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秘書坐了下來:“小赫有什麽感情問題,也可以問我的。”李赫心中的迷惘和不安,在這個近似長輩的人麵前釋放了出來:“我好像…要失戀了。”方秘書五十出頭的年紀,跟著李輝很多年了,總是儒雅的臉上戴著金絲邊的眼鏡,其實並不是近視眼,隻是眼神凶戾,才愛戴著眼鏡遮擋,渾身的斯文氣也是後天學習出來的。他對待李赫,的確像是真的長輩一樣,了然地安慰:“小赫念書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嗎?”“好像有過……”他也記不清了,手機亮起的時候,現出白鈞言的照片,是他在深水給白鈞言拍的,水泥森林的夜景,他站在觀景台上,眼睛亮得像一對燈泡,笑得露出酒窩,舉著剪刀手好像在跟自己說:“耶”。撲麵而來的回憶和畫麵。“初戀的話,”方秘書笑著說,“患得患失也是正常的。”李赫馬上過二十四歲的生日,霍敏讓他暗中關注李赫的私生活,尤其是感情。但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把這個發現告訴霍敏,他其實發覺此事已經有好久了,發現李赫其實性取向是同性,跟他談戀愛的對象叫白鈞言。方秘書稍微查了一下白鈞言,發現是個身家清白,學曆優秀,很幹淨的男生。他安慰李赫:“戀愛的時候,就要去肆意放縱,得到和失去,難過和幸福,都會有的,這隻是一個過程。”李赫根本聽不進去他這種過來人的雞湯,趴在桌上,指尖撥開沒戴筆帽的鋼筆,骨碌碌地滾到了一邊去:“可是我不想失去他,方叔,我真的很喜歡他。”方秘書說:“那哄哄他不就好了,買點禮物帶給他,小赫這麽好,又高又帥,像明星一樣,誰會不喜歡?”李赫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對上白鈞言就不那麽確信了。晚上,他獨自在家喝了點酒,自己做了越南卷粉,問白鈞言要護照號。他知道白鈞言肯定有護照,畢竟他去過斯裏蘭卡。白鈞言回了:“我沒有假期的,暑假很忙的,沒有時間陪你出去玩的。”李赫本來也沒有,但是他可以給自己放個短假,提前把事務忙完,臨時有事也可以開視頻會議。他斟酌用詞:“美術館是不是沒有年假啊。”“哪有這種東西,這份工作是雙休,早上十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唯一的缺點是工資很低很低,所以白鈞言周圍的同事,沒有一個是缺錢的。李赫說:“你不是打算今年申請,明年去上學麽,或許……等你辭職後,我們可以一起出門,在海島度個假,度假回來,就繼續學習,去深造。”然而白鈞言的回應出乎他的意料:“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工作很糟糕?”李赫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點了什麽火。而白鈞言對於所有疑似打壓人的句子,都過於敏感了:“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很糟糕一個人,配不上你。”李赫想也不想,給他打了電話。白鈞言剛結束聚餐回家,開著窗,吹著五月的晚風,很冷靜,也很不冷靜,拿著手機:“我們分手吧。”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李赫瞬間無法思考,無法呼吸,趴在他麵前的friday也靜止地望著他。白鈞言一字一句的說:“你送我的東西,我周三打包好,你來美術館的時候可以帶走。”那邊隻有呼吸聲,而沒有動靜。白鈞言:“李赫,你聽見了嗎?”他憋不下去了,認為再這樣下去,真會出大事。好半天,白鈞言的聽筒裏才傳來一聲極輕的:“嗯……”李赫聽見了,聽得很清楚,他沒有問原因,隻是問:“可不可以不分?”隻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失去了很多,有些像他獨自在國外念書,因為哥哥離家出走,和媽媽大吵的那一個夜晚,但他不像那時那麽愛哭了,盡管如此,那種心痛的感覺仍然讓他眼眶濕潤,胸口像對他心動時般抽著,重複問:“可不可以不分?”“……不可以,”白鈞言不想糾纏下去了,這其實沒有他想象中的難,可還是不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狠心的,用最冷靜漠然的語氣,“我不喜歡你了,你這個人不行。”“哪裏……不行。”李赫以為他說的是某種人格。白鈞言氣道:“你哪裏不行你不知道嗎!你就是不行!”他自己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了,完全擺爛:“就這樣吧,我們不適合。”宣告完畢,白鈞言沒等到一個同意就掛了電話,完全沒有一開始準備的那麽凶狠,在陳斯然的意見下,他給自己寫了個極其凶狠的分手台詞,一連串的歇後語,但剛剛什麽都沒用上,純粹胡言亂語一通。“周三來了聯係我同事,姓文,電話是179xxxxxx,你的東西我明天寄過去,你來找我的話,我會搬家的,不要來。”白鈞言快速的打完字發過去,把他拉黑了。他很害怕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於人於己都是折磨,就這樣吧……白鈞言吸了吸鼻子,自己算是報複成功了吧,可為什麽,一點也……不開心呢。為什麽……他望見夜幕,罕見的看見了清晰的月亮。李赫看著手機裏的消息,最後一條,他還在說:我不想跟你分手。但消息沒有發出去,顯示他被“拌小卷兒”拉黑了。打電話,白鈞言沒接,正在通話中也拉黑了。李赫低頭看著盤子裏的越南卷粉,還剩一些,他沒吃完,剛剛拍了照片,本來要分享給白鈞言的。卷粉很涼,口味酸酸的,他隻放了很少的辣椒,因為他吃不得辣,一吃辣就會掉眼淚。剛剛他吃的時候,都不覺得辣,現在吃了,卻有種索然無味的辛辣,逼得李赫隻能喝水,一直喝水,心想怎麽能辣成這樣。李赫在桌上尋了煙,點了一根煙,手指發顫,露台的夜風很涼,他靠著欄杆,麵朝對岸外灘,鼻尖嗅到了檸檬酸酸甜甜的香氣,是他種的露台盆栽。白鈞言送他的馬鞭草檸檬香皂,他用來洗澡了,用得很快,所以他又買了大的正裝。地上堆滿了煙頭和煙灰,李赫開了酒,之前唐淩送他的,一瓶酒比車貴,他想著來年的紀念日和白鈞言一起喝的,被他衝動開了。瓶塞被起開,濃香的葡萄酒,氣味又甜又澀。遠在國外,在海灣開車兜風的張超,接到了李赫的越洋電話,他心情不錯:“hi,b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