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索的短信後,許言望著屏幕上簡短的信息收起了手機。 這是他住了十幾年的房間,盡管已經很久沒住過,可是留有的氣息和安撫並沒有消散。許言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簡單洗漱,換了身衣服後,離開了房間。 客廳裏的節日氛圍比昨天晚上更為濃厚了,許家的人,不管大小老少,都在拆聖誕禮物。所謂的聖誕禮物,不過是大人騙小孩的,根本沒有聖誕老人,都是家長給買的。 但是就算知道這是個謊言,他們也是實打實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開心還是溢於言表的。 許言從房間出來,客廳裏全是歡聲笑語,還有老人精神矍鑠的笑。許言看到沙發主位上坐著的老人,他從樓梯上下來,叫了一聲。 “爺爺。” 昨天許言回來時,許瑉清已經睡了,對於沒有見到許言,老人臨睡前還頗有遺憾。而沒想到,第二天剛一醒來,許言就乖乖巧巧地站在了他的身邊。 老人看到像小白楊一樣健康漂亮地站在身邊的許言,原本就不錯的氣色更加紅潤。 “言言回來了。”老人笑著問道。 “對。”許言也是一笑。 在他說著話的時候,許瑉清已經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了他的身邊。老人的手幹枯冰涼,沒有絲毫血色,在抓住他時,像是沒有什麽生命力的枯樹枝。 “最近學習累麽?我看你比上次瘦了些。”許瑉清端詳著許言,眼中帶著老人的關切和慈祥。 “沒有,挺好的。”許言道。 “那就好。”許瑉清笑著說了一聲。就在爺孫倆寒暄的時候,客廳裏大大小小拆禮物的歡呼聲也沒有停下。許瑉清循著聲音看過去,後回頭對許言道:“你怎麽不去拆禮物啊?” 老人說完,聖誕樹下的人都回頭過來看了一眼。大家表情因為老人的這句話,稍顯尷尬。許言看了一眼華麗的聖誕樹,和拆禮物拆得一片狼藉的樹下,對許瑉清道。 “我的禮物還沒有到。” “這樣啊。”許瑉清笑著應了一聲,“那有點慢了。” 許言想著昨天索發來的短信,也笑了笑,道:“是有點慢。” 在和許言簡短地交談過後,旁邊許瑉清的護工提醒了老人一句:“老先生,該吃早餐了。” “哦,對。”許瑉清回過神來,他因為生病,其實對於饑餓溫飽並沒有什麽感覺,需要護工按時提醒。 而今天許是心情好,許瑉清竟然在護工提醒後,覺得真有些餓了。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拉著許言的手道。 “言言,我們一起去吃。” “好。”許言跟了上去。 - 老爺子常年住在療養院,很少會回許家。 這次老爺子八十大壽,許家的後輩或近或遠都趕了回來,一頓早餐,餐廳的長桌上圍滿了人。 許家家丁興旺,枝繁葉茂,光許言這輩的子孫就十幾個。大家有些在國外,有些在國內,眾口難調,餐桌上的早餐也準備得一應俱全。 許言是被老爺子拉著進餐廳的,自然也是坐在了老爺子身邊。兩人一坐下,旁邊照顧餐飲的人就給老爺子端了白粥和茶,老爺子則抬眼看著滿桌的早餐,道。 “茶葉蛋和海鮮粥呢?言言喜歡吃這個。” 老爺子說完,大家目光看向了許言,許言也在老人說完後,微抿了抿唇。 在這時,旁邊照顧餐飲的人端了海鮮粥和茶葉蛋過來,遞給了許言。許言接過自己的早餐,衝遞給他早餐的人道了聲謝。 在許言拿過粥和茶葉蛋後,許瑉清就笑盈盈地看向了他。茶葉蛋是已經剝好的,上麵全是浸泡過後的顏色和湯汁,許言拿了茶葉蛋咬了一口,對許瑉清說了一句。 “很好吃。” 許瑉清聽完,笑了一聲道:“你最喜歡吃的,配方一直沒變。” 許瑉清說完,許言笑了笑,道:“謝謝爺爺。” 說罷,許言拿了粥勺,開始喝海鮮粥。 老爺子在場,大家也像是有主心骨,早餐的氛圍在老爺子不錯的心情下也是十分融洽,就這樣,許家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吃完了一頓早餐。 - 今天一整天,許言都被許瑉清留在了身邊。 老爺子常年在療養院,一年隻有在過壽時才回趟家。畢竟是生活了幾十年的家,老爺子的心情遠比在療養院時要好。但即便如此,護工還是隨時測著老人的身體體征。 好在結果不錯,一直到晚上壽宴開始,老爺子的身體體征都很平穩。 許家是大家族,老爺子的八十大壽,在北城都是一件大事。晚宴原本是八點開始的,但是六點過後,許家大宅的門外就有豪車絡繹不絕地停下。 車門一開,車上下來的是盛裝打扮來賀壽的商界人士。下車後,大家就寒暄著一起去了壽宴主廳。 許言自從早上見了老爺子後,就沒再從老爺子身邊離開。今天老爺子八十大壽,他換了一身唐裝,滿麵笑意春風。不過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他今天下午開始就一直是坐在輪椅上的。護工推著輪椅,許言則站在輪椅一旁陪著老爺子。 畢竟是爺爺生日,許言也被要求換了正式些的衣服。他穿著略顯華麗的白襯衫,還有黑色的長褲,襯衫領間戴了條不規則的刺繡領帶。 白襯衫是絲綢材質的,在燈光下,伴隨著他的動作,流動著珠光。襯衫是紮入長褲之下的,長褲的收腰出也是上下交疊,既顯矜貴奢侈,又時尚好看。 許言原本就是精致漂亮的,即使是平時穿著隨意,就已足夠好看。然而今天的一身禮服上身,讓他從清冷挺拔的少年,變成了華貴單薄的貴族少爺。在別人來賀壽時,他就站在爺爺身邊,像一件集成了許家所有財力塑造的精致貴重的藝術品。 在看到這件藝術品時,大家的神色裏在驚豔的同時,也多少會閃過一些藏匿不住的複雜。但是生意人嘛,最懂得如何收斂臉色,在祝福完老爺子之後,他們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許言,說出幾句誇讚的話來。 得到誇讚,許言禮貌感謝,他笑容不摻一絲假,倒讓人覺得自己剛才的誇讚過於敷衍了。 就這樣,壽宴即將開始,許言偽裝完美的假笑,在看到索菁時,有了變化。 “言言~”在給老爺子賀完壽以後,索菁過去抱住了許言的胳膊,笑眯眯打量了一眼他,道:“林峋說你今天請了一天假,我尋思著你就回家了。怎麽樣?見了爺爺開心嗎?” “阿姨。”在索菁過來時,許言眼睛裏的假笑才稍微收起了一些,他叫了一聲索菁,後回答了她的問題。 “嗯,開心。” “哈哈。”老爺子在聽到許言的回答時,也爽朗地大笑了起來,笑完之後,老爺子對索菁道:“你家小峋怎麽沒一起來啊?記得小時候,言言和小峋關係最好了。” 聽了老爺子的話,索菁笑著道:“害,我才不讓他來,今天這麽大場合,他一個孩子我怕他不老實給我們索家丟臉。” 說罷,索菁又笑眯眯看向許言道:“還是言言乖,一直陪著爺爺,我家小峋要是有言言一半乖巧就好了。” 老爺子聽到,笑著道:“也不能這麽說,孩子的性格不一樣,小峋活潑一些,剛好兩人性格互補才能成為好朋友嘛。” 說罷,老爺子拍了拍許言的手,叮囑道:“言言以後要和小峋好好相處,知道了麽?” 聽了老爺子的叮囑,許言乖順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像今天這樣的壽宴,賀壽的人太多,索菁也就隻能和老爺子還有許言說一會兒話。話說得差不多,索菁給了許言一個眼神也就離開了。 昨天他回來的時候,跟林峋說,他今天會跟著索菁一天。但是當時那樣說,也不過是想讓林峋放心罷了。今天是老爺子壽宴,他根本沒法離開老爺子身邊。 - 但是這樣的情形也沒有持續多久。 雖然是許瑉清的八十歲壽宴,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太久這樣的場合。所以在宴會開始後不久,他就被護工勸解著去房間休息了。 許言自然也是與他一同回房,在老爺子睡下後,他才離開老爺子的房間,回了宴會廳。 對於商界來說,像今天這樣的壽辰其實就是一場商業宴會,大家找個由頭湊在一起,社交談合作。老人的離開對於宴會的氛圍並沒有任何影響,宴會廳裏,大家觥籌交錯,談笑晏晏。 許言重新回到宴會廳後,就去了個角落坐下了。他不知道一會兒老爺子還會不會醒,他準備等個幾分鍾,如果老爺子不叫他,他就直接走了。 想到這裏,許言靠在椅背上,扯了扯領口的領帶。 “他是誰叫回來的?” “老爺子唄,除了老爺子整個許家誰待見他啊。” 許言剛在角落坐下,就聽到隔著一卷窗簾的旁邊,傳來了兩個人低低地交談聲。而聽到交談聲時,許言原本平淡的眸光浮上了一層冷意。 “老爺子未必也待見他,那不是許延城死了麽?挺複雜的,那小少爺和許延城長得太像了,老爺子把他當精神寄托了。但也就在糊塗的時候寄托一下,等神誌清醒了,見了他就想起死去的兒子,更痛苦,恨不得要殺了那許小少爺。” 說到這裏,那人語氣一頓,笑了一聲後,話裏帶了譏諷。 “不過許老爺子也夠長情的,跟外麵的女人生了個雜種兒子,死了後還念念不忘的。現在雜種兒子死了,就把精神寄托到雜種兒子生的小雜種身上……” 那人正說著,旁邊突然站起個人來。在他視角餘光朝著那人看過去時,一瓶香檳酒完完整整地掄到了他的頭上。 “砰!”香檳酒瓶炸開。 “啊!” 宴會廳裏傳來了一陣驚慌刺耳的尖叫聲。 - 許言站在窗簾的角落,手裏還拿著裂碎的香檳瓶口。剛才那一瓶香檳掄到了那人頭上,玻璃瓶碎開,香檳也隨著炸在了他的襯衫上。 白色的襯衫像是落了雨,許言麵無表情地看著因為承受了香檳酒瓶炸裂開的力道而抱頭蹲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耳邊是嗡嗡的轟鳴。 在許言做完這件事之後,周遭的人群也像是被許言的這個動作給炸開,自動閃開圍成了一個圓圈。那個被打的人抱著頭在地上痛嚎,嘴裏也已經沒有了上流社會人士的矜持,在大聲的咒罵。 這時候,許儒城和許昌城作為主人也已經連忙趕到,在看到地上頭破血流的男人,還有身上握著香檳瓶殘片的瓶子時,許昌城“啪”得一巴掌抽在了許言的臉上。 男人這一巴掌扇得無情迅速而有力,像是在扇著一件不會有痛覺的擺設品,他一巴掌扇在許言的臉上,少年白皙漂亮的臉瞬間浮現出了五個完整的手指印。 “你他媽發什麽瘋?你給我道歉!”許昌城聲色俱厲。 就在許昌城聲色俱厲地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許言一巴掌抽回到了他的臉上。 整個宴會廳在刹那間陷入死寂。 許言剛才也是氣憤上頭,掄完香檳瓶後,炸裂的聲音還有男人說的話讓他一時間意識困頓。所以在許昌城打他時,他並沒有反應過來,現在他回過神來,他也回了許昌城一巴掌。 倒不是因為疼才要打回來,隻是他覺得許昌城沒有資格打他。 許言這一巴掌打得比許昌城打他的那一巴掌還結實,十八九歲的少年,手指骨都還沒有變得堅硬成熟,可是少年的力氣在,帶著血氣方剛的情緒。這一巴掌下去,倒把許昌城給打懵了。 打完許昌城,許言扔掉手上的香檳瓶殘片,鋒利的瓶口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許言轉身就走。 今天是許老爺子的生日,在宴會廳裏,來的都是北城商界的朋友,大家多少都知道許老爺子的風流債,也知道許言是什麽身份。許昌城本就不喜他那突然多出來的分家產的雜種哥哥,更是厭惡他死後還要留在許家的雜種兒子。而在這樣的場合,他竟然被這個雜種兒子抽了一巴掌。這種屈辱的感覺遠比這一巴掌帶來的痛楚更讓許昌城癡狂得多。 幾乎是在許言轉過身的那一刻,許昌城已經暴怒上身,他雙目赤紅,大喊了一聲。 “許言!” 許昌城喊完以後,上去就要拉許言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回來。但是在他的手伸出去的那一刹,他的手腕被一道深沉的力道握住了。 在許昌城動作被製止的那一刻,許昌城瘋了一樣的轉過頭,啐了一口就要動手。但是在他即將要動手時,他眼中的暴怒在看到控製住他的男人後變成了不可置信的震驚。 “索先生?”許昌城叫了一聲。 許言回過頭來。 索站在許昌城的一旁,握住他要抓許言的手,而他的目光卻是看向許言的方向的。 少年在聽到許昌城叫出他的名字後,無神的眼睛微動了動,下一秒,他的眼尾浮上了一抹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