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秀知院學園。


    這是一所擁有悠久傳統的名門學校,在過去是為了教育貴族和士族而創立的機構。


    即使到了貴族製度已廢止的現在,仍然有許多富豪名門出身、肩負著國家未來的人材來此就讀。


    因此統率著這群精英的人物,絕對不可能會是什麽泛泛之輩。


    「啊!各位同學,大家快看,是學生會的那兩位!」


    一名少女發出興奮的尖叫,並將熱情的視線投向走來的兩人,頓時讓方才還一片寧靜的走廊騷動了起來。


    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兩名少年男女,泰然自若地邁著腳步前進。


    在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聲中,也不曉得是施了什麽樣的魔法,兩人的腳步聲反而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眼神犀利的男學生和清麗脫俗的女學生並肩同行的模樣,隱然有股龍行虎步的氣勢,也難怪眾人的目光都被兩人吸引過去。


    將視線駐留在兩人身上的某名少女,甚至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之聲。


    「啊,輝夜大人……您實在是太美麗了。」


    百合、牡丹、芍藥……這名舉手投足皆能以花來比喻的美麗少女──


    正是秀知院學園學生會副會長?四宮輝夜。


    總資產高達兩百兆日圓,旗下坐擁上千家子公司的『四宮集團』,橫跨了鐵路、銀行、汽車等各種產業領域,位列四大財團之一。


    作為本家總帥?四宮雁庵的長女,這名少女生來便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


    彷佛是要證實自身的優秀血統一樣,她在才藝、音樂、武道等各種領域都創下了輝煌的成績,是個無庸置疑的『天才』。四宮輝夜就是這樣的人物。


    而這位四宮輝夜所輔佐的男人就是──


    「啊,會長的那個眼神……簡直像是能看穿世間一切的真相……」


    秀知院學園學生會長?白銀禦行。


    質樸剛毅、聰明睿智。校內模擬考的絕對王者。


    即使是放眼全國,也足以和競逐頂點的其他天才一較長短,甚至是略勝一籌。


    和多才多藝的輝夜正好相反,白銀純粹憑著勤學苦讀贏得了全校師生的敬畏,以其堪稱模範的行為獲選為學生會長,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代代由學生會長傳承下來的純金飾繩,擁有秀知院學園兩百年曆史的重量。


    光是在擦身而過時被白銀瞥上一眼,就足以令女學生感受到冰冷徹骨的寒意。但這也隻能說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學生能從小學部一路直升至大學部的秀知院學園裏,中途轉學進來的『混院』學生就任學生會長,可謂相當罕見的情形。縱觀學園的漫長曆史,也隻能找到三個案例。


    而且白銀還在今年秋天的選舉之中,二度蟬聯學生會長的寶座,堪稱特例中的特例。


    麵對那雙目光如電的眼睛,秀知院學園的普通學生幾乎都產生了一種共識:那些敢和白銀正眼相對的人,要麽不是性格無比堅強,要麽就是為人清廉潔白、從而絲毫無懼他人非議。


    「大家快看啊,輝夜大人和會長談得有說有笑的呢……」


    「哎,輝夜大人難道一點都不會害怕會長嗎?」


    「輝夜大人當然不會害怕啊。畢竟她肯定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有資格和會長並肩站在一起的,也就隻有像輝夜大人這樣的淑女了。」


    「他們兩位是不是正在交往呢?」


    「不曉得呢。不過這麽說起來,在這次選舉的不久之前,的確是有傳聞指出會長向輝夜大人告白了呢──」


    在學園這樣的封閉環境裏,這類八卦話題永遠不會過時。


    更何況這是君臨於秀知院頂點的兩名天才的戀愛故事,其他學生自然是對此感到興致勃勃。


    然而,這兩人的實際關係是──


    ♂♂♂


    「雖說選舉才剛結束不久,但是大家對這個話題還真是聊不膩吶。」


    在走向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白銀禦行向身旁的少女如此搭話道。


    可是,白銀的視線卻沒有從手上移開。他手裏拿著的是法文的單字本。要求自己一天讀書十小時的白銀,即使是零碎的移動時間也不打算白白浪費。


    在這個走路玩手機會被師長警告的時代,走路讀書的行為基本上早已絕跡,白銀的這副用功模樣,簡直就是※二宮金次郎的現代化身。(譯注:二宮金次郎是江戶時代的思想家,以勤學苦讀而著稱於世,昭和時代的日本小學大量設置了他的銅像,造型為背柴苦讀的童子。)


    麵對這樣的白銀,少女不禁苦笑了起來,但是並沒有打算責備對方的不禮貌,因為她早就習已為常了。


    「這種年紀會對戀愛話題感興趣是當然的,一笑置之就好了吧。」


    兩人以沉著的語調進行著對話。那副好整以暇的態度,宛如是在嘲笑其他學生的愚蠢,絲毫藏不住內心的愛情煩惱。


    「嗯?」


    白銀從單字本上抬起視線,發現四宮輝夜將手捂在嘴邊,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


    輝夜方才所說的那番話,白銀依稀記得自己也曾經說過。


    雖然已經想不起來龍去脈,但是他記得兩人之前有過同樣的對話。對記憶力頗有自信的白銀,很確定先前有過這樣的事情。


    「這樣子啊?說得也是呢。」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八個月前的事情。


    兩人就像剛才那樣,走在學園的走廊上,隱約聽到了周圍的交頭接耳聲。


    「難道他們兩人有在交往嗎?」


    聽到這句話後,白銀是這麽想的:


    (哼,說我跟四宮在交往?居然熱烈地討論這種無聊的戀愛話題,真是一群蠢蛋。)


    沒錯,這正是合乎統率整座學園的學生會長的意見。


    (……嗯,不過嘛。)


    (如果四宮說無論如何都想跟我交往的話,那要我考慮一下也是可以的啦!)


    非常遺憾的是,白銀禦行終究也是個高中男生。


    他會下意識地對擁有戀人的朋友感到自卑;也會徜徉在學弟每周帶來的漫畫雜誌的愛情喜劇之中;甚至還會順便翻看那些有點色情的漫畫。


    但是,他在日常生活的言行舉止裏,會極力避免給人留下這種思春期少年的印象,白銀禦行就是這樣的男人。


    (畢竟她對我一定有意思,向我告白隻是早晚的問題吧……)


    白銀摩挲著下巴笑了起來,彷佛獵人一樣,露出將獵物逼至絕境的銳利眼神。


    (嗬嗬,快點卸下你那完美大小姐的麵具,羞紅著臉跑來向我哀求吧。)


    白銀的腦海之中,浮現出頰染紅暈的輝夜向自己告白的模樣,忍不住暗自竊笑了起來。


    ♀♀♀


    另一方麵,完全不曉得白銀在思索這些事情的輝夜,在搖擺著優雅的及膝長裙前行的同時,也在心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真是的……庸俗的愚民們。你們到底是把本小姐當成什麽人啦?我可是身為國家核心的四宮家族的一員耶!居然異想天開地以為我會跟平民交往?)


    她保持著臉上若無其事的微笑,對於周圍人的誤解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常言有雲:「溫柔穩重的女性,總是走在男人身後三步之處」,但是將自己的背後暴露給這個女人,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和純白無瑕的外表恰好相反,輝夜的內心是黑色……不對,應該說是宛如乾涸血跡般的鐵黑色。


    (哎呀,雖然會長的確是有著非常非常非常勉強過關的可能性啦!如果他願意跪下來獻上他的身心、甚至是故鄉的話,要我來把他調教成一個配得上本小姐的男人也不是不行啦……)


    輝夜的腦海之中,浮現出白銀帶著精悍銳利的眼神向自己訴說衷情的模樣。忍不住就要苦笑起來的她,硬是把臉上的表情壓了下去。


    若是用一句話來概括表述的話。


    ──隻要白銀主動告白,她說不定就會答應交往。


    (畢竟這個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不會迷上本小姐的男人啊!隻是早晚的問題吧?)


    隻聽輝夜發出一陣輕笑,嘴角漾起一抹她這個年齡的少女獨有的戀愛笑容。


    白銀和輝夜之間的關係,說是兩情相悅也不為過。


    隻要有其中一方做出愛的告白,這段戀情便會開花結果。幸福美滿的結局就在伸手可及之處。


    而且他們兩人也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沒錯,對方肯定早晚會向自己告白。


    自己無需著急,隻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結果他們這樣想著想著,八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裏,並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不,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兩人同乘一輛腳踏車上學、共撐一把雨傘回家、和大家一起去看煙火、在第二次的學生會選舉中獲得連任、在美術課上互相畫對方的肖像畫,甚至還詢問了內褲的顏色──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他們兩人之間其實發生了許多事情!


    然而,就是沒有人主動告白!


    沒錯,問題就出在兩人都是異性眼中的萬人迷。


    就算自己不主動出擊,其他人也會自動喜歡上自己、自動跑來向自己告白──這就是白銀和輝夜的戀愛觀。


    不管兩人多麽想要心意相通、多麽渴求彼此的存在,如果他們都選擇等待對方的主動告白,事情當然不會有任何進展。在最壞的情況下,兩人可能終其一生都是現在這樣的關係。


    其結果就是,等待對方告白的兩人,在這件事上鑽起了牛角尖,已經從『要交往也可以』,轉變為『要怎麽讓對方主動告白』了。


    最近這陣子,甚至演變到了『算我求你了,趕快向我告白吧!』的地步,但是戳破這一點未免也太不知趣了。


    各懷鬼胎的兩人,今天也一樣在前往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在心中盤算著如何讓對方主動告白的策略。


    ♂♂♂


    白銀和輝夜在踏進學生會辦公室後,發現裏頭已經有人先到了。


    「啊,會長,還有四宮學姊……你們來啦。」


    淺坐在沙發上的這位男學生,名字是石上優。


    他在學生會中是擔任會計一職,是個處理資料的行家。


    秀知院學園的製度規定,隻有會長是透過選舉進行選拔,其他成員則按照能力由會長進行任命。石上在前一屆的學生會中,盡管隻是剛入學不久的一年級學生,卻是白銀親自邀請他加入學生會的優秀人材。他在本屆的學生會中,當然也繼續擔任著會計一職。


    石上遮住半邊眼睛的長長前發,以及片刻不離身的頭戴式耳機,給人一種極力避免和他人發生接觸的印象。事實上,他在加入學生會之後,也的確有好一陣子的時間,都是把工作帶回家中處理。


    但即使是這樣的石上,也開始出現了顯著的成長。他最近已經會和其他成員一樣,待在學生會室裏處理作業;和白銀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也會主動摘下耳機;甚至為了改變自己而加入了應援團。


    相較於白銀和輝夜停滯不前的關係,石上可說是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咦?石上,隻有你到了而已啊?」


    白銀和輝夜在過來之前,先去參加了社團聯合會議,因此他一直以為其他成員早就已經到齊了。


    撇除石上不說,學生會還有兩名幹部。因為這兩人除了學生會以外,還參加了其他社團和委員會,所以白銀想說她們是不是在忙另一邊的事情。然而,石上卻搖了搖頭,否定了白銀的猜想。


    「不是,其實藤原學姊和伊井野都已經來過了,隻是她們在看到這個東西之後,就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石上說著說著,畏畏縮縮地把一個白色信封遞了過來。


    「這是什麽?給學生會的建議書嗎?」


    「……請你先讀讀裏麵的內容。」


    在這個時間點上,白銀已經有股不祥的預感。


    是事件的味道。


    石上是個優秀的人材。如果這封信是和工作相關的通知,他應該會簡單扼要地說明內容,不會勞煩事務繁忙的白銀親自過目。石上既然沒有選擇這麽做,而是請白銀直接閱讀信件的內容,就代表著他無法獨自做出判斷。


    白銀做好麵對麻煩的心理準備,打開了裝在信封裏的信紙。


    『你為什麽不肯回覆我呢?我很清楚你是一個孤高的存在。我對你的理解就是如此透澈,甚至可以說隻有我能夠理解你的存在。你是如此的美麗。為了準備體育祭而在操場上奔跑的你,就連滴落的汗水都是那樣地美麗。啊,我多麽希望能將你的美麗永恒不變地保存下來。屆時的我,也將伴隨著你一起邁入永恒吧。我們兩人將一起化為永恒,而你的美麗也會由此保留下來。這明明是比什麽都來得重要的事情──但是你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的這份心意?難道你無法理解我的想法嗎?如果你還是像現在這樣,始終不給我任何回覆,我將親自動手將你化為永恒。雖然這樣子做可能會違反你的意誌,但是將你的美麗永遠保存下來這件事情,肯定是連神明也會認可的正確行為吧。』


    「……唔。」


    閱讀完信件內容的白銀,慎重地將信紙折起放回信封。


    因為輝夜恰好在此時端了紅茶過來,所以白銀在接過茶杯之後,順手把信封遞給了她。輝夜在交換紅茶和信封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向白銀詢問道:


    「裏麵寫了什麽內容?」


    「沒什麽,隻是一封普通的恐嚇信而已。」


    白銀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同時啜了一口紅茶。


    在旁人眼中看來,他的這副模樣就像是不為小事所動搖的英雄豪傑。


    任何時候都保持著冷靜沉著。盡管白銀臉上的鎮定表情沒有破功,然而……


    (太恐怖了!欸……這是什麽鬼啊……居然說「我將親自動手將你化為永恒」,這已經是需要報警的程度了吧?不行不行,這已經超出學生會能夠應對的範圍了!這也太恐怖了吧,不要鬧了啊!)


    他的內心其實一點都不冷靜,而是嚇得心驚膽跳。


    臉上頓失血色的白銀,連眼眸也變得黯淡無光,隻能拚命掩飾自己顫抖的手。為了避免手上的紅茶從杯子裏潑灑出來,白銀一口飲盡了整杯紅茶,嘴裏登時湧現一陣燒灼的疼痛感。


    不過,這股刺痛的感覺,反而讓險些屈服於恐懼的白銀重新振作了起來。


    白銀先是輕咳了幾下,確認喉嚨沒問題之後,開口向石上詢問道:


    「話說回來,以一封恐嚇信來說,犯人做事也未免太過馬虎了吧……這不是連收件人都忘記寫上了嗎?這封信裏的『你』到底是在指誰啊?」


    「嗯,因此在這個問題上,藤原學姊和伊井野她們……」


    「啊,我想那個──」


    就在石上及不知為何讀起信來的輝夜正要開口答話時,兩人的聲音被一道猛烈的開門聲給打斷了。


    「即使是醫生也束手無策的戀愛病,同樣可以保證藥到病除的名偵探!戀愛偵探千花來也!」


    氣喘籲籲地衝進學生會辦公室的人,正是擔任學生會書記一職的藤原千花。


    而她戴在頭上的那頂獵鹿帽,是從演劇社借來的慣用行頭。基於某種旁人無從知曉的堅持,每當提及戀愛的相關話題時,藤原幾乎一定都會出動這頂獵鹿帽。


    盡管學生會本身就已經人手不足,藤原和輝夜卻偶爾還會被演劇社拉去幫忙。不過因為她們兩人看起來都樂在其中,自己也能趁機欣賞到輝夜罕見的cosy打扮,所以白銀倒也沒有太多怨言就是了。


    畢竟藤原的行動實在有太多槽點,真要吐槽起來隻會陷入沒完沒了的泥淖──然而,今天的白銀終於忍不住將疑問宣之於口。


    「哎?你為什麽會換上這副打扮?這次的事情應該和戀愛無關吧?」


    「嘖嘖嘖~你看得太淺啦,※華行。」(譯注:福爾摩斯的助手華生的諧音。)


    藤原一臉得意地搖著手指說道。誰是華行啊!不要隨便把助手的角色安到別人頭上!──麵對準備如此出聲抗議的白銀,藤原倏地用食指指著他說道:


    「在禦子同學的眼中看來,這封信是一封恐嚇信,但是戀愛偵探的法眼可沒有那麽容易糊弄!本偵探認為,這是一封在向某位女性傾吐苦戀之情的情書。雖然感覺有那麽一點危險就是了。」


    「不是吧?不管怎麽看,這都是一封恐嚇信吧?」


    白銀理所當然地吐槽了這麽一句,可是石上有些顧慮地接著開口說道:


    「哎,雖然乍看之下確實帶有恐嚇的味道,但是我也認為……這的確可以算是一封情書。因此盡管很不甘心,不過我也讚同藤原學姊的意見。可是伊井野堅持這是一封恐嚇信,所以現在分成了兩派意見。」


    白銀感到恍然大悟。石上剛才之所以未作任何說明,隻是要求白銀先讀完內容再說,就是為了避免他的判斷受到先入為主的資訊影響。


    「原來如此,確實也是可以從這個角度來解讀。」


    「嘿嘿!戀愛偵探永遠都能看穿事件的真相!」


    接受了這個論點的白銀,撤回了自己的主張。雖然他根本沒把藤原的意見放在心上,但是既然石上都這麽說了,這封信是情書的可能性就相當高。石上的敏銳洞察力是白銀自歎弗如的,因此他不會傲慢到毫無根據地否定石上的意見。


    「啊?不過,藤原書記,你剛才是說『向某位女性傾吐苦戀之情的情書』對吧?你怎麽知道是向某位女性?在這封信的內容裏,完全沒有提到『你』是什麽人啊。」


    「嘿嘿,這是因為啊……因為……………………咦?」


    藤原突然歪起腦袋。


    「這麽說起來,我為什麽會覺得這是一封男性寫給女性的情書啊?雖然筆跡看起來的確像是出自男生之手,但是光隻有這樣子應該不足以成為鐵證──咦?」


    戀愛偵探以手抵額,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到她這副模樣,輝夜微微舉起了手來。


    「藤原同學,關於這件事情──」


    「不好意思!有沒有人能來幫我開個門?」


    因為離門最近的戀愛傻瓜完全沉浸在思索之中,所以白銀隻好無可奈何地起身走去開門,出現在門後的是伊井野禦子。


    隻見身材嬌小的她,抱著一個顯然相當沉重的紙箱,連她額頭都浮現出了汗珠。


    白銀感到相當納悶,今天應該沒有預定要搬運如此沉重的東西過來。


    「怎麽回事?這是什麽玩意兒?」


    「這是要用來做筆跡鑒定的資料。為了鎖定恐嚇信的寄件人,我從實行委員那裏借來了體育祭的事前調查問卷。如此一來,就能和全校學生的筆跡進行比對了。」


    「喂喂喂……那你先跟我或石上說一聲不就好了嗎?體育祭實行委員會離學生會辦公室這麽遠,你搬這些東西過來也太辛苦了吧?」


    「那可不行,畢竟隻有我的意見不同於其他人──唉,真是的。石上也就算了,居然連藤原學姊都認為這是一封情書……明明不管怎麽看,這都是一封恐嚇信啊!」


    伊井野以一本正經的語調,不容分說地如此宣布道,不過她說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對於沒有什麽體力的伊井野來說,把全校學生的問卷調查結果搬來這裏,是無庸置疑的重度體力勞動。


    然而,為了貫徹自己的信念,她可以無怨無悔地完成這些工作,伊井野禦子就是這樣的少女。先前曾經和白銀共同競逐會長寶座的她,如今在學生會中擔任會計監查一職,成為和白銀共事的同僚。


    「你的意思是要比對所有問卷的筆跡來找出犯人?就算是學生會的所有人分工合作,這也得花上好幾天的功夫吧……」


    「不,我會一個人完成這項工作。筆跡鑒定原本不是外行人應付得來的工作,但幸運的是,這封信的寄件人筆跡具有顯著的特徵。就拿這個『跑』字來說,對方幾乎是直接用一筆寫完,隻要和體育祭的調查問卷進行比對,應該就有很大的機率可以鎖定犯人。請你放心,我不會因此懈怠學生會或風紀委員的工作的。」


    伊井野斬釘截鐵地說道。在她充滿決心的眼眸裏,感受不到任何對於繁重作業的厭惡之情。伊井野是真的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揪出犯人。然而,彷佛是要對幹勁十足的她潑冷水──


    「那個──」


    輝夜以相當稀奇的猶豫語調插嘴說道:


    「這封信肯定是寄給我的;我也知道寫下這封信的人是誰。」


    「咦?」


    「什麽?」


    看著目瞪口呆的白銀和伊井野,輝夜露出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但還是繼續說明了下去:


    「就是啊,我有一次收到情書之後,不是和會長及藤原同學商量過這件事情嗎?這封信也是同一個人寫的。」


    「……啊,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呢。」


    白銀回想起當時的事情。這件事情發生在暑假之前,表示自己收到情書的輝夜,甚至揚言自己要去和對方約會。在一番折騰之後,最後是藤原的淚水攻勢阻止了輝夜的赴約。


    因為輝夜從此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所以白銀原以為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落幕了──


    「哎──!」


    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了白銀的思考。


    「那筆跡鑒定的事呢?人家好不容易才搬過來的耶!!」


    麵對調查問卷堆成的小山,伊井野的叫苦聲回蕩在整間學生會辦公室裏。


    ♂♂♂


    結果,最後是石上幫忙把調查問卷送了回去。


    石上抓住心力交瘁的伊井野前往洗手間的空檔,主動站起身來說要把調查問卷送回去。他甚至沒給白銀幫忙的機會,就這樣快手快腳地獨自離開現場。石上其實對伊井野很好。伊井野若是能夠察覺到石上的善意,兩人的關係或許也有可能出現改善。


    在石上離席不久之後,伊井野回到了學生會辦公室。這裏說句題外話,伊井野禦子很常跑洗手間。作為伊井野好友的大佛小缽,曾經如此評論道:「神明在把禦子打造得身形嬌小的同時,也細心地將她的膀胱尺寸做得很小」;石上則是下了這樣的注解?「她早晚有一天會尿在褲子上」。


    因為好不容易搬過來的調查問卷沒能派上用場,所以伊井野整個人都消沉了下去,甚至沒發現那堆問卷小山已經消失無蹤。


    白銀不曉得該怎麽安慰沮喪的伊井野,隻能刻意地清了清喉嚨,繼續把話題說了下去:


    「所以,把四宮的話綜合起來說就是──暑假之前,收到情書的四宮在和我們商量之後,就已經直接向對方明確表示自己不會跟他交往。但是最近這一陣子又開始收到了情書。」


    「嗯,對方先前都是把情書放到我的鞋櫃裏,可是我最近都沒有拆閱就直接扔掉。所以他才會改變方針,直接投遞到學生會辦公室來吧。」


    這可真是令人困擾呢──四宮如此說道,臉上的表情卻完全沒有困擾的感覺。


    「唔。」


    的確是很令人困擾呢──白銀點頭說道,臉上完全沒有露出感到困擾的表情。


    但是他此刻的內心想法和表現出來的態度,根本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太恐怖了!光是這樣頻繁地投遞情書過來,感覺就已經夠不妙了,為什麽四宮還能保持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啊?她是有信心在對方出手加害的時候,反過來製服住對方是嗎!?)


    曾經親身被輝夜摔飛出去的白銀,拚命地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動搖。


    輝夜一邊幫這樣的白銀添上新的紅茶,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


    「不過,這下子該怎麽辦才好呢?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可能得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才能解決了。可是對方一樣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去找老師或警察商量感覺又有那麽一點不妥──」


    「嗯……」


    白銀在輝夜的這番話裏,察覺到了微妙的語氣變化,不禁繃緊了神經。


    慣例的頭腦戰來了──白銀的腦袋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人家已經向對方清楚表達了他的行為令我很困擾,但是他依舊不肯善罷甘休。若是要讓這樣的人改變心意,可能要有一個更具說服力的理由才行。」


    雖然輝夜的語氣像是在徵詢意見,但是她卻露出一道令人發寒的笑容,斜眼瞥了白銀一眼。


    「有沒有人能夠直截了當地勸退對方呢?」


    「唔。」


    白銀一邊將盛著紅茶的茶杯送往嘴邊,一邊不動聲色地掃視周圍一圈。


    石上目前不在房間裏;伊井野仍處於消沉狀態;藤原則是完全靠不住。


    盡管輝夜用了「有沒有人」這種模棱兩可的說法,可是白銀已經察覺到隻有自己能勝任這項任務。


    白銀試著在腦海中想像自己勸退寄信人的光景。


    ♂♂♂


    就假設寄信人的名字是「mr. x」吧。


    在寒風凜冽的屋頂上,白銀和「mr. x」相對而立。


    白銀舉起白色的信封,向對方質問道:


    「這封信是你寫的沒錯吧?你這樣子不斷地寫信給四宮,可是讓她感到非常困擾啊。不好意思,麻煩你以後別再做這種事情了。」


    「這件事情和你沒關係吧!」神色出現動搖的「mr. x」如此大叫道。


    「哼,『沒關係』,是嗎?但是,我是學生會長,而四宮是副會長。同為學生會的成員,我認為我有資格介入這件事情。」


    「戀愛是個人的自由!」「mr. x」怒吼出聲,臉上露出隨時都可能揮拳揍人的表情。


    白銀歎了口氣。戀愛是個人的自由。身為學生會長的自己有義務幫助副會長──看來這樣的理由完全無法勸退「mr. x」。


    既然如此,白銀隻能選擇這麽回答:


    「你想要理由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白銀一邊用手攏起被風吹亂的瀏海,一邊霸氣十足地宣布道,彷佛有玫瑰花瓣在他身後飛舞一般。


    「四宮是我的女人。」


    聽到白銀這句斬釘截鐵的宣言,「mr. x」隻能絕望地癱倒在地上。


    事情就這樣得到了解決。


    輝夜從此擺脫了跟蹤狂般的情書轟炸,並且和白銀正式展開交往──


    (不不不,這樣子可不行啊!這樣子很不妙啊!)


    白銀用力搖著腦袋,否定自己腦海中的想像。


    ──「我的女人」宣言(my love.co)!


    在古今中外的愛情故事裏,這都是最經典的必殺台詞。


    從男方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向周圍人宣示某位女性是自己戀人的行為;從女方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宣言不僅解決了糾纏不休的男性,同時還能和曖昧不明的男性正式確立關係,可說是一石二鳥的發言。


    沒錯,「我的女人」宣言,明顯是女性一方能獲得更大的收益。


    在戀愛關係中,「先喜歡上對方的人是輸家」,可說是絕對的鐵則。也就是先告白的人會成為輸家。對於自尊心甚高的白銀和輝夜來說,要他們主動告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假如白銀真的對輝夜做出了「我的女人」宣言──


    『哎呀,會長也真是的,你就這麽想要獨占人家嗎……這還真是可愛呢。』


    輝夜肯定會向他這麽說道。


    「我的女人」宣言等同於主動告白──不對,若是把向周圍人宣示這一點也考慮進去,這是比告白更加激進的行為。對白銀來說,這是絕對必須避免的行動!


    「咳咳咳──嗯!」


    從想像世界中歸來的白銀,相當刻意地咳了好幾聲,試圖藉此轉換思緒。


    雖說隻是在想像的世界中,但宣稱輝夜是「我的女人」一事,還是讓白銀的臉頰微微紅了起來。


    即使撇除女性一方能獲得更大的收益不說,白銀也重新認識到自己沒膽子宣稱輝夜是「我的女人」。


    自己若是有勇氣做出如此丟臉的行為,就不會拖到今天都還沒有告白了。


    「咳咳、咳咳!呃哎!」


    「會長,你感冒了是嗎?」


    「沒、沒事,什麽事也沒有。不好意思,你不用在意我。」


    藤原一臉擔心地窺探著白銀的臉孔,白銀見狀把臉別了過去,同時伸手撫摩著喉嚨。


    白銀隻要想到那些丟臉的舉動,或者回想起過去的失敗經驗,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在地上翻滾吼叫。


    然而,這裏並不是自己的房間。身為學生會長的白銀,沒有辦法在校內做出這樣的行為。


    作為補償行為,白銀持續乾咳了好半晌的時間,直到心情徹底平複下來。


    ♀♀♀


    另一方麵,就在白銀拚命隱藏那股折磨人的羞恥感的同時,輝夜其實也沉浸在同樣的想像之中。


    (會長的「我的女人」宣言(my love.co)──)


    輝夜試著在腦海中描繪,白銀為了自己和寄信人直接展開談判的光景。而在白銀做出「輝夜是我的女人」的宣言之後,兩人就此正式確立戀人關係。


    為了掩飾自己的表情,輝夜端起茶杯送到嘴邊。


    (嗬嗬,會長也真是的,居然說什麽「我的女人」,把人家說得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樣──真是的!這人怎麽這麽壞啊!真是太不像話了!)


    當她把茶杯擱回茶碟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和先前截然不同,洋溢著藏也藏不住的喜悅。


    輝夜完全沒有意識到,當她在腦海中描繪自己和白銀的關係進展時,整個人會酥軟地擺動起身體。


    若是從小就和輝夜一起生活的專屬侍女──早阪愛也在現場的話,肯定會傻眼到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吧。


    早阪非常清楚輝夜絕對不在學生會成員麵前展露的那張麵孔,因此主人此刻這副茫酥酥的模樣,在她眼中看來或許就像是頭頂長出了一朵花。


    如果說平常凜凜生威的輝夜,是一幅堪比照片的精細畫作,那麽此刻的輝夜就是小孩子用蠟筆畫出來的塗鴉。兩者的差異就是如此地判若兩人。


    擁有優秀洞察力的石上優,若是有留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在看到輝夜的表情變化之後,很可能會推測紅茶裏頭添加了某種違法藥物。四宮學姊通過非法手段讓自己「嗨」起來──做出如此猜想的石上,肯定會害怕得全身哆嗦不已。


    然而,早阪和石上都不在現場。


    藤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伊井野則是依舊一蹶不振,白銀為了趕跑腦內的妄想,正在不停地假咳。因此輝夜很幸運地沒被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醜態。


    而將輝夜從腦海中的花田拉回現實的,是白銀的一陣陣乾咳聲。


    「咳咳、咳咳!呃哎!」


    「會長,你感冒了是嗎?」


    「沒、沒事,什麽事也沒有。不好意思,你不用在意我。」


    雖然白銀用話語做出了否定,但是輝夜的腦海中浮現了某個畫麵。


    那是幾分鍾前的事情。白銀在把信封遞給輝夜和將紅茶湊到嘴邊啜飲的時候,輝夜都有注意到他在全身發抖。


    再加上白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不自然地咳嗽。


    全身發抖加上咳嗽不已──能由此推導出來的結論隻有一個。


    (絕對沒錯。會長肯定是感冒了!這可不行!我得趕緊帶他去保健室才行。畢竟我之前感冒的時候,也有受到會長的照顧。)


    輝夜回想起了暑假前的那件事情。白銀在那一天首次造訪了輝夜所居住的四宮家別墅。雖說那次的探病事件引發了些許風波,但是輝夜認為這是兩碼子事。


    (在會長入睡以前,我得陪伴在他身旁才行呢。如果他遲遲無法入睡,我就來講個故事給他聽吧。嗬嗬,會長也真是的,簡直像是個小朋友似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畢竟任何人在感冒的時候,都會出現些許心智年齡退化的現象嘛。)


    輝夜在心中如此思忖道,也不曉得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時會變得像小朋友一樣。


    受人點滴之恩,定當湧泉以報──就在下定決心的輝夜準備開口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等一下。剛才藤原同學詢問會長是否感冒時,他直接做出了否認。換句話說,會長是想要隱瞞自己生病的事實?)


    白銀禦行是個責任感極強的男人。與其讓別人分擔自己的工作,他顯然會選擇強忍身體的不適繼續工作下去。


    即使輝夜表示要帶白銀去保健室,白銀恐怕也會謝絕她的好意。


    但是,輝夜必須帶白銀去保健室,並且在旁邊照顧他才行。


    沒錯,這是最基本的為人之道。


    (受人點滴之恩,定當湧泉以報;若有患病之人,應於其旁照護。這可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就算是小學生也懂得這種道理!幫會長熬粥並且伺候他吃下去;用濕毛巾幫他擦拭身體;有需要的話,甚至可以在旁邊陪著他入睡……人家可沒有在亂想這些事情!雖然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是會選擇這麽做啦!)


    然而,這裏有一個需要克服的巨大難關。


    照顧病人這件事情,必須取得雙方當事人的同意。


    假如輝夜強行拖著不願意的白銀前去保健室,並且無視他本人的意誌開始照顧他的身體,那麽這幅光景會給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簡直像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老婆,不僅強行闖進男方家裏,還擅自幫忙做起家事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強行把男生帶到保健室去,並且擅自照顧起對方身體的女人……)


    不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老婆,而是霸王硬上弓的老婆!


    (……話說人家才不是他老婆!)


    在甩開腦中的煩惱之後,輝夜總算意識到了其中的危機。


    不同於先前充滿粉紅泡泡的幻想,輝夜的思路變得敏銳清晰了起來。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不小心陷入了思維的迷宮。


    (根據我先前學到的知識,「醫生遊戲」其實是一種帶有性暗示的遊戲。換句話說,拉著男生前往保健室的照顧病人行為,也很有可能被周圍人理解為某種帶有性暗示的行動──?)


    在性的議題上疑神疑鬼──身為在深閨長大的千金小姐,輝夜的性知識還沒有辦法和現實世界順利銜接在一起。她的性知識水平僅相當於小學高年級生。


    輝夜從過去的經驗中學習到,自己的主動出擊,有可能帶給周圍人超乎想像的巨大衝擊。


    即使隻是微乎其微,自己也應當避免做出帶有性暗示的發言。這就是輝夜推導出來的防禦策略。


    (可是,就算如此,人家還是──)


    輝夜微微握緊了拳頭,沒讓任何人注意到這個動作。


    (這次不是平常的那種爾虞我詐。人家……沒錯,人家隻是希望會長不要勉強自己的身體。畢竟會長平日就已經睡眠不足──再加上會長之所以還坐在『會長』的位子上,也是因為配合了我的任性……也說不定。)


    輝夜很罕見地站在為別人著想的立場。她先是輕輕地吸了口氣,接著便下定決心地開口說道。


    但是,輝夜還沒來得及出聲──


    「啊,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囉。」


    藤原已經笑容滿麵地搶先說出了這麽一句。


    ♂♂♂


    「假裝交往?」


    白銀和輝夜忍不住異口同聲地說道,同時看向了對方的臉。


    「──唔。」


    下一個瞬間,白銀倏地把眼睛轉到一旁。四宮那雙莫名濕潤的眼眸,讓他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起來。仔細一看,四宮也和白銀一樣,害羞地低下了頭去。


    「如果對方是聽不懂人話的家夥,我們就通過具體的事實來讓他理解吧。輝夜同學若是已經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對方再怎麽樣都會懂得知難而退吧?」


    而藤原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異狀,徑自笑咪咪地繼續說明她的主意。


    「不正當的男女交往……」


    雖然伊井野嘟囔了這麽一句,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對伊井野來說,即使隻是假裝交往,恐怕也還是違反了她的道德標準。但是相比於男學生不斷投遞恐怖情書的行徑,這樣的權宜之計隻能說是小巫見大巫,因此伊井野也默許了藤原的這項提議。


    (──咦?假裝交往?和四宮?)


    誰啊?我嗎?


    (在石上會計外出的此刻,辦公室裏就隻有我一個男生……換句話說,由我來和四宮假裝交往是理所當然的發展,其中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白銀設想著各種情景,確認其中是否潛藏著什麽陷阱。


    他觀察著輝夜的樣子,謹慎地研判藤原的發言是否有受到輝夜的唆使。


    白銀甚至還測量了自己的脈搏,並且將自己的胳膊捏到紅腫,確認自己不是在妄想或作夢。


    結果一切正常。


    他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唔……」


    「會長,你覺得這主意如何呢?」


    看著白銀以手抵顎、貌似陷入沉思的樣子,藤原開口徵詢他的意見。


    「你的意思是,要由我來和四宮演對手戲──也就是擔任她的戀人角色?」


    「沒錯。你們兩人分別是學生會長和副會長,我覺得是最適合扮演情侶的組合了。」


    藤原興高采烈地說道。白銀不禁在內心振臂高呼。


    這下子就拿到免死金牌了。


    宣稱輝夜是「我的女人(my love)」而引發的各種問題,全都能藉由這麵金牌來化解。


    (若是周圍人對我指指點點,我隻需要這麽說就行了:「這隻是身為學生會長的我,為了保護四宮所展現出來的演技而已。附帶一提,這是藤原書記提出來的主意。」)


    白銀的思緒早已飄向了遠方。


    所謂的假裝交往,該做哪些事情才會有說服力?


    走在走廊上時牽著彼此的手,好向周圍的人們做出宣示──不許對我的女人出手。


    午休時間交換彼此的便當菜色,當然是以張嘴互喂的方式──要把人家也吃掉?


    放學後隻有兩人的獨處時間。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場所,做著各種秘密的事情──內容當然是秘密啦!


    太完美了。


    而且假裝交往的真正美妙之處,其實是雙方在追求真實性的過程中,將會逐漸分不清演技和現實的界線。


    ──史丹佛監獄實驗。


    這是在一九七〇年代的美國實際進行過的心理實驗。這項實驗召集了一群素不相識的誌願者,讓他們分別扮演「看守」和「囚犯」的角色。整場實驗始於扮演囚犯的誌願者被逮捕上警車的場麵,為的就是極力追求逼真的效果。囚犯被禁錮在模擬監獄之中,被迫過著屈辱的犯人生活。


    隨著時間的推進,扮演看守的誌願者,逐漸以高壓強硬的態度來對待扮演囚犯的誌願者。不管這些看守的扮演者原本是什麽性格,他們最後都徹底融入角色之中,展現出符合看守形象的人格特質。


    最後,麵對逐漸失控的暴力行為及精神崩潰的誌願者,這場實驗不得不宣告中止。


    整場實驗從開始到結束,僅僅用了六天的時間而已。


    (換句話說,我們隻要扮演戀人的角色,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萌生出戀人的情感。而且這次為了勸退那名偏執的男學生,必須追求逼真無比的演出效果。我和四宮必然會做出戀人般的互動。)


    ──「先喜歡上對方的人是輸家」,可說是絕對的鐵則。


    然而,如果兩人是在沒有任何一方告白的情況下展開交往呢?


    (據說在史丹佛監獄實驗中,就連心理學家都被這種異常真實的場麵所震懾,忘記出麵阻止看守扮演者的過度虐待行為。我和四宮隻要認真扮演戀人的角色,就算是知道內情的藤原書記和伊井野,也會逐漸認定我們是一對真正的戀人吧。到了最後,現實和虛構的界線會變得模糊不清,我和四宮就……唔噢噢噢!這樣子行得通!這場漫長的戰爭終於可以畫下句點了!)


    白銀興奮得雙手微微顫抖。這就是所謂的※武者震吧。(譯注:「武者震」是指武者麵對即將到來的激戰,全身緊張得顫抖不已的生理現象,其中夾雜著恐懼與激昂的情感。)


    就在這個瞬間,白銀注意到四宮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但是他沒有特別多想什麽。


    (你等著吧,四宮。就由我來守護你的安全。沒錯,由我來守護你。)


    白銀歎了口氣,刻意擺出興趣缺缺的表情說道:


    「……藤原書記說得很有道理。我平日受了四宮的許多照顧,為她做這點事也是應該的。」


    「不必了,會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輝夜以寒冰般的話語,二話不說地拒絕了白銀的自告奮勇。


    「我認為石上同學才是最適合和我演對手戲的人。」


    將調查問卷歸還給體育祭實行委員會的石上,恰好於此時回到了學生會辦公室;輝夜一邊看著走進房裏的石上,一邊如此說道。


    ♀♀♀


    輝夜很敏銳地捕捉到了白銀的變化。


    (會長從剛才開始就臉頰發燙,呼吸也變得相當粗重,這些都是身體發燒的症狀啊。)


    再加上白銀冷不防地猛然顫抖了起來,輝夜不禁如此尋思道。


    (這是在畏寒發抖吧。我得趕快讓會長躺下來休息才行。)


    「……藤原書記說得很有道理。我平日受了四宮的許多照顧,為她做這點事也是應該的。」


    聽到白銀的這番發言,輝夜瞬間下定了決心。


    (會長,我也是一樣的心情──不對,應該說我才是平日受到你最多照顧的人。我如果不向你報答這份恩情,將是我們四宮家的奇恥大辱!)


    「不必了,會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沒錯,白銀總是被學生會長的繁重事務壓得喘不過氣來,偶爾也該讓他在罹患感冒的時候休息一下才對。


    正好就在這個時候,能夠代打的人選也回來了。


    輝夜看著石上,嫣然一笑地說道:


    「我認為石上同學才是最適合和我演對手戲的人。你說是吧?石上同學。」


    「咦、欸?」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石上,隻能驚慌失措地看著輝夜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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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搞的?現在是什麽狀況啊。)


    白銀努力試圖掌握目前的局勢。


    藤原提出了「假裝交往」的主意。白銀和輝夜隻要順水推舟地附和這個提案,應該就能達成雙贏的結果,獲得以戀人身分交往這樣的好處。


    然而,輝夜卻拒絕了這項提案。她這是什麽意思?


    白銀立刻就察覺到了輝夜的意圖。


    (在挑選假裝交往的對象時,當然是以本人的意誌為最優先。我充其量隻是可能的選項之一。如果四宮希望和石上會計組成搭檔,旁人對此提出異議隻會顯得很不自然。而且我如果在這時候說出「我想要扮演四宮的戀人角色」,那豈不是──)


    那豈不是和告白沒兩樣。


    也就是宣告了白銀的敗北。


    (四宮這家夥,居然在這種地方設下了陷講──她是想要取得完全的壓倒性勝利嗎?)


    戀愛即戰爭。而四宮輝夜這名少女,並不打算通過和平協議來結束這場戰爭。


    白銀做了個深呼吸,瞬間下定了決心。


    (行啊,既然你這麽希望開戰,那我就和你奉陪到底!)


    此刻的白銀必須迅速采取行動。正所謂兵貴神速。他得搶在藤原等人說出「那麽就決定是石上同學囉」以前發動攻勢。


    「噢?那麽我順便問一句,目前在場的男生就隻有我和石上會計而已,四宮,你是基於什麽理由選擇了他?在假裝交往的作戰中,最關鍵的環節就是真實感,而且要足以騙過這封恐嚇信──不對,這封情書的寄信人。你是認為你和石上會計的搭配,能夠達到如此逼真的演出效果?」


    在雙方意見發生分歧的時候,與其列舉己方的優點,倒不如直接攻擊對方的缺點會更有效果。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是白銀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攻擊石上的缺點。因為這種會傷害到可愛學弟的行為,完全和白銀奉行的理念背道而馳──他絕對不會犧牲他人來成就自己。


    因此白銀的基本戰術,就是先詢問輝夜為何選擇石上來飾演戀人,接著再針對她的理由發動攻擊。如此一來,石上本人就不會直接遭到攻擊,從而也就避免了受傷的可能。


    「說得是呢。真實感的確是最重要的環節。石上同學最近很努力地在改變自己,甚至還為此加入了應援團,而我很欣賞他的這份努力,這就成了我決定和他交往的理由,你們覺得這樣子如何呢?畢竟一旦裝出交往的樣子,旁人就一定會問到交往的契機。」


    輝夜從容不迫地說道。


    聽完輝夜的理由,白銀立刻尋思著如何反駁。


    「咦?我和四宮學姊?呃,欸?那我的意見呢?」好不容易稍微理解狀況的石上,臉色蒼白地如此囁嚅道,但是沒有人理會他的反應。


    「嗯……雖然我也覺得石上會計的心境變化很了不起,但是看在其他人的眼中又是如何呢?如果有一個更值得欣賞的人就在你的身旁,這樣的交往契機會不會顯得不夠真實呢?」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就是:「我可是秀知院學園史上唯三的混院學生會長,而且還是成功連任兩屆的學生會長喔」。


    然而,輝夜完全不為所動。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值得尊敬的不是那些比別人更優秀的人,而是比過去的自己更優秀的人』。會長,你的確是一位卓越不凡的人物。不僅是學年首席,還兼任學生會長一職──但是,你從以前開始就是如此優秀。事到如今,我如果還以這些事情作為欣賞你的理由,會不會有些缺乏說服力呢?」


    「唔……」


    白銀頓時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


    「原來如此,這樣的確是說得通呢。」


    令人意外的是,伊井野居然出聲讚同了輝夜的看法。


    學生會的成員都很清楚,伊井野異常地厭惡石上。因此她的這句發言,讓在場眾人都忍不住麵露驚訝之色。


    「四宮副會長的意見確實很有真實感。如果讓我來把它編成一個簡單明瞭的故事,大概會是這個樣子。」


    於是伊井野便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豎起一根食指娓娓道來。


    ♀♀♀


    比如說,有這麽一個故事──


    某一天,又懶又廢的石上走在走廊上。


    因為他是個又蠢又笨又不守法的家夥,所以在走路的時候也還是玩著手上的掌機。再加上頭上還戴著耳機,因此完全隔絕了周圍的視野和聲音。


    大家也要謹記,走路的時候不要玩手機或戴耳機喔!


    隻要稍有不注意,就很有可能發生事故。


    我想石上也遲早會嚐到苦頭,並且痛心疾首地如此懺悔道:「原來風紀委員平時對我耳提麵命的那些事情,全都是正確的啊。唯有遵守規則才能夠保護自己和心愛的人。我居然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真的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啊。」


    果不其然,愚蠢的石上在轉角處撞到了擦肩而過的人。


    「啊。」


    「好痛。」


    被忘恩負義且任性妄為的石上撞到的,是一位身形嬌小的女學生。


    石上唧唧咕咕地用他惡心的聲音,向女學生嘟囔了一句道歉,隨即就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但是在看到對方的臉孔之後,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好意思,是我走路太不小心──哎呀,原來是石上同學啊?……你那個遊戲機和耳機是怎麽回事?」


    沒錯,石上撞到的那名女學生正是四宮副會長。


    四宮副會長在意識到是石上不對之後,立刻換上了冷酷的眼神,彷佛變了個人似的。


    平常總是笑容滿麵的四宮副會長,用冰冷的視線貫穿了石上,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所獨有的眼神。


    「……看來,你有必要重新接受教育。」


    「咿──!?」


    四宮副會長徹底整治了品行不端的石上。


    首先,作為反省的起點,她把石上那頭雜亂無章、看了就令人不愉快的頭發剃了個精光。外表的雜亂就是風紀的紊亂。因此如果要整頓風紀,首先該做的就是整理外表。


    「嗬嗬,在陰鬱的瀏海消失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清爽起來了呢,石上同學,簡直像是個小和尚似的。放心吧,你馬上就能迎來脫胎換骨的變化。你隻要專心念誦經文,就會潛移默化成一個更好的人囉。」


    「咿──!?」


    ……於是原本品行不端的石上,在四宮副會長的手下得到了重生,兩人也自然而然地發展成了情侶關係。


    理了個大光頭、就此洗心革麵的石上,和從旁教育引導著他的四宮副會長,就這樣成了秀知院學園公認的最理想情侶。


    「不過啊,石上同學,雖說我們是一對情侶,但是你如果敢碰我一根手指頭,我可是會懲罰你的喔?畢竟我們作為秀知院學園的模範情侶,必須要保持正當純潔的男女交往關係才行。」


    「好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小人是您──忠實的男朋友──」


    盡管石上依舊又廢又笨,但是在四宮副會長的指導之下,也逐漸變得不會做出過去的那些愚蠢行為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綜上所述,四宮副會長在令石上重獲新生之後,兩人順勢展開交往的情節具有相當的真實感。因為石上那頭糟糕到不行的長發會被剃成和尚頭,所以其他人在看到如此明顯的外表變化之後,也會自然而然地接受他們兩人是一對戀人的事實吧。」


    「不,這很不自然吧?莫名其妙地理了個和尚頭,隻會讓別人覺得這家夥在搞什麽飛機而已。隻因為被女生要求就剃成和尚頭,說起來也非常奇怪吧?還有啊,伊井野,你對石上的惡意也太超過了。在剛才的故事裏,你每次提到石上的時候,都會加上『愚蠢』或『傻瓜』之類的形容詞,再怎麽說這樣都有點太過分了吧?」


    看著伊井野一臉陶醉地講出惡毒的話語,白銀忍不住直接開口吐槽。


    石上以仰望救世主般的眼神看向白銀,點頭如搗蒜地附和著他的話。


    遭到白銀反駁的伊井野,則是麵若寒霜地用力指著石上說道:


    「和尚頭和禿頭是不一樣的。因為頭發剃光之後還會再長回來,所以恰好可以用來象徵一個人的成長。為了重新長出沒有染上奇怪顏色和造型的頭發,從而痛下決心剌掉三千煩惱絲的行為,正是一種渴望重新做人的象徵!所以說和尚頭很帥沒錯吧!」


    「別在這裏強迫推銷你的性癖好啊!」


    看著伊井野的狂熱模樣,白銀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會長,你在表達反對意見的時候,能不能提出其他替代方案呢?你覺得什麽樣的交往契機,才能讓其他人感受到真實性呢?」


    「唔,我嗎?」


    白銀以手抵顎,做出沉思片刻的模樣。


    「也就是說,要我來提出和四宮的交往契機是嗎?那麽,你們覺得這樣的劇情如何──」


    雖然輝夜一臉笑咪咪的樣子,但她其實是以凝視獵物的眼神緊盯著白銀。


    明確地感受到這道視線的白銀,就這樣開始述說他的故事。


    ♂♂♂


    比如說,有這麽一個故事──


    某一天,我和四宮兩人單獨在學生會辦公室處理工作。


    畢竟我們學生會的成員都相當優秀,除了學生會以外,還參加了其他社團和委員會,因此每個人都相當忙碌。隻有我們兩人待在辦公室的情形並不罕見。


    我和四宮針對學生會的工作發了幾句牢騷。


    當然,我們並不是真心在抱怨。


    我也是因為喜歡這些工作,才會出馬競選學生會長的寶座。


    處理著繁瑣事務工作的我們,在短暫的休息時間裏,聊到了下次放假真想去哪裏走走的話題。


    於是四宮表示,她身上剛好有某個地方的折價券或入場券。


    這真的是純粹的偶然。畢竟四宮家是那樣的豪門世家,必然有許多機會得到這一類的優惠券。因此我也很清楚,這真的隻是偶然而已。


    我想想……就假設四宮這次帶在身上的,是電影的優惠券好了──


    不對,不能是電影。


    不能的理由是什麽?


    因為即使兩人一起去了電影院,也不一定會坐在相鄰的位子啊。


    什麽?不可能有這種事情?兩人一起去電影院的話,沒理由坐在不相鄰的位子?


    這種事情是存在的喔,大千世界可是無奇不有,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不知為何就坐在不相鄰的位子上觀賞電影,對我們兩人來說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情形。


    不說這個了。總之電影是行不通的。電影院不行的話,那就換成水族館好了──


    不對,也不能是水族館。


    因為對某人來說,我們現在身處的場所,可能就已經是水族館了吧?


    什麽?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呃,老實說,我自己也不太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總之就是這麽回事。


    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過去發生的真實故事吧。我的朋友曾經邀請某位女性前往水族館,結果這裏不知什麽時候就變成了水族館。


    換句話說,水族館也是不可行的選項。


    因此就是──


    ♀♀♀


    「好了!卡卡卡!完全不行啊!根本沒有半點真實感可言!會長的方案無條件否決!」


    雖然白銀還想要繼續說下去,藤原卻「嗶嗶」地吹著哨子打斷了他的話。隻見藤原的袖子上頭,不知何時已經別著一個寫有【心動裁判】的臂章。


    「會長提出的理想邂逅及告白場景,隻能拿到零分而已。請你下次繼續努力。」


    「喂,什麽時候變成這種遊戲了啊?我可沒聽說啊。」


    白銀在說完這麽一句之後,就此不發一語。


    輝夜偷看著白銀默默低頭的表情,在心中如此思付道。


    (會長果然是身體不舒服呢。居然說出如此不知所雲的話來。而且如果是平常的他,麵對藤原同學的蠻橫態度,應該還會再多抱怨幾句才對。他肯定是因為發燒的關係,無法進行有條理的思考……藤原同學也真是的,好歹在這種時候體恤一下會長的身體啊。)


    輝夜的這番願望,當然不可能傳達到藤原那裏。隻見藤原一臉興致盎然地催促著繼續遊戲。


    「好啦,那麽接下來就輪到輝夜同學囉。」


    「我也要參加?」


    「當然囉。大家可是為了你才策劃了這次的作戰喔。那麽,有請輝夜同學發表你心中的理想邂逅及告白場景。」


    最喜歡戀愛話題的藤原,完全是兩眼放光的狂熱狀態。


    輝夜將手捂在嘴邊,略微思索了一下。


    (若是換做平常時候,這的確會是很有意思的遊戲。隻要巧妙利用這場遊戲,應該能夠對會長造成有效的攻擊。但是,現在必須以會長的身體健康為優先。我得盡快結束這場遊戲才行。畢竟會長的狀況看起來已經相當糟糕了。那麽,這場遊戲的勝利條件是──)


    輝夜用眼角瞥了一眼石上。就在那一瞬間,石上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咦?怎麽回事?為什麽有股惡寒……」


    「你如果感冒了,就把口罩戴上好嗎?要是傳染給了別人,可是會給別人添麻煩的。還有晚上睡覺時要做好保暖措施,別再繼續通宵達旦地玩電動遊戲啊。」


    聽到石上的喃喃自語,伊井野毫不留情地如此說道。


    (這場遊戲的勝利條件,是編出一個能夠合理解釋我和石上同學交往的故事。老實說,我完全沒把石上同學當成戀愛對象看待,但是我隨便都能想出好幾個邂逅及告白場景,要說服藤原同學他們根本不算什麽難事。)


    輝夜隻思考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娓娓道來地講述了起來。


    ♀♀♀


    比如說,有這麽一個故事──


    關於我和石上同學的邂逅,我想就不必重新贅述了吧?


    然後,我為何會將石上同學當成戀愛對象的來龍去脈──我隻需要講述這部分就可以了吧?


    那麽,石上同學加入應援團這件事情,果然還是最自然的契機呢。


    我和石上同學在此之前,就隻是學生會中的學姊和學弟的關係。


    石上同學在工作上非常能幹,但是在課業上相當漫不經心,這點讓我有些看不過去。這麽說起來,我還曾經指導過他功課呢。


    石上同學,我當時提醒過你之後也要認真複習,你有遵照我的吩咐去做嗎?


    請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哼,也罷,暫且不說這件事情。


    總而言之,在石上同學加入應援團之後,我和他的接觸機會其實多了不少。


    像是把我的製服借給他、教他怎麽化妝之類的──


    ♀♀♀


    輝夜說到這裏,忽然注意到了白銀的異狀。


    隻見白銀的整個臉頰都鼓了起來。


    (咦?會長?怎麽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輝夜納悶地看著白銀的那副表情,腦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原來如此,會長是罹患了「豬頭皮」啊!所以他的臉頰才會腫脹得如此嚴重!)


    「豬頭皮」是一般的俗稱,正確的學名為「流行性腮腺炎」。


    作為病毒性傳染病的腮腺炎,是一種常見的兒童疾病,而在成年以後才染上腮腺炎的人,症狀通常會比兒童來得嚴重。


    由於相對應的疫苗早已研發出來,輝夜小時候也施打過該種疫苗,因此她罹患腮腺炎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


    可是,既然白銀罹患腮腺炎已是不爭的事實,那麽事態就變得急迫了起來。


    原因在於,腮腺炎是會導致各種並發症的危險疾病,病情嚴重者甚至有可能因此失聰或不孕。


    不孕症。這是輝夜絕對無法坐視不管的並發症。


    (會長曾經說過,他想要多生一點孩子,多到能夠組棒球隊的地步……我可不能讓他的夢想在這種地方破滅!)


    輝夜的眼中燃起了決心的火焰。


    隻聽她以更加熱情洋溢的語調,繼續述說著能夠合理解釋自己和石上交往的故事。


    原本隻被自己視作路邊石頭的石上,為何能夠成為自己的戀愛對象?輝夜使出渾身解數,透過各式各樣的插曲軼事,讓整個故事變得無比立體豐滿。


    藤原和伊井野都忍不住為之歎息。


    然而,輝夜心中的焦急卻是愈演愈烈。


    因為隨著時間的推進,白銀的臉頰愈腫愈大,看起來隻要用針一戳就會直接爆炸開來的樣子。


    (唔──不妙啊。再這樣下去,會長可是會絕子絕孫的啊!)


    和內心的焦急相反,輝夜的講述方式變得更加精妙,語氣也充滿了熱情。


    但是,負責講述故事的輝夜愈是覺得自己說得精彩,白銀臉頰的腫脹程度就變得愈是厲害。


    縱使是精神堅強的白銀,似乎也承受不了這樣的轟炸,隻見他的眼中已經有淚光在閃動。


    (已經到極限了,就用下一則插曲來決勝負!)


    輝夜已下定決心。


    「……然後,我和石上的關係,迎來了關鍵性的轉折點。」


    說完這麽一句,輝夜刻意停頓了一下。因為這樣子能夠將聽眾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輝夜的企圖果然成功了。藤原整個人都沉浸在輝夜的故事裏,伊井野也一臉入迷地湊上前來。


    隻是石上不知為何縮在房間的角落瑟瑟發抖;白銀則是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不過,那也到此為止了。輝夜已經從各種角度驗證過了,接下來的這則夢幻插曲足以說服任何人。


    「究、究竟是什麽樣的轉折點……?」


    藤原迫不及待地插嘴問道。


    「那是──」


    隻聽到「咕嘟」一聲,也不曉得是誰吞了一口唾液。


    輝夜在賣足了關子之後,才開始講述起這則插曲。


    這則「令人瞬間墜入愛河」的插曲,不管是誰聽了都會為之動容。


    輝夜所構思出來的必殺插曲就是──


    「在某個下雨的日子裏,我看到石上同學撐傘庇護著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


    「…………」


    很感人對吧?──隻見輝夜信心十足地等待藤原和伊井野的反應。


    麵對這太過羅曼蒂克的劇情,藤原和伊井野似乎都傻眼到說不出話來。


    「好啦,你覺得如何呢?藤原同學,你的感想是?」


    輝夜以自信滿滿的表情詢問聽眾的意見。


    然而,藤原卻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反應。


    「噗──」


    「……咦?」


    輝夜一時搞不清楚是什麽狀況。


    她甚至開始擔心藤原是不是也得了腮腺炎,所以才會發出這種類似咳嗽的怪聲。


    但是,藤原緊接著發出的噗哧笑聲,讓輝夜明白了事情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沒想到最後居然急轉直下,出現了這種超級老掉牙的劇情呢。哎,我覺得這樣也很不錯啦。嗯,這年頭已經很少聽人提起雨中小狗之類的狗血場麵了呢。或許反而能給人曆久彌新的感覺?嗯,是個非常可愛的故事。」


    「非常可愛的故事!?」


    輝夜頓時感到啞口無言,緊接著心頭驀地湧起一股羞恥感。


    (人家──沒錯,人家隻是想要讓會長盡快躺下休息,為什麽非得在這裏被藤原同學當成傻瓜看待啊?不對,真要說起來,我之所以被強迫參加這場愚蠢的遊戲,還不都是因為藤原同學的關係!)


    輝夜以惡狠狠的眼神瞪向藤原。


    「咿──!?」


    縮在房間角落的石上,發出了膽怯的驚叫聲。


    ♂♂♂


    白銀有種身處風暴中心的感覺。


    「所以說,我如果要找一個人假裝交往,我會選擇石上同學!既然身為當事人的我都這麽推薦了,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什麽好討論的了吧!」


    「輝夜同學,這隻是你的一己之見而已。其他人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人選,才是問題的真正關鍵所在。如果你挑選出來的對象騙不過其他人,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裏追求具有真實性的故事啊。」


    輝夜和藤原兩人,展開了激烈的言語交鋒。


    旁人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


    「那我們就來問問其他人的看法吧……我說,伊井野同學,你對於我選擇石上同學作為假裝交往的對象,應該沒有任何異議吧?」


    「咦!??嗯、嗯……沒錯,我覺得這樣子就可以了。」


    伊井野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唯唯諾諾地同意了輝夜的說法。


    「看吧,其他人也這麽說了。我選擇石上同學作為假裝交往的對象,果然是正確的決定。既然我本人都這麽說了,那就肯定不會有錯。」


    「那個……我的意見呢……」


    石上畏畏縮縮地舉手說道,可是沒有任何人理會他的訴求。


    (唔!不妙啊,再這樣下去就無力回天了!)


    盡管心急如焚,但是白銀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逆轉的妙計。


    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輝夜的戀人角色很快就會敲定由石上來飾演。白銀無論如何都得阻止這種情況發生。


    他得設法找出幾個理由,證明輝夜和石上交往會顯得相當不自然──


    不,其實白銀能夠想出無數的理由,但是這樣子對石上實在太過殘忍,因此他沒有辦法說出口。更準確來說,浮現在白銀腦海之中的,全是針對石上個人的批評,甚至多到會妨礙思考的程度。


    (石上──雖然我覺得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物,但是你身上那些有待改進的部分,能不能想個辦法改善一下啊!)


    白銀心中的吶喊,當然沒能傳達給任何人。


    盡管場麵一片混亂,不過學生會辦公室內的局勢開始趨於穩定──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次吹皺一池春水的,果然還是那位奇女子。


    「給我稍等一下!」


    隻見藤原脫下獵鹿帽高聲叫道。


    (……藤原書記?)


    她為何要在這種時候摘下戀愛偵探的正字標記?真要說起來,那頂帽子真的是有必要的東西嗎?特地把蝴蝶結係到帽子上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白銀的心中滿是困惑。


    他完全沒辦法解讀藤原的行動。白銀的腦袋在秀知院學園中堪稱頂級水平,但即使是這樣的他,也無法理解藤原的思考邏輯。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藤原的發言甚至具有摧毀輝夜論點的力量。


    (拜托你了,藤原書記。全靠你力挽狂瀾了……即使無法扭轉局勢,隻要能攪亂目前的局麵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白銀在內心如此祈求,等待著藤原的下一句話。


    「有人比石上同學更能勝任這個角色!」


    (很好!就是這樣。接下來就是把我的名字說出來。)


    白銀攥緊了拳頭,等待著藤原的下一句話。


    就在這時,一絲不安劃過他的心頭。白銀都快記不清自己被藤原的奇葩言行折騰過多少回了──但是,這次不一樣。


    白銀堅定不移地等待著藤原的發言。


    「那個人──」


    (哪個人?)


    決定命運的瞬間。緊張到極點的白銀,整個人幾乎都快要昏厥過去了。


    「就是會長!」


    (是我啊──!很好!幹得好啊!藤原書記!)


    白銀差點興奮地喊出聲來,急忙假裝咳嗽掩飾了過去。


    可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轉機而失去冷靜的白銀,沒能注意到藤原的表情其實有些不高興。


    「咳──咳──嗯,所以說,藤原書記,你推薦我的理由是?」


    藤原有些鬧別扭地嘟囔道:


    「如果要比成長的話,會長才是成長更多的人。你們根本就不曉得會長是怎麽呼來喚去地使喚人家……」


    「喂、喂,藤原書記……」


    藤原顯然是在說每次幫白銀做特訓的事情。


    白銀本人當然沒有任意驅使藤原的意思,但是他也很清楚每次的特訓,都帶給藤原很大的責任壓力和身心負擔。


    「人家可是超級努力的耶!!」


    然而,作為特訓結果的成長若是遭到否定,將導致藤原先前付出的辛勞全都付諸東流。


    她的怒火就是來自於此。


    但是,藤原意外地是個口風很緊的人。隻要是對方希望保密的事情,在任何情況下她都不會泄漏半個字出去。這也是藤原能和四宮輝夜保持長久友誼的主因之一。因此在觸及白銀特訓的話題時,她當然會把內容說得有些模糊不清。


    「人家可是教導會長各種技巧的人啊!」


    「注意一下你的說話方式啊!!」


    模糊不清的表達方式往往會招致誤解,此乃世間的常理。


    「人家可是一步一步地教會了會長各式各樣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會再麻煩你了啦!」


    「需要的時候就一個勁兒地求人家;不需要的時候就腳踢開人家!會長真是個過分的男人!請你負起責任!」


    「你這家夥是腦子進水了嗎!?」


    盡管藤原本人毫無自覺,但是在旁人耳中聽來,白銀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白銀連忙確認周圍人的反應,隻見伊井野的臉色一會兒蒼白一會兒羞紅;石上則是嘴裏嘟囔了一句「藤原學姊又發作了」,讓白銀多少感到有些寬慰。


    那麽,最重要的是四宮有什麽反應……白銀提心吊膽地將視線轉往輝夜的方向。


    ♀♀♀


    ──人家可是一步一步地教會了會長各式各樣的事情!


    (藤原同學說的『各式各樣的事情』,究竟是指哪些事情啊?)


    在此還是要重申一下,四宮輝夜的性知識水平,僅相當於小學高年級生。


    相對於此,「一步一步地教會了各式各樣的事情」則是中學生水平的問題,因此這樣的表達方式,並不會讓輝夜聯想到「那方麵」的事情。


    此刻的輝夜更擔心的是白銀的病情。


    「這是什麽情況啊……呃,哎,不是這樣的,四宮……」


    白銀的嗓音嘶啞,幾乎聽不太到。平日說話鏗鏘有力的他,居然會發出如此有氣無力的聲音,顯見事態已經相當危急。


    而且打從藤原千花那樣大吵大鬧以來,白銀的臉色似乎就變得更加蒼白。輝夜真希望她別那樣大聲喧嘩,害得會長也跟著興奮激動起來。


    現在不是繼續廢話的時候了。


    輝夜已經決定不惜訴諸武力。


    她用比平常強硬的語氣開口說道:


    「藤原同學!」


    「咿。」


    對輝夜的呼喚聲做出反應的不是藤原,而是蜷縮得比平常更加小隻、整個人哆嗦不已的伊井野,但是輝夜沒有放在心上。


    「喂喂,伊井野,光是這種程度就嚇到發抖可不行喔?你這樣子在麵對認真起來的四宮學姊時,可是會連站都站不起來喔?」


    石上嘲笑著渾身哆嗦的伊井野。將音量壓得很低的他,顯然沒打算讓輝夜聽到這番話,但聲音還是清楚地傳了過去。


    輝夜看著幸災樂禍的石上說道:


    「我決定和石上同學一起扮演戀人。不容許任何人的反駁。」


    石上頓時癱軟了下去。


    ♂♂♂


    白銀抱著石上大喊道:


    「石上啊────!」


    對石上來說,輝夜方才的那句宣告,就像是在以為死裏逃生的時候,被一支尖銳的冰柱猛然捅進解除警戒的心窩。


    石上在痙攣地抽搐幾下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石上和白銀的共同心聲。


    (四宮該不會是真的覺得,我和藤原有什麽奇怪的關係吧……?)


    「……不是的,四宮……這完全隻是你的誤解……!」


    就在白銀想要開口辯解的時候,藤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哪裏有什麽誤解啊……你明明就用各種方式玩弄人家,甚至還……還用海參來……!」


    (海參是什麽鬼啊!你這完全是在仙人跳吧!)


    白銀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輝夜就已經搶在他的前頭,不由分說地向藤原說道:


    「藤原同學,請你不要(大聲喧嘩)害會長興奮激動起來好嗎?」


    「我沒有興奮激動起來啊……」


    隻見白銀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輝夜自不必說,其他人看到白銀的這副慘澹模樣,大概也會認為他生病了吧。


    輝夜的眼中流露出銳利的光芒,彷佛出鞘的武士刀一樣鋒利。


    盡管畏懼於對方眼神的魄力,白銀還是像在懇求輝夜似地伸出手去。


    「聽……聽我說啊,四宮,拜托你相信我啊……我不是那樣的渣男……」


    「請你別再說話了。」


    「咦……」


    「會長,你可是有病在身的人。」


    白銀頓時癱軟了下去。


    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白銀隻有朦朧的記憶。


    藤原聲淚倶下地控訴著「人家明明那麽努力地栽培了會長」;伊井野則是賊頭賊腦地想要打探出何謂「各式各樣的事情」。


    而輝夜就這樣拖著白銀和動也不動的石上,三人一起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兒去。


    ♂♂♂


    做夢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人類的大腦會在睡覺時整理白天得到的資訊,將它們分為「必要的記憶」和「不必要的記憶」。


    雖然不曉得是什麽樣的原理,但是大腦會自動進行篩選,決定該把哪些記憶保留下來。


    說來相當諷刺,當事人想要遺忘的記憶,基本上都會被保留下來。畢竟那些受到傷害或遭遇危險的經驗,正是最能幫助人類有效地生存下去的智慧。


    因此我做的夢幾乎都是惡夢。


    ──喂,你找到了嗎?


    「唔哇,請問你是哪位?」


    有一位少女正在蕩著秋千。


    掛著秋千的樹木也不知道是否還存活,隨著少女的擺蕩動作嘎吱作響。為什麽非要在這種搖搖欲墜的樹上蕩秋千啊?這樣子超級危險的耶。


    「喂,你找到了嗎?」


    「你說的『找到』,是指什麽東西啊?」


    少女擺蕩著身體說道:


    「本小姐的心愛之物。」


    我看不太清楚少女的表情。至少看起來不像是在笑的樣子。不過這種打禪機似的對話,我倒也不覺得討厭就是了。


    少女問我是否找到了她的心愛之物。嗯~視心愛之物的具體內容,這個問題的答案有許多不同的可能。換句話說,這個問題的重點或許不在心愛之物本身。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她想說的是「尋找的方法」?


    「心愛之物這種東西不靠自己尋找出來,豈不是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少女依舊不停擺蕩著身體。


    感覺很奇怪。


    「因為本小姐沒辦法自己找到那樣東西。」


    少女繼續擺蕩著身體。


    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很奇怪,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奇怪。或者該說,眼前的這一切都非常奇怪,導致我根本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奇怪。


    「哎……所以說……你要靠自己的雙腳去尋找啊……」


    說到這裏,我才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少女其實隻有雙腳在擺蕩而已。


    那麽,秋千的繩子……


    又是綁在什麽地方啊?


    我抬起視線,冷不防地對上了少女的眼睛。


    她是……不對,那是──


    已經化為屍體的四宮學姊。


    「唔哇哇哇────────!!」


    石上的心髒「噗通噗通」地激烈跳動。


    從額頭淌出的冷汗,滑過鼻尖滴落到了毛毯上。


    ──怎麽了嗎?


    是夢。石上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做了個惡夢。雖然他試著回想夢境的內容,但是腦海裏隻浮現出支離破碎的影像。不過最後的那個場景,果然還是深深地留在腦海之中。


    「不好意思,我好像做了個不怎麽愉快的夢。」


    石上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保健室。他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時間。在刺眼的日光燈下,輝夜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病床的簾子上。


    ──噢?是什麽樣的夢呢?


    嚴格說來,這可能是不該說給當事人聽的內容,但石上優這個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脖子上吊著繩子的輝夜,像是蕩秋千一樣在樹下搖擺晃蕩……他將自己記得的部分全都說了出來。


    ──這樣子啊,我死了是嗎?


    石上原以為會被嗬斥一頓,沒想到四宮輝夜隻是冷靜地說了這麽一句。因為隔著簾子無法看到表情的關係,石上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平常對輝夜避之唯恐不及的石上,此刻居然無比想要見到對方的臉孔,說起來也真是相當諷刺。


    石上朝著簾子伸出手去。


    ──我在夢裏的模樣……


    「是不是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呢?」


    映入石上眼簾的,是輝夜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


    石上就此暴斃而亡。


    死因是休克致死。


    ♀♀♀


    輝夜俯視著慘叫之後再次陷入昏迷的石上,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哎呀呀。」


    捉弄石上是輝夜最近熱衷的活動。


    她一邊反省自己有些做過頭了,一邊將骨骼標本擺回原位,隨即拍了拍石上的臉頰。石上就這樣複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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