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思很顯然,我還沒答應讓他進我的門。  秦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還是點點頭,自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會兒,好似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那麽些許落寞。  我看了會兒,覺得沒勁地轉過身,正要邁腿進門,卻聽秦燼的聲音被晚間的風飄飄蕩蕩地送進耳朵裏。  他說:“我要是想你,晚上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  那語氣很平淡,好像隻是一句簡單而禮貌的詢問。  我沒回頭,猶豫了片刻,道:“我馬上睡了,你別打擾我。”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手機開了靜音,你就算給我打電話我也聽不見。”  “……哦。”  秦燼的聲音低低的。  “那。”他說,“提前晚安。”  我差在兜裏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  “晚安。”  日子平靜地過去。  在這期間,秦燼依然會像以前那樣來公司給我送飯,我趕了他幾次沒趕走,幹脆就隨便他去了。  反正人總要吃飯,有免費的外賣上門,我又何必非要跟食物過不去呢。  就像那天我巧合之下聽到他和周怡說的,他似乎真的沒打算“回來”,這個男人明明有能力也有本事,卻沒有任何想要攬權的意思,反而心甘情願為我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幾天秦燼來了就賴著不走了,我跟他說我太累了要午睡,秦燼便道:“你睡吧,哪兒酸?要不要我給你按按?”  我心中驚奇,心道這大少爺什麽時候還學會按摩了?  不由就有些好奇,想試試他的手法,我哼了一聲,躺在辦公椅上。  秦燼便知我是默認了,那雙溫熱的手搭在我的脖頸上,輕柔地來回摩挲,隨後以指腹從上至下按壓揉捏著。  按完脖子再按肩,雖然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專業,但不得不說被他伺候地還挺舒服的。  他大概是掃到我桌麵上的文件,隨口道:“那份稅單,看著費眼,我替你檢查一下?你下午可以多休息會兒。”  他停頓一下又補充說:“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我半眯著眼,享受著他的服務。  “疼。”我沒答應也沒拒絕,隻說,“輕點。”  搭在我肩上的手頓了頓,接著立刻放輕了力氣。  “你要是覺得辛苦……”他大約是聽我不答,又沉聲說,“我也可以把我手上的股份都轉給你,你隨便任命誰接替你的工作,反正本來……”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下,僵硬地把後半截話掐掉了。  我睜開眼,冷冷道:“你覺得我是因為這事和你不開心?”  秦燼默了默。  我道:“我不是介意是否在你的公司打工,當年我就問過你實習結束後能不能繼續留在你家的公司,我直係的部門領導都批了,說我的表現做個正式員工綽綽有餘,結果到你這兒卻硬生生拒絕了,我也是真搞不懂,給你做事我算心甘情願,你非要搞這一套幹嘛呢?是覺得我在你家公司做太屈才了,非得把我放走?”  秦燼沒說話。  我歎了口氣:“你好好跟我說我也未必會怎樣,何必呢,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你自以為是地為我好,你那臭脾氣真是比我還獨斷專行,你現在跟我裝什麽蒜呢?你骨子裏不還是個一意孤行的暴君嗎,什麽都要替我安排好,控製狂,還特麽不張嘴,跟個蚌殼似的,下次你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  秦燼像是被我說得堵住了,良久都沒出聲,像是被我說中了。  我翻了個白眼,揮揮手,道:“行了,你出去吧。”  秦燼停下給我捏肩的手,過了會兒,他語氣似有些複雜地陳述道:“對,你說得對,是我的問題。”  “有時候,我也不確定,到底怎樣做才是最正確的。”  我微微睜大眼,著實有些驚訝,或者說,詫異。  這個從來叱吒風雲的男人永遠傲慢至極,在正事上,他向來都是雷厲風行,最果斷淩厲的那一個,仿佛沒有什麽他做不到的,沒有什麽是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  其實我一直覺得,像秦燼這樣的人做公司的最高領導者,其實是一件很讓人放心,很讓人有安全感的事。  因為你永遠可以相信他,相信他將披荊斬棘,遮風擋雨,搞定一切。  而我從來不知道,他也會有猶疑,說“我不確定”的時候。  然後他並沒有提起更多,不再來擾我,安靜地出去了,走時輕輕地帶上了門。  就這樣,每天秦燼來公司時我們偶爾會說上一兩句話,但我不表態,就這麽若即若離地吊著他。  雖然我知道,我們就是吵架而已,雖然這次吵得凶了點,但早晚會和好,隻是我也不想這麽輕易地原諒他。  秦航川那條語焉不詳的短信一直在我心裏膈應著,盡管這些天什麽都沒發生,一切看似太平祥和,但我總覺得要出點什麽事,就像地底埋了個雷一樣,早晚得炸,時間問題而已。  既然我得知了這事,哪怕是無意的,我也沒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撒手不管。  我試圖從秦航川那兒下手,卻不想被他發現,便打算找唐玉琪探探口風,卻不料打他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  我尋思唐玉琪這傻孩子莫非把手機掉馬桶裏了,他也不是幹不出這種事。  但好幾天過去,唐玉琪怎麽都聯係不上,我又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碰上了別的意外,直到一周後他給我回了個電,說自己現在正在南半球某個小島曬日光浴。  這小子倒還挺悠哉,隻是我聽著他聲音覺得怪怪的。  然後他跟我說,自己跟秦航川掰了,這回是徹底掰了,對方真就是個渣男。  雖然不太意外,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寬慰了他兩句,他說自己沒事,卻忽得冒出一句,讓我小心著點這個人,他終於發現秦航川的段位遠在自己之上,這回他可算是連本帶利地賠了進去,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我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問,他就匆忙地掛了電話。  又抽了個時間,我以例行巡查為名去秦氏已被收購的子公司轉了一圈。  我傾向於秦航川口中的老東西是指秦氏原來的那些老人。  與秦家有親緣關係的人大部分已經不在公司工作了。  子公司一如往常,大家各忙各的,井井有條,有人見我來,打了聲招呼,麵露驚訝。  我讓他們不用管我,我隻是隨便來看看。  之前在秦燼的管理下,秦氏每年有一大筆支出都用在技術投資上,秦燼一走,這些秦氏的家夥首先想的卻是吃分紅,買地,買各種現在看來其實毫無意義的高端機器,甚至花費一筆巨額資金去請了某大牌明星作為形象大使,然而不久後這位明星就被曝出醜聞纏身,這讓公司本就經營不佳的境況雪上加霜。  所以我說他們自取滅亡真是一點都沒錯,這麽個燒錢法,多大的家業也不經燒,早晚得坐吃山空。  當然,這也不過是我從後來人的角度,事後諸葛式的評判。到底他們怎麽想的,這中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輝煌一世的秦氏會這麽快淪落到走投無路的境地,光從幾份數據報告去分析也就是管中窺豹而已。  現在再看,公司的賬目上已經幹淨多了,收購之後我就進行了大幅裁員,把不必要的支出減到最低,我有陣子懷疑我之前遇襲被人捅刀記恨上可能也跟這事兒有關。  畢竟我也算砸了太多人飯碗了。  巡邏似地查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特別有意義的線索,倒是解手的時候恰巧幾個員工在外頭的茶水間小聲議論。  “嘿,之前那傳聞是不是真的啊?說陸總其實是秦少的姘頭那個……”  “早八百年實錘了,你還問呐。”  “嘖嘖,這兩人好過,結果陸總當年收購的時候可沒顧念過舊情,還把秦少家人都趕出去了,這什麽呀,因愛生恨?指不準秦氏破產也是陸總一手促成的呢。”  “誰知道呢,指不準就是。”  “可不嘛,他來幹什麽,最近聽說秦少醒了,怎麽也沒見著動靜,我還以為秦少要來找他報仇呢。”  “喲,你從哪兒知道的,你跟你以前處的那位叫什麽秦思源的公子哥……還有聯係啊?”  “哎呀,就是還偶爾還會聊幾句啦。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我聽說他們家還指著秦大少,打算怎麽靠他東山再起呢。”  我皺了皺眉,假裝沒聽見,待外麵的人離開後若無其事地走了。  這都什麽啊。我默默腹誹,傳得也太離譜了。  還我把秦燼他家搞破產?我怎麽不知道我能耐這麽大啊?  某天下午,周怡風風火火地闖進我辦公室,整個人花容失色,做完的新發型都亂成了獅子頭,一臉受驚過度的模樣。  我冒出個問號:“?”  “那個,陸總……”周怡打量著我的神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剛我去樓下買咖啡,碰上咱秦總了,他怎麽還沒走?”  我抬起眼,看了看表,這都下午兩點多了,他本來中午送個飯就早該回去了。  “他還沒走?”  “您倆吵架吵完了不?”她小心道,“我夾在中間每天吃不好睡不著,現在很怕被秦總一個眼神殺死,走路都得躲著他。”  我:“……”  我捏了捏眉心,煩躁道:“他在哪兒呢?”  “樓下咖啡店坐著呢。”  我趕忙坐電梯跑到樓下,那咖啡店外邊都是透明的玻璃幕牆,秦燼靠坐在窗邊,不知在思考什麽,整個人十分陰沉,周身充斥著一種強烈的戾氣和壓迫感,咖啡店裏有幾個客人一直在朝他的方向偷偷看去,卻沒有人敢貿然上前和他搭訕一句。  我停下腳步,卻覺得他這副模樣,我好似鮮少見過。  他在我麵前原來還是收斂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怕嚇著我,我確實感受到為什麽周怡剛才說,很怕被秦燼一個眼神殺死。  他現在這樣子,的確看起來心情糟糕到可以原地抄把菜刀砍人的程度。  我站在外頭看了會兒,然後抬步走進店裏,大喇喇地坐在他麵前的空位上。  秦燼聞聲抬起眼,目光愣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種他通身陰寒淩厲的氣場頓時消散了下去,變回了我一直熟悉的,秦燼的樣子。  我說:“你這幾天,不會天天都等在樓下吧?”  秦燼緊抿著唇。  我好笑道:“我不理你,你就打算天天坐在我辦公室樓下?不悶?”  秦燼不說話,我從他的神情瞧出他的確就是這麽打算的。  片刻後,他答:“是。”  他像是破罐子破摔般硬聲說:“看不見你,你又不讓我給你發短信,我隻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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