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北宸於爍


    監修:月社琉璃


    「唉……那家夥,是不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啊……?」


    放學後,政近看了有希發來的消息,自言自語。


    說什麽學生會有采購物品的任務,但是突然有要事在身,希望政近代辦。


    『哥~拜托啦?』


    「……」


    文末附上了討好似的諂媚話語,讓政近氣得牙癢癢的同時又很無力。


    「算了,雖然去倒是會去?不過……」


    有希嘩啦嘩啦地交代了一堆,政近隻發了一句『了解』。


    『好耶~最喜歡哥哥了?』


    「是是」


    看著接連不斷發來的愛心圖標,政近苦笑一聲收起手機,朝著學生會辦公室走去。


    總而言之,政近對妹妹的撒嬌屬於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倘若按照世間的普遍看法,他被歸類為妹控也無話可說。


    「打擾了」


    政近敲開了學生會辦公室的大門,看見裏麵有兩個人。


    「噢,久世。真是過意不去啊,特意過來幫忙」


    「沒有沒有,我隻是照著有希的吩咐來了而已」


    其中一人,是學生會長劍崎統也。然後,另一個人是……


    「啊啦,你就是久世君?我叫做瑪麗亞·米哈伊洛芙娜·九條。是艾琳醬的姐姐,還是學生會的書記哦。請多關照呢~?」


    「啊,客氣了。艾琳平時也關照了我很多」


    滿臉和煦笑容打著招呼的瑪麗亞,不由得讓政近心想「姐妹兩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啊」輕輕地點了點頭。


    「今天,聽說是和九條前輩一起去采購來著……」


    「叫我瑪莎就可以了哦?既然是艾琳醬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


    「啊,好的……」


    瑪麗亞笑容滿麵地小步朝政近走來,政近「太、太陽光了吧」感到有些畏縮。


    「叫我瑪莎前輩~或者瑪莎同學都沒問題的哦~?」


    「好、好的……那就叫瑪莎同學吧」


    政近感到一陣莫名的害臊,別開了視線。瑪麗亞走到政近跟前,用雙手握住他的右手輕輕上下搖晃。


    「嗯嗯,拜托你了、呢……」


    好像偶像握手會似的,瑪麗亞帶著一擊就能讓男人淪陷的笑容握住了政近的手。但是那副表情,在她抬頭湊近看見政近的臉後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總是溫柔地低垂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的製式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怎麽了?」


    因為瑪麗亞態度的急劇轉變而欲抽身的政近,被她以意料之外的力氣牢牢握住了右手,一步也後退不得。


    「久世君……請問您大名?」


    「呃?政近……政治的政,遠近的近」


    「政……近……」


    瑪麗亞露出認真到可怕的表情,目光像是要在他臉上開個大洞似地看著政近的臉。


    被初次見麵的美少女前輩雙手握著死死地盯著,政近的心髒已經從怦怦直跳跨越到了惴惴不安。


    「怎麽了?九條姐。久世背後附著什麽東西嗎?」


    「會長,這裏應該說『臉上沾著什麽東西』才對吧」


    「噢噢,很會說嘛久世」


    統也拋出一根救命稻草,政近也不失時機地抓住。對於政近無可挑剔的標準吐槽,統也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看著突然開始講起相聲的兩人,瑪麗亞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又變回了之前那副親和的笑容。


    「啊啊,真是抱歉。我心想著『這個人就是艾琳醬的朋友呢~』,一時沒有注意……」


    瑪麗亞放開了政近,用手捧著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地歪著頭。接著,仿佛要重振旗鼓似地啪的拍了一下手,繼續說道。


    【那麽,我們出發吧】


    突如其來的俄語讓政近眨了眨眼。意思當然不是聽不懂,但是政近在她的妹妹艾莉莎麵前扮演對俄語一竅不通的角色,所以這裏絕對不可以點頭。


    「對不起,請問?」


    政近佯裝不知地回問道,瑪麗亞一瞬間睜大眼睛之後,又馬上露出了滿臉的笑容。


    「抱歉,說的是『我們出發吧』這句話而已」


    「啊啊,好的」


    「那麽會長,我們出發了」


    「喔,拜托你們了」


    「告辭」


    「久世,好好幹啊」


    「是」


    向統也點頭示意後,兩人走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記得是去買備用品來著?我隻聽有希簡單地交代過」


    「是的哦~是辦公室要用到的各種各樣的東西呢~」


    「啊這……初中時是列好清單發給商家這樣的,到了高中就不一樣了啊」


    「具體的消耗品是那樣的哦?但是,畢竟是要用在自己的學生會室裏的東西,不會想留下點自己的痕跡嗎? 這樣的東西就必須要親眼看過之後才能選擇。特別是紅茶之類的,若是沒有實際品過香味的話是選不好的哦」


    「啊啊,是這樣……但是這樣的話,感覺讓我一個外人摻和進來不太好吧……」


    「是呢……那麽,久世君也加入學生會不就好了嗎?」


    「不了,我沒有那樣的打算」


    「是嗎?真可惜呢~」


    瑪麗亞好像真的感到很可惜似地聳了聳肩,政近麵露苦笑,說道。


    「那我就乖乖當好搬運工咯」


    「嗯嗯,拜托你了呢~」


    政近本來想著,既然是個外人,就不去提蹩腳的建議,埋頭做好搬運工的工作就行了……但是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這個芳香劑的味道真棒~ 總而言之,全部試一遍——」


    「啊這,學生會辦公室裏放芳香劑不太好吧。這種東西還是請放在自己房間裏吧」


    「哇啊~ 這個貓咪的毛絨布偶,和艾琳醬好像! 啊,對了。買齊象征學生會全員的毛絨玩具擺成一排怎麽樣? 」


    「那是什麽夢之國啊! 其他女生還好說,會長絕對會待不下去的吧!」


    「會長就是這邊這隻戴著眼鏡的獅子先生哦~」


    「不,所以說……喂,這麽像的嗎!」


    「那就買了——」


    「不是,雖然很像!但是辦公室裏放毛絨玩具一般都是禁止的吧!」


    「欸欸~」


    「不不不,該說『欸欸~』的是我才對吧」


    「呣……知道了啦。但是,這個貓貓好可愛,買來自用吧」


    「喂喂,發票不要放在一塊啊!會被管賬的艾琳罵的啊!」


    雖然在瑪麗亞毫不猶豫地踏入精品店的那一刻開始就感覺不妙,但是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這女人的自由程度已經遠超了政近的心理預期。(譯注:ファンシーショップ,麵向年輕人賣玩偶包包等小東西的店)


    瑪利亞四下環視,帶著非常認真的表情仔細挑選著明顯與學生會不相配的商品。政近還沒開始發揮搬運工的職責,就已經在為了把她拉回正軌而焦頭爛額了。


    (不行了,這人也自由過頭了吧。她一直都是這種感覺的嗎?要是這樣的話,那艾琳還真是辛苦了)


    總算是買齊了最低限度的必需品,朝著最後的目的地紅茶店走去時,政近已經精疲力盡了。他一邊遵守諾言當著搬運工,一邊看向手裏抱著貓貓布偶向前邁步的瑪麗亞。


    抱著毛絨玩偶走在大街上,要是小學的低年級孩子還好說,對高中生來講實在是個挑戰,但是瑪麗亞卻不可思議地讓人感覺不到違和感。


    (唔,算了……是不是該說『放開那隻貓,換我來』)


    政近眺望著緊緊壓住玩偶後腦勺的雙丘,不由得浮想聯翩……然後腦海裏便浮現出艾莉莎鄙夷的眼神和表情,不禁身子抖了三抖。


    (不不不……有如此寶物放在眼前的話,是男人都會去看的吧。男人真是可悲的生物啊)


    政近不知為何用著關西腔向腦海中的艾莉莎道歉。


    「久世君,這邊喲~」


    「啊,是!抱歉!」


    「嗯?怎麽了嗎?」


    「不,那個……嗯。沒什麽……」


    看著抬不起頭的政近,瑪利亞「嗯嗯~?」感到奇怪似地歪了歪頭,進到了店裏。


    「那個,瑪莎同學。我想還是讓我來拿吧」


    「啊啊,謝謝~ 那麽,艾琳喵就拜托給你了呢?」


    「艾,艾琳喵……」


    這衝擊力巨強的昵稱不禁讓政近表情抽搐,然後從瑪麗亞那裏接過了毛絨玩偶。


    (……不對,雖然是接過來了,但是這個畫麵太辣眼睛了!)


    女高中生抱著玩偶,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但要是換成男高中生,就完全笑不出來了,都不敢和人對視了。但是……


    「哎呀~挺合適的呢~」


    「你的感性太怪了吧」


    不知道哪裏讓她覺得合適了,瑪麗亞開心地笑著,居然拿出了手機試圖把政近拍下來。


    「好,茄子~」


    「不要,茄你個鬼啊?」


    「欸~~ 有什麽關係嘛~~」


    政近用手裏的購物袋擋住瑪麗亞的手機鏡頭。在吐槽這個前輩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沒有顧慮了。


    「好了好了,不是來選紅茶的嗎?」


    「啊啊,說得是呢。店長先生~」


    想盡辦法躲開鏡頭,政近縮在店的角落裏默默守望著瑪麗亞的身影。


    瑪麗亞似乎是這家店的常客,和中年的店長很是熟絡,一邊聊著不知道什麽一邊試著茶葉的香味。


    「久世君覺得,哪一個比較好呢?」


    「不不,我對紅茶可謂是一竅不通。畢竟我平時根本不喝的」


    可能是照顧到無所事事的政近,瑪麗亞跑來尋求他的意見,但是政近禮貌地拒絕了。


    (要是有希在這的話,現在已經聊得滔滔不絕了吧)


    身為周防家大小姐的有希,對於紅茶的品類應該知識相當淵博吧。


    政近正想著這樣的事,似乎到了試飲紅茶的時間。隻見一名女性店員端著裝有紙杯的盤子,從後台走了出來。


    「嗯~ 好好喝。久世君,難得來一次,也嚐嚐吧?」


    瑪麗亞拿起其中一個紙杯淺嚐一口,笑著朝政近招了招手。麵對這副光景,政近心中突然靈光乍現。


    (這、這是……間接接吻事件!)


    那是對此行為毫無想法的女性,無意識之下把喝過的杯子或水瓶遞過來的事件。也是讓眾多戀愛喜劇的主人公小鹿亂撞,以巨大的羞恥心為代價得到微小的幸福感的事件!


    (但是,我不一樣啊)


    政近完全明白,這裏害羞的話就輸了,在意也輸了。沒錯,這種時候就該帥氣一點,必須要展示出瀟灑的風範!


    「那我就……」


    下定決心之後,政近找了個地方放下手裏的東西,踏著瀟灑的步伐(政近覺得)走近瑪麗亞——


    「那麽,這位小哥哥也請嚐一下吧」


    「謝謝,我不客氣了——」


    店員小姐遞來一隻新的紙杯,政近微笑著接了過來。看來是準備了兩人份的紙杯。真是家準備周到又大方的店。但是,政近對這份體貼卻不怎麽開心得起來。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丟人!!丟人丟大了!!)


    政近帶著僵硬的笑容把茶杯湊到嘴邊,內心卻悲痛欲絕。


    「對吧?是不是很好喝?」


    「中!恁的很好喝」


    「對吧~」


    「真滴中」


    政近發出體育會係的謎之腔調,心中那叫一個五味雜陳。這就是,分不清現實與二次元區別的死宅腦的悲哀。


    (譯注:體育會係,文靜係的反義詞,這裏男主用比較粗糙隨性的口氣在附和瑪莎)


    ◇


    「哦哦,回來了啊。辛苦了……呃,總感覺買回來了不得了的東西啊」


    正在辦公室裏整理書籍的統也看見瑪麗亞懷抱著的玩偶,麵露苦笑。


    「很可愛吧?」


    「可愛是可愛……你是想放在學生會辦公室裏?」


    「可以放嗎?」


    「不,那還是算了吧」


    「會長,這個放在哪裏比較好?」


    政近舉起手裏的購物袋問道,統也從辦公桌裏站起身來,打算看看袋裏的東西。


    「我看看……嗯,就是普通的備用品嘛。幫大忙了久世。要是放任九條姐一個人去的話,還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


    「學生會室要變成夢之國了」


    「……你說得對。嗯,已經很好了。謝謝你」


    看見瑪麗亞懷抱著的玩偶後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統也帶著微妙的神情拍了拍政近的肩膀。


    「怎麽樣,久世。真的不加入學生會嗎?」


    「啊,這個嘛……隻是偶爾幫幫忙的話倒還好說」


    「要是這樣的話,在學生會掛個名不也挺好的嗎?不過人家也不會勉強」


    「哦哦,九條姐也讚成嗎?」


    「啊這,單純掛名……這樣應該不太好吧。說起來,有希這麽說我還能理解,為什麽連會長都想要我加入啊?」


    麵對一頭霧水的政近,統也的表情像是在說「我才一頭霧水好嗎?」似地摸了摸下巴。


    「嗯……不如說,為什麽久世不願意加入學生會呢?我覺得,光是工作繁重的話怎麽都成為不了理由吧」


    「……我,並不是與學生會相稱的人」


    渴望地位的強烈意誌,以及身居其位同時承擔責任的覺悟,兩者都沒有的自己,並不是與學生會相稱的人。看著浮現出苦笑,表情蒙上陰影的政近,統也「嗯?」地挑起眉毛,側首說道。


    「我認為沒有相稱不相稱之說。無論如何,你不是在初中部學生會裏作為一名優秀的副會長矜矜業業,卓有成績嗎」


    「就是因為有了那段經曆,所以我才發現的啊。而且,本來我成為副會長,也是有希拜托我的……我自己,取得了那個位置之後完全沒有任何目標」


    「……唔,所以有什麽不好的嗎?」


    「啊?」


    聽到統也似乎從心底感到不可思議的聲音,政近一下子抬起臉來。於是,統也露出邪惡的笑容,抬頭挺胸地說道。


    「我這人啊,隻是為了讓喜歡的女生回頭看我一眼才當上學生會長的哦? 和你相比,我覺得動機應該不純多了吧!哈哈哈哈!」


    「欸?是、是這樣的嗎?」


    統也光明正大毫不羞恥的宣言,讓政近受到了衝擊。統也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拿給目瞪口呆的政近看。


    「你看看這」


    「……? 那個,這位是您弟弟?」


    「是初三時候的我」


    「啊?!」


    映在照片中的人,和如今的統也可謂是判若兩人,說白了就是個不起眼的胖墩。


    蓬亂的頭發配上土氣的眼鏡,還有布滿青春痘的臉。


    從那橫豎都十分肥大的軀體蜷縮著的模樣中,透出一股在如今的統也身上根本感覺不到的猥瑣。


    「兩年前的我,如你所見是個教科書般的陰暗角色。成績又差體育也不行。老實說自己也不太喜歡學校……但即使被說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也喜歡上了同級兩大美女中的一人」


    「你說的是……」


    「是的,就是副會長。更科茅咲」


    會長在和副會長交往的事情,在學園裏也是人盡皆知的傳說。已經廣為流傳到對這種八卦話題完全沒有興趣的政近都知道的程度了。


    隻不過,政近一直以為是位居學園種姓頂端的兩位風雲人物順其自然地成為了戀人,卻沒想到是學園底層屌絲逆襲(giant killing)的故事。


    「因此,為了成為與她相稱的男人,我拚盡全力努力了一把。取得這個會長之位也是努力的其中一環。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動機不純?」


    「哈哈哈……這個,也是啊……」


    本人都這麽自信滿滿地說了,政近除了陪笑也別無他法。向著苦笑著不知說什麽好的政近,統也開口道。


    「所以啊,動機什麽的都無所謂。那邊的九條姐,也是被茅咲勸誘才加入學生會的前“外人”啊」


    「是這樣嗎?」


    「是的哦~?不過, 單純有興趣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瑪麗亞臉上飄著軟綿綿的笑容,給出了肯定的回應。接著,她稍稍擺正神色,溫柔地勸說道。


    「我覺得呢,無論動機如何,隻要留下了成績,那便足夠了。不論契機是戀情還是友情,作為學生會的一員,努力為學生們而活躍,那就可以了」


    「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不然的話,難道政治家們都是聖人君子嗎~」


    「啊哈哈,那也有道理呢」


    政近有些自嘲,但又似乎豁然開朗地笑了。統也也點了點頭,對瑪麗亞的話表示讚同。


    「說的沒錯。無論動機如何,你協助周防,作為副會長留下了優秀的成績。沒有必要對此感到羞恥,也沒有必要覺得心中有愧」


    那句話語,意外強力地抵達了政近的內心。


    一直以來,政近都抱著莫名的罪惡感。無論留下怎樣的實績,「還有別人更適合這個職位」這樣的想法都揮之不去。


    從那個“別人”手中奪走這個職位的愧疚,成為了政近心中長久的陰影。


    無論被周圍如何稱讚,若是本人對此拒不承認就毫無意義。如果自己沒有認同感,再大的成就也隻是虛幻。但是現在,政近在統也和瑪麗亞的話語中,多少找到了一些對自己的認同感。


    「要不,你就進學生會,幫我隨便找個人接任會長吧? 我無所謂的。不管是我、茅咲還是九條姐都歡迎。誰都不會有意見」


    統也帶著自信的笑容,無所畏懼地說道。政近感到眼眶有些濕潤。是因為放下了過去的自己而喜悅,還是因為統也身上的光芒令人憧憬,他自己也不清楚。


    「……我稍微考慮一下」


    「噢,慢慢想吧。煩惱可是年輕人的特權啊」


    「會長不也是年輕人嗎~ 雖然看起來的確不似高二學生就是了呢~」


    「哈哈哈,經常有人這麽說啊!之前居然還被人誤以為是研究生啊!」


    看著兩位前輩臉上明快的笑容,政近也稍稍笑了起來。


    (為了找個人接任會長、嗎……)


    政近在內心反芻統也的話,然後被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中的人物吃了一驚。要問為什麽,因為那人並非有希……


    「……說起來,今天艾琳去哪兒了?」


    為了轉換思考,政近環顧屋內拋出一句。話題的改變雖然很唐突,但是統也看上去並不在意。


    「啊,對了,九條妹去做運動部糾紛的裁判了……說起來她動作真慢啊」


    「糾紛? 那是……」


    「放心吧。不是打架,其實是——」


    所謂糾紛,似乎是有關足球部和棒球部的運動場使用權。


    足球部和棒球部都把運動場當做本部的練習場地。


    然後,這段時間是棒球部每年慣例的對外邀請賽舉辦的時期,運動場的使用頻率稍微有點高。


    但是,今年足球部對此提出抗議。他們聲稱,「足球部也要舉辦對外的比賽,希望棒球部可以把使用權讓給我們」。


    「棒球部主張說這是每年既定的慣例,但足球部則說雖然是慣例但是成績卻平平的棒球部不配優先使用運動場。實際上,和近幾年取得優異成績的足球部相比,棒球部確實有部員數連年減少的趨勢……雙方各執一詞,所以遲遲不能塵埃落定」


    「意思是艾琳是去當判官的?」


    「是啊。平時這樣的社團矛盾都是茅咲來主持的,但今天她有劍道部的事情抽不開身。我尋思這也是一種經驗,就交給九條妹了……但看來進展有點緩慢啊」


    統也看了看表,又朝窗外的社團活動教學樓望去。


    「……真的沒問題嗎?」


    「嗯? 就算氣氛鬧得很僵,應該也不會出現群體鬥毆事件吧」


    說完統也聳了聳肩。瑪麗亞整理著買來的東西,臉上也看不出特別擔心的模樣。


    但是,政近的腦海裏,浮現出前幾天艾莉莎和爛醉如泥的白領大叔差點動起手的畫麵,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抱歉,我先走一步」


    「喔,路上小心啊」


    「今天非常感謝呢。下次會好好回禮的哦~」


    「好的」


    慌慌張張地和前輩們道別後,政近走出辦公室。


    「……隻是去確認一下有沒有打起來而已」


    政近自言自語,不是朝玄關,而是向著社團活動的大樓走去。


    ◇


    「所以說! 所謂的慣例,充其量不過是友好切磋的程度而已吧? 我們這邊才是以大會為目標的重要賽事啊!」


    「就因為是友好切磋才重要啊! 對方是和我們來往已久的學校,你們才是硬要橫插一腳的那個吧!」


    足球部的活動室裏,完全是一點就炸的態勢。聚集在此的十幾名足球部與棒球部的高年級學生互相怒目而視,兩大陣營一步也不相讓。


    「你們冷靜一點。互相指責解決不了問題吧?」


    夾在中間的艾莉莎已經講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沒有什麽效果。


    另外,學校附近的河岸上新修了一座訓練場,艾莉莎以此當做交涉的資本。但是這樣一來,糾紛就變成了哪方使用學校運動場,哪方使用河岸訓練場的意見對立。


    兩個陣營的爭論如同平行線一般,協商已經快要演變成罵戰了。


    艾莉莎努力地尋找著雙方的妥協底線,但是對峙已陷入白熱化的雙方一步也不打算相讓。


    「說起來我們足球部的人比你們多多了好嗎! 從費事的角度看怎麽也是你們走吧!」


    「人多不是預算也拿得多嗎! 還想把訓練場都給占了,就仗著你們人多唄!」


    「冷靜、請大家冷靜一下!」


    雖然拚命扯著嗓子,但艾莉莎已經心累了。


    就算是艾莉莎,被高年級的肌肉男團團圍住也是會害怕的。


    而且,自己所有的提案都被扔在一邊,沐浴在兩側傳來的攻擊性語言之中,艾莉莎已經心力交瘁了。


    她憑借接受任務的責任感與不服輸的精神咬牙堅持著,但那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誰都……聽不進我說的話。果然,我……)


    無法打動人心。


    這是從以前開始,就一直能隱約理解到的事。


    看低別人,「反正不會有人理解我的」將人拒之門外,拒絕理解,拒絕妥協。


    這是報應。


    到底誰會願意去聽這種人說的話啊。


    不懂得將心比心,隻會居高臨下拋出正論的人,這種人又如何能打動別人的心呢。


    (我……隻有一個人)


    這個事實如同冰冷的毒藥一般,在艾莉莎傷痕累累的精神中擴散。


    我明白的。這是自食其果。我把周圍的人都作為競爭對手來看待,為了不輸給任何人而活著。


    全部是咎由自取,無可奈何。


    (是啊,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但是、但是……!


    【救救我……】


    艾莉莎漏出的纖弱聲音,是在場者誰都不會的俄語。


    既不能拋棄自尊逃走,也無法哭喊求救,甚至連坦率地尋求幫助都做不到。


    心中的一角,另一個冷靜的自己「所以說你從來就是一個人呢」說著冰冷的話。確實如此,盡管這麽自嘲,艾莉莎仍然從喉嚨深處擠出顫抖的聲音。


    【誰來、救救我啊……】


    那是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卻是艾莉莎竭盡心力的求救信號(sos)。


    孤高的少女並沒有想讓誰聽見這呢喃,細微的聲音旋即被室內交織的怒吼聲吞沒……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嘎啦啦!


    突然的開門聲響徹室內,吸引了屋裏所有人的目光。


    站在那裏的是,有著平凡容姿的一名男學生。


    從領帶的顏色判斷,是一年級。體格也並不是很壯碩,是在場的男生之中最瘦弱的。


    但是,在那位少年睥睨屋內的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從他身上放出的氣場瞬間鎮住了所有人。


    隻用視線就讓剛剛還滿身殺氣的上級生們閉嘴的少年,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屋內……然後突然滿臉堆笑地說道。


    「打擾了~學生會派來的支援在此。我是學生會庶務久世政近。」


    ◇


    抵達足球部活動室前的政近,站在屋外默默聽著艾莉莎孤軍奮戰的聲音。


    (已經快撐不住了吧。那家夥)


    聽見雖然隻有一個人,卻仍然拚命說著的艾莉莎的聲音,政近冷靜地判斷道。


    雙方都已經衝昏了頭腦。這種時候就要先把他們分開,等到日後冷靜下來再協商。


    聰明如艾莉莎,應該明白事已至此那才是最優解,但是。


    可能是被會長的任務所迫,她已經錯失了退場的時機。


    (……唉,雖然很可憐,但這也是一種經驗吧)


    照這樣下去,不用艾莉莎製止,雙方談判破裂不歡而散的結果也已經不遠了吧。


    之後,再找個機會讓他們再度磋商就行了。


    現在並非身為外人的自己能夠隨意插嘴的時候,如果出手的話會傷害到艾莉莎的自尊。


    「加油啦,艾琳」


    小聲給她加油之後,政近正準備退場——


    【救救我……】


    從轉身離開的政近背後,傳來了細若遊絲的求救聲。政近踏出的腳步忽地停止了。


    一聲既微弱,又痛徹的呼救。


    至今為止從未聽到過的,她的求救聲。


    那無助而揪心的聲音,讓政近撓了撓頭。


    (啊啊,可惡!幹嘛發出那樣的聲音啦!)


    應該早點離開這地方的。那樣的話,就不用聽到她的呼救聲了。


    真是笨拙的求救啊。明明坦率地向會長或者姐姐求助就可以了。就是因為你做不到,所以才至今為止都是孤身一人。就是因為這樣……


    【誰來、救救我……】


    所以才無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rпohrл】(啊啊,我知道了)


    政近小聲嘟噥了一句後,猛地撩起頭發,轉過身去。


    ◇


    在大部分人還對突然的闖入者感到迷惑的時候,棒球部的部長和一部分學生反應了過來,發出驚訝的聲音「久世……」。這些人,都是初中學生會時代政近的熟麵孔。


    「久世……君」


    艾莉莎用充滿了驚訝和困惑,卻又仿佛帶著依賴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政近拍了拍她的背,向前走了一步,將艾莉莎護在身後。


    「我從會長那裏大概聽說了,現在是學校跟河岸的訓練場的分配問題產生的糾紛,對吧?」


    「嗯,是的」


    「感謝」


    回答政近提問的人,是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棒球部部長。


    其他部員互相謾罵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他,此時看向政近的目光中半是期待,半是信任。


    如同回應那道視線,政近環視了一遍雙方部員所有人的臉,說道。


    「那麽,你們覺得這樣如何。考慮到將要移動的人數,河岸那邊就由棒球部去。而作為補償,人數較多的運動部需要派一部分人幫忙。」


    政近的提案讓足球部感到困惑,棒球部則是反對。


    「這是什麽話! 結果還是我們吃虧!」


    「憑什麽隻有我們要被趕到河岸邊去啊!」


    此起彼伏的抗議是預料之中。但是,從足球部中傳來一句話,讓這邊收了聲。


    「這樣的話,就由我們經理去棒球部那邊幫忙吧」


    出聲的人,是在足球部擔任經理的一名女生。


    因其姣好的容貌以及對部員的奉獻精神,而在男生之中擁有相當高人氣的足球部經理主任(chief manager)。


    麵對意料之外的候補人選,棒球部中開始出現「如果是她來幫忙的話……」這樣的趨勢。這回輪到足球部裏冒出不情願的聲音了。


    但是,她一句「如果校內運動場的使用權歸我們的話,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吧」讓那些人都閉了上嘴。


    「……我方對這個條件沒有反對意見,你們呢?」


    讀出了部員們的心理,棒球部部長開口問道,足球部的部長也帶著微妙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麽,事情就這樣吧。還請明天再來一趟學生會辦公室遞交申請」


    政近總結完畢,雙方的談判也以意外的形式順利得到了解決。


    ◇


    談判結束,政近和艾莉莎走在活動樓通往教學樓的走廊上。兩人沒有對話也沒有視線交流,靜靜地走著。


    「……啊~ 對不起啦」


    過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沉默的政近開口了。艾莉莎帶著奇怪的表情看向政近。


    「隨便進來插話。讓你顏麵掃地了吧」


    「……沒什麽」


    平淡地回了一句之後,艾莉莎重新看向前方。但是,她保持著麵朝前方的姿勢,忽然說道。


    「我說,你為什麽要提出那樣的方案呢?」


    「嗯?」


    「正常來說,那種方案棒球部應該是不會接受的。在我看來,你就好像早知道那個前輩會出麵幫忙一樣」


    「哦……看得很清楚嘛」


    「我當然清楚。你,在棒球部抗議的時候,一直在看著那個前輩的方向,不是嗎」


    在心中佩服著艾莉莎觀察的縝密,政近用沒事人似的語氣揭曉謎底。


    「這件事情要保密哦?」


    「? 嗯」


    「那位經理前輩……其實,在和棒球部部長交往哦」


    「欸?!」


    預料之外的情報讓艾莉莎瞪大了眼睛看向政近。


    「棒球部的部長,在談判的時候不是一直沒說話嗎? 那是因為他女朋友在對麵,沒法說出過分的話哦。雖然公私分明是件好事,但有時候也不好呢」


    「這、這樣的嗎……」


    「而且,他女朋友也有自己這邊在蠻不講理的自覺,所以氣氛很尷尬。因此我才知道,那個時候提出這個方案,他們就會順著台階下了」


    「……這樣」


    「棒球部有可愛的女生來幫忙很高興。足球部能獨占校內運動場很高興。那兩位能跨越部門之隔,練習的時候在一起,也很高興。呀,真是完美的一石三鳥呢!」


    雖然啥都不知道的棒球部一般部員可能會感覺虧大了就是了,政近笑著補上一句。看著那樣的政近,艾莉莎也輕輕笑了起來。


    「……啊——」


    但是,看見通往教學樓的走廊前站著一個男生的身影,政近的笑容裏出現了幾分苦笑。


    「喲,協商順利結束了?」


    「會長……」


    站在那裏的是統也。他對政近和艾莉莎走在一起的事情沒有絲毫疑問的樣子,露出仿佛看透一切般的笑容。


    「……足球部使用校內運動場,棒球部使用河岸訓練場,作為彌補足球部的經理會去棒球部那邊幫忙,就這樣解決了……多虧了久世君」


    「這樣啊,辛苦你了九條妹」


    艾莉莎毫無波動地報告了實際情況,統也沒有說多餘的話,隻是表達了慰勞。對此,政近帶著些許反抗之意朝統也瞪去。


    「是不是全都和你預想的一樣?」


    「嗯? 並沒有這回事哦」


    「從你不問『發生什麽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在某種程度上是確信的了」


    「哎呀……被你扳回一城嘛」


    看著坦率地舉起雙手投降的統也,政近也放緩氣勢歎了口氣。


    「所以,怎麽樣? 考慮好了嗎?」


    「……」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政近心想。這回輪到自己舉白旗了。


    「嗯……請允許不才久世政近,以學生會一員的身份敬陪末座。」


    「噢噢,歡迎之至」


    露出了得逞笑容的統也,以及露出苦笑,隻說了一句「真是敵不過你」的政近。笑意截然相反的兩人,牢牢地握住了手。


    在一步之遙的地方,艾莉莎以複雜的表情眺望著兩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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