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下樓去看看秦燼,那叫什麽……以毒攻毒。 我打著手電,走進漆黑的地底,空氣中彌漫著很淡的,不太好聞的潮濕氣味。 路過倉庫間的時候我注意到倉庫的大門虛掩著,裏麵擺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事,除草機、半生鏽的斧頭、釣魚竿、木桶…… 那些東西很多都是我早年囤的,有陣子我癡迷上了各種我不曾嚐試過的興趣愛好,比如釣魚、滑雪、野營,當然多半都隻是三分鍾熱度,玩兒了沒多久就扔在腦後了。 倉庫外就是車庫,因為停滿了車,顯得空間局促擁擠,我得貓著身子擠過去,才能摸到秦燼所在的地下室的門口。 手觸到冰涼的門把上,我遲疑了片刻,不由心想我是不是閑得慌,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床上躺著,非要跑下來做什麽。 那種感覺很奇妙,我知道此刻就在門的後麵,一牆之隔的那個狹小房間裏由我養著個有呼吸、有生命的活人,他是我的所有物,此刻正聽話地棲息在我的控製範圍內,我想怎麽對他就怎麽對他,哪怕我衝進去抓著他的頭發把他提溜起來讓他陪我一起失眠都無所謂,反正他沒有反抗的資格。 我心裏油然升起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我必須時刻確認我的小寵物還好好地活著,這個樂子可不能這麽快結束,我看一眼就走。 我輕輕地推開門。 當然,我並無意吵醒他,我不是這麽無理取鬧的人,在進門前我關掉了手機上的手電筒。 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似乎隱約能聽到他安靜平穩的呼吸聲,我憑著本能向秦燼所在的外置走去,但因為太黑,也許是我踢到了什麽,大概是拖鞋,導致我不期然地製造了一點在此時寂靜的環境中格外明顯的響聲。 就在這時,還尚未等我反應過來,一隻強壯有力的大手突然從漆黑中禁錮住了我的脖子,力道驚人,無足抵抗,似乎下一秒就要掐斷我的咽喉管,令我幾欲窒息。 秦燼極為寒冷而凶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誰?” 我嚇了一跳。 “是我!”我喊了一聲,在他差點把我掐死前拚命掙紮,大喝道,“秦燼,你發什麽瘋呢!” 那一瞬間,我真的渾身發冷,他給我的巨大壓迫感就好像我招惹了一頭大型的夜間出沒的凶惡猛獸,我被他按在爪子下,無力也無處逃脫。 喉間鉗製著我的手頓了一下,這才漸漸鬆開。 我一邊咳嗽一邊拚命地喘氣,腦子裏隻有莫名其妙四個字,我心說我不就是來看看他,他反應怎麽這麽大? ……搞得像大半夜的,有人要到我家來暗殺他似的。 我打開牆邊的電燈開關,頂燈亮起,見秦燼竟完全赤裸著上半身,一塊塊輪廓分明的肌肉和健壯性感的腹部線條清晰可見,再往下,是深黑色的褲子和他安靜蟄伏著卻已尺寸不凡、鼓囊囊的部位……他被突如起來的燈光刺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揉了揉眼,額發睡得翹起幾撮,像個雞窩。 眼神掃過他那一覽無遺的優越身材,我感覺自己詭異地心跳加速了幾拍,我立刻抄起手邊拖到地上的被子,遮在他身上,把他嚴嚴實實地包起來,從源頭拒絕被色誘的可能性。 我捂著飽受摧殘的脖子後退一步,指著他罵道:“你睡覺幹嘛不穿衣服,給誰看呐?啊?” 秦燼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隨後麵無表情地道:“你沒給我衣服,我隻能這樣。” “……”我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想反駁卻沒了詞,畢竟他說的是實話。 睡衣這種私人物品什麽的,家裏又沒有多餘的,我怎麽可能把我的衣服給他穿? 實際上,我也完全忘記了還要給他提供睡衣這種小細節,畢竟在我有限的人生裏我完全沒有飼養過小貓小狗或者任何類似活物的經驗,我能保證他沒生病沒餓死已不容易,偶爾犯點小錯實屬正常。 行,這事是我的失誤。 於是我調轉另一個話題,繼續質問道:“大晚上的,你幹嘛呢,不睡覺啊?” “你不也沒睡嗎。”他淡淡地說,“我本來已經睡著了。” “剛剛被你吵醒了。” 我咬了咬牙根:“我又沒想吵你,我已經特意放輕腳步了。” “你鬼鬼祟祟地走進來,我能聽見。” 我睜大眼:“你也太一驚一乍了吧?正常人睡熟了聽到那麽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醒?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問題吧?” 秦燼沒答話,閉著眼輕輕歎了一口氣:“嗯,是我的問題。” “是我太緊張了。”他說,“跟你沒關係。” 我皺了下眉:“你在緊張什麽?” 我想起之前心裏那個異想天開的猜測,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不會真以為有人要跑來我家裏暗殺你吧?你難道有被害妄想症嗎?” 秦燼聞言笑起來,大概是我的話讓他覺得好笑,他搖搖頭:“沒有,怎麽會。” 真搞不懂這人到底在想什麽……我默默腹誹了一句。 日子平靜地過去了幾天。 期間,我又跟秦燼去了一趟超市,此時我才意識到上次我們根本沒有買雞蛋,我真的不應該怪他。於是這一回我強烈要求拿兩盒雞蛋放家裏屯著,第二天我如願以償在早飯時吃到了煎蛋澆醬油配烤吐司麵包。 但秦燼開的火太大,蛋白都變焦變老了,而且他搞破了蛋黃,所以流心是不存在的。 不知怎麽,我感覺竟然在他的手藝荼毒下,我好像慢慢習慣了…… 反正什麽食物咽下去到肚子裏都一樣,對吧。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準點到了公司,大約上午十一點多的時候,突然聞聽外麵產生了一陣騷動,好像是員工們在起哄些什麽…… 我這才想起,今天是市場部經理告訴過我的,他們請網紅來公司拍視頻的日子。 也不知打算拍成什麽樣,鬧哄哄的。 但我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也無暇圍觀,反正等成品做出來了他們總得交給我審核完畢才能投放。 我戴上耳機,繼續處理工作。 到了午休時間,外麵的人似乎還沒走,笑鬧聲此起彼伏,我不堪其擾,又有些餓,“啪”地合上電腦。 我覺得挺疑惑的,什麽東西啊?拍了這麽久還沒拍好? 還有……秦燼怎麽還沒來啊?每天準時準點給我帶個飯來公司,有這麽難嗎? 我決定出去看一眼,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打開門,整個辦公場地亂糟糟的,許多員工在一旁圍觀,時不時發出類似“好帥”,“好好看”之類的讚歎和尖叫,而他們視線的焦點,無疑是樓道中央,幾台攝影機和三腳架聲勢浩大圍著的一個年輕男人。 在看清眼前這人是誰的那一刻,我的表情仿佛冰凍了。 ——市場部請來的網紅不是別人,居然正是葉椀晨。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穿著一件乳白色的高領毛衣,臉上畫著淡妝,一半垂落的劉海梳到後麵,露出他眼下有淚痣的那一邊左臉,整個人雖然看著隨意,但顯然有刻意地精心打理造型。 我並不在乎他搗騰成什麽樣,我隻關心他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我公司。 就在此刻,附近的員工發現了我,也不知這群平時都躲著我走不敢與我對視的人究竟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然跟磕了興奮劑似的把目標轉移到了我身上,紛紛開始起哄我。 “哎,陸總來了,陸總出來了!” “陸總!快來快來!” 一堆人前推後搡地簇擁著我,把我往葉椀晨所站的方向推。 “陸總來了正好,幹脆補拍一段,咱們陸總這麽帥,到時候視頻一出來肯定火遍全網……” “豈止啊,陸總這張臉簡直就是公司的活招牌啊,到時候說不定都能有粉絲堵在樓下找陸總簽名呢……” 等等,現在是誰出的餿主意,我不是早就跟市場部明確拒絕過出鏡了嗎…… 我被堵在人群中央,煩躁不堪,身邊的葉椀晨臉上掛著一種營業式的,完美無瑕的清純笑容,順勢用手指攥住了我的衣袖。 “陸總。”他在我耳邊很輕地叫了一聲。 “……又見麵了。” 而就在這時,提著飯盒和保溫袋的秦燼從電梯走出來,與我們不偏不倚地打了個照麵。第9章 殺了我 前男友、前床伴,在我公司,歡聚一堂。 就還蠻熱鬧哈? 我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短暫的,大腦接觸失靈導致的,全然空白的狀態。 天地良心,我並不是個渣男,這雙方我都沒什麽可對不起的,甚至可以說仁至義盡……但總覺得在這個場景下有種莫名的不自在。 我看著秦燼背後,電梯門緩緩關閉,他拾級緩步,直直地朝我走來,周圍鬧哄哄的人群又發出了“哇哦”的聲音,自覺地讓出一條小路。 秦燼今天穿了我的深灰色大衣,我跟他身量差不太多,一般寬鬆的款式他都能穿,但這件衣服在他身上和在我身上卻是截然不同,整個人仿佛渾身都冒著冷氣,走路都帶著風。 他如一汪深井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叫我不知怎麽有種被他從裏到外看穿的錯覺。 然後,他手臂一伸,攬住我的肩膀,將我往遠離葉椀晨的方向帶,我差點踉蹌一步,隻有我知道他此刻力氣有多大,眾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欲與他糾纏不清,隻見他微微低下頭,湊近過來,低聲道:“你幹嘛呢?” 四周人聲鼎沸,他低沉的嗓音卻異常清晰地鑽入耳道,那感覺簡直像是被他的聲音強x了。 我覺得自己的毛都炸起來了。 煩死了,真是煩死了,能不能都閉嘴。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板起臉,衝著眾人厲聲道:“都鬧什麽呢?” “正事不做,上趕著起哄,一個個的,工作都做完了是吧?今年年終獎不想要了是吧?” 一嗓子吼完,整個辦公廳頓時鴉雀無聲。 我看向躲在人群裏目光訕訕的市場部經理:“你,跟我過來。” 市場部經理幹笑著擦了擦腦門上滴下來的熱汗,點頭哈腰:“誒……誒!” 我又掃了一眼背後的秦燼和葉椀晨,指了指秦燼,命令道:“你,去我辦公室等我。” 在一旁的葉椀晨用一種我難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一眼秦燼,沒有做聲,下一秒,他的神態又變回了我熟悉的,那種楚楚可憐的表情,眼神波光粼粼地望向我,一副不知所措,稍顯惶恐的模樣。 我蹙了蹙眉,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最終決定讓他去門口坐著,等我和市場部經理談完了再議剩下的問題。 葉椀晨好似有些不願,他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麽,最終隻是耷拉下腦袋,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乖順地小聲說:“我都聽陸總的。” 我將市場部經理“請”進會議室,鎖上門。 他大概已經預感到我要同他算賬,在我發話之前立刻主動坦白道:“老板,這……我之前都跟您說好的,我也沒把您安排在拍攝劇本裏,我真的不知道大家熱情這麽高,他們都是開玩笑的,您多擔待、多擔待……” 我直截了當地問:“你跟外麵那個網紅,叫葉椀晨的,簽合同了?” “啊,簽了。”他愣了一秒,“陸總,您之前認識葉先生啊?” 我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語速極快地一連串問:“先別管這麽多,我問你,你跟他訂協議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這人哪兒找來的?” 葉椀晨的出現未必是巧合,我心道我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