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鄒涴茹忽然從屋外進來,打斷了檠豐的思緒,隻見她手裏端著一盅雞湯,嬌甜柔媚的聲音讓他不由得皺眉,他不喜歡這種刻意矯情。


    檠豐的視線對上她,忍不住搖頭,譽豐什麽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太差。


    他沒回話,起身走到桌邊,鄒涴茹見狀連忙拿起雞湯吹涼服侍他喝湯。


    天氣有點冷,不過她穿了件薄紗衣裳,露出雪白的頸項希望能勾得表哥心癢,進而……


    想到這裏,她輕輕扭動肩膀,寬鬆的薄紗滑下,微露香肩。


    自從表哥醒來便忘記過去的事兒,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子忘記,心裏的感情也跟著丟失,他竟然對自己半點感覺都沒有,她很是心急,無數次提醒表哥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兒,但他……毫不動容,她說起他們的花前月下、說起新婚洞房,她說得臉紅耳熱,他卻連笑容也不施舍。


    她是女人,女人對這種事比男人敏感,她察覺到表哥不喜歡她了。


    夜裏,兩人躺在床上,每次她湊近,他便背對自己。幾天前的夜裏,她再也忍不住,大膽從身後抱住他,哽咽問:「表哥,你不喜歡我了嗎?」


    他的回答是下床,離開房間。


    她哭到天亮,到姑姑屋裏立規矩時,明顯紅腫著一雙眼睛,一被問起,她硬把事情栽贓到周鬱泱頭上,說她八字硬、克夫。


    為了此事,姑姑還帶著她和表哥到寺裏進香。


    寺中高僧留下表哥說話,她不知道高僧對表哥說什麽,但自從那天起表哥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她能不慌嗎?她隻是個貴妾,萬一得不到表哥的寵愛,生不下孩子,就算兩年後周鬱泱離開顧家,誰知道王爺會不會替表哥另外挑一門親事?


    公公向來看不起鄒家的呀,自從爹爹過世後,幾個哥哥沒有半個象樣的,嫂嫂更是拿她當賠錢貨,明裏暗裏擠對她,三嫂還曾經想把她賣給富商當小妾……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讓表哥重新愛上自己。


    鄒涴茹把湯舀起,濃濃的雞湯味讓檠豐想起母親,母親擅長熬湯,文火慢燉,把雞肉的精華全都熬進湯裏,娘總說:這做學問哪,就跟熬湯一樣,不能急、不能躁,不能貪快。


    他分神想著,鄒涴茹的湯瓢卻在這時貼到檠豐嘴邊,他一驚,立即回神,眼底淨是厭惡。


    她做錯了嗎?她伺候得小心翼翼,熬了一整個早上,雞湯不冷不熱,她這麽努力,不懂……不懂他為什麽皺眉、為什麽眼裏露出那樣的神情。


    「表哥,你到底怎麽了?如果我做錯事你可以告訴我啊,你把我晾在這裏,讓我不上不下、忐忑不安,是要叫我怎麽辦?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譽豐表哥?你是被何方妖魔附身,怎麽會變成這樣?」


    隨著柔聲埋怨,淚水跟著滾下,她很清楚表哥心軟,每次看到她哭,什麽事情都會依著自己,於是故計重施。


    鄒涴茹不知道眼前男人確實不是她的表哥,因此他沒看見她的楚楚可憐,隻聽見她隨口胡謅,卻令檠豐膽顫心驚的話語。


    他怎麽沒想到這個?鄒涴茹從小跟在譽豐身邊,她比誰都了解譽豐,他的習慣,他的嗜好,他的喜惡,短時間內他還可以以生病為由來解釋自己的不同,可長時間下來,破綻隻會越來越多。


    不行,他不能讓鄒涴茹待在身邊,否則會壞了計劃。


    起身,他往屋外走。


    鄒涴茹一怔,表哥居然對她的眼淚沒有感覺?她無助、失措,她追在檠豐身後跑了幾步,放聲大喊:「表哥,你要去哪裏?!」


    檠豐連回頭都沒有,加快腳步離開。


    他疾行的背影讓鄒涴茹更慌亂,愁腸百結,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這是……是老天在處罰她?罰她嫉妒表哥的丫頭蕊兒與表哥太親近,編派她偷人,害得她被姑姑活活打死?


    可,她有什麽錯,表哥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呀!


    順王府還算大,但扣掉占地最大的秋水閣,再分成三部分給其它兩房叔嬸居住,中院就不大了。


    檠豐走向顧伯庭和鄒氏的院子,一路走,他努力回想譽豐的行止動作,拉出他慣有的燦爛笑容,進入鄒氏屋子之前,再深吸一口氣。


    看見兒子,鄒氏忙迎上前,說道:「譽兒,你的病還沒好,怎麽出來了。」


    「譽兒想娘!」他模仿譽豐當年的表情。


    十九歲的男人說十三歲孩子的話已經夠怪,再加上身子裏藏著二十三歲的靈魂,那股子奇怪,他幾乎忍不下去。


    聽見兒子對自己撒嬌,鄒氏怔愣。


    很多年了,自從兒子知道顧檠豐的死是他們動的手腳之後,再沒有這樣對自己說話,這一刻,她感激老天爺讓兒子失憶。


    「你想娘就讓下人傳話,娘馬上過去。」心像被蒸熟了似的,暖烘烘的,舒服得緊。


    「可我有私話要對娘說,不想表妹聽見。」


    「傻孩子,還叫什麽表妹,涴茹已經是你的妻子。」她拍拍兒子的手背,笑眯一雙狹長鳳眼。


    鄒氏已有年歲,但依舊美貌青春,譽豐遺傳了她的外貌,有一張女人無法抗拒的臉。


    檠豐低頭沉默,鄒氏見狀問:「怎麽回事?和涴茹拌嘴了?」


    他緩慢搖頭,表情凝重說道:「譽兒不能和表妹當夫妻。」


    「為什麽?」


    「那日娘帶我和表妹去上香,釋慧法師告訴我,他說我和表妹……做夫妻,就會出一次事,如果想平安就、就得離表妹遠一點。」他略顯羞赧地低下頭。


    「怎麽可能,你們的八字明明很合。」她花大錢讓人合算八字,算命的明明說涴茹旺夫。


    「釋慧法師說,成親不能隻看八字,他說……表妹前輩子作惡多端,此生必須承受前世業障,所以她幼年失母、成年失父,再過幾年恐怕幾個哥哥也會不保,如果譽兒堅持和她做夫妻……」他停頓半晌後,才繼續道:「上次譽兒能救回來,是因為當時身邊有個福澤深厚之人,釋慧法師說譽兒下回怕是沒有這等運氣了。」


    他清楚,救譽豐上岸的是阿鬆,而守在譽豐身邊的是周鬱泱,他不知道周鬱泱是怎樣的人,但他與誠親王妃熟識,倘若她有幾分像她的母親,也許可以幫上自己,於是他先在鄒氏眼前埋下伏筆,好替之後的往來鋪路。


    聽見譽豐的話,鄒氏心頭湧上一陣不安,不會吧,她千挑萬挑的媳婦竟是造禍的主?釋慧法師說的是真是假?


    假的?堂堂大師,何必說謊話騙人。真的?那……她再怎麽偏幫娘家,也不能害自己的親兒子呀。「快告訴娘,釋慧法師還說什麽?」


    「他說兒子很快就會當官,前途大有可為,隻是……」


    「隻是什麽?」鄒氏急問。


    「兒子不明由,當官就得科考,兒子已經放下功課那麽多年,怎麽可能考得上?我可以去考,但是……法師是在騙人的吧!」


    顧伯庭不是最重視仕途嗎?那麽他這個「兒子」就來替「父親」掙一掙。


    「傻孩子,法師騙你有銀子拿嗎?又不是神棍。」想起釋慧法師的話,當官、大有可為……鄒氏眼睛綻放光芒。


    這麽多年來,王爺一心一意盼著譽兒長進,可譽兒為了顧檠豐的死,處處和他們對著幹,沒想到掉進水塘後,雖然忘記過去的事卻性情大改,連科考也願意試了。


    「話是這麽說,可是……」他滿臉猶豫。


    「別擔心,譽兒去考考看,就當是閱曆,考得上、考不上都沒關係。」


    「嗯,既然娘這麽說,譽兒就去考考看。可是表妹……」


    「放心,娘盡快讓涴茹搬出你屋裏,不讓她吵到你,這段時間你好好念書,旁的事都別多想,行不?」


    「是,娘,我馬上回去念書,我一定要當大官讓娘替我驕傲。」


    「好孩子,盡力就好、盡力就好。」聽兒子說出這麽貼心的話,鄒氏簡直快要痛哭流涕了。


    將可能看穿自己的鄒涴茹驅逐出境,檠豐轉身離開,他一麵走著、一麵盤算下一步。


    然檠豐一離開,鄒氏就急急忙忙喚進管事嬤嬤,吩咐道:「去把阿鬆找來。」她得問問清楚,那天晚上除了他,還有誰在兒子身邊。


    【第六章 永恒的情愛】


    裝模作樣、認真念書,檠豐勤奮向學的態度讓顧伯庭和鄒氏非常滿意。


    鄒涴茹被移出去了,那裏本來是顧伯庭的姨娘、通房們住的地方,現在死的死、病的病,空出來的屋子足夠讓她一間間輪著住。


    聽說被移走那天,她哭上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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