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繼莘正在上課,耳機裏傳來錢新城悲哀的求助,江繼莘目光一凝,手裏筆撕拉劃破演算紙。 範宇看著江繼莘連老師驚詫的目光裏豁然衝了出去,一頭紮進濃密夜色中,把老師的呼喊甩在身後。 昏暗巷子內靜謐的可怕,隻有陸簡陽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粗重。陰冷刀刃懸在半空,獻血簌簌流淌,在光線不分明的巷子裏,一滴滴落在陸簡陽脖頸,信息素從其中傳出,那是一種極淡的花香,說不上好聞,但這一清淺味道卻逐漸驅散了空氣中窒息的薄荷信息素所帶來的那股惡心。 陸簡陽搖晃站起來,朦朧看著出現在身邊的人,在昏暗中,他跟江繼莘有差不多的側臉輪廓,就連瞳孔裏若有若無的藍色也都相同。 杜南峪在alpha信息素中驚覺自己後頸腺體竟然在不安跳動裏兩下,鬆開手後退,下意識捂住自己脖頸。 江繼年在杜南峪鬆手後也鬆開了刀刃。彈簧刀撞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江繼年手心有一道長長切口,皮肉翻出來,獻血淋漓。他垂下手,任由血流在地上,看向癲狂的杜南峪,平靜目光中的沒有絲毫波瀾。 警車鳴笛聲由遠及近而來,江繼年看著杜南峪,他應該說些什麽,替杜熙宇說點什麽,可他又覺著沒什麽可說,任由杜南峪被警察帶走。 . 周圍嘈雜聲如海水撲來,陸簡陽都沒聽清江繼年跟警察說些什麽,他還沒完全拿回自己身體的主導權,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不知過了多久,嘈雜聲緩慢退卻,巷口傳來一聲呼喊。“陸簡陽!” 陸簡陽幾乎瞬間就判斷出那是江繼莘的聲音,他第一次聽到江繼莘發出這種聲音,像是瘋了,帶著哭腔。江繼年側眸瞥過已經完全恢複意識的陸簡陽,轉過身從巷子另一邊離開了。 江繼莘衝進巷子,錢新城緊隨其後,彈簧刀已經被作為證物收走了,地上還殘留著粗目驚心的血跡。江繼莘在看到跪坐在地上的陸簡陽和他後頸處的獻血時,眼睛瞬間紅了,他把omega摟在懷裏,感覺心髒絞疼,江繼莘咬著唇,克製但又迫切的去拉陸簡陽衣領查看後頸傷勢。 “疼嗎?是不是很疼?疼就哭出來,對不起陽陽,對不起,以後無論到哪裏我都陪著你,對不起……” 江繼莘的詢問和關切都帶著哽咽和哭腔,陸簡陽折騰了半晚上終於回到熟悉懷裏,聞到梔子味的信息素,深深吸了口氣。“我沒事。”他靠在江繼莘懷裏,隨意在後頸摸了一把,摸了滿手濕潤的血。“這不是我的。”陸簡陽扯動唇角用頭頂蹭了蹭對方下巴。“你哥哥救了我,那個傻逼被警察帶走了。” 見他毫無痛楚碰自己腺體,還能罵人,江繼莘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因為憂心而麻痹的嗅覺終於發覺陸簡陽脖頸上血跡,帶著熟悉的六月雪香味。 “我哥去哪了?”江繼莘不動聲色出了口氣,表情並不好看。“傷的嚴重嗎?”江繼年一直袒護杜南峪,這讓江繼莘在處理杜南峪事情總是會避開江繼年,這次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知道,應該去醫院了吧,被刀子割破手了。”陸簡陽剛打了架又被信息素折磨了好久,危機過後疲憊襲來,他伸出手臂環住江繼莘脖頸,撒著嬌說:“我走不動了,哥哥抱我回去行嗎?” 江繼莘在最初的浪費感情的悲恐過後火氣已然堵在胸口,但陸簡陽就是會黏糊,讓他有氣也撒不出來。 江繼莘別無選擇抱起陸簡陽,錢新城今夜差點蹦出來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裏,突然發現,能默默做一個存在感極低的小跟班也是一種幸福,這種刺激再來一次,真要嚇不活了。 . 江繼莘抱著陸簡陽走出巷子,走到燈火通明的街上,陸簡陽額角和臉頰擦破的傷口在路燈下完整無遺顯露。 江繼莘終於按捺不住火氣,盯著陸簡陽冷冷問:“你不知道怕嗎?” “你不知道杜南峪是個瘋子嗎,我讓錢新城送你是為了什麽!你自己瞎跑出來買什麽東西!你什麽時候能意識到自己是個omega,你什麽時候能長大!” “陸簡陽。”江繼莘最後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的。“你今晚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讓我怎麽辦?” “我……”陸簡陽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錢新城,求助之餘意思很好傳達出來他不知道? 江繼莘不知道他跑出來是為了買終身標記用品的事情? 跟著受了半晚上驚嚇的錢新城生無可戀點了下頭,他在情急之下,隻是跟江繼莘說陸簡陽下車買東西,根本沒有具體解釋買什麽。麵對陸簡陽求助,錢新城選擇無視,這個omega確實欠收拾。 陸簡陽在江繼莘的咄咄逼人和錢新城的見死不救中別過臉去。 “我閑的不行嗎。” . “嗯,你們按程序走,公事公辦就行,如果杜家施壓,就轉到我這裏。”夜風卷起江繼年的衣襟,手上皮肉翻飛的傷口隻是簡單用襯衣包紮了下。他掛了電話,單手塞進西褲兜裏,看向麵前墓碑時,臉上轉而有了笑意。“抱歉,不應該讓你聽到的。” “天太晚了,找了三家店才找到這麽一束你喜歡的六月雪,可惜是幹的,染了顏色。”江繼年彎下腰將一捧五顏六色的幹花放在墓前。 這裏的墓價很高,所以軟硬設施俱全,平時清潔掃撒十分勤快,明亮路燈光打在一塵不染的碑上,照片上人掛著溫和笑意,在這深夜靜匿的墓地中卻一點都不顯陰森。 “我盡力了,但還是走到了最壞的這步。”江繼年垂著眼眸看向照片上的人,平靜深遠的目光繾綣溫柔,他和照片裏的人對視,最後又忍不住被感染,極輕極輕笑了下,帶了絲無奈苦澀。“你總是會給我出難題。” “熙宇。”江繼唇角帶著殘留笑意,微風吹動長睫,他沉默了會兒,又緩慢掀起眼皮。“抱歉,說句很矯情的話。” “我想你了。”第92章 冷暴力 江繼莘帶著陸簡陽找了就近醫院將臉上和手臂上傷口進行消毒包紮,幸好傷口都不深,好好處理不會留下疤痕。擔心自己毀容的陸簡陽鬆了口氣。 熱心司機錢新城跟著兩人忙前忙後勞碌到大半夜,最後把人送回家時已經筋疲力盡。江繼莘嘴唇剛動了動,錢新城寥寥擺手。“不用謝了,陸簡陽沒事就好,早點休息吧。” 今晚兩個人的心髒都飽經摧殘,坐十個來回的過山車都沒這刺激。陸簡陽能在杜南峪那個瘋子手中完好無損逃出,已是萬幸。 . 陸簡陽跟江繼莘一起站在門口送錢新城離開,看著漆黑的車身順著泊油路融入到濃重夜色裏。陸簡陽經曆了江老師一路上嘔心瀝血譴責和怒其不爭的性別教育,在耳朵幾近要出現幻聽中,還是沒太意識到自己哪裏錯了,但 陸簡陽覺著江繼莘作為自己alpha,白白淨淨的讓人心疼,又那麽好看,自己應該多寵他些,江繼莘說自己有錯,那就是錯了。 陸簡陽在江繼莘轉過身來時側挪了步擋在眼前,拉住人手,撒嬌搖了搖。“哥哥,寶貝兒,我知道錯了。” 江繼莘剮了他一眼,剮過他額頭上的紗布和臉頰上的肉色創可貼,平靜外表下依舊心有餘悸,他並沒有從對方油嘴滑舌裏讀出絲毫悔過與後怕意味,江繼莘冷著臉說;“你根本不知道。” 他今晚收到消息那一刻差點急瘋,江繼莘回顧一路是怎麽過來的,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當時的大腦已經被翻滾血液填滿,驚恐把所有記憶都清空成蒼白。 然而陸簡陽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一貫的膽大妄為是多麽危險。江繼莘想給他一個教訓。 . 江繼莘並沒有配合陸簡陽溫存,他鬆開手,踏上台階自顧自進了大門。 “真生氣了。”陸簡陽跟著上樓,看他輕韌唇角垂著,冰冷的一張臉,好像當初剛開學自己把巧克力蹭在他校服上結下梁子那天。 上了樓,到了兩個房間門口,陸簡陽再次抓住江繼莘手,賤不滋滋說:“哥哥,你作業寵幸完了嗎?要不然你寵幸寵幸我唄。” 江繼莘知道他又再口無遮攔的亂撩,冷著臉抽回手,拐進自己房間吧嗒關上了門。 . “我去……”陸簡陽本想跟進去,額前頭發被猝然合上的門扇帶起勁風撩開,他倏地後退一步,差點砸了鼻尖。陸簡陽目瞪口呆望著緊閉的房門,心中也有些窩火。 “我都跟你道歉了。”陸簡陽站在門口,脾氣上來了,憤悶問:“那你到底還想怎麽樣?” 室內沉默,江繼莘並沒有跟他說話,也沒有給台階下。 “冷暴力是吧。”陸簡陽站在門口,對著緊閉的大門說:“不理就不理,誰先說話誰小狗!”他憤憤朝自己房間走,走到半路又忍不住扭回頭補了一句。 “你半夜別哭著求我開門。” 江繼莘坐在床邊,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重重關門聲,無奈說了句“三歲半”。 他生氣陸簡陽冒失,但卻沒辦法狠下心不管這個二逼玩意。 已經十一點半了,窗外夜色遮蔽,江繼莘在一片靜匿中冷靜下來後又反思自己這麽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陸簡陽再怎麽神經大條也是個omega,又好愛咬牙逞強,被杜南峪差點挖掉腺體怎麽可能不怕,自己應該抱著他哄他睡的。 江繼莘無奈歎了口氣,關心則亂,剛才太心急,都沒有問事情前因後果就劈頭蓋臉把人訓了頓,陸簡陽是個活生生的人,有提防心是一回事,但也並不能因為杜南峪危險就太過限製他的自由,耐心跟他解釋效果應該會更好。 江繼莘垂眸從書包裏拿出醫生開的消炎藥,藥盒緩慢拍在掌心。陸簡陽上次受傷起了炎症後發過高燒,這次江繼莘特意讓醫生給開了一盒。他長長舒了口氣,起身打開房門去一樓廚房燒熱水去了。 . 陸簡陽窩在床上生了會兒悶氣,端起手機打開聊天記錄,打開關上,打開關上,重複了無數次後始終沒有收到江繼莘的消息。他覺著自己沒錯,即便有錯剛才也道歉了,現在拉不下臉再跟江繼莘說話。 “還那麽凶,訓了一路還不夠,到家還冷暴力。”陸簡陽退出聊天界麵,氣呼呼的想,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看誰能耗下去。他點開遊戲轉移心中煩躁,沒想到禍不單行打野和輔助死坑。 陸簡陽端著手機,忍了一晚上的火氣終於化成語言瘋狂輸出。 “打野的你怎麽這麽菜,你的手有用嗎?沒用就剁了吧!” “輔助你老是跟著打野幹什麽,組團送死買一送一,腿這麽長不蹬三輪可惜了。” “你還送,還送,順豐都沒你送的快。” “你們倆這操作跟人機學的吧,打野你有病嗎?你把紅藍buff都給輔助做什麽?” …… 隊友麥裏傳來一聲嗤笑,好心提醒心態炸裂的陸簡陽。“哎ad,你沒看出來嗎?人家是小兩口。” 心煩一晚上的陸簡陽這才注意到兩人的情侶遊戲名。 城春(草)木深 “艸……”陸簡陽正好被對麵上路ad輔助打野一起包抄,死了。 這邊輔助竟然因為打野一個小怪沒給開始跟他嚶嚶嚶吵架。打野表示:“寶寶對不起,我懲罰我自己。”於是表演了把閃現撞牆。 陸簡陽忿忿將手機摔在床上。“煩死情侶狗。” 陸簡陽看著灰屏的手機,躺在床上,手搭上眉梢,鬱悶地想,要是江繼莘在,肯定不會讓他一直被對麵抓單。 “我才不想你呢!”陸簡陽賭氣般拿起手機,角色複活後主動去搶經濟,愈戰愈勇。 . 江繼莘一手端著冒熱氣的杯子,另一隻手裏拿著藥盒站在門口,房間裏劈裏啪啦的遊戲背景音撞在耳膜上,他眉頭緊壓,費力從胸腔裏中出一口悶氣,自己在這裏牽腸掛肚,結果這個omega竟然沒良心的在打遊戲。 江繼莘緊緊握著杯子,他覺著自己就應該讓陸簡陽發燒燒死。 . 陸簡陽在嘈雜的遊戲背景音裏聽見敲門聲,耳朵瞬間豎了起來,沒等開門臉上先有了笑意,江繼莘終於憋不住了。 正打著團呢,陸簡陽果斷放下手機三步並兩步跑到門口,打開門見江繼莘端著水站在門口,眼梢彎下,眼尾恰到好處挑起一個弧度,風流盡顯。 “哥哥,你不生氣了?” 江繼莘正壓著胸口的火氣,見他遊戲打的還挺開心,把手裏藥盒連同水杯往陸簡陽手裏一跺,冷臉離開了。 陸簡陽再次聽到隔壁傳來重重關門聲,看了眼手裏的水杯和藥,對於江繼莘的態度不明所以,麵容瞬間晴轉多雲,嘶吸了口氣。 “搞什麽。” 逆風局團戰因為adc掛機導致了團滅,敵方趁機推倒了水晶,打野在遊戲結束前最後一秒終於揚眉吐氣,對著麥喊。“ad你傻逼啊!團戰掛機!” 陸簡陽想反駁,但遊戲已經結束他被係統強製進入結算界麵,語音連接關閉。 “草……”陸簡陽這下連打遊戲的心情都沒有了,煩躁把手機扔在床頭,那盒消炎藥他還沒動,玻璃杯裏的熱水在安靜室內冒著氤氳熱氣。 陸簡陽將臉埋進枕頭裏,裏邊似乎還有殘存的梔子香味,他搖晃了兩下發出一聲難受的悶哼。 . “江繼莘一晚上都沒理我。”陸簡陽早晨去了學校,截了歐星多買的那份早餐後開始和八卦的錢新城憤恨控訴江繼莘的惡行,他咬了口浸飽豆漿的油條,含糊不清說:“早飯的煎餃和黃桂粥,他一口都沒給我留。畜生。” “確實。”錢新城點頭,看著陸簡陽毫不知情吃著歐星“恰好”多出來的那份豆漿油條,對於江繼莘這種悶騷作風深深鄙視。“我跟你一起控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