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過了一周左右,但以前住的地方就亂七八糟的,現在已經更淩亂了。


    餐具就那樣隨隨便便地堆在水槽裏,垃圾也是隨隨便便分了一下就塞進垃圾桶裏,都快要滿溢出來了,簡直不堪入目。


    堆積在桌子上的漫畫書堆眼看就要倒塌的樣子,看到用來代替煙灰缸的玻璃杯就擺在附近,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兆。


    雖然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想要收拾的欲望,但又怕被他覺得自己服軟了,所以就幹脆裝作視而不見,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情——拿回自己還放在這的行李。


    「我說你啊,現在住哪」


    明明已經分手了,但「我說你啊」這樣的稱呼,還是讓我莫名的惱火。用尖銳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床上吞雲吐霧的達也,我也將自己的憤懣給宣泄了出來


    「關你什麽事」


    「嚇人。我隻是在關心你而已啊。你要是沒地方去的話回來住也不是不行哦?」


    無視那個滿嘴跑火車的蠢蛋,我專心在收拾東西上。事到如今就算你說再多的花言巧語,也是不可能破鏡重圓的了。


    於是我把大部分的行李都塞進了旅行袋裏,哪怕一秒鍾我都不想再停留在這個到處散發著煙臭味的房間裏了——我也等了很久了。


    「你等會」


    「幹嘛」


    「你走歸走,錢怎麽辦」


    「哈?什麽錢?」


    「別裝傻啊。車貸,我們約好了一起還的吧」


    「……哈?」


    這個約定,確實存在。


    剛開始同居不久的時候,我們兩人約好了要一起還,於是貸款買了一輛車。


    但是,然而。


    「……不是,我們已經結束了吧?我們已經是陌路人了」


    「那也不能欠債不還吧。你至少也給我把約定遵守好」


    ……等會,我無法理解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繃緊了快要露出苦笑的表情,努力地保持平靜說道。


    「那是以你的名義買的吧?那我還錢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嗎?難道,你想要共享嗎?」


    「哈?車子要怎麽樣對半分啊」


    那又不是機器人。達也說著嘲諷味十足的話。


    真的……太蠢了……我都無語了……


    「是你說想要買車所以才買的。你自己負起責任來」


    「……我雖然是這麽說過」


    當時他剛剛考到了駕照,無論如何都很想要一台自己開的車。


    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我可不要那麽粗獷的車。再普通一點的二手輕型車也行了。但那台車是你自己選的吧?買那種油耗高又貴得離譜的車。既然如此,負起責任不應該是你自己嗎?」


    「那可是悍馬啊,發什麽神經呢你」


    發神經的是你啊!


    如果幹脆就這樣吼出來的話,心裏該有多痛快啊。


    「話又說回來,當時說無所謂的不是你嗎」


    「我當時說的是隻要能開就行!沒說要這麽奢侈!但是你為什麽要買那種價值兩百萬以上的高檔車啊!?一般來說那是應該要妥協的吧!」


    不行了。我和這個人真的沒法溝通,煩躁得不得了。


    「總而言之,這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你不是要當職業選手嗎?去賺獎金賺個夠再去付不就是了」


    正當我想要拋下一句“那你加油哦”準備離開的時候。


    「你給我等會」


    他強行地抓住我的胳膊,使勁把我拉住。


    伴隨著生理上的厭惡感,我扭動著身子抵抗著那侵入皮膚的粗魯手指的觸感。


    「放開我!」


    「你這家夥,蹬鼻子上臉是吧?迄今為止我讓你住了這麽久,恩將仇報是吧」


    「哈?」


    什麽恩啊。明明都把這部分的回報給奪去了。


    「能不能遵守約定啊。作為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義務吧」


    「…………」


    什麽『約定』,什麽『恩情』,什麽『義務』,什麽『作為人』。


    把那這麽多冠冕堂皇的話掛在嘴上,實際上你想要說的,不就是那個嗎?


    『我不能接受隻讓自己吃虧』


    「……你到底是有多小氣啊……」


    「哈?你說什麽呢」


    「都說了放開我啊!」


    用空著的那隻手輕輕地推開他,達也就踉踉蹌蹌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明明是個男的也太軟弱了點。大概是因為不好好工作隻知道抽煙打遊戲的緣故。


    「你個賤人……幹什麽呢!——給我站住!」


    你說讓我站住我就站住,當我傻啊。


    我拿起旅行包衝出了玄關。但是,在樓梯上磨磨蹭蹭的時候被他追上了,於是再次發展成了相互推搡的狀態。


    「別碰我!」


    「你冷靜點!總之先回房間——」


    事到如今都已經有那麽多的分歧與不合了,為什麽偏偏隻有不好的部分重疊在了一起呢。


    達也注意到了周圍的目光而移開了視線,與此同時,我為了掙脫束縛而用力地揮舞著手臂。兩者時機完全一致的結果就是,就像中了合氣道的招數一樣,達也的身體飛到了空中。


    就像動作片裏的某個場景一樣,一副人類的軀殼從樓梯中間滾了下來。


    「——啊」


    在我呢喃的時候,達也的身姿已經躺倒在了柏油馬路上。


    「嗚,咕,咕……」


    雖然也不是從什麽特別高的地方摔了下來,但是看到他沒法馬上站起來,可能是有什麽地方弄傷了。


    狠狠心把這個當作機會的話,要是有一股能迅速逃走的堅韌勁兒,我的人生難度或許會降低一點。


    「——你沒事吧!?」


    如果是因為無法舍棄的同情而招來了困難,那麽折磨我的也許不是任何人,正是我自己。


    好人有好報——這句話,如果不是誤用而是以它真正的意思來使用的那一天,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到來呢。


    無論如何我也對這一天的到來期待不起來。


    ※


    雖然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但僅僅是兩個女人就已經夠煩人的了。在喝了酒的時候更是如此。


    「其實你交到女朋友了對吧~?別藏著掖著了快告訴我~!」


    酒會結束後順便去了自己的店前,將店外屋簷下的擋車欄杆當作長凳坐著絮絮叨叨糾纏不休的,是比平時更用心化妝的喝醉了的篠田。


    麵對光是今天晚上就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盤問,雖然著實驚訝,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所以都說了沒有什麽女朋友啊……」


    「討厭~!店長你交到女朋友的話我很受打擊誒~!要哭惹~!」


    明明問的人是你但卻不留心去聽,這家夥到底是有多自由啊。


    「……說到底我有沒有交到女朋友什麽的,這事怎麽樣都無所謂吧……」


    「有所謂!有所謂的啊!對吧,杉浦!」


    「是的!」


    對於筱田所尋求的同意,參加酒會的另外一人杉浦也用力地點著頭。


    「有所謂!非常的有所謂!我要求公開信息!」


    即使喝醉了措辭也依舊生硬,這就是杉浦的風格,有點好笑。


    「到底是怎麽樣呢!?請你好好地回答!店長你有著這樣的義務!」


    就像出軌的藝人麵對記者的尖銳追問,但不管被問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樣的。


    「所以都說了沒有什麽女人啊……」


    「那就是說男的!?」


    雖然有一瞬間我不是很懂這是什麽意思,但回想起杉浦那出乎意料的「興趣」,我馬上就理解是什麽意思了。


    「是男朋友嗎!?果然是那麽一回事對吧!」


    「杉浦,等等。你冷靜一點」


    「店長你是哪邊的!?攻還是受!?」


    「別這樣,用真人來妄想很危險的」


    「我個人來說絕對認為店長你是誘受的咿呀——!」


    「鬼知道啊!」


    這個眼鏡娘,平常一副好好班長的樣子,一喝酒就馬上界限突破放飛自我,真是有夠頭疼的。


    雖然實在受不了開始撒野的杉浦,但如果能借此發泄平日裏的鬱憤,那也真是萬萬歲了。


    說到底這個每月舉辦一次的酒會,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給上著本來就不適合女性上的夜班,還擔任負責人的杉浦做心理治療,如果她本人能滿意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哈!?這樣啊,所以之前,才會在臨走的時候買凡士林……!(注:潤滑劑)」


    ……雖然這是事實。但是,為什麽杉浦你……。


    令人意外的是,我交到女朋友了這一流言的出處,說不定就是這個想象力過度豐富的孩子。


    順帶一提,買凡士林隻是為了塗在收銀時容易變得粗糙的指尖上,請不要誤會。


    「好了好了你倆,接你們的車來了」


    在這種無聊的交談之中,為女孩子們安排的出租車開進了停車場。


    「上車吧」


    即使我特意地站在門邊護送她們,但就像是親密的姐妹那樣互相摟著胳膊的兩人的腰卻怎麽樣也不動。


    「要不幹脆去店長家裏確認一下吧!?」


    「好提議呢!」


    這倆人……平時看著像是塑料姐妹,但唯獨這種時候配合卻這麽默契……!


    「真是的……」


    這樣一來,就更不能坐視不管了。雖然沒有女朋友,但是有一個更加不能被知道的人,正在我家絕讚滯留中。


    沒辦法了,隻能用這一招了嗎……。


    「你們不坐出租車的話那交通費也用不著了對吧?」


    我把從錢包裏拿出的真槍實彈稍微讓她們看了一下。


    「哇!謝謝爸爸!」


    一秒鍾就飛撲過來了。……但是被筱田當成爸爸我也完全不會心跳加速……。


    「謝謝你。爸爸?」


    ……而杉浦喊的爸爸則是太過於有現實的感覺,某種意義上也讓我心情有點複雜。


    「那下個月見」


    「謝謝招待!」


    「謝謝招待!」


    目送著鬧騰的兩人坐上出租車消失在了夜晚的住宅街裏,我在好不容易才造訪的寂靜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雖然倒也說不上是痛苦,但陪著兩個女人喝酒多少還是有點難頂。更別提是在自己的嫌疑被追究的情況下。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的一清二白,所以也沒法大聲否定……。


    但是,雖說多少有點自食其果的味道,但看來是惹上些麻煩事了。


    一想到在今後大概一年的時間裏,都必須像這樣地保守著秘密生活下去,心中就不免有些失落——不過也不算是空留餘恨。


    倒不如說,這也是一種選擇,自己也有著這樣的想法。


    因為自從明莉住進我家之後,我的生活環境也得到了相當的改善。


    比如回到家裏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每天都穿著洗好晾幹的衣服之類的,以及擺在餐桌上的不是冷凍食品而是她親手做的飯菜——雖然她本人像是在履行理所當然的義務一般在做這些事情,但對於獨居的男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這還要幫大忙了。


    表示感謝的話,那樣表達也無妨。


    越是想得誇張,越是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自己心中就越是感到新鮮。


    這絕對不是對過去的生活有什麽不滿。但是,即便如此,之所以會對當下的生活感到如此的滿足,也一定是因為自己那覺得一個人也挺輕鬆的內心裏,存在著某些欠缺的部分吧。


    「……回家吧」


    把喝完了的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裏,我走上了短短三十秒的回家路。


    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一點。考慮到同居人可能已經睡著了,我極力地避免著發出什麽噪音,慎重地打開了家門,但看來是杞人憂天了。


    走廊盡頭的客廳裏還亮著燈,還能聽到輕微的電視聲。


    看來她還沒睡。或者說是,在等著我回家。


    要是這樣的話我可就幹了件壞事了。想著道個歉地走向客廳——但那裏並沒有明莉的身影,隻有電視廣告的聲音徒勞地回響著。


    想著會不會在房間裏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洗手間、浴室、以防萬一地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但無論哪裏,都沒有她的身影。


    ……出門了嗎。


    雖然並沒有設置門禁時間,也不想當做監護人一般地去責備她夜間的行動,但她在什麽聯絡都沒有的情況下消失了的話,也還是會讓人擔心。


    「起碼把電視給關了啊」


    不滿地抱怨著按下了遙控器的開關。雜音消逝而去的客廳裏,被夜晚的寂靜所支配了。


    「…………」


    明莉不在了。僅僅是因為這樣,這個家裏就變得相當的安靜。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本應已經度過無數次的一個人的夜晚,多少讓人有些傷感,回過神來,我已經緊緊握住了手機。


    ——姑且,聯係一下她吧。


    就這點程度的幹涉應該也是可以的吧,在解鎖屏幕的瞬間,砰地,有某種低沉的撞擊聲在家裏響了起來。


    從那清晰的聲音上來看,應該不是外麵傳來的聲音。從方向上判斷發聲源應該是在廚房裏。


    沾了喜歡做飯的明莉的光,廚房周圍的東西也變得了多了起來。也許是鍋子什麽的從架子上掉下來了。


    為了確認發聲源的所在而走進廚房——


    「——嗚哦!」


    本以為空無一人的開放式廚房裏卻有著人影,她癱在地板上,隨意垂下的頭發遮住了低著頭的表情。


    「……明莉?」


    那千真萬確地,是穿著睡衣的明莉……然而她的樣子看起來總感覺有些奇怪。


    她的額頭靠在爐灶下麵的收納架上,一動也不動的。從她的姿勢上來看,剛才的動靜說不定因為頭撞到門而產生的。


    「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呢」


    如果說是在這睡著了,那也太有活力了。我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寒意,立刻跑過去,搖了搖她的肩膀。


    「……歡迎,回來」


    明莉慢吞吞地抬起頭,說著和往常一樣的話。但她的聲音卻毫無張力,與平時那種朝氣蓬勃的樣子截然不同。


    而且不僅僅是聲音,她那眼睛睜得緊緊的,嘴唇發青,微微顫抖。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奇怪。「怎麽了?你臉色發青啊……」


    她猛地伸出了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死死抱住我的那雙手,冷若冰霜,讓我的記憶突然蘇醒過來。


    在杉浦還是個兼職的時候,因為壓力與不安而發作了數次的過度呼吸症候群,如今她的症狀就和當時一模一樣。


    「是過度呼吸嗎?」


    聽到我發問,明莉微微地點著頭說道。


    「沒,事的……已經,差不多恢複了……」


    她那斷斷續續地說話的樣子實在是太過柔弱,在旁人看來除了逞強以外什麽都看不出來,但是能說話確實是冷靜下來的證據。


    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慌慌張張地去應對了。這種時候如果周圍的人驚慌失措,反而會使病情惡化。第一次看到杉浦發作的時候,我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悔恨,於是稍稍學習了一點。


    「這樣啊。……但是你出汗有點厲害呢。擦一下吧」


    為了去拿毛巾我想要站起來,卻被那柔弱的白皙手指死死抓住,無言的壓力製止了我的動作。沒有辦法,在現場能作為替代品找到的最合適的——是上衣的袖子,用衣袖給她擦汗,順便也把稍微流出來一點的鼻涕也給擦掉。


    「抱歉……弄髒了……」


    「沒事的。反正又不是我洗」


    「……嗯……」


    雖然可以進行對話,但看來好像是沒有反駁我的精神。


    「有沒有其他,想要我做的事呢?」


    「……手……我的手好冷」


    這麽說著,明莉鬆開了抓著我胳膊的手指,然後像是在追尋什麽一般,向我伸出了手掌。


    接受了她那口齒不清的要求,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長籲短歎中沒有發出聲音。這是一種安心的呼吸,可以這麽理解。


    「……你的手,很粗糙呢」


    「要去收銀的話會變成這樣也沒辦法。是一雙勞動者的美麗的手對吧」


    「……這個,我知道……星期五路演裏麵那個(注:一檔老牌日本綜藝)」


    雖然是這樣但又不太一樣。


    就這樣地過了一陣子,我們聊著一些有的沒的,相互分享著溫度。


    ※


    看到明莉的狀況好像也大概冷靜下來了,於是看準時機轉移陣地。


    「謝謝你,廣巳先生」


    在自己的房間裏,鴨子坐在地毯上的明莉,用力地抱著一個靠枕這麽說道。


    看她的表情好像也已經恢複了元氣,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勉強自己這麽說的……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在我猶豫不決之時,反而是明莉先引出了話題。


    「我精神狀態不好的時候,偶爾就會變成那樣的。不過那不是什麽病之類的,不用擔心」


    明莉像是在拒絕反駁那樣,滔滔不絕地說著。


    「話說廣巳先生你莫名的冷靜呢,反而讓我有點驚訝」


    「啊……我有個女員工也是有過度呼吸症候群,所以就稍微……」


    「特地去學習了一番嗎?真溫柔呢~」


    「隻是在網上查了一下而已啊……」


    「呼呼。真是個好店長呢?」


    開心地笑著的明莉,雖然看上去已經完全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樣子……那麽要不要就這樣作數了呢。


    雖然不想多管閑事,但放任不管也讓人感覺有點不舒服。把顧慮和責任感放在天平上的結果,就是後者占了上風。


    「抱歉,是我不好」


    「誒,為什麽廣巳先生你要道歉啊?」


    「不是……我回來太晚了,因此讓你感到不安了吧……」


    「…………噗」


    經過一段充分的沉默助跑,明莉捧腹大笑。


    「噗噗,啊哈哈!你這什麽啊!我可沒依賴你到那種程度~真是的~你是要笑死我啊~」


    「……別拿我的擔心來開玩笑啊」


    「呼呼,你這完全代入進男朋友視角裏了啊?」


    「都說了不是了……」


    我板著臉掩飾著自己臉頰上的熱度,語速飛快地說道。


    「因為你一個人很辛苦罷。我隻是在擔心你罷了」


    「啊哈哈,沒事的。我也沒病到那種程度。不過——」


    在微笑中透露出了一絲憂傷,明莉吞吞吐吐地解釋著。


    「我稍微想了一下。廣巳先生現在是不是在和別的女人開開心心地喝著酒之類的……」


    「女人……」


    雖然這是事實,但我反對。


    「那啥,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今天要和員工去喝酒。基本上都是出於慰勞員工的目的,可不是你想的那種不正經的啊」


    「員工是指那個上夜班的戴眼鏡的人嗎?」


    「嗯」


    「嗯?」


    她那一副話中有話的眼神刺痛了我。


    「……怎麽了」


    「那個人,雖然看起來有點土裏土氣的,但好好地化一下妝絕對會是個大美人呢」


    「……所以這又怎麽了」


    「胸還那麽大」


    「所以這又怎麽了啊!」


    「幹嘛?這不是挺好的嗎?」


    她那話中有話的語氣,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反駁她說「你不是更加地把自己代入進女朋友視角裏麵了嗎」,但是想到這麽說屬於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我忍住了。


    「……什麽啊,你這麽說的話那不果然就是我的錯嗎」


    「都說了不是了。……其實,我惹上了點麻煩事。然後可能稍微有點想太多了」


    「麻煩事?發生了什麽嗎?」


    雖然我追問著,但明莉並沒有回答我。她把半張臉埋進靠枕裏麵,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說啊」


    「…………這事可能有點無聊」


    也許是我強硬的口吻奏效了,明莉沉重地開口了。


    「今天中午。我去了趟前男友家裏。回去拿我留在那裏的行李。然後——」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真是像電影般的男女糾紛呢……」


    「啊哈哈。確實,很無聊呢……」


    「然後呢?你前男友現在怎麽樣了?」


    「在家休養。手腕韌帶拉傷,完全康複大概需要三個星期」


    主要是扭傷嗎。雖然對他本人不是很好,但傷勢並不是十分嚴重。


    「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你都特意陪他到醫院去了吧?那這樣的話你也沒必要再苦惱這事了」


    「我可沒有苦惱過。隻是……」


    「隻是?」


    「他因為受傷了所以丟掉了兼職的工作,還有沒法參加一個遊戲的重要活動了,感覺非常的生氣。然後就說要讓我負起責任之類的」


    「責任是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果然還是錢吧,他就是個貪得無厭的男人。——哈……」


    她發出了一聲與自己的年輕並不相符的沉重歎息。


    原來如此,然後就因為想不開這事而把自己弄得身體不舒服了。


    「別犯傻了。男女糾紛這種事故裏麵哪來的什麽責任。無視掉才是最好的」


    「……但是,他說要是我敢逃跑的話就找個前輩來逼迫我……」


    「為什麽這裏會出現一個第三者啊……」


    要追債的話那倒是自己追啊。一有糾紛馬上就亮出第三者的身影來威脅人家,作為男人來說也是個二流子。


    「那家夥認識的人,基本上沒幾個正經人……要是跑出來一個恐怖的人該怎麽辦啊……」


    明莉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軟弱。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再次提醒了我,這孩子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女孩。


    「…………」


    麵對眼前這位少女的保護欲,以及對那位未曾謀麵的前男友的厭惡。


    二者混為一體的結果,在我心中產生了一種感情。


    「告訴我他的聯係方式」


    「誒?」


    「你前男友的聯係方式。我來說」


    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作為成年人的我介入進去來處理事情的話,從解決方法上確實是最穩妥的。


    「不是。我不想給你添這種麻煩啊……」


    「你都跑到我家裏來住了,事到如今還說什麽添麻煩」


    「……但是,這事和廣巳先生你沒關係啊……」


    「有關係的」


    「沒有啊。這不就是別人的事情嗎」


    「別人的事情?」


    她的這種說法,讓我有點惱火。


    「我們距離都這麽接近了,還說什麽別人的事情」


    這麽說著,我順勢抓住了她的肩膀。


    「…………什麽啊,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明莉不高興地說著,把臉埋進了靠枕裏。


    不知道她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嗚」地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呻吟聲。


    我默默地等著她,於是她終於抬起了頭,用眼看就要消失的微弱聲音說道。


    「……對不起」


    真的是,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


    第二天,工作日的白天。


    把店交給兼職,從工作中抽身出去的我去拜訪了明莉幾周前還住在那的舊宅。


    說得好聽點是很有韻味,說得難聽點是就是老土的木質兩層公寓。雖然周圍類似的建築物有很多,但首先肯定沒找錯地方。


    不管怎麽說,在附設的停車場裏停著一個很明顯的記號。


    悍馬h2——誕生於美國的suv。


    正因為是以軍用車為基礎,所以它的外觀非常嚴肅。據說被這種粗糙的軍裝感給迷住,即使是在已經停產的現在也還是有很多愛好者喜歡。


    那位前男友——永井也是嗎?他一定也是這種人吧。


    作為男人的浪漫來說,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讓我說出真實的感想的話,隻能以「不相襯」一言蔽之。


    一輛就算是二手也能輕鬆超過兩百萬的美式suv,停在雜草叢生、鋪著碎石子的停車場裏。不管看上去再怎麽威風凜凜,也隻會凸顯出所有者的虛榮心。


    「年輕無極限是吧……」


    不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將其否定的想法。畢竟我也不是過著那種,能對別人的興趣愛好指指點點的人上人生活。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而受到困擾,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就讓我來一五一十地跟你說個明白吧。


    「不好意——思」


    按了門鈴,敲了敲門,甚至還打了聲招呼,門終於打開了。


    「……幹嘛?」


    初次見麵的永井君,原來如此,確實還挺帥的。他的長相哪怕是在顏控係的時尚雜誌上看到也不會有什麽違和感。——前提是把那亂糟糟的頭發,和破破舊舊的汗衫給處理一下。


    然而……這胡亂的視線和酒氣熏天的氣息。看來是大白天就一直在喝酒。現在要開始商量事情呢,饒了我吧。


    「你好,我是昨天打過電話的堂本」


    「……啊」


    「手沒有大礙吧?聽說完全恢複要三個星期呢,真是多災多難」


    首先從關心他的身體狀況開始。這是處理投訴的鐵則。


    「……所以你有什麽事?」


    「嗯。在電話裏稍微提了一下,我想讓這次的事情妥善解決。雖然作為局外人來多管閑事不太好,但還是希望您能陪我商量一下」


    順帶一提我是打著明莉的新男朋友的名號來的。這是為了能讓談話順利進行的顧慮。


    「找間咖啡廳坐坐吧。當然,我請客」


    「…………」


    永井沉默地回到了家裏。開始做出門的準備——並非如此,他馬上又回到了玄關前麵。


    「太麻煩了,在這聊就行了」


    話畢,他點燃了一支拿過來的香煙。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立場啊。我倒是沒什麽所謂。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關於這次的事,我認為並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哈?你看我的手啊。不管怎麽想受害者都是我吧」


    永井咬牙切齒地說著,舉起用繃帶包裹著的右手。我馬上反駁道。


    「我聽說這是一場爭執後發生的事故。而且好像也是你先動手的」


    「我可沒動什麽手——啊!隻不過是稍微抓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已!倒不如說是我被她狠狠地打了」


    「站在女孩子的角度上看,被男人抓住手臂也已經是相當恐怖的事情了」


    「你說什麽!?意思就是我錯了唄!?」


    不知道是醉意使然,還是說他的沸點本來就很低,永井瞪大眼睛大聲說道。


    「我啊!可是因為那家夥被炒魷魚了啊!選拔賽也沒辦法參加了啊!我的人生已經因為她變得一團糟了啊!那她承擔起責任來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我表示同情。但是,你說的責任,具體來說是指什麽呢?」


    「責任,就是責任啊!精神損失費之類的!」


    「所以呢?要是她不承擔起責任的話,你就去找前輩打小報告來逼迫她嗎」


    「對哦,他可是個超級恐怖的人呢。還被挖過去當黑社會呢?嘿嘿」


    永井把本來就已經夠可疑的陌生人的英勇事跡掛在嘴邊洋洋得意。真是狐假什麽威之類的。


    「……那個。你這已經算是恐嚇了,這也沒關係嗎?」


    對於這句極其正確的指責,然而憤怒的青年卻充耳不聞。


    「煩死了!是那家夥不好啊!那家夥,那個臭婊子!居然恩將仇報!」


    側耳聽著永井的汙言穢語,我打心底裏想到。——明莉不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我來告訴你吧!那家夥是幹風俗業的!就是個賣身給惡心的客人來賺錢的婊子啊!啊~啊!做女人真好啊!劈開大腿就能賺錢!真是讓我羨慕死了!」


    「…………」


    「那種人就隻會瞧不起這世道,瞧不起男人!所以不讓她吃點苦頭可不行!反正那家夥也賺了個盆滿缽滿了!賺那些肮髒錢!」


    「……再怎麽說也有點過分了」


    「煩死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有什麽問題啊!」


    「……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話給念叨出來了。完了。在這麽想到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啊!?你媽的你剛才說什麽!?」


    那雙隨意地把抽完的煙頭給扔掉的手,順勢抓住了我的衣領。


    我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我丹田猛地一用力,總算是停住了進一步的後退。


    「你說誰是狗!?別給我胡扯了!」


    永井像隻凶狠的狗一般狺狺狂吠,完全地展露出了敵意。受此影響,我的心中也頓時燃起一股原始的衝動。


    ——要不幹脆揍他一頓好了。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在我的腦海中認真地閃過,當然我不可能付諸行動。


    這又不是什麽熱血漫畫,如果用拳頭來說話,隻會讓事態更加複雜。


    「……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在口頭上道了下歉,我重新觀察起永井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就連澡都沒好好洗,他油頭垢麵的。當然身體也和幹淨清爽不沾邊,再加上酒臭味和煙臭味混合在一起,體臭也非常嚴重。


    仿佛收拾都收拾不幹淨一般,隔著頭也能看到房間裏的一片慘狀。特別是桌子上堆滿了東西,吃完的便當盒和喝剩下的威士忌酒瓶都散落一地。


    「…………」


    他——永井,如果不加修飾地說,就是個人渣。


    虛榮心很強,自尊心很強,而且還以恩人自居,受害者意識也很強。


    再加上對女性的蔑視也很嚴重。可以斷言他是個典型的渣男。


    即便如此,他也有他自己的,人渣也有人渣的生活方式,這才造就了這令人不忍直視的現狀。


    我並不想肯定他作為人的一麵。得吃點苦頭的人,倒不如是他才對。


    ——即便如此,我也清楚一件事。


    沒有「底線」的人是沒法一個人支棱起來的,隻能靠著別人賴以生存。這件事我痛徹心扉般地清楚。


    所以。才會一直選擇來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那個,你的車貸還剩下多少沒還?」


    「哈!?關你屁事啊!」


    「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還剩下一百九十萬呢!這又怎麽了!」


    「這樣。還剩下很多呢」


    「是啊!話說就是說好了要一起還車貸才會買的啊!不然我也不會特地跑去貸款的啊!所以那家夥也得承擔起責任—— 」


    「我來替她付」


    聽到我這句話,還很激動的永井一下子鴉雀無聲。


    「你們約好了是折半對吧?那麽應該由她來付的部分,剩下的九十五萬——算你一百萬吧。我來幫她付」


    「……哈?」


    「然後能就這樣握手言和嗎。再這樣下去吵個不停也太麻煩了,對彼此而言」


    「……我,我信你個鬼,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


    「我沒騙你」


    把剛才後退的那一步,迅速拉近距離。


    然後既沒有輕視他,也沒有諂媚他,而是正視著他的眼睛說道。


    「你覺得我是在炫富嗎?」


    「…………」


    「再不行的話我現在就給你準備現金。怎麽樣?」


    「…………」


    他那動搖的視線就像是在給心情做代言一樣。


    就在腳下還燃著的香煙終於要壽終正寢的時候,壓迫喉頭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決定勝負的一著,糖衣炮彈。


    作為擺脫危機的手段而言雖然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但我也不想裝出英雄的樣子,嘛就這樣吧。


    ※


    雖然感覺很抱歉,但與此同時也高興得不得了。


    「這可不是什麽事不關己」,隻不過是聽到了一句這樣的話,我冰冷的指尖就再次染上了溫度。


    對於自己這種單方麵被給予的立場,依然感到困惑。但即便如此,被幫助了的事實並沒有改變,所以我覺得必須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謝。


    雖然昨天隻能不停地說「對不起」,但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說「謝謝你」。


    然而,從廣巳先生那裏聽說的事情的來龍去脈,使我的這種想法變成了一張白紙。


    ——幫我付了?一百萬?而且還說不用我還?這是什麽意思?


    麵對我理所當然的疑問,廣巳先生——大概是事先準備好了說辭罷——這樣地向我解釋。


    「你知道嗎?把做家務換算成勞動的話一年能賺超過三百萬以上呢。從今往後大概一年裏,家務事就全都交給你來做了,我付的那一百萬就算是預支你的報酬的。倒不如說我隻付了三分之一的錢賺翻了呢?前所未有呢!」


    雖然廣巳先生一邊滑稽地說著話一邊對著我笑,但我完全笑不出來。


    理由狗屁不通的。就算是牽強附會也得有個限度。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又來了。又是這種名為「為什麽」的病,再次複發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為了我這種人,做到這個地步呢。


    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戀人,對一個不過是強行賴在別人家裏的寄生蟲,為什麽要做到這份上呢。


    難道說——他真的想成為我的『神』嗎?他是想要成為那些不諳世事的無知少女們,心目中那夢想般的存在嗎?


    ……太蠢了。


    我可不相信有什麽神明存在,說到底就沒有必要。


    我所需要的,不是什麽雲裏霧裏捉摸不透的善意,以一眼明了的形式我才更能接受。


    所以,我希望你能向我索取回報。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補償,接受我的獻身。


    我已經做好了獻出一切的準備。所以。


    我不想要那種不知廬山真麵目的溫情,我想要你和我以明確的,精確的關係共存。


    ……不是這樣的話。我可沒法心安理得啊。


    ※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一場夢。


    躺在床上被女人騎著,像是描繪出男人的妄想那樣的下流的夢。


    似曾相識的帶著妖豔微笑的女人撩起了我的衣服,用指尖攻擊著我敏感的部分。


    就像vr的色情視頻一樣,讓我感覺事不關己,但不過彈指一揮間,太過真實的觸感和伴隨而來的感官刺激,讓我憑直覺意識到這並不是虛擬現實。


    「——嗯!?」


    我從昏昏沉沉中一下子清醒過來,條件反射般地甩開她的手,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身體。


    「幹嘛——!?」


    俯視著醜態畢露的我,女人——裸體上隻披著一件外套的明莉,開心地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呼呼,什麽嘛你這姿勢。像個女孩子一樣」


    就算被她捉弄,現在的我也沒有時間去害羞了。能做的,頂多也就是為了確認情況而提出問題。


    「你在幹什麽啊……!」


    「幹什麽,夜襲唄?」


    她這若無其事的說明,簡單得讓人啞口無言。


    「……笨蛋,想些什麽呢——」


    然後,我的視線突然從明莉的脖子上移到下方,像被磁力吸引著一樣被牽扯過來。


    雖然房間裏關了燈,但並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在打開的拉鏈內側——膨脹和突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


    將違背自己本意的視線,用意念強行移開。但是,移開視線反而招致惡果。


    「有破綻~?」


    明莉像是要埋進我的懷抱裏那樣,把身體湊了過來。然後把下巴放在我的心髒附近,惡作劇般地小聲說道。


    「呐呐,要做嗎」


    「哈!?」


    「可以的吧。不行嗎?」


    「肯定不行啊!」


    「誒~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和你不是那種關係——」


    因為那突然襲來的觸感,我說不出話來。


    「你都勃起了不是嗎」


    明莉用滑進去的手握住了我的股間,露出了一副“上當了”的無所畏懼的笑容。


    「都勃起了那可以做的吧?難道說,你有什麽那方麵的疾病嗎?」


    「不是……你放手!」


    雖然我想要拉開距離般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卻因為透過毛巾質地傳來的柔軟觸感而猶豫不決,沒辦法充分地用力。


    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時候,明莉的攻勢愈發猛烈。


    「呼呼,看你能忍耐到哪一步呢?」


    她單手玩弄著我的股間,另一隻手則開始進攻我的胸部。不是透過衣服而是直接地觸摸著我,光是這樣,後者的刺激就已經很強了。


    「嗚——」


    我忍不住地發出了呻吟,明莉也很有反應地,把嘴唇抿成了月牙形。


    「啊,你發出聲音來了呢?很舒服嗎?呼呼……很多男人都對乳頭比較敏感呢~我平時都不去欺負你的乳頭,沒想到你這麽敏感呢?」


    像小惡魔一樣滔滔不絕的月牙形,下一個瞬間就化作橢圓,變成了黏黏糊糊地棲息著閃耀舌頭的入口。


    就連開口反抗說“等等”的機會都沒有。


    「嗯~~~」


    我因為她那抬眸望眼的視線而瑟縮起來的上半身,那最為敏感的部分,被她用誇張地伸出來的舌頭舔舐著。


    「!?」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總算是忍住了沒發出聲音,但這比起剛才還要強烈得多的刺激,讓我的大腦變得奇怪了起來。


    「嗯哼~?」


    像是致命一擊般傳來的觸感,柔軟卻有彈性,潮濕卻又粗糙。舌頭簡直就像是某種生物一樣,給人帶來的快樂是難以言喻的強烈,什麽時候我的理性會舉白旗投降也不奇怪。


    「你鬧夠了沒有……!」


    我用盡自己僅有的意誌力,試圖全力抵抗。


    將手撐在床上,用盡全身力氣把對方的上半身頂起來。就這樣順勢支起膝蓋,但在不知不覺間,被她纏在脖子上的雙手拉倒了,於是,這一次以立場反轉的姿勢身體重合在了一起。


    「你要反過來推倒我嗎?可以哦」


    我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明莉伸出的雙手之間、她那嬌豔地微笑著的身影。


    散落在床單上的細長黑發。


    就算是被我摁倒也不損其強勢的目似點漆。


    在唾液的滋潤下微微發亮的櫻色嘴唇。


    鎖骨微微凸現的上半身曲線。


    隻不過是,單純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作為異性,純粹地魅力四射。


    「……」


    唾液分泌過剩,導致我無法順利地咽下去。心髒怦怦直跳,仿佛馬上就要破裂似的,鼻翼周圍胡亂地充滿了不自然的力量。


    興奮了——發情了。


    「…………」


    『這也是一種選擇』地,不知道是誰在我心裏說著悄悄話。


    『不會被別人看見,也不會被任何人知道。就算被別人知道了又怎麽樣』『對方十九歲了,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沒有任何一點值得愧疚的,不要忍著了』


    接連不斷的誘惑話語,並不是惡魔的花言巧語,而是我自己編造出來的借口罷了。


    「一下子讓你進入正題很抗拒嗎?那樣的話用『プチ』的形式幫你弄出來也行哦(注:プチ是指不涉及到性交的賣春行為,與國內的品茶用語“全套半套”中的“半套”意思相近)」


    話音剛落,染上紅暈的粉色小蛇就從作為巢穴的嘴唇裏探出頭來。光憑這個動作,我不知為何就猜到『プチ』是什麽意思了。


    僅僅是胸部被舔舐著,全身就像有電流流過一樣刺激。如果是這樣的話,當迷失在巢穴裏麵,生命的本源被緊緊纏住的時候,究竟會有怎樣的快樂向自己襲來呢?光是想象一下,我的身體就由內而外地顫抖著。


    「不要想這麽多了,放空大腦和我一起尋歡作樂吧。頂多就是做愛而已嘛」


    解開了脖子上的束縛的那靈巧的手指,像是尋求著親吻一樣,包裹著我的臉頰。與因為工作而經常變得粗糙的自己的手指完全不同,那清新而光滑的觸感順著脖子,劃過鎖骨的凹陷,最後用惹人憐愛的動作愛撫著我的胸膛。


    「廣巳先生你也,想要被我撫摸嗎~」


    雖然我清楚她那嬌嫩欲滴的聲音不過是故意裝出來的,但還是甘甜地回蕩在我的耳邊。


    每當她那冰涼的手指在襯衫裏四處遊走的時候,我的神經就會集中在被觸摸的地方,讓人產生一種欲火焚身般的錯覺。


    隨著興奮程度的增加,我的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芳香的女孩子的香氣更加濃鬱地侵占了我整個鼻腔。


    向著五感訴說的種種誘惑,讓我的心七上八下地亂作一團。纏繞在身上的理性盔甲,一層又一層地,隨著原則的動搖而被剝去。


    頂多就是做愛。也許就是這樣罷了


    不就是越過了這條線而已嗎,難道說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嗎?我是不是把單純的一次性行為,想得太過誇張了?


    其實我知道的,太過固執隻會吃虧。把身體托付給眼前的快樂,把這個夜晚變成良宵,作為生活方式而言一定是非常有意義的。


    結果也許隻是時間問題。就算裝作是再偉大的支持者,我也不過是一個和普通人一樣擁有性欲的男人。被外表美麗的年輕女人所逼迫,心情動搖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不幹脆接受她最初的提議,構築單純的肉體關係就好了。反正,這段關係在一年後就注定要結束,所以隻利用對彼此有利的部分,盡情享受這段沒有後顧之憂的時光才是明智的做法。


    「…………」


    我想到了很多下定決心的理由。就連身體也是很誠實的。


    但盡管如此,我卻隻能保持沉默,無法采取任何行動。每當在心中找好了借口,帶來的都隻是無處可去的空虛感。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成了忍耐力這麽強的人呢?明明我以前應該是比較奔放的性格。


    這種連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的,讓人心煩意亂的強硬,真的值得我自豪嗎?還是把它當作破壞人生樂趣的枷鎖去厭惡呢?這種既不能打鉤也不能打叉的自問自答,也隻會徒增我的苦惱。


    「對了~!要不我換上製服給你看吧?」


    像是為了要推一把猶豫不決的我,明莉冷不丁地提議道。


    「你喜歡製服的對吧?男人們大都無可救藥般地喜歡jk呢。廣巳先生你之所以會那樣地沉迷於jk按摩,到頭來也隻是因為這個對吧~?」


    「…………」


    「怎麽樣呢?要不幹脆來玩角色扮演吧?我什麽都可以演的哦。廣巳先生你想要被我怎麽稱呼呢?老師?前輩?還是說——」


    估計她隻是出於誘惑我的目的,才這麽說的吧。


    「——我喊你哥哥怎麽樣呢?呼呼」


    但從結果上看,這句話對我而言,就像被一盆再冰冷不過的水給當頭潑下那樣。


    「……全都不用了」


    我拋開留戀支起了身子,坐在床邊。為了平息激動的情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情也多少平靜了一些。


    「突然間怎麽了啊……不要做這種奇怪的事情嘛」


    「…………哈?奇怪的是你才對吧」


    她的聲音低沉到,讓人怎麽也不覺得是和剛才的撒嬌聲音是從同一個聲帶發出的,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害怕。即使隔著後背,也能略微感受到那陰森森的氣氛。


    「為什麽要拒絕呢。我就不行嗎」


    「不是這麽一回事……。不是說了嗎,我和你並不是那種關係——」


    「那樣的話你為什麽要幫我還錢啊!」


    明莉憤怒的聲音打斷了我的主張,回蕩在夜晚的房間裏。


    「一般來說都會尋求回報的吧!?」


    「……不是,我沒有這種想法——」


    「那你沒有這種想法的話你是有什麽想法!?那可是一百萬啊!?為什麽那麽輕易地就幫我付了這麽多的錢啊!?」


    「……別看我這樣,店裏生意也還是挺好的。存款多少也是有一點的」


    「所以這也不改變一百萬是筆大數目的事實啊!我真不懂你是什麽意思啊!」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用錢來解決就好了」


    雖然我是以得出結論的打算這麽說的,但明莉卻是一副完全無法接受的樣子。


    「如果是為了自己的話!那我也會這麽做的!可我是陌生人啊!我又不是你的家人,又不是你的戀人,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啊!?為什麽要為我做這種事啊……我真的難以置信啊……」


    明莉一反常態,顫抖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的懊惱。我也沒有遲鈍到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地步。


    因為欠了別人的人情而感到內疚。接受了恩惠,但卻無以為報,這種無法消退的責任感。大概是這樣的感情,才驅使她做出了這樣荒唐的行為吧。


    她是以為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隻有這個了嗎?她迄今為止都是這樣地掙紮於人世間的嗎?


    雖然隻是我自顧自的想象,但每當想起孤身一人的少女所走過的路,心中就會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呐,怎麽了?對廣巳先生你而言,我是怎麽樣的存在呢?」


    「……你是………………」


    我並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沒有勇氣說出口罷了。


    背對著支支吾吾的我,明莉說道。


    「如果你沉默不語的話,從一開始就不要對我溫柔以待啊。如果你要對我溫柔以待的話,就好好地向我索取回報啊。……我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廣巳先生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我會很不安的啊……」


    近在咫尺的聲音剛剛傳到耳邊,她的身體就緊緊貼在了我的背後。雖然和剛才相比,這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接觸,但正因為是在情緒平複之後,隔著一層薄布傳來的觸感和體溫才格外的鮮活。


    「我想要心安理得的……所以求你了。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裏的話,就用力地抱緊我吧。不要否定我的生存方式」


    她那仿佛隨時都可能消失的聲音,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瞄準我的下腹部侵入的誘惑動作,實在是太過妖豔了。


    「你給我了多少,就在我身上拿回來多少吧」


    “不然的話我們的關係會破裂的”——如此坦白著的明莉的心情,我再理解不過了。


    處在單方麵被給予的立場會很不安。一個勁地受人恩惠會很內疚。因此,對於對方的好意和善意,要準備好相應的回報。


    那樣的話,如果真的是站在明莉的角度上去想,那麽我應該接受她的這場巫山之會才對。


    彼此之間,既然我提供物質上的援助,那麽她則提供性方麵的援助。像這樣地構築起兩不相欠的關係,看起來才更加的公平嗎。


    從道理上來說,也不無道理。歸根結底,對於身為陌路人的我們來說,這才是最正確的著陸點。


    但即便如此,我無論如何也都無法接受這個道理。


    「……抱歉」


    話還沒說完,意思就已經傳達給了對方,然後輕輕抓住對方的手腕,把她拉開。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反抗,心情就像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哈~……」


    背後傳來了沉重的歎息,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明莉站了起來。


    「廣巳先生,你真是個好人呢」


    她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諷刺意味,幹淨利落的一記回擊。


    「但你那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隻是自慰而已」


    ——雖然我多少也猜到了,第二天,明莉就和她的旅行包一起從家裏消失了。


    我也久違地,沒有吃早飯就離開了家。


    ※


    「今天不自己做飯了嗎」


    久違的把精心挑選的臨期便當和晚上喝的啤酒拿到收銀台,杉浦這樣說著。


    「誒?……嘛,已經不想自己做飯了」


    「這樣嗎?真遺憾呢,我還想嚐嚐店長你親手做的飯菜呢」


    「哈哈……嘛總會有機會的」


    即便我這是社交辭令般的回答,


    「真,真的嗎?那說好了哦」


    她的反應很認真,就像是要和我勾指起誓一樣。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杉浦心裏還有著疙瘩,但最近就像是這樣,看起來已經完全消解了。作為店長,受到員工們的愛戴確實是無上的光榮,筱田亦是如此,雖然有些相當積極的部分,讓我的心情不禁有點複雜。


    親密也得有分寸。就算是為了穩定的經營也好,我想盡量保持適當的距離……人際關係可真是一件艱難的事。


    「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好的,辛苦了」


    像往常一樣互相問候著,邁著一如既往的步伐走出店門,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不知道是不是梅雨來得太快,雨量相當充足。雖然想了一下要不要把留在店裏的傘拿回去,但是考慮到距離很短,於是作罷,就這樣在雨天下淋濕了身。


    「……沒回來嗎」


    一路小跑著,渾身濕透地回到家,卻沒有了那句「歡迎回家」。


    因為她沒有把備用鑰匙還給我,所以我一直在期盼著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但現在則是稍微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那家夥現在在哪裏呢?在這麽大的雨裏,有可以棲身的地方嗎?


    我既沒有為她擔心的義務,也沒有為她擔心的權利,盡管如此,我也還是無法擺脫這份煩惱。


    不管怎麽說,渾身濕漉漉的,我暫且把想法擱置起來,朝著浴室走去。一如既往地按常規衝洗身體——


    「——嗚哦!?」


    帶著一種浴池裏已經放滿熱水的先入為主的想法,把腳伸進空空如也的浴池裏,差點摔倒。


    而且失誤還不止這些,就連換洗的衣服和浴巾都忘了準備。甚至還犯了把買來的啤酒不放進冰箱,而是留在房間裏的失誤,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粗心了,無可救藥。


    打起精神開始晚酌,平時無論多麽便宜的東西都能變為極致味道的,下班後的第一杯酒,卻完全感覺不到美味。果然啤酒一定要冰鎮才行,把理由全部歸結為溫熱。


    「…………」


    在沒有選擇頻道,隻是開著的電視屏幕裏,搞笑藝人們用輕鬆的談話讓演播室裏沸騰了起來。明明自己在學生時代年輕力壯的時候,像是拚了命一般地沉迷於深夜的綜藝節目,現在看來是成長了不少了。最近我經常看電視,也重新確認了一下電視的樂趣,但唯獨今天,我實在是開心不起來。反倒是那低沉的歡呼聲很是刺耳。


    為了尋找其他的節目不停地換著台,但無論哪個看著都不順眼,最後幹脆關掉了電視。


    說起來,為什麽我要在客廳吃飯呢?在房間裏的電腦前麵一邊看視頻一邊享受晚酌,這應該是自己一直以來的風格吧。


    雖然明莉在的時候自然養成了在客廳吃飯的習慣,不過,回到獨居生活的現在,沒有必要再繼續遵守規矩了。喝完了一罐啤酒,我決定換個地方。


    因為搬運起來很麻煩,所以當場把便當一口氣吃完扔進垃圾桶。於是,我打開冰箱,想要拿第二瓶啤酒和下酒菜,我的視線最先捕捉到的是藍色的保鮮盒。


    「哦,還有剩的呢」


    保鮮盒裏麵的是土豆沙拉。吃過一次的時候感覺非常的喜歡,在那之後,這好像就是明莉做的菜剩下的部分。


    作為下酒菜而言是無可挑剔的。和罐裝啤酒一起拿上,送到原本的餐桌——自己房間的電腦桌前。


    迫不及待地喝著啤酒,啟動電腦。點擊最近喜歡的家庭係視頻up主的頻道,隨便地點開一個視頻。


    『啊~揉~揉~ ~ ~?』


    把學齡前的小男孩胡亂唱的流行歌曲當作背景音樂,將筷子伸向土豆沙拉。


    「真好吃」


    出於滿足感,不經意間開始了自言自語。本來我就愛吃土豆沙拉,再加上是明莉做的東西就更加喜歡了,喜歡到每天都想要吃的地步。


    除了基本的土豆和蛋黃醬以外,食材隻有切碎的洋蔥,調味也隻有鹽和胡椒,這種簡單讓酒鬼欲罷不能。這讓我強烈地覺得,不是配菜,而是作為下酒菜的土豆沙拉不需要其他任何的點綴。


    和啤酒的絕佳搭配讓我動筷子的手停不下來,在喝完第二罐的時候,保鮮盒裏的東西也隻剩下最後一口了。


    「…………」


    一想到這份土豆沙拉也要吃完了,就不由得泛起了一絲一毫的寂寥。雖然這不過是家常菜,或許有些誇張了,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沉浸在感慨之中,這就是成年人這種生物無法逃脫的天性。


    拋開依依不舍,把最後一口送入口中。看著空了的保鮮盒,伴隨而來的是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巨大後悔。


    在那之後,慢慢地喝了一會買來的威士忌,突然,有聲音從遠處傳來。


    是手機的鈴聲。這麽說來,手機一直留在客廳裏,正要起身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雖然不是自誇,但是會和我聯係的朋友著實為數不多。這樣一來,會打電話給我的人自然就更有限了——


    “難不成”的這種心情,讓我加快了幾步的距離。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抑製著激動的心情看了一眼屏幕。確認了聯係人的號碼後,我為自己的性急感到羞愧。


    「……喂,你好」


    『啊,你好。我是杉浦』


    接起這通來自店裏的固定電話,不出所料,杉浦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來。對於來電記錄的九成都是母親和工作單位的我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在你休息的時候打擾你非常不好意思。我有一件事情相當地在意——』


    我懷疑是不是又出了什麽麻煩事,但從杉浦平靜的聲音來看,好像不是什麽緊急的事情。


    鬆了一口氣還沒過多久,杉浦的報告就讓我仰天長歎。


    『保險櫃裏還剩著很多萬元大鈔呢……難道說,這些是今天需要上繳的份額嗎?』


    「…………」


    向總部上繳營業額這件事,是每天一次必須要去做的。話雖如此,但隻要通過店內的atm機存入專用的賬戶就可以了,並不費什麽大事。


    雖說不費什麽大事,但也很少會因此忘記。


    「……啊!對哦,我忘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雖然隻要在十二點前匯款過去就可以了,但時間早就已經過了零點。出大事了。


    『抱歉,如果我能早點注意到就好了……』


    「不不不,是我犯傻了而已。杉浦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的」


    『好的……』


    「總之,就先把錢繼續存在保險櫃裏吧?我明天再去處理」


    『好的,知道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事。給你增加多餘的工作不好意思啊」


    『誒!?沒有的!完全不會的!反倒是我這麽晚了還來打擾你對不住啊!』


    大概是想用氣勢把自己的嘴瓢搪塞過去吧,用充滿幹勁的聲音斷言過後,杉浦掛斷了電話。


    「草……搞砸了……」


    即使自言自語,心情也不會變得舒暢起來。我把悔恨咽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間。


    就在我拉開椅子的時候——我的視線突然被電腦屏幕吸引了。


    「…………」


    大概是自動播放了相關視頻吧,屏幕裏開始播放新的視頻。比起剛才那個隻顯示著簡單字幕的視頻,更簡單的,恐怕是這個用智能手機的相機拍攝,然後上傳的家庭錄像。


    這是一個背著背包的小男孩和一個比他小一圈的小女孩走進某個設施的背影。男孩的腳步已經很穩健了,但女孩走路卻搖搖晃晃,怎麽樣也穩不住。


    果然,女孩在台階上被絆倒,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於是看不下去的男孩繞到了抽泣的女孩背後,抱著她的腋下讓她站起來。


    兩人甜蜜地牽著手,再次邁步出去。也許是被他們的樣子感動了,拍攝者——恐怕是母親——高興地說了一句。


    『哥哥真溫柔呢……』


    我反射性地把手伸向鼠標。回過神來,我已經把所有的瀏覽器都關閉了。


    「…………哈」


    深深地癱倒在椅子上,用力呼出一口氣,但還是無法抹去纏繞在我身上的倦怠感。


    擾亂了自己狀態的原因是什麽呢?那種東西,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明明隻是回到當初而已。隻是回到在成為店長的同時,搬到這個家後的三年裏,一直持續著的生活罷了。


    但盡管如此,我卻沒有感受到「回來了」,反而是覺得「失去了」。


    不過是和明莉一起度過的還不到一個月的這段日子,已經在自己心中化為日常了嗎?


    「…………」


    好好地泡在浴缸裏洗完澡的爽快感。


    冰鎮到快要結冰的啤酒那特別的味道。


    即使不講究也不會讓人覺得偷懶的飯菜的溫暖。


    從每天都要洗的衣服裏散發出的柔順劑之類的香味。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隻要去尋找,就能輕易找到的各種平凡的日常,卻隻有在失去之後才能證明它的價值。


    不得不承認。明莉的存在,對自己而言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也許她本人隻是出於義務。或者也可能是為了討房主的歡心才去做這些事情的。


    即便如此,我還是被那一件件、說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給溫暖得無可救藥。


    我所過的生活,那種以「這樣就可以了」為借口來說服自己的日常生活,大概是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冷淡了吧。


    前些日子,店裏的冰箱因為誤操作,放進了常溫的塑料瓶而導致失靈,奇怪的是,這和自己的現狀重疊在了一起。


    被破壞的零度以下的迄今為止。凍結起來的各種各樣的感情,融化滴落下來的,隻剩下了一種明晰的心情。


    「……好寂寞啊」


    話一說出口,因為聽起來太過有女人味,我不由得苦笑起來。


    一個奔三的大叔要麵對感傷,保持清醒是很痛苦的。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借助酒精的力量。


    把作為禮物收到之後珍藏起來的那款,國產威士忌的巔峰『三得利響21年』抽出來,注視著琥珀色的液體倒出來一shot杯。(注:子彈杯,容量相當小)


    喝上一口這已經超越了酒精的極品,讓我感動不已,但一想到這一瓶就相當於一件生活家電的價格,無論如何實在是喝不到醉的程度。


    不過,作為下定決心的手段,這也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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