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聊天嗎?芮柚紫發現瞪人無用,這人的臉皮何時厚得可比城牆了?


    「程得和備下的。」她隻負責送。


    「那皇後、範貴妃、暖妃呢?」


    她愣了下。「各送了不等的螺子黛。」在她以為送一些無用的擺設,不如送一些女人用得著的物品。


    她完全不知道這一送,除了皇後沒什麽表示以外,可送進其他嬪妃的心坎裏,東西貴精不貴多,對這位郡王妃悄悄的惦記上了。


    這時已經來到宮門,芮柚紫看見在外麵等著自家主子的仆役和內侍們驚訝的眼光,她羞狠了,內心強烈交戰,隻能把臉埋進任雍容的胳肢窩下,最後再也受不住心口酸楚,眼眶一紅,落淚了。


    任雍容一僵,自己又做錯什麽了嗎?


    「你……我隻是不想讓你累,你不喜歡,我下次會把你的話聽進去就是。」


    「讓我下來。」她略帶鼻音道。


    「那你別哭了?」把一個女人弄哭,絕對不是什麽男子漢作為。


    他雖然不自詡是什麽好漢,但就算有時被姑娘家追狠了,心情不好,也不曾對女子惡言相向,或是動人家一根手指,像此刻這樣害得她淚眼汪汪,真是生平頭一遭。


    看著自家主子被郡王抱出來,回雪和魏子不知道宮裏頭出了什麽事,兩人緊張的直搓著手,見郡王直往馬車而來,魏子反應靈敏的開了車門。


    任雍容隨即將芮柚紫抱到座椅上,直到她坐穩才放手,不過隨即感覺懷抱一空,沒來由覺得悵然若失。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走吧!」


    「我走,你能不哭了嗎?」


    「嗯。」


    他深深吸口氣,像是被排擠,極悶、極不舒服。


    但是他也知道長城不是一蹴可幾,他說得幹巴巴的,「沒道理我下去任你一人坐在馬車裏。」


    「我還有回雪。」這人今天一整個的怪,郡王爺的馬車又大又寬敞,來跟她擠這小上一號的馬車,有必要嗎?


    任雍容打開車門,對著矗立在外頭的回雪交代,「你去坐後麵的車,郡王妃這裏有我在。」


    「是。」


    芮柚紫聽到回雪的應聲。


    算了,反正對付腦洞開太大的人不要理他是上策,他愛坐便坐。


    折騰了半天,她是真的累了,靠著榻,聽到馬車答答答單調走動的聲音,眼皮慢慢沉了下來。


    方才在他懷裏的時候,聽見了他溫暖有力的心跳,不知怎地自己的心髒也跟著跳得飛快,迷迷糊糊裏,她是在回味嗎?


    「柚子,你真美。」


    任雍容的呢喃她錯過了。


    這一覺睡得沉,芮柚紫絲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車的,最後睡的是哪裏,也不知道任雍容回府後立即被太妃叫到了鶴壽堂。


    鶴壽堂的丫頭嬤嬤們全被轟到了院子外,勒令所有人把耳朵搗著,讓誰也不許聽見裏麵的動靜。


    即便是為了維護任雍容的顏麵,但是鶴壽堂的人都知道太妃破天荒的狠揍了她放在心尖上的孫兒一頓。


    「她還給太後下跪磕頭……」太妃氣壞了一直念叨。


    子嗣向來是她的心病,結果她的孫兒竟不知輕重的讓孫媳婦出門,有身子的人還給太後、皇後全磕了頭……這要是生出個什麽意外怎麽辦?!


    【第十四章 重回棲鳳院管家】


    憑良心說,他不是有心要瞞著奶奶的。


    任雍容的想法很單純,隻是希望太後壽誕過去後再去稟明這件事,哪知道奶奶這般心急。


    這會兒他完全忘記禍是他自己招來的,站在太妃的立場,自家孫媳婦有孕,她一無所知,消息竟然是從她姐妹的嘴裏得知的,火不火?


    一回府,不修裏一下禍首,豈能氣平?


    所以說,福禍無門,唯人自招。


    太妃最氣的還不是這樁,孫媳婦有喜,將近四個月的身孕,這是入門喜,是雙喜臨門,是大大的喜事,可是這混帳孫兒都幹了些什麽好事去了?


    不知道自己的媳婦有孕,還因為細故把人趕到小院子去,後麵的就更不用提了,要不是孫媳婦肚裏的胎兒注定要吃他們任家飯,這麽折騰,哪還能安安穩穩的待在他娘親的肚子裏,所以那即將當父親的人散漫沒有責任,該打!


    「郡王爺,太妃下手那麽重,您無恙吧?」看主子一臉焦黑如鍋底的步了出來,即便沒有親眼所見,程得和也猜想得出來太妃真的把郡王打狠了。


    「奶奶打我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跳出來替我挨打?這會兒裝什麽好心?」任雍容眼兒一眨冷了下來,兩眼儼然像兩把銳利的刀子。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加一根指頭在他身上,這回竟然為了一個還不知圓扁的家夥挨了一棍子打,哼,等你下地,看老子不把你修理得金光閃閃才怪!


    不過奶奶也不見得全是偏心在那還不見人影的小混蛋身上,有大半是在替小混蛋的娘親抱不平。


    好吧,他在奶奶的心目中,地位直直落,不認,不平,又能怎辦?


    一旁的程得和哀怨了。


    冤枉啊,郡王,太妃是什麽人?是府裏的鎮府之寶,他程得和算什麽東西,哪敢上前去阻攔,又不是找死。


    任雍容甩著袖子,獨留程得和學西子捧心,很快來到棲鳳院。


    丫頭、婆子們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這是做什麽?」他的嗓音不自覺低沉下去。


    一個婆子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另一個婆子,一個又戳一個,次第而下,居然無人敢開口。


    「不說話嗎?那你們就永遠都不必說話了!」他氣得發狠話。


    這還得了,馬上有個眼皮已垂下的婆子叩頭如搗蒜,「郡王妃一醒過來就走了。」


    「你們不會攔嗎?」


    「奴才們攔不住啊。」


    「郡王妃去了哪?」


    「奴婢跟著去看,郡王妃是回思過院去了。」一個小丫頭口齒清楚的說道。


    「不會讓人來稟報我嗎?」他真是白養了一屋子的蠢人!


    眾人麵麵相覷,她們是派人去啦,隻不過那時的郡王正在鶴壽堂裏挨訓,她們誰敢近前啊!


    「一群沒有用的東西!」


    一堆人的頭全磕地上了。


    任雍容越看越心煩,踢了踢最靠近他的一人。「有多遠滾多遠,沒有叫喚,不許靠近!」


    棲鳳院的下人如獲大赦,連滾帶爬頓時走個精光。


    連個人也看不住!他向來把自己的不開心轉嫁到別人身上,老子不痛快,你們誰也別想痛快!


    繞過紫檀木邊鏨琺琅赤壁湍濤十二折屏風,他看似隨意的在無圍羅漢榻上坐下。


    他的眼光投向裏間的穿衣鏡和拔步床,雪色鮫綃珠紗帳子層層疊疊,臨窗是鑲雞翅木大炕,炕桌上還擺著汝窯茶具,妝台前留有一把牙梳,角落是半人高薄胎窯瓷梅瓶……


    這屋子裏什麽都不缺,卻缺少一個女主人。


    可她連片刻也不願意逗留……


    這裏曾是他的婚房。


    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其實,那時的他甫醒過來就被奶奶逼迫著來行房,心裏百般不願意,卻扛不住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催促,拖拖拉拉的來到,但即便洞房了,連妻子的臉也沒看清楚。


    那時他一心想著的是夏侯瓊瑤……這名字鑽入腦海,他驀然思及自己有多久沒想過這個人了?一個月、兩個月他真的不記得了。


    其實洞房之後他藉故在外頭不回來,又去了一趟西北,而後尋了個錯,罰了她後把她攆到思過院那偏僻的院子,自私的心想眼不見為淨便是。


    她在那裏肯定是吃了不少苦,辛苦的很,現在不待見他,也是人之常情。


    之後他一直傻乎乎的追著「瑞兄弟」跑,為了「他」還矛盾的考慮過自己是不是個斷袖?若因此任府絕了香火,他又該怎麽辦?


    為了這個問題,他整整思索了十幾天,仍然沒有半點頭緒。


    可笑的是,他繞了一大圈,惦記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當他認出她來的時候,那個激動令他喉頭發幹,一顆心宛似擂鼓般震耳欲聾,莫名緊張到差點脫序。


    男的她,女的她,原來都是她,方寸之心為男裝的她紊亂,胸口下的翻騰躁動也是為了女裝的她。


    原來他愛上的是同一個人。


    當初他氣奶奶隨便給他娶妻,把氣全撒在她身上,真要論錯,那顆柚子完全是被無辜拖下水的。


    誰家女兒願意給人當衝喜娘,把一生幸福賭在一個生死不明的男人身上,若非皇詔,她又怎麽會進了他家大門?不嫁進任府,依她的容貌才華,想嫁入更好的人家哪會沒有?這一想,他的呼吸不覺粗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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