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餅和牛軋糖不一樣,牛軋糖沒人見過,做法更是旁人學不來,但煎餅隻要是善於廚藝的人琢磨個幾回就能做出幾分模樣,且煎餅成本太低,一個能賣一文錢就不錯了,到市場試賣幾天,雖然買的人不少,但鍾淩總覺得花那麽多時間隻賺一點點小錢,不劃算。


    若是為了輕省,找兩個婦人回來幫忙,倒是輕鬆些,不過做法肯定會流傳出去,除非她手上有別人家沒有的奶油,否則,她隻能一點一點慢慢做。


    幸好母親發現賣糖果比賣繡品好賺,也跟進廚房,幫她煎餅幹、包糖果,減輕她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悶,心裏琢磨著再做一些不必用烤箱就能做出來的小西點,可她也清楚,不能表現得太能幹,尤其母親在一旁看著,自家女兒肚子裏有多少東西,自己能不知道?


    鍾淩繼續揉麵團,讓母親將小圓餅放在鐵盤裏煎熟,她不得不承認,古代女人對廚事比現代女生厲害,也許是因為她們一輩子都在廚房裏推敲著下一餐吧!


    「娘、姐姐,我回來了!」鍾子靜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不一會兒工夫,他尋著香味摸進廚房,看到剛起鍋的煎餅,也不怕燙,抓起一個就往嘴巴塞。「徐大哥,你也吃一個。」


    這時,鍾淩才看見徐伍輝。


    臉微微漲紅,以前老說自己的腦袋被鍾子芳強暴,才會生出不理智念頭,可一次兩次下來,徐伍輝的殷勤勁兒全用在她身上,能不動心才怪。


    前輩子,可沒有一個斯文男人在她身上花工夫。


    但即便如此,她對他的心思並不像鍾子芳那樣深刻,她喜歡徐伍輝,隻是淡淡的喜歡、微微的心動,以及幾分與對旁人不同的好感。


    這樣算是戀愛了嗎?也許。


    「你怎麽過來了?你娘知道嗎?」盧氏問。


    「知道,我爹娘都知道的。」


    話出口,徐伍輝麵上有些微尷尬,他知道自家爹娘多現實,鍾三叔過世時,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太傷人,現在卻又催著他有空就往鍾家三房多走走,讓他……很為難。


    鍾淩也覺得訝異,徐家爹娘怎會態度大轉變?轉頭望向他,她眼底的詢問讓他羞愧。


    徐家夫婦每個月都要進城補貨,他們專挑特產,送到吳縣去賣,再從吳縣買城裏少見的東西運回來賣,一來一往,很辛苦,光是路程就得耗掉十來天,再加上買貨、賣貨,一個月到頭能在家裏歇歇腿的日子不過兩、三天。


    運氣好的話,來回一趟能賺個三、五兩銀子,若是運氣背,就算賠錢,有些放不得的貨也得賤價賣掉。


    這次他們到吳縣,有個富商管家特地讓他們下回帶十包白玉糖過去。


    這白玉糖是什麽東西啊?他們雖然不知道,還是滿口應承下來,因此一回到城裏,貨物賣掉,就到處打聽白玉糖。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才曉得,小小一包糖才十五顆就要賣五十文?還不如去搶劫呢!


    這還不算驚嚇,更教他們驚嚇的是,賣白玉糖的竟是他們家不想娶進門的媳婦。


    那天他們找到鍾淩的攤位,躲在一旁慢慢數著,發現光是一個早上他們就能賣掉將近一百包糖,一包五十文,一百包就是五兩銀子。他們攢著摳著,一年到頭能存下二十幾兩銀,在村裏多買幾畝地,就已經夠厲害,阿芳那丫頭居然一天能掙那麽多錢?驚人呐!


    既然她那麽有能耐,就算沒爹又怎樣,以後娶進門,光靠那個糖就能賺得缽滿盆溢,徐家還能不變成大地主?


    算盤撥了整整一夜,今兒個大清早,兒子還沒出門,兩夫妻就把兒子攔下來,把這主意說給他聽。


    徐伍輝雖然看不慣父母親的勢利,但能夠和阿芳在一起,他心底是歡喜的,於是上完課便和鍾子靜一起回來了。


    「三嬸,我爹娘說,要我同您道聲歉,過去是他們不對,還讓我邀三嬸有空到我家裏坐坐。」


    道歉?這話嚇得盧氏不輕。徐家過去對他們確實是挺好的,尤其在丈夫幫伍輝啟蒙那段日子,兩家人幾乎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天天都要尋事兒過來一趟,說叨幾句家常,兩個孩子的事也是在那個時候有了默契。


    鍾明說:「伍輝是個出息的孩子。」


    這句話,讓她心頭熨貼極了,一心一意盼著兩個孩子好,沒想到丈夫離世,徐家立刻轉變嘴臉,這會兒……又是為什麽?眉心微蹙,她還真是想不透。


    鍾淩一樣不明白,隻能想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隻是,她這個沒爹的孤女,有什麽能教人惦記上的?


    她性子實際,不會幻想瓊瑤式愛情,壓根不相信徐伍輝會為了自己,在父母親麵前哭死哭活、請求成全,所以徐家父母到底犯了什麽渾,居然在這當頭認起錯來?


    放下揉到一半的麵團,她對徐伍輝說道:「徐大哥,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拋給母親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盧氏點點頭,由她去了。


    兩人走出家門,她想尋個話頭,問問怎麽回事,而徐伍輝是個伶俐的,無須多說,便明白她想知道什麽。


    「我爹娘進城賣貨時,看見你與子文在叫賣糖果。」


    鍾淩一聽,恍然大悟,怕不隻是看見,還待上好一陣子,說不定把他們一個早上的營收都給算清楚了,難怪態度轉變得這樣快。


    她娘原也不認為糖果能這麽好賺,要不是帳冊上的收支記得一清二楚,她還不舍喝那副昂貴的藥呢。


    「之前我想著,等我考上進士,再與爹娘攤牌,那個時候我成了官大人,說話自然擲地有聲,這下子好了,爹娘那邊不是問題,阿芳你……」


    她就更該沒問題?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鍾淩心裏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歸不舒服,他並沒有過度自大,未來徐伍輝確實官途順遂,是整個村子裏最風光的人物,不嫁丈夫便罷,要挑丈夫除了他,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何況若是她不早點將親事訂下,會不會……十五歲的鍾子芳,依舊得走進那扇富麗堂皇的大門?


    搖頭,她鄭重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走進那個嵌金鑲銀的地獄。


    片段的記憶跳上腦際,她沉下臉。


    「阿芳,你在氣我爹娘嗎?」徐伍輝拉起她的手。


    側過頭,鍾淩微笑以對。


    他果然是個白信滿滿的男人,就這麽算準他在她心裏是一百分,能教她心存疙瘩的隻有他那對不著調的父母?


    也罷,就這樣了,他是個好男人、有出息的好男人,這種男人不嫁還要嫁誰?這不是可以上網徵婚的年代,也許她的一輩子能見到的雄性生物就這麽幾個。


    搖搖頭,她輕笑,「這種事怎麽能夠問我?」


    見到她羞怯的模樣,他的心情飛揚,想像著她成為自己的妻子,想像著洞房花燭夜裏紅蓋頭下的粉顏,心,失速。


    偏過頭,鍾淩看見他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她淺哂,這樣就夠了,一個喜歡自己,並且有本事保護自己的男人,她不能貪求更多。


    轉開話題,她問:「阿靜說,你很喜歡煎餅?」


    「很喜歡,我常托人去買,怎麽都吃不膩,賀澧笑話我,又不是吃了那個就能當狀元。」


    他隻是隨口說說,但他的話觸動了鍾淩的按鈕。


    一個彈指,她笑容滿麵對他說:「謝謝你,我想到好主意了!」


    這天過去不久,徐家正氏向鍾家提親。


    因為鍾明剛去世,鍾淩必須為父守孝三年,眼前隻能先交換庚帖、議定親事,大定小定都得延後,何況她還小呢,不急。


    這話,盧氏說得在情在理,誰也不能反駁,心急著把鍾淩娶進門好賺大錢的徐大娘,也隻能按捺下這份心思,不過她擔心鍾淩被旁人搶去,三、五天內就把這樁親事傳得秀水村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件事讓鍾淩反覆思忖,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穿越,改變鍾家人的命運?還是因為自己和鍾子芳截然不同的作為,改變了命運?她分明記得,在這個時候向鍾家提親的是賀澧而不是徐伍輝。


    她不理解原因,卻可以肯定,如果這一世向鍾家求親的是賀澧,她絕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又哭又鬧,也許……也許會留下考慮空間,即便她很清楚,兩年後,他將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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