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徐緩地沿著牆邊走,卻不慎碰倒了擺在櫃上的瓷瓶,碎落一地,引發不小聲響。


    「蹲下。」


    慕君澤低喝,染梅立刻配合,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他便要她起身,兩人不過走了幾步,隨即有人開門而入。


    「你們在做什麽?」


    「蒙著眼能做什麽?想找個地方坐都會撞著東西。」慕君澤輕歎了聲。


    房內突地靜默了下,慕君澤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門口,心裏有了主意。


    「那兒如何?」


    「尚未回應。」回答的嗓音像個稚嫩的少年郎。


    「那……」


    「得到響應再說,走吧。」


    「是。」


    門再度關上,慕君澤立刻就先前拾起的瓷瓶碎片割著繩索。


    而染梅怔怔地想著剛剛的對話,感覺對方根本就不是十一皇子或廉親王的人馬,反倒像是來擒她回大鄒的人。難道說,他們要抓的人打一開始就是她,無關四爺?


    正想得出神,眼前的布巾突地被一把扯掉,出現在她麵前的是臉上微生青髭的慕君澤,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在想什麽?」他朝她嘴上一啄。


    「四爺,你……」她目光往下移,瞧見他腕上滲出血來,趕忙握住他的手。


    「怎麽會……」餘光瞥見他另一隻染血的手上,正持著瓷瓶碎片。


    「噓。」他示意噤聲,看向門口。燭火映照,可見門上有兩抹剪影,意味著人守在門外,想從門外離開,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必死無疑。


    慕君澤放輕腳步,走到另一邊,打開後頭的窗,憑著底下的燈火,可見有道蜿蜒河水,教他勾起笑意。


    老天待他們真是不薄,終究是命不該絕,才會讓他們投宿的客棧,適巧引進了破浪江的河水做為內院造景。河畔架起了欄杆,代表著這河水頗急,怕有人不慎掉入……也許河水可以助他們逃走。


    「染梅,你會泅技的,對不。」記得她還躍進湖裏企圖救他。


    「四爺的意思是……」她往底下望去,很高,約莫三層樓高。


    「現在不走,就沒機會走了,他們所說的響應,肯定是為了出關,要是真過了關門,咱們就回不了齊月了。」就算沒機會聯係二哥也無妨,至少他確定底下這條河可以幫助他們,不確定能逃多遠,但是至少可以解除眼前的危機。


    「四爺,你……」他的說法仿佛他早知道這些人欲擄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他。


    「要是怕的話,我抱著你一起跳。」


    「不,我是……」


    「你們在做什麽?!」


    門突地被推開,幾個人衝進門內,慕君澤立刻將她打橫抱起。


    「你們說呢?」慕君澤笑瞇眼,目光落在最後頭那抹躲藏的身影,隨即湊在染梅耳邊低喃。「抱緊。」


    染梅雙臂二話不說地環過他的頸項,感覺身子忽地躍高再急速下墜,嚇得她尖叫出聲,卻聽他大喊,「閉氣!」


    她閉住氣,撲通一聲,墜入了河裏,想不到,平靜的河麵下水流竟是十分湍急,布滿暗流漩渦。


    然,她一直被緊緊地抱住,隨著瑞急的河流往下。


    不管河水如何又拉又扯,一路急墜時碰撞到什麽,一雙強勁的臂膀一直將她護得牢牢的,盡管她意識漸漸模糊,那強而有力的力道始終未背棄她。


    【第十章】


    河水急竄如箭翎,她被剌得渾身發痛,可是再痛都有人相伴,所以她不怕……但她都如此地痛了,四爺呢?


    心思浮動,下意識地尋找溫暖的懷抱,周遭卻空虛得教她心驚,逼得她驀地張開眼。


    眼前,是簡陋的屋頂,甚至可見橫梁上還垂掛著物品,而屋頂上是以稻草搭成……染梅疑惑不已,徐緩起身,隻覺得渾身像是快散了似的。


    「四爺?」床板上唯有她一人,她驚惶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這房不大,擺上一張木板床已經占去大半空間,而床邊有張木幾,旁邊擺了張木椅,她扶著木椅撐起自己,想要到外頭找慕君澤。


    看這模樣,她也許是被人給救了,那麽四爺呢?


    四爺一直都沒放開手,沒道理她被人給救了,卻不見四爺的蹤影。


    撐著虛弱的身體,她走出了小房,外頭是條通廊,通往廳堂,狹小的格局,像是村野間的小屋。


    扶著牆走了幾步,前頭突地傳來細微聲響,她靜心聆聽,聽出是慕君澤的聲音,喜出望外地喊叫,「四爺!」


    外頭的聲響停止,也沒有任何響應,教她怔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難道說她沒有被救,而是被逮,那這裏是……


    「染梅。」低啞的嗓音伴隨著徐緩的腳步,出現在通廊的前端。


    染梅定定地看著他,他長發披肩,赤裸的上身纏著布巾,身旁還有位姑娘攙著他……這是什麽情形?有種突地被打了耳光的不快感。


    「你要不要緊?」他徐步走向她,看得出他傷得不輕,行動無法自如。


    染梅趕忙上前攙著他,「四爺,我不要緊,你呢?」她垂眼望去,隻見那布巾還滲著血。


    「不要緊。」他笑了笑,對身上的傷似乎不怎麽在意。「對了,染梅,這位是玉銘姑娘,得要感謝她在破浪江畔將咱們救起。」


    「多謝玉銘姑娘。」染梅聞言,朝她躬了躬身。


    「不用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玉銘有幾分邊境兒女的爽朗姿態,擺了擺手,隨即將手中的藥瓶遞給染梅。「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麽你家相公的傷就交由你處理。」


    「嗄?」相公?


    「染梅,到房裏去,你幫我上藥。」慕君澤笑摟著她,其實也是借力攙著自己。


    兩人相伴,步履蹣跚,玉銘從後頭望去,不禁笑道:「兩位看起來還真像是對老夫妻呢。」


    一打開布巾,染梅就被他背上的傷給嚇得說不出話。


    「四爺……」天,那背上的皮幾乎都被刮起,有的地方裂開深深的大口子,還不住地淌著血。


    「沒事,玉銘說這瓶藥專治創傷,抹個幾日肯定生肌長肉,不打緊的。」他頭也沒回地道。


    染梅怔怔地望著那傷口,餘光瞥見他連肩頭都是大片的淤血,教她不禁眼淚盈眶,得要咬緊唇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玉銘說,這裏是山霞村,距離朝闕城約莫有五十裏路,這裏三麵環山,北邊開口則是破浪江,想要進朝闕城就得先渡江,所以說這裏夠隱密,就算他們要找人,也不是件易事。」他刻意說著第一手的消息轉移她的注意力。他的傷剛剛玉銘帶來的大夫說過,不難猜想染梅見到後會有多內疚。


    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心疼。


    「如果知道會害四爺受這麽重的傷,我寧可跟他們走。」她再啟口時,話裏有濃濃鼻音。


    慕君澤聞言,微揚起眉,揣度她是否有意表白身分。「我寧可受更重的傷,換得你的自由。」這話他說得再由衷不過。


    「四爺早知道我是誰?」她噙著淚,徐緩地替他灑上藥粉,就怕他受不住那痛楚。


    「不,至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如果要猜的話,元貞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他咬著牙發出嘶嘶聲,隻覺得那藥一抹上,像是有什麽在噬咬他的肉,痛進骨子裏。


    「四爺怎會……」


    慕君澤回頭抹去她滑落的淚。「我聽敦親王提過大鄒近三個月來,一再侵犯齊月西北邊境,說是要追討神官之女,因為我對大鄒的家徽文化頗有興趣,所以當我瞧見你胸口上的刺青,又問了熟識的大鄒人大鄒風俗後,就大略知道你是那神官之女,至於你的名字……別哭了,我不喜歡見你掉淚。」


    「我……」她吸了吸氣。「四爺話還沒說完呢。」


    「這個嘛,梅具四德,初生為元,開花如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他低笑道。「你取名染梅,染字必定是借了墨染之字,而梅想必包含你的原名之意。」


    染梅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我原以為四爺是明知我的身分才待我好……」


    「身分對我而言重要嗎?」


    她搖了搖頭。「四爺不是那種人。」


    「那麽,在你眼中的四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四爺是個愛逗弄我,戲耍我……」瞧他一副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她不禁笑得眨落淚水。「可是,卻又疼我憐我的君子,就如我當初說過,在我心中的墨染是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文人墨客,渾身書卷味,舉止斯文多禮,光是那出眾氣質,就能將他襯托得非凡超群,風流不羈。」


    瞧,她的感覺無誤,對不。四爺確實是這樣的人,隻是比她想象中俊美太多。


    慕君澤垂斂長睫,長指滑過她淚濕的麵頰。「你說的君子,可是在意外瞧見你肚兜邊緣刺青時,沒提醒你的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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