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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王井之頭線有時擠也有時空。


    我總算能夠承認這個事實了。我覺得,我開始漸漸熟悉這個地方。下一個目標,我希望能夠自然地說出我住吉祥寺。我現在還覺得這話有點帥。


    出了車站,我徑直去了井之頭公園。現在是星期天的上午,路上人來人往。我肚子有點餓,注意力被路邊的可麗餅店勾引過去,但一個人吃那玩意實在有些羞恥,所以就沒買。我感到自己是個活在舊社會的人。


    走下石階進了公園,巨大的井之頭湖映入眼簾。我走上架在湖上的七井橋,隻見橋上櫻花季過後久違地人頭攢動。


    橋的那頭是遊船點的入口,那裏同時還合並經營著公園的紀念品商店。紀念品商店門前,有大嬸烤著團子。由於剛才沒吃到可麗餅的關係,那拿出滋遛滋遛聲音的烤團子顯得格外誘人。


    我在紀念品店門口的樹叢旁發現坐著的她,便喊了過去。


    「識別,你吃團子嗎?」


    「那我不客氣了」


    化身行成海模樣的識別組子說道


    「要換行同學的樣子說話嗎?」


    「不了……那樣反倒亂了,就保持這樣吧」


    「是嗎。老師,我要味噌的」


    我買來兩串名為三福團子的烤團子,在識別身邊坐下。一次性餐盤裏的兩串團子上分別一根淋了醬油,一根淋了味噌。


    「跟這個團子也相處好久了呢」


    識別十分懷念地盯著團子。


    她認識這個團子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老師,您知道嗎?三福團子是能帶來三份福的團子喔」


    「喔?都有哪些福?」


    「幸福、裕福、大福」


    我看了看自己的團子。我明明買的是團子,卻好像給了我大福。我開始擔心裏麵會不會有豆沙餡。


    「天名同學她」


    識別突然轉變話題。


    「嗯」


    「果真像是有計劃作案啊」


    識別朝天望去。


    天名珠從校舍屋頂上跳樓身亡。


    她當場死亡。我和識別下到趕到時,目睹到了她淒慘的樣子。這件事我實在不願提及,但那一幕卻鮮明地烙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和識別配合警方的調查,講述了事件的經過。話雖如此,我們自然沒有原原本本地和盤托出。那些淨是超乎常識的事情,豈能正經八百地對別人講起。


    具體來說,永恒生命相關的事情全部瞞了下來,隻講了“天名殺害識別綁架可愛,將別人的心髒放進盒子。向我們坦白罪行之後就跳樓了”這些事實,除此之外一概沒說。剩下的事情,太過乖離現實了。


    識別一邊吃著團子,一邊告訴我校方從警方獲悉的情報。


    警察去了天名的家。在她所住的高級公寓內,本來應該跟她同住的家人根本不存在,也幾乎沒有生活的痕跡。當時在公寓的一個房間裏發現並解救了被拘禁的可愛求實。可愛盡管有些虛弱,但性命無憂。


    警察通過進一步調查,發現了關於天名珠新的真相。她的履曆竟然全都是捏造的。名為天名珠的少女其實既沒有戶籍也沒有居民證,入學時提交的文件係全部偽造。她來藤凰學院究竟是幹什麽的,究竟是什麽身份,甚至其足跡都完全無法追朔。一切都被她處理得天衣無縫。


    「也就是說,天名同學在轉學到藤凰學院之前就已經製定好了計劃。她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我」


    「可是,她到底如何得知你的?」


    「這也沒什麽,正所謂百密必有一疏。所以,每當學校有新來的人,我姑且都會測試一下,看看對方知不知道我的事」


    「你說什麽?」


    「老師,告訴你那個傳聞的人是受村老師對吧?跟天名同學講的人是行同學。其實就是這麽回事」


    我恍然大悟,想起歡迎會那晚的事情。


    也就是說,那是在觀察我的反應,試探我知不知道永恒的生命。


    「最開始我也試探過天名同學,但當時她聲稱從未聽說,也並沒有很感興趣繼續追問。現在想來,當時肯定是在戒備著我吧。到頭來,我也三兩下就被騙過去了,之後在理科準備室沒多想就向你們搭了腔。哎,失策失策」


    沒想到會被殺啊……識別笑道。


    「也罷。聽說是有計劃犯罪,我就有些頭緒了。在屋頂上聽天名同學陳述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就以綁架可愛求實的我這件事來說,她的手法未免也太犀利了。這裏可是城市中心,綁架一個大活人絕非易事。但反過來說,隻要做好充分準備,事實上不無可能。要點就在於,事先要把人少的地方調查清楚。也就是說,天名同學事先對這座城市進行了實地勘察,並準備了潛伏窩點,是在準備萬全的狀態下混進了藤凰學院。那麽,她究竟是什麽人呢?是追求永恒生命的大財主的手下嗎?還是某大國輸送過來的國家間諜?又或者是宗教巨頭的秘密調查員?」


    識別越說越離譜,淨是我這一介家住日本一角過著平凡生活的小老百姓想象不到的事情。


    我勉強能還夠想象的事情,就隻有天名本人了。


    我想起藏在巨大鏡片下麵的臉。她究竟有著怎樣的背景呢。她一個學生,完成了如此宏大的計劃,最後自殺身亡。天名珠究竟是什麽來頭?


    「人都死了,問不到了呢」


    永恒生命學生訥訥地說道。


    「你今天喊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我之所以大星期天特意跑出來,其實是識別喊我出來的。


    「啊,這當然也是目的之一。其實,我還有一個請求」


    我露出詫異的表情,做好心理準備。


    「別擺出這種表情啊……很傷人啊」


    「什麽請求啊」


    「很簡單的事。伊藤老師,您能否不要辭去學校的工作?」


    我愣住了。


    我並沒有遞交辭呈。


    再說,我本來就沒想過辭職。


    「您想,畢竟發生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就想,伊藤老師您會不會不願意留在藤凰學院了。另外,還有我個人的問題。您看,我這人……挺瘮人對吧」


    「不……沒那種事」


    我稍稍尋思了一下。


    但我的想法並沒有轉變。


    「我不會辭職的。好不容易重新就職,而且又沒其他的去處。隻要你沒關係,我還想在藤凰學院幹上一段時間」


    「嗬嗬」識別開心地笑了起來。「老師,你挺大大咧咧啊」


    「我自認為我很細膩」


    「實話說,真是謝謝您了。有知曉我特殊內情的人在身邊,我真的心懷感激。而且還是男性,這是最令我開心的事情。共享我意識的人全是女性。不管怎麽說,藤凰學院是女校呢」


    經她這麽一說,我發現了。


    「受村君呢?」


    「我覺得不太能接受」


    我捂住臉。


    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不,我誤以為奇怪的是我自己。我對一起工作的男性老師竟然怦然心動,還為此十分認真地煩惱過。


    原來,藤凰學院的廣末涼子原來是實實在在的女孩子,是學園的畢業生。我是正常的,我根本沒有覺醒倒錯的性偏好。


    「欣賞伊藤老師苦惱的樣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夠惡趣味啊你……」


    「所以,您要是想跟受村老師交往的話就不要顧慮,直接去追求吧。還是說,老師您想跟我交往試試?」


    「免了」


    「那有賀老師呢?」


    我瞬間猶豫了一下,但冷靜下來重新想象,還是恭敬地謝絕了。


    識別作怪式地微笑起來。


    「真遺憾。我還挺喜歡伊藤老師您的」


    「動不動就因為學生的表白而動搖的話,我就當不了教師了」


    「老師您肯留在學校,我還想答謝您的。看來並不需要回禮啊」


    「啊……」我忽然想起來「對了,你上次不是告訴過我一個圖形嗎?」


    「嗯?」識別拿起團子吃完後的竹簽,就用味噌在一次性餐盤上畫了個圖案。


    就是那個圖形,介於四邊形與五邊形之間的圖形。


    「您說這個?」


    「對。下次能不能更詳細地給我講講它?」


    「這樣就夠了嗎?老師的學習熱情也好高啊」


    「嗯,我對這個很感興趣」


    「嗬……這個嘛,其實就跟看到的一樣。我確實也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掌握它呢。要達到它的高度,需要在腦內構築稍稍不合常規的網絡。若不能改變對空間,準確說不能改變對三維空間的認識便無法成功理解。它就好比存在於概念夾縫之中的東西。不過,任何人隻要肯花時間,理解它其實不無可能。隻要對老師您細致地進行講解,有朝一日一定會解開它的」


    「要花那麽長的時間嗎……」


    「老師您也擁有永恒的生命就行啦」


    我輕輕地搖搖頭。


    識別再次表示遺憾,然後站了起來。


    「我要回去了。事情也辦完了……對了,老師。有件事沒跟您說。不,其實跟您說了可能也無濟於事吧」


    「嗯?」


    「在昨天,之前失蹤的豐羽馬高中學生找到了」


    「啊……」


    我顰蹙起來。


    豐羽馬高中的學生。心髒被挖出來的學生。被牽連進事件的學生。連長相都不認識的別校學生。


    那孩子其實跟我們無關。她既不是藤凰學院的學生,也並非永恒生命的成員,應該隻是個一無所知的平凡高中生。


    然而。


    她卻……


    「據說是離家出走」


    我抬起臉。


    「欸?」


    「據說她在埼玉那邊接受了訓導,打電話回家報了平安。當然,她心髒沒有被掏出來。也就是說,豐羽馬的學生其實與這次的事件完全無關」


    我困惑了。


    「可是,心髒……」


    「是啊,老師。這則新聞算不上任何救贖。就算附近的學生沒有遇害,肯定有別的人被掏出心髒殺掉了。所以,我覺得告訴您也無濟於事」


    識別說的沒錯。


    聽到這則消息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遇害者雖然沒有增加,但也沒有減少。


    「算了,想必就算我不說,不用多久也會傳進老師您耳朵裏。總之,豐羽馬高中的學生安然無恙,僅此而已。好了,這樣要辦的事就全部辦完了。老師,明天學校見」


    識別轉身離去。


    此時,前些天的噩夢在我腦海中閃過。那個星期日,我跟識別在吉祥寺分別,之後悲劇發生。


    「識別,不用我送送你嗎?」


    「哎呀。凶手都已經不在了,老師您還擔心什麽?」


    「話是這麽說……」


    「不過也是。世事無常,沒人能猜到會發生什麽。搞不好,我又會被殺掉呢。是呀……真到那個時候的話


    我還會複活喔」


    說完,她便走上了七井橋。


    被留下的我繼續坐在樹叢邊上,朝天空望去。萬裏無雲的天空無邊無際。


    就任一個半月,死了兩個學生。


    首先是識別組子。


    再是天名珠。


    我什麽都沒能夠教給她們。


    事到如今哪怕懊悔也於事無補。


    隻要我繼續擔任教師,就得一直懷著這份痛痛楚吧。這次事件,我一定永生難忘,也不想遺忘。而且,我不想再體驗這樣的感受了。


    所以,我決定再加把勁努力學習,讓我能有東西教給今後遇到的學生。


    我吃完三福的最後一個。原來不是大福,就是團子。三福的最後一個福不是大福。又學到了一件事。


    在眼前,一對對情侶源源不斷湧向此處,然後進入租船點。世上應該沒有非情侶不可租船的法律或者規定,但恐怕也不會有哪個不看氣氛地單獨闖進去。不懂察言觀色到那個地步的話,已然堪稱犯罪。


    正當這麽想時,竟然真有個女生獨自從租船點走出來。她是勇者,也或許是有勇無謀。但我想向她寄予讚賞。姑娘,你很努力了。


    那女孩徑直走到我跟前,停下腳步。


    我抬頭看向她的臉。


    眼鏡在反光,我看不清。


    「看到了……。我,看到了……。老、老師……您該不會,真的和佩西交上朋友了嗎~……?」


    她一邊望著七井橋的那頭,一邊說道。


    「不……」


    我茫然地搖搖頭。


    「可、可是我躲在柱子後麵全都看到了……。老師和佩西看上去完全就是朋友~……。果然老師您說得對……。交朋友重要的在於心。就算擁有永恒生命的人,也能夠跟任何人成為朋友吧……。以前會不會真的是我太鑽牛角尖了呢~……。伊藤老師,我想試試再加把勁~……」


    她若無其事地說道。


    「但是,這次真的非常遺憾……還以為絕對是『真貨』呢~……。但是,我真的很努力了……。老師您可能有所不知,掏出心髒真的超費勁啊~……。但隻要佩西是『真貨』,我再怎麽辛苦都是值得的……。可是,弄錯了啊……因為,組成佩西的所有成員全部死掉就完蛋了呢~……。很遺憾,果然又是『假貨』啊~……」


    聲音無法順利地發出來。


    我不知道該問她什麽。


    我猛烈地搖搖頭。


    然而,她依然站在那裏。


    「為什麽,你……」


    「咦,欸?什麽?那、那個,難道我……又沒察言觀色嗎……?」


    「不是那種事,才不是那種事,為什麽……」


    「就、就算問我為什麽……呃……怎麽說好呢~……啊」


    天名珠敲了下手,似乎想明白了。


    「我是『真貨』~」


    我好像十分混亂,又好像理解一切,又好像什麽都搞不懂了,陷入不可思議的狀態。


    就在此時,我指尖動了動,碰到了某個東西。


    是一次性餐盤。


    竹簽已經不在上麵。


    我將拿起餐盤,遞給她。


    「您……知道這個嗎?」


    欸?天名仔細盯著餐盤。


    然後她拿起竹簽。


    「呃,呃……是這樣嗎~……?」


    她畫了一個圖形。


    介於三角形與四邊形之間的圖形。


    不死學生凶殺事件 ~識別組子與遊移的不死~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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