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去年新款,應該沒開過幾次,有股嶄新的氣味,他吸了口暖氣,一張臉凍得紅紅的,側頭說:“謝謝你,我沒想到你會來,你怎麽會……”包括李赫自己都沒想到。張超總說他是菩薩性格,其實還真有一些。況且,白鈞言的遭遇,總讓他想到離家出走的李煊,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樣過的。“沒關係,我正好住得很近。”小劉送李赫回家後,就自行離開了,所以李赫是用軟件叫的車。可那個司機在外灘附近找了一圈,說沒找到,路邊的所有年輕人都不是白鈞言。估計是覺得這個活太麻煩了,不管李赫是不是說要給他小費,還是拒絕了:“先生啊,如果那是你朋友,你幹嘛不自己來接呢,我是真沒找到,我本來眼神也不是特別好……”李赫當時站在落地窗外,低頭看著黑色的、仿佛一輪巨口的黃浦江。然後拿著車鑰匙出門了。現在看白鈞言真是一副凍傻了,看見自己好像還以為做夢的樣子,也鬆口氣,沒出人命就好。“你住哪兒?”李赫打開手機導航問他,“我送你回去。”“我……”白鈞言看了他一眼,其實他不明白李赫怎麽會來接自己,按理說二人還沒熟到那種程度。白鈞言睫毛撲簌,垂眼道:“我沒地方住。”李赫頓了一下:“你家呢?”“房子到期了,不好意思繼續去朋友家住。”“那你這幾天住哪兒?朋友家,他不讓你住了?”李赫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還真沒遇見過這樣的事,這是超出他認知以外的事情了。荒謬而真實。“我也不能一直住別人家。”暖氣十足車廂裏有股悶感,白鈞言的聲音也是,聽起來悶悶的,鼻音重,很沮喪,“我想,今天賺了錢,就有錢去找房子了。”“那你…工作賺的錢呢?你不是還在酒吧工作,那個工資應該…還不錯吧?”“我沒在酒吧工作,”白鈞言抬眼望著他,這句話是實話,所以他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你以為我是酒托嗎,我不是。我找你去喝酒,隻是因為……我那天不太開心,我真的不是酒托。對不起啊,害你刷了那麽多錢。”李赫回望進他閃爍的瞳仁裏。白鈞言真不是酒托。李赫相信他的話,沒有懷疑:“你手機沒電了是不是,我帶你去住酒店。”他剛剛過來時,在附近看見幾家,便發動汽車,往酒店開。白鈞言便問:“你身上有帶身份證嗎?”“沒帶,怎麽?”“我的身份證…不在身上,被押著了。”他簡短地解釋,吸了吸鼻子,望著李赫道,“我身上有兩百零錢,你能不能幫我找個……算了,要不,你把我放在路邊吧,我自己想想辦法。”他想趕緊回家睡覺,肯定不能讓李赫知道自己住哪裏,雖然他租住的小區有地下室,但那畢竟是市中心的中心……自己一個“窮鬼”住那種地方,謊言要穿。白鈞言並不擅長說謊,他一邊說,一邊極端的不自在,手指不安地攥起來,腦袋也埋得極低,感覺在找縫隙鑽進去。李赫沉默地打著方向盤轉彎。白鈞言沒有聽見回應,便咕噥似的小聲道:“你怎麽不停下來啊。”李赫卻仿佛不得要領,問了句:“你想念哪所大學?”“包豪斯……”他下意識回答。這是他準備明年申請的其中一所。“包豪斯?德國的學校麽……”李赫知道,因為有種設計風格就叫包豪斯。學藝術的話,學費肯定不算便宜。所以白鈞言才這樣努力工作,一天幹幾份兼職來賺錢嗎?白鈞言“嗯”了一聲:“是德國的,在魏瑪。”他看向窗外,怎麽好像繞陸家嘴來了,疑惑住:“你不找個地方丟我下去嗎?”李赫搖頭,看一眼後視鏡,看見白鈞言似乎極度的不安,手指絞在一起,沉默地垂著腦袋,耳朵和麵頰都被凍得紅了,現在還沒下去。那麽可憐,可憐得就像路邊的流浪小白犬。李赫嘴唇一抿,出聲:“睡過沙發嗎?”“經常……”白鈞言當過沙發客,下意識答了,略微懵逼。問這個做什麽。“我家的沙發你能接受嗎?”“啊?”這是白鈞言完全沒想過的發展,一時又傻住。“我家裏沒人來過,隻我一個人住,所以就一張床,不過沙發挺大的,你睡的話……”李赫側頭掃了一眼他的身材,雖然羽絨服很蓬鬆,臉頰圓,但身材一眼就能看出瘦削,李赫說:“綽綽有餘。”白鈞言:“………………”自己隻是想賣個慘鞏固一下人設而已,沒想去李赫家裏住。他是不是經常帶人回家啊,怎麽這麽隨便……“我能去…睡路邊嗎?”李赫:“……你不怕凍死?”“應該不會,我穿挺多的,我不睡覺就行了,不會死。”李赫看他語氣認真,點頭:“那好吧。”他瞥見前麵有家餐廳,設置了雨棚,放緩了車速,“你打算坐一晚上?”“是啊……”白鈞言瞄了一眼,“那個熊背後感覺很擋風。”李赫聽他說話的鼻音,已經有些感冒的症狀了,再次問他:“你確定嗎?”“嗯……”廢話,自己下車馬上打車跑路。李赫停了車,白鈞言低聲道謝,拉開車門,李赫扭頭看向車窗外的男生,他一下車就打了個哆嗦,發著抖坐在一隻巨大的玩具熊身側,他也像隻小熊似的,跟自己揮手,大聲說:“我沒問題的,你快走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