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往事重提,聞歲出聲打斷,聲音冰冷至極。“聞少爺要動粗啊,我說的不是事實?江爸爸是英雄,你應該記得最清楚,不心懷感恩是要遭天譴的。”秦思揚往旁邊虛虛地躲,笑得倒很是挑釁。聞歲不像小時候那麽衝動了,隻是淡淡地盯著他,渾身壓不住的戾氣。後麵幾個室友都是好好讀書的乖學生,哪兒見過這種劍拔弩張的陣勢,尷尬得不知該說點兒什麽,氣氛一度陷入凝滯。江暗帶上宿舍門,視線越過聞歲的肩膀看向秦思揚,漆黑的瞳孔淩厲地壓過去,無聲威脅。“走了,要遲到了。”他抬手在銀色後腦勺上順了順,眼神多狠,動作就多輕。聞歲微微怔住,繃緊的後背緩慢放鬆下來。他沉著麵色,低聲落下警告:“你要再提江暗以前的事,我不介意陪你上大字通報。”秦思揚從方才的壓迫感裏掙紮出來,輕嗤了一聲,卻莫名鬆了口氣。眼看著江暗已經走遠,聞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跟了上去。光是看著冷漠的背影,他就能感覺到他哥的情緒有些壓抑。連帶著自己心情也有那麽一點不痛快。“那傻逼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聞歲抓了抓被風吹亂的頭發,笨拙安慰。“我不在意。”江暗對這種程度的含沙射影早就習以為常,隻是怕人有事沒事找聞歲麻煩,胡亂添堵。見他不想多聊,聞歲點了點頭:“那我回班了,晚上宿舍見。”“可能不用等到晚上。”江暗指了指班級牌,懶然開口,“我也在管理學院。”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同一個宿舍這是什麽概率,聞歲覺得他們倆能立刻去刮個體育彩票。偌大的一個京城,就這麽巧,這合理嗎?聞歲插著口袋站在隊尾,仍然看著隊伍前方站著的人發愣,大概是個高,在一群複製粘貼的迷彩服裏也格外顯眼,非常突出。方才心裏那點不痛快稍微下去了些,挺好,說明他們倆緣分未盡。視線移動,剛打過照麵的秦思揚也混入了隊列,麵色又重新難看了起來。操,大早上跟吞了蒼蠅似的,晦氣。台上校長正在慷慨激昂展望未來,開學流程,全國統一的無聊。連著換了三個領導,稿子翻了無數頁,這場開學儀式終於到了尾聲。“大一新生接下來是常規軍訓,今天是準備時間,明天正式開始。”台下一片哀鴻遍野,怨聲載道。領導抬手壓了壓,笑眯眯開口:“為了增加趣味性,明天我們會有一個開場方陣,每個班選出一位同學扮演本校吉祥物,作為班級領隊。大家自行分散準備,領取物品,原地解散。”操場再次熱鬧了起來,七嘴八舌,吵得翻天。聞歲扯了扯褲腿,在原地半蹲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鞋帶,覺得這世俗的吵鬧跟自己沒太大關係。班主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叫梁衫,但沒有好漢的架勢,大腹便便,眼鏡片比啤酒瓶還厚上兩層。他巡視了一圈,盯著穿著半袖t恤衫的江暗出聲:“那什麽,江暗,你幫忙去儲物間拿一下那個玩偶,肌肉這麽漂亮,力氣肯定也挺大吧。”看帥哥被調侃,周遭樂成一片。餘光裏江暗跟著人走了,聞歲眼皮沒抬,隻是輕輕彎了彎唇角。“我們班到底誰領隊啊,有沒有誌願者?”“我怕頭套擋住我帥氣的麵龐,影響我四年擇偶!”“誰想出來的這招啊……想快進到軍訓結束…”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欠揍的聲音:“我覺得聞歲就很適合。”聞歲抬眸,隔著人群跟秦思揚對上,語氣不善:“您哪隻眼睛看到我適合?”聽到嗆聲,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有好奇的,有看戲的。一個短發女生回嘴:“我們班就這麽兩個好看的,還要拖一個出來擋臉。”顏粉二號跟著上線:“帥哥就是要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欣賞的,當什麽吉祥物。”顏粉三號再度出擊:“就是啊,你怎麽不去?”秦思揚被懟得差點兒結巴:“不是,不是,我來分析分析啊,方陣當然越整齊越好。大家頭發都是黑的,這一頭非主流小白毛站哪兒是不是都格格不入?”臨時後援團集體陷入沉默,無法反駁。“色盲,這他媽是銀色。”聞歲不悅,這瘋狗怎麽咬著人就不放。“管你什麽毛。”秦思揚似笑非笑,站上道德製高點,“為了班級榮譽,這腦袋往那玩偶裏一戴,非常合適。”聞歲懶洋洋起身,居高臨下盯著他,看傻子似的:“我要是今晚就染回來呢?”“染……”秦思揚詞窮,一時之間沒想到怎麽還擊,低低罵了句髒。見人吃癟,聞歲心情爽了不少:“抽簽吧,簡單公平。”後援團重新複活,齊刷刷點頭,一致擁護。於是大家就地圍成一圈,撕了堆紙條開始最原始的方式。人手抓了一坨,個個戰戰兢兢打開,又一個一個鬆了氣,都不太想當這個冤大頭。“是我。”剛才說話的短發女生不情不願揚了揚手上的紙條,上麵飄著一個黑色的叉。“真同情你,那玩意兒又悶又重,你得累死。”旁邊有人撇了撇唇,提前打預防針。“算我倒黴。”女生四處張望,“玩偶服呢,還沒拿回來?”聞歲看著她那根小細胳膊,於心不忍:“算了,我替你。”“謝謝你啊,我剛還說不要你去來著。”女生抿了抿唇,臉頰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晚上請你吃飯吧?”“不用,小事兒。”聞歲漫不經心回。秦思揚上下打量著人,陰陽怪氣道:“還知道助人為樂,兜兜轉轉不還是你麽?搞一堆抽簽麻不麻煩?”“他人被迫和主觀自願,還是有點兒區別吧。”聞歲嘖了一聲,一臉關愛弱智的表情,“還好你沒學法,不然狂徒張三都救不了你。”囂張有理,高下立見。四周傳來壓不住的憋笑,逐漸變成大笑,秦思揚臉都綠了。梁衫背著手慢吞吞地過來,環顧四周:“人選商量定了嗎?”“我去。”聽見問話,聞歲慢吞吞轉過頭,視線落在不遠處扛著玩偶的江暗身上。胖腦袋,圓肚子,小粗腿。白白胖胖,除了臉上兩坨可疑紅暈,簡直像個掉色版熊本熊。等等,他剛剛答應的……不會就是這玩意兒吧。堂堂京大,一流學府,吉祥物怎麽能長這麽蠢。江暗走近,把圓不隆咚的頭套放在他腦袋邊比劃了一下:“這個挺沉,聞少爺這麽嬌貴,我替你去?”他穿過這種玩偶服,又悶又熱,尤其是個高的往裏塞,很是受罪。聞歲心說一睜眼一閉眼就過去了,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絕:“算了,逼都裝了,隻能硬上。”“那先試試?”江暗知道勸不動,拎著玩偶的下半身晃了晃。“嗯,試。”聞歲側站著,像個牽線木偶,任憑人駕著肩膀往玩偶裏塞。塞進玩偶下半身,一雙長腿瞬間遮擋了個幹淨,隻剩下玩偶熊憨態可掬的圓肚子。他嫌棄地迅速把熊頭扣上腦門,把頭套頂了個嚴嚴實實,憋得慌。江暗忍住沒笑,用指尖彈了彈小圓耳朵,發自肺腑誇獎:“挺可愛的。”“罵誰?您高考語文鐵定沒及格。”聞歲覺得他在火上澆油,木著表情想要轉身。兩人實在站得太近,這一動,一腳踩在了江暗腳上,連人帶熊就控製不住地朝著旁邊顛了兩步。江暗眼疾手快伸手拽著熊爪子,軌道徹底偏離,整隻熊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自己身上。悶哼兩聲,雙雙倒地,一人一熊,世界名畫。弱智平地摔,現在偶像劇都不這麽演了,聞歲閉了閉眼,一世英名盡毀。江暗擰著眉心,抬手扶住歪到一邊的熊腦袋:“起得來麽?”聞歲被結實的頭套震得腦瓜子嗡嗡直響,緩和了兩秒,終於想起來這個玩偶在哪裏見過。操,夢裏那個踩著風火輪似的追著江暗的小短腿………竟是我自己?更他媽蠢了,這種事情要真發生,他就改跟江暗姓。聞歲敞開雙腿,死死壓住試圖起身的人,生無可戀的聲音從沉悶的頭套裏傳出來:“嬌貴,起不來,躺到死算了。”江暗嘴唇抵在毛茸茸的熊腦袋上,低笑出聲。“行,就是操場上有幾千號人看著。”作者有話要說:  聞歲:……社死層出不窮江暗:都看到沒,他在跟我撒嬌第4章 chapter 4聞歲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剛江暗好像笑了,他們現在關係是不是緩和了點兒。他透過玩偶那劣質的玻璃眼珠子,狹窄的視野裏隻能看見一雙帶著笑意的眼。不知道是因為光的折射還是笑意太濃,莫名其妙就晃了神。好幾秒後,才注意到重點,不可置信道:“幾千號人?”他哥其實是在笑他傻吧,還笑了長達半分鍾,操。“剛動靜挺大,很難不惹人注意。”江暗掀起眼皮環顧四周,操場上的學生個個跟貓頭鷹似的齊刷刷側頭望向這邊,整齊劃一。他倒是無所謂,就怕某個少爺臉皮薄。耳朵捕捉到秦思揚極具特色的冷笑,聞歲兩眼一閉,恨不得原地去世。江暗緩慢出聲提醒:“你再不起,我們大概能上校報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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