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秦燼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動作,應該也沒有轉頭,我試圖以黑暗的環境為掩護,死死地咬著牙關,一點抽噎的聲音都沒有發出,悄無聲息地任由眼淚掉下。  隻要我不出聲,他就不會注意到。  眼前早已模糊了,屏幕上在滾動放映著什麽全然看不清,隻剩一層虛化的水霧。  我其實非常想吸一吸鼻子,但秦燼離我太近了,任何一點動靜都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這時,我突兀地感覺到溫暖的指腹搭在了我的臉上。  那隻手十分溫柔地擦了擦我濕漉漉的麵頰。  一刹那,我心髒都漏了一拍,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驚恐、難為情、悸動……各種各樣,五味雜陳。  我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極了,轉過臉躲了一下,用發著抖的聲音惡狠狠地道:“滾開,不許看,好醜的。”  秦燼側過頭,用一種很輕很柔軟的低沉嗓音說。  “不醜,你最好看。”  我隻覺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都頓時被他撩撥到了,我緊緊咬著後槽牙,像木樁一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越是被他用這種叫人渾身發軟發麻的聲音哄,我卻越是眼眶酸軟,眼淚變本加厲地往下掉。  我不敢看他,隻能睜大著眼盯著前方,劇烈起伏的胸膛卻暴露了我此時狼狽的模樣。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  在他麵前哭,比在任何人麵前都讓我覺得難堪。  秦燼湊過來,手環著我的後背,安撫意味明顯地輕輕拍了拍,然後他親在我的臉頰上,親吻在那尚未風幹的蜿蜒淚痕上,我感覺他的唇好熱,動作卻小心翼翼,好像怕碰壞了什麽珍貴的器物一樣。  一下一下,不停地親著,舔過我肆意蔓延而出的眼淚。  別這樣,秦燼,別這樣。  我很想說,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呆著,過一會兒其實就好了,可你這樣又哄又親的,反而讓我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吸了下鼻子,這下連喉嚨口本來還極力憋著的哭音都止不住了,完全是身體自發性地,一邊抽氣,一邊哽咽,止都止不住。  他將我頰邊的淚滴都吃了個幹淨,而我的臉早已燙得不成樣子,整個人軟爛成一攤泥,被他摟在懷裏,又是親又是抱。  眼淚倒是沒了,我真的一點也不想繼續哭,但也許是剛才吸氣的動作太頻太猛了,出現了一點膈肌痙攣的狀況,胸口一抽一抽的,怎麽也停不下來。  秦燼異常溫順地俯在我耳邊哄了老半天,居然一點沒不耐煩的樣子,見我還沒好,不知是拿我為難了還是怎麽,然後,我聽到一句比後方那對情侶的私語還要肉麻的話從他嘴裏冒了出來,  “別哭了,寶貝,別哭。”旖旎而纏綿到極致的吻落在我的眼睫上,伴隨著他沙啞而艱澀的聲音。  “不難過了,我在呢。”第60章 重來  從影院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懵的。  秦燼這家夥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典範,著實把我震得不輕。  他叫了一句“寶貝”,我到現在都還回不過神來,腦袋都嗡嗡的,加碼提速的心率再也降不下去了。  我扔下他鑽進商場的衛生間一看,我整個人眼睛又腫又紅,臉上亦浮著兩朵曖昧的紅雲,簡直好像被某人在影院裏狠狠欺負過一般。  我感覺自己整個腦子也像跟著燒糊了一般,俯下身,接了一把龍頭的冷水就往臉上澆,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可心裏還是亂糟糟的,根本沒法冷靜思考。  把臉上的水擦幹,我走出去,秦燼鶴立雞群地等在衛生間門口,他高,長得又招人,我想看不見他都難。  剛剛被迫降下來的熱意頃刻又死灰複燃地開始節節攀升。  秦燼見我出來,伸出幹幹淨淨的掌心,自然而然地牽住我的手。  我頓了頓,心知我們之間那張欲蓋彌彰的窗戶紙早就破了無數個洞,什麽時候把它徹底掀了似乎隻是全憑意願。  ……你想要我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耳邊又回蕩起了他那天在江邊問我的話,此時此刻我好像才終於明白他表達的真正含義。  我們之間可以是任何一種關係,重點隻在於我想。  我握緊他的手,抬眼看向秦燼,恰好秦燼也看向我,我們目光交匯,似乎有種不再需要言明的默契,那一刻我好像從他眼裏看到了不容辯駁的真意。  是否一切隻是我的幻覺,還是他原來像我喜歡他那樣喜歡我,隻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我自卑心作祟,從來也不曾看見,未曾相信。  所以他也隻是在慢慢地改變,在耐心地等待,等我願意釋懷,放下前嫌過往的那一天。  眼前如同膠片電影一樣閃過我們分手那一天的情景。  自從我大學時跟他好上後,我就隔三差五地去他家,後來則幹脆同居在一起。  我二十二歲遇到他,所謂“穩定的關係”一直維持了兩三年。  那天,消失許久的秦燼大早上地突然出現在家裏,寒冬臘月,清晨天都沒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醒了,事實上我那段時間睡眠質量一直很差,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經常到了天亮才能稍微眯一會兒。  也就是那一天,也許是人的第六感在提醒我將要發生什麽重要的事,我突然從睡夢中猛地睜開眼,看到秦燼出現在床頭,他身上還穿著西裝,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撲麵而來一股濃濃的難聞煙味,他的手停了停,似乎正在給我蓋被子。  我坐起來,立馬醒了。  見到他的那一刻,其實我心裏的驚喜大過於其他任何感情,比如對他的怨懟、生氣。  我說:“你回來了?”  秦燼看著我,緘默地點點頭。  隨後他用一種漠然的平淡口吻道:“回來拿點東西,這就走了,你繼續睡吧。”  他手裏拿著一個密封的文件袋,鼓鼓囊囊的,我看不出裏麵裝著什麽,如他所說,真的隻是回來拿點東西。  就這一句話頓時把我點著了。  “為什麽呢?”我幾乎想跪在地下求他別走了,卻隻是卑微而不甘心地問,“你已經不理我好幾個月了,每次給你打電話也是聊三分鍾就掛,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做愛是多久以前麽?”  秦燼揉了揉眉心,依然是之前那套重複過無數次我聽得都快耳朵起繭的說辭:“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哦對,你爸最近給你安排了個未婚妻,林氏礦業的千金?我要不是看了新聞我都不知道,你有想過告訴我一言半句麽?”  這話我幾乎是笑著說的,哪怕我每講一個字心裏頭都如萬箭穿心。  秦燼皺起眉,臉色很差,隨後他說:“我沒有跟任何人訂過婚,消息是我爸故意放出來的,我從來沒有答應過。”  “是嗎。”我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行,這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談,那請問你要忙到什麽時候?”我冷笑著說,“我知道你辛苦,我也不是不能體諒,那你至少告訴我你在幹些什麽吧?結果呢,一天兩天的,招呼不打就不知所蹤,你是真不把我當個人。”  秦燼冷然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是你想多了。”  “哈,你是真不想過了是吧?”我覺得他簡直完全不可理喻,“你厭了我想分手就直說,用不著在這裏裝模作樣。”  “我問你,你是不是想分手?”  冰冷的房間,漫長到如同一個世紀的緘默。  秦燼幽深的視線地凝視著我,薄唇輕啟:“我隻是需要你離我遠一點。”  “我現在……”他道,“……顧及不了你。”  我無奈地閉了閉眼。  我實在覺得心累,他這段時間話裏話外都是在趕我,讓我別打攪他,最好能直接去定居外太空。隻是這一刀要切不切卻又磨磨蹭蹭,我都懷疑他自己是不是都沒決定好到底要怎麽對待我,想把我踹了,事到臨頭卻又開不了口。  然後我轉念一想,又覺得秦燼這麽果斷的一個人,他說不定是真的舍不得我呢。  也許吧,也許我們這段感情還是要走到終點了,在早已可見的未來。  其實我從不意外他會有離開我的這一天,從我們草率隨意地開始的那一刻,我就該料到這個結果。  是我配不上他,他早晚都會膩了我,撇下我尋到另一個更好更出色的人,更何況世俗的眼光、他家人的阻攔、天差地別的身份地位,每一樣都如一堵高牆一樣橫在我們麵前,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現在或許對我還有微弱的憐憫和不舍,之後呢?我們還有多少年,我們又如何相伴攜手走完這漫長到看不到頭的一生?  不可能的,我們哪裏還有什麽一輩子。  “有什麽區別麽?”我看著他那張從始至終表情欠缺的臉,有些神經質地笑起來,“你不就是告訴我想讓我滾遠點,別來煩你。”  秦燼默然了良久,緩緩開口:“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他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語氣冰冷地道——  “也對。”  一錘定音,輕描淡寫兩個字,我在撕裂的痛覺中感到了一種懸在頸側那把鍘刀終於落下的釋然。  無處發泄的哀傷幾乎讓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甚至讓我生出了一種想把這人按在地上揍一頓的衝動,秦燼立在原地,任我作亂,可我其實沒什麽力氣,手發抖地像得了帕金森,兩腿發軟地從床上摔了下去,踉蹌匍匐在他麵前。  他手裏拿著的那隻牛皮紙文件袋被我打掉在地上,裏麵許多紙張刷拉地散落在地板上,某一頁的抬頭上有一個粗體的“遺”字,別的被擋住了,一起掉出來的還有好幾本產證。因為封皮是紅色的,所以看著格外顯眼。  他拿產證幹什麽?  我心中升起一個微弱的疑惑。  算了,懶得管。  反正,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我又從來沒想過圖他的財產。  我冷眼看著他默默地蹲下身將那些象征著無上財富的東西一一撿起,他迅速把東西收好,手背在身後,一副不想讓我探究的模樣,於是我什麽話都不再講、不再問了。  “我會立刻收拾東西搬出去。”我爬起身,勉強維持著最後的體麵,一字一句地說,“不用你提醒,從此以後,我離你遠遠的,再也不會來妨礙你的生活。”  我萬念俱灰地道:“秦燼,我們結束了。”  說完,我再也不敢回頭,甩門而去。  所以其實在我眼裏,我們為什麽分手,這段故事很簡單。  他到最後經常性地失聯、失蹤,其實就是我們感情淡了,他也沒什麽心思花在我這個無聊的人身上。  他自己的事業都比我重要的多,更沒有必要為了我去克服那麽多外界的艱難險阻。  但談得時間久了,可能人也會產生些慣性,於是他也許在猶豫,不肯說分手。  在我最生氣的時候寄朵花來示作安撫,用“以後再解釋”、“太忙”、“壓力大”等各種敷衍的借口來搪塞糊弄我,然後繼續該幹什麽幹什麽,該消失還是繼續玩消失,反正就把我晾在一邊。  一個人的生活由很多方麵組成,工作、前途、朋友、家庭……我自己也不可否認,愛情、戀人也許隻占這其中的百分之幾,並不一定是必需品,甚至歸類的話應當是放在“消遣”那一欄目裏。  但我忍受不了他把我放在百分之零點幾的位置上。  早點晚點,這個百分之零點幾就會徹底歸零。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長痛不如短痛,是我提的分手,這兩三年時光就當是我僥幸偷竊來的,我看不到希望,也不打算在他身上耗了。  反正我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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