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他沒有錯得太離譜。


    他還記得在馬車上抱在懷裏的小人兒身子纖細,但手感潤滑,雖然能抱的時間那麽的短,可那一刻,他卻覺得滿心踏實。


    好像本來被他搞丟了的東西失而複返,心裏溫馨軟甜,可又帶著稍許的遺憾,隻能看不能吃,搔得人心騷動不安。


    說到吃,他在宴會上沒吃多少東西,因為一心要去接她,她也一樣吧,既然有心要與她和好,腆著臉去討飯吃也沒什麽吧。


    也不知是任雍容時間掐得剛剛好,還是走了狗屎運,思過院的主仆的確到這時間點才擺上飯菜,用著幾近是宵夜的晚飯。


    想當然耳,芮柚紫絕不會是為了任雍容要過來蹭飯把吃飯時間往後延,是她回到院子時,方管事已經等候多時,為的是要向她報告皇宮裏的采買司派了公公來腳店的事與生意熱火朝天的情況。


    她換裝梳洗後,把段大娘端上來的馬蹄糕狼吞虎咽的吃光了,驚得段大娘還以為她是因為懷了孩子,胃口變好,還直問要不要再上點別的?若是鹹食,她可以下廚去煮。


    她哪裏知道所謂的宮宴根本是坑人的,在那種想放鬆也放鬆不下來的地方,要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遑論吃飽了。


    填了肚子,她才去見了方管事,也不羅唆,開門見山的把打算將生意暫時改變方針的決定知會他,又問了弟弟芮雲謹的學習狀況如何。


    方管事並無二話,盡管他暫代掌櫃,隻負責銷售販賣,東家的經營法子就不是他能置喙的,但是他知道東家的酒如今在京城無人可比擬,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方,既然是秘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隻是生意好成這般,不開分店,反而要往別處去經營,著實可惜。


    「他要偷懶,方管事不必客氣,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她是讓弟弟去鍛鏈,不是去享福的。


    「雲謹是個好學的,將來要接掌櫃的棒子絕對不成問題。」他向來公私分明,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生意蒸蒸日上,方管事功不可沒,但不知方管事可有留在腳店當大掌櫃的意願?你這麽好的人才我實在舍不得您走。」


    「但是雲謹,還有老東家……」他在談家也就是個管事,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能有更進一步的機會,當然要把握。


    這是有意思了,芮柚紫心裏微寬。


    這方管事的對做生意的確有一套,但是舅舅生意遍布全國,各地鋪子的大管事何其競爭,方管事就宛如珍珠落在滿是鑽石的地方,自然顯現不出他的光華。


    「方管事,不,該叫你方掌櫃,我對您另有大用,您願意留在我身邊的話,舅舅那邊我去替您說。」


    自己是個得用的,被人賞識的感覺就像千裏馬找到了伯樂,方掌櫃樂得闔不攏嘴,這個大好消息,他得趕緊回家告訴娘子才是。


    「那月薪部分就您如今的月俸加上一倍,至於花紅,端看您的表現了。」好人才值得撒錢去招攬。


    方掌櫃樂嗬嗬的告辭時,和正好歸家的趙森錯身互相拱手而過。


    「小姐……」


    芮柚紫一掌擋住待說話的他,用商量的語氣說:「我肚子餓了,咱們邊吃邊談。」


    於是,就有了很晚、很晚的晚飯這回事。


    芮柚紫剛扒了兩口飯,趙森就告訴她已經找到她要的作坊,一個是釀酒坊,一個是茶作坊,兩處皆是昔日康寧侯府被扣押發賣的田產鋪子之一,都位在偏僻的城北邊郊。


    「趙大哥在外跑了一天,辛苦了!」不是她自誇,她這裏的人手雖然簡陋,卻各個都有獨當一麵的潛力,而且她也越用越上手。


    「不辛苦,不辛苦,小菜,碟。」自暴自棄那麽些年,以為渾身的熱血已經冷卻,不料最近覺得從前那個趙森又活了回來。


    「打聽到價錢了嗎?」


    「衙門的人公告過價錢,釀酒坊出價八百兩五十兩,茶作坊七百兩上下,小的有把握可以跟對方談到七百兩整數的價錢。」花五十兩請衙門的官吏喝酒聽曲,便能省下一百多兩,何樂而不為。


    「兩家都買下的話,錢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人手。」相較城東高物價的土地、鋪子,城北偏僻,多是貧民窟,作坊如果運作得起來,替那些貧民謀一條生路,倒也不是不能。


    唯有自己站穩腳步,才有辦法替他人謀福利不是?


    「你啊,一進門就喳呼個沒完,也不讓小姐好好用飯,有什事情會比小姐的身子還重要?」段氏端上最後一道菜,小姐平常理事,她管不著,可萬萬不讚成把公事搬到飯桌上來,這老趙也不想想小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身子可比什麽都寶貴重要!


    趙森搔頭,「我沒想到這一層。」


    被人當成易碎的瓷器芮柚紫很不習慣,不過,經過她的觀察,這一對兒非常有味兒,又或許兩個不可能的半圓能成一個圓滿的圓也說不定。


    這人跟人的緣分,著實奇異。


    「隻是說說話也礙不著什麽。」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肚裏的這塊肉從來沒找過她麻煩,既沒有一般孕婦前三個月的食欲不振、惡心晨吐,胃口也不會忽大忽小,不嗜酸也不嗜辣,這孩子是個貼心的。


    她按著自己的小腹,或許,一開始這孩子並不在她的預期裏,也無論她怎麽折騰,他始終乖乖的待在她的肚子裏,既然他這麽想來見識這個世界,那麽她有什麽理由不讓他來?


    趙森不想再招段氏的白眼,他曝嚅了下,「關於人手不用愁,小姐要是信得過小的,小的有許多認識的弟兄,他們缺的就是一份安穩的工作,小姐若是可以給他們機會,小的相信他們一定會用心幹活,不讓您失望的。」


    「趙大哥既然這麽說,你眼光我信得過,挑好人選,再帶過來讓我過過眼便可。」


    趙森心喜,謝了芮柚紫便要出門去,他得趕緊把這好消息傳遞給自己那些好弟兄們。


    「你要人手為什麽不跟我說,府裏吃閑飯的人多的是。」大步流星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理直氣壯來蹭飯吃的郡王府主子任雍容。


    郡王府裏就三個主子,卻有兩百多個仆傭,要人手,小事一樁,為什麽不跟他要?


    吃一頓飯真不容易,去了一個又來一個,芮柚紫歎口氣,擱下筷子,頓時胃口全無了。見沒有人招呼他,任雍容也不怒,他知道這裏的人都是他那小妻子的心腹,睜眼看過去。「這麽寒酸,就這麽幾個菜?」


    香柚醬排骨、香菇燉雞湯、紅燒茄子、西紅柿炒雞蛋和一鍋紅薯飯,沒有一樣是適合孕婦吃的東西,這些個下人是怎麽伺候的?!


    「這些都是院子裏自家種的菜色,郡王若是不喜,大可不要來。」沒人請你來吃飯,不速之客,算什麽!


    這飯菜沒有郡王您的分?可以這樣說嗎?


    不能,畢竟她還寄人籬下,隻能忿忿腹誹。


    「備碗筷,郡王要在這裏吃飯。」


    慢著!


    「為什麽不是廚房送的菜飯?」任雍容聽出了端倪,問道。


    「稟郡王,奴婢自從隨著小姐……呃,郡王妃遷到思過院,奴婢隻在大廚房領過一回冷掉的飯食,後來廚房的嬤嬤們說不拿銀子去買就不給飯菜,郡王妃就再也沒有用過府裏的飯食了。」回雪鬥膽把大廚房那些逢高踩低、以下犯上的嬤嬤們全供了出來。


    她看得出來,郡王是有心要和小姐修好的,無論小姐意願如何,不趁這機會好好修理一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嬤嬤,更待何時。


    「程得和,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去把管內院的簡嬤嬤找來,我倒要問問,她把這院子管成了什麽樣子!」他向來不管府裏內院的事,卻不代表容許任她們胡作非為。


    膽敢為難郡王妃就是跟他任雍容過不去,也就是給他不痛快,他肯定要加倍奉還!


    守在外頭的程得和應聲而去。


    芮柚紫可不管任雍容要如何整飭這後院的婆子們,接過段大娘送上來的碗筷,親自放到任雍容麵前。


    看見她的小意,任雍容大喜,他哪裏知道芮柚紫希望他趕快填飽肚子,趕快離開。


    「這是你的牙梳,落在棲鳳院,我給你帶來。」他掏出寬袖裏的事物道。


    「我以為是鹽引。」她接過手,很隨意的放在桌上。


    任雍容萌生深深的無力感。這女人滿腦子除了金銀之物還有什麽,真是個庸俗之輩,可這樣的庸俗女子自己每見到她一回,胸膛總火熱得突突劇跳,好像有說不出的滿滿歡喜要爭相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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