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看得臉紅心跳,不敢相信竟畫得如此露骨,教她好幾回拿不穩書,差些掉落在地,然看過一幅一幅又一幅之後,她的心逐漸平靜,隻因盡管是裸女畫,畫中依舊有專屬於墨染的細膩。


    仔細翻過,每個裸女的神情皆有不同,柔媚生光,巧笑倩兮,就是沒有粗鄙下流之氣,而背景總會繪上花木,有許多更是黃金雨。


    看著,她不禁放柔了目光,仿佛從畫裏找到麵對未來的勇氣,她看得專注,壓根沒發現有人開了門走來。


    「染梅?」


    「嚇!」她嚇得跳起,驚魂未定地回頭,見來者是向臨春才教她鬆了口氣。


    「向大哥。」


    「你怎麽在這兒,四爺呢?」


    「四爺和王爺還在湖上小亭品茗,是四爺要我先退下的。」她本來是想要去找吃的,可是路經綺麗齋,想起墨染的畫冊,便轉了進來。


    「你在看這個?」向臨春微詫道。


    見他目光落在手上的裸女畫冊,染梅不由得羞紅小臉。「呃,我我我……我隻是喜歡墨染的畫,我不是……」她怕自己被誤解,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可想了想,要是連自己都不能坦率說出,不就代表這真是下流之作?「不管怎樣,就算是裸女畫,還是有屬於墨染的風格,我還是喜歡。」


    向臨春聞言,目光微柔。「可不是,一個有才華的人,不管筆下之物是什麽,依舊難掩風采。」


    「欸,向大哥見過墨染大師嗎?」


    她想,如果四爺和墨染是舊識至交,那麽也許來過這兒,也許向臨春也曾經見過。


    「……見過。」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揚笑。「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第四章】


    向臨春搔了搔額,隻覺得這問題真難回答。「在我眼中,他是個舉世無雙的奇才,雖是風流不羈,但行事磊落光明。」想了想,他還是照實答複。


    聽著,染梅更加神往。「他常來嗎?」


    「呃……還好,有一陣子沒來了。」這麽說可以吧。四爺說了,她連他的身分都不知道,就不需要讓她知道,而他隻能照辦。


    「這樣啊……」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像是想到什麽,她笑著說:「要是能遇見他,我還想問他為何如此喜歡黃金雨。」


    「如果有機會遇見的話,你再問他吧。」這問題他就不代答了。


    「向大哥,除了書肆有黃金雨,你可還知道何處有黃金雨?」她想他要是喜歡黃金雨,必定會前往種有黃金雨之處,要是哪天和他在落英繽紛的黃金雨下擦身而過,她一定會激動得無法入睡。


    「黃金雨,恐怕唯有書肆和慕府才有。」


    「欸?」


    「黃金雨是南方金烏特有的樹種,其他國家是沒有的。」


    「那此處怎麽會有?」她以為黃金雨這樹種是齊月處處可見的呢。


    「那是因為四爺年少時四處遊曆,一見傾心,便帶回了樹苗栽種的。」


    「……四爺?」


    瞧染梅一臉無法理解的神情,向臨春才驚覺自己竟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就怕她一細想就會發覺四爺就是墨染!


    「你們兩個在這兒做什麽?」


    適巧慕君澤推門而入,向臨春鬆口氣地朝他走去。


    「四爺。」他一臉心虛地叫喚。


    慕君澤隻消看他一眼,便猜出他的心思,抬眸隻見染梅狀似沉思,手中拿著……「開竅了,染梅?」


    染梅猛地回神,先是不解,而後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瞬間意會,有些赧然地把書藏到身後。「我隻是看看。」雖說把書藏在身後顯得很多餘,但不這麽做,總覺得很難迎向他的注視。


    「覺得如何?」明知道她羞怯不已,他還故意走向她,就是喜歡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模樣。


    「就就就……」她閃避著,隻覺得他高大身形給她無比壓力。「還不錯。」


    「想學嗎?」


    「墨染大師要教嗎?」她雙眼發亮。


    慕君澤濃眉微揚。「他教你就肯學?」墮落得挺快的嘛。


    想了下,她眉頭緊鎖,像是陷入天人交戰。


    她會掙紮不是沒有原因。雖說能得到墨染指導是她一生所願,可是畫裸女圖,與之共處一室習畫,這……這和她所遵循的禮教相差了十萬八千裏,要她跨越這鴻溝,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君澤瞧她一時給不了答案,幾不可察地笑了,拉著她。「走吧。」


    「去哪?」


    「帶你去嚐鮮。」


    「嚐鮮?」


    「你那什麽表情,以為我要帶你去幹什麽壞勾當?」那滿臉狐疑又不信任的表情逗得他微微發笑。


    「四爺總是隨心所欲,太過狂放,奴婢總要問清楚才妥當。」她已經被他戲耍過太多次了,防備一點是應該的。


    「我可真有壞你清白或怎麽了?說到底,我還沒跟你算壞我清白一事,你究竟打算如何處置?」他雙手環胸,以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我?」


    「你把我看光了,是不是?」他俯近她,在她耳邊低語。


    那拂過耳際的熱氣教她縮起頸項,有把火燒進心頭亂了心跳。「我……」


    「從頭到腳,從胸膛、腹部,還有……你全都看見了,還要狡辯?」那低啞慵懶的嗓音在她耳邊繚繞著。


    他的話語像把鑰匙,教她好不容易封鎖的記憶又再一次開啟,鮮明地在眼前流連了一遍,教她瞬間漲紅臉,就連水眸都像是覆著一層水氣。


    這人……真的是下流!


    「下回記得,喚醒我時,別掀開被子,但如果你想看倒也不是不行。」他語帶挑逗。「也唯有你才能如此。」


    「我才不要!」不要說得好像給她特權似的,她一點都不希罕!


    「不管你要不要,現在跟我走就對了。」他再伸手拉著她,轉身就走。


    染梅甩不開他,連走帶跑地才跟上他的腳步,不住地問:「四爺到底要帶我去哪?」先告訴她去處,好讓她心裏有個底。


    「不告訴你。」


    「四爺……」


    向臨春看著兩人背影,不禁鬆口氣。看這樣子,染梅肯定是忘了先前的疑問,幸好四爺出手,他才能逃過一劫,也不用受四爺責罵了。


    當丫鬟原來是這樣的。


    這是染梅當丫鬟以來,第一次深切地感覺,原來她真的是個丫鬟。


    「還行不行?」


    「……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要是跟不上……要不要上馬車?」他掀開車簾,像個溫文君子柔聲詢問。


    「多謝四爺,不用了。」她有兩條腿,雖然跑得不快,但勉強還跟得上。


    姑且不說未婚男女不該共乘馬車,天曉得她一坐進馬車會落得什麽下場。


    以往,她少有機會上街,要是離府也必定是搭乘馬車,而她的貼身丫鬟自然是跟在馬車後頭,如今她倒成了跟馬車的丫鬟,不覺得心酸,隻恨這馬車怎麽跑得那麽快。


    這兒可是京城街道,雖說街道寬敞,但這馬車會不會跑太快了。


    況且烈日未下山,曬得她滿臉通紅,渾身是汗。


    「何必客氣,咱們都已經是裸裎相見的交情了。」他笑得嘲謔。


    染梅聞言,左看右看,就怕他聲量不小教旁人給聽見,慶幸的是這下午時分,路上行人不多。「四爺自重,那不過是意外罷了。」就算她已沒有什麽清白可言,但隻要他不說她不提,誰都不能拿這事置喙,就怕他嘴巴大,逢人張揚。


    「意外嗎?」他低低笑著。


    要說意外也成,畢竟是因為齊千裏到來,他才刻意「意外」演出的。


    她都不知道,為了她,他是多麽犧牲自己。


    「就是意外!」要不呢。


    喘死她了,明知道她已經小跑步得很累了,還要跟她說話……正喘著,卻見馬車已經停下,而前頭是幢高約五層的樓,大門兩旁有兩座露台,似是供人歇腳,而門上匾額題著龍飛鳳舞的「歡喜樓」三個大字。


    那蒼勁飛揚的字體教她微愕地瞪著。


    「瞧見什麽教你這般驚訝?」難道是發現這裏是什麽地方?慕君澤下了馬車,疑惑她怎能光靠門麵就猜出這兒是花樓。


    這幢樓以往是家酒樓,後來前任老板轉營花樓,約莫八年前才被他買下,交給裏頭的鴇母打理,自己成了地下老板,眾人皆以為他是這兒的大主顧。


    「是墨染大師的字。」她指著匾額訝聲問:「難道墨染大師也常來這兒?」


    在大鄒,自然也有人專為鋪子題字,但是字體寫得這般瀟灑不羈,那就代表這是有交情的,要不一般都是正規的楷書較多。


    「你到底有多喜歡墨染?」他覺得自己像是裏裏外外都被她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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