譴說:“沒唬住你給我讓座幹嗎?” 徐訣道:“我那是善良,是熱心,是四好標兵!” 陳譴撥開他霸占觸控板的手:“要求真多,幹脆把這一條刪掉算了。” “不行,”徐訣慌了,他還企圖讓自己的痕跡遍布陳譴的網頁呢,“你經過照片本人同意了嗎?” 他伸手要將電腦奪來,陳譴作勢護著不讓,一爭一搶間,徐訣的手碰到觸控板,界麵隨之飛速滾動上去。 字句圖片繚亂晃過,再定格時,徐訣雙眼圓睜,勉強穩住電腦的手也僵住,他喉結暗滾,看不見的地方燎了火。 隻見兩張照片占據屏幕中央,不露臉的對鏡照,但那膚色身形他再熟悉不過,除了陳譴沒有誰能讓他這樣一眼就能肖想徹夜。 陳譴上身隻著細吊帶背心,下身包個小黑丁,一張正麵照,吊帶鬆落手臂,露出白雪春桃;另一張側身照,半邊蜜桃臀,黑丁蝴蝶結翩然伏在後腰。 配一文案:還是做不到嫌棄自己>⌒< 原本陳譴護住電腦隻為打個幌子,這下是真蠻力奪回,狠勁兒將屏幕合上:“瀏覽時間有限,今晚就先到這裏。” 如此明顯的逐客令,徐訣偏聽不明白,仍愣在被窩中:“我還沒看完呢。” 陳譴斜眼睨他:“你還想看多少?” 徐訣沒想看多少,他記英文的能力不行,還沒把詳細網址刻進腦子裏。 但陳譴說今晚先到這裏,興許明天還能繼續,他不著急,扒著床沿翻身下床:“那不看了,回去睡覺。” 剛走兩步,陳譴喊住他:“徐訣。” 遲早要被折磨死,徐訣憤憤轉身:“怎麽了!” 陳譴把手伸進枕頭底下撈了撈:“手。” 徐訣順從照做,手心一軟,陳譴往裏麵塞了個觸感熟悉的東西。 細帶纏了手指,是那條他揣過的黑丁。 陳譴惹事不自知,還衝他笑:“送你了,別為昨晚的事鬧別扭了。” 這都哪跟哪,徐訣鬆開又攥緊,感覺自己好像變態。 小腹漲得難受,他恍然想起剛剛從書房出來是要上廁所,誰料半道拐進陳譴臥室。 他攥著軟和布料奪門而出,兩秒後又抓住門把將門推開,對著床上的人擲地有聲:“你那麽好,不要嫌棄自己。”第49章 總欺負我 陳譴兜頭蓋臉接住這一句,捧著電腦又驚又愣,完全不知該用何表情來應對。 所幸徐訣拋下話就砰地把門合上,放陳譴在安全界線裏獨自消化,不必為隱私暴露而難堪,也不用受盛讚與否所困擾。 實際上陳譴並未感到難堪或困擾,他不介意將自己暴露於徐訣眼中,更樂意看到徐訣為他慌亂臉紅;也從不憎惡自己一星半點,沒人比他更愛惜自己。 他隻是無端生怯,勇氣是不可能一次性攢足的,他可以赤足走向徐訣,卻要為自己留一件外衣,省得到頭來又輸一場空。 而徐訣一次次的行為言辭,不像要強行剝掉他視作保護殼的外衣,像蹲身托起他髒兮兮的腳為他套上棉鞋。 陳譴喉嚨發澀,他泄力般靠在床頭,重新掀開屏幕進入界麵,無所事事搓弄著觸控板往下滑動,多少信息飛掠,直到定在底部宣告靠岸。 最早的一條,沒有圖片,隻有簡短的六個字:我瘋了,想殺人。 樓上什麽時候歸於風平浪靜的不知道,反正徐訣此刻躺在床上,卻如遭海嘯。 陳譴送他的黑丁就軟答答趴在枕邊,上麵遺留淺淡的香水後調,自他送陳譴新的香水後就經常能在對方身上聞到這個味道,冷豔又俏皮,和陳譴很像。 徐訣燥得無法安眠,他掙開被子,拉下褲頭凶猛地彈出來,拿起黑丁想裹住,又抓著殘留的理智放了回去。 他倏然起身,放輕動靜走到門邊拍亮電燈,決定為自己找點事幹。 更換過的燈管不再閃得人心煩,借著滿室敞亮,徐訣再次拉開書櫃抽屜,試圖尋找點蛛絲馬跡以度過漫漫長夜。 筆記本他從後往前翻,當中飄落因身體不適無法跑操的請假條,陳譴多麽循規蹈矩,不像他躲食堂裏邊啃早餐邊跟阿姨嘮嗑,無所畏懼想逃則逃。 筆袋裝有文具二三,橡皮藏了物理公式,尺子居然有小迷宮,隔層有個捏成球的紙條兒,徐訣展開,上麵寥寥幾句小話:“放學先洗澡還是先食堂?”“洗澡啦!百米衝刺搶占浴室,我要左邊那格。”“右邊不也挺好,寬一點。”“左邊掛鉤多!”“那行,還有一分鍾,準備。” 看來人緣不差。 厚厚一遝橙紅色獎狀歸整在文件袋,德育表彰和學習嘉獎對半,右下角是勵賢中學教務處的印章。 翻找愈多,徐訣疑團愈重——門衛大爺說陳譴高二就轉學,可為什麽這一櫃東西,都隻存有賢中的痕跡? 塞了滿腦子疑慮,徐訣一夜沒睡安穩,同屋簷下,陳譴也難得失眠。 兩層窗簾擋得臥室透不進光,昏昏沉沉浮在黯淡裏,聽覺反倒敏感,陳譴捕捉著徐訣早起的聲音,無論是開門、走動、燒水,動作都放得極輕。 其實日常生活中徐訣是個有點莽撞的人,會亂扔書包,會轉筆轉得噠噠響,會衝他嚷嚷,雖然小鬧完會道歉。而這時特地克製,大概是擔心驚擾他的睡眠。 夜深人靜時難入睡,此刻聽著外麵客廳的動靜,陳譴卻安心無夢地補了一覺,醒後掀鍋蓋找早餐,端著布拉腸經過冰箱時順手將便利貼拍櫃門上—— “沒放辣椒圈,我怕你辣過頭了我招接不住……我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你別總是欺負我。” 陳譴沒往沙發上坐,就捧著餐盒戳在冰箱前邊看邊吃,餐盒見了底,他也將翹著邊角的各色便利貼逐字溫習完。 下午,陳譴夾上兩本資料跑去約見了幾個人,又是費盡一番口舌。直至傾輝引暮色,他叫車前往萬燈裏,沒去麋鹿,直奔咕噥占了吧台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伍岸剛跟個男客調完情,轉身見著他嚇了一跳:“這誰呀,多久沒來啦?” “上個餐,再調個貝裏尼。”陳譴搭著吧台,目睹對方從胸口裏抽出一支削刺玫瑰,是剛才的男客插的,“你又換老公了?” “這個還沾不上呢,剛剛抓過了,短,沒勁兒。”伍岸將玫瑰折枝扔腳邊垃圾簍裏,摸來個本子記下,“一份飯,肉丁還是肉絲?” “不就切成塊和絲的區別?”陳譴說,“塊吧,有嚼勁。” “好,貝裏尼?度數這麽低。” “今晚不能喝醉,沒讓人來接。” “幹活兒!”伍岸揚手將本子甩給旁邊的服務生,雙肘撐住吧台,臉湊向陳譴,“人,哪個人?高中生弟弟?” 陳譴搗鼓桌上的裝飾品玩兒:“你怎麽總愛念叨他?” “還不許念叨了?”伍岸勾著笑,“吃進嘴裏沒?” “瘋了?”陳譴說,“他才多大?” “怎麽不大啦,不止大,還堪比金剛石呢。”伍岸歎一聲,“我也嚐過高中生的,結果那小屁孩怕啦,搞一炮就跑了,真讓人食髓知味。” 陳譴頭疼:“你真是……我說年齡。” “我管你說什麽。”伍岸哼一聲,“你不吃讓給我,我瞧那弟弟鼻梁高挺,那兒絕對優質。” 雞尾酒端上來了,貝裏尼是餐前酒,陳譴懶得搭理對方的無理索要,專心嚐起酒來。 然而伍岸非要忙裏偷閑,搖他小臂,蹭他小指,還勾他腕間的紅色手繩:“不對哦小譴,我問你吃進嘴裏沒,你怎麽不澄清感情?真喜歡上啦?在等他長大?” 陳譴就是近日受紛亂頭緒纏繞才過來消遣,誰料伍岸還專愛給人的頭緒打上結,他抽回手,將手繩收進袖口:“飯怎麽還不上,你催催去。” 聒噪息止,陳譴總算吃上了飯,他眼看伍岸在瞧得上眼的男人之間周旋,人摟她腰、揉她臀,她也一一回敬,臉上始終帶笑。 陳譴旁觀著,這種場麵他在麋鹿司空見慣,可那是別人,他不關心。 “午安姐。”他突然喊。 伍岸脫離別人的懷抱走過來:“怎麽啦?” 陳譴將空了的酒杯推過去:“想喝你調的餐後酒,別人弄的我喝不慣。” “好嘛,嘴兒真挑。”伍岸洗淨杯子,埋頭調製一杯新的推陳譴麵前。 陳譴觸摸冰涼的杯身,待對方轉身要忙活,他又把人叫住,反成了聒噪的那個:“午安姐,你沒考慮過穩定下來嗎?” 伍岸笑了:“什麽破問題,你以為我不想?” “那怎麽……” “我接觸的哪個不是抱著玩玩兒的心態?都說我浪蕩無邊,哪個幹幹淨淨的肯瞧上我呀。”伍岸意有所指,“你以為誰都傻乎乎的,樂意在你喝醉後躬身背你回家?” 陳譴指尖打滑,杯身的水珠鑽了空滲入指縫。 都說十指連心,絲絲冰涼蔓延引得心頭也無端顫栗,陳譴鬆開杯子,說:“可我怕他現在太小不懂事,那份認真隨著閱曆增長會變質。” 這次伍岸沒再開葷話,耐心道:“也許他已經在為你成長,你不要躲在遠處空等,也走近點陪陪他。”第50章 下次還敢 離開畫室前徐訣先到休息室將晾幹的水彩畫收進了文件夾裏,畫是利用午休時間完成的,人家趴台睡覺,他守著畫紙憑記憶複刻了陳譴不露臉的側身照。 多少次臨摹希臘油畫中寸縷不著的人物他都心如止水,偏偏塗抹陳譴半露的蜜桃臀時他幾度想撂筆上洗手間衝一發。 坐在二十多人的休息室裏,他麵上強作鎮定,心卻起狂瀾,忍得好是辛苦,但下次還敢,打算明天午休把另一張也畫出來。 今天來上課沒騎車,徐訣叫了快車離開,沒報長年路的地址,朝反方向去了萬燈裏。 去萬燈裏也不像以往那般火急火燎趕東門的elk,這次他步履溫吞踏進了南門的“咕噥”,小酒吧門臉那麽小,他在此逗留了足足三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