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扯了!與對手交劍的男子內心相當震撼。


    劍擊會被擋開並非什麽怪事。因為男子攻擊的用意也隻是試探而非取勝,當然也沒有出全力。


    那就隻是出於「我來整他一下」的想法而揮出的攻擊。如果認真揮劍肯定會把那個年紀要遠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孩子弄傷,所以男子自認剛才的攻擊相當節製。


    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容易得意忘形。男子記得自己也曾因為年輕氣盛,說出讓前輩難堪的話語。在並非一般競技,而是伴隨痛苦的武藝當中,因為這類自以為是結果鑄成大錯而難以挽回的例子,實在不勝枚舉。


    因此男子是抱著身為人生前輩的想法,想給眼前的年輕人一點教訓。他想讓對方知道大人的力氣跟小孩有多大差異,尤其如果當對方是以剽悍著稱的異種族時,又是多麽值得敬畏。


    然而結果卻是自己應該緊握在手的劍被彈到空中。而且對手還正用劍尖抵住他的脖子。


    最重要的是在這種狀況下,男子絲毫沒有感受到劍或手與對方碰觸的感覺,所以對這樣詭異的結果實在難以釋懷。


    簡直就像中了妖術一樣。這是一種彷佛有潛藏在暗處的「壞東西」在嘲笑自己的詭異感受。


    「滿意了嗎?」


    剛才那難以置信的劍擊,讓男子甚至覺得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名纖細少年是凡人種以外的某種東西。


    如果這裏是戰場,這樣就已經玩完了(game over)。對方的劍刃會劃開頸動脈,自己會倒臥在如噴泉般飛濺的鮮血中喪命。就算有裝備頸甲或鏈甲,對方還是能將劍刃從縫隙刺入。


    「再比一次……」


    然而男子並不服輸,再次向少年挑戰。他不相信劍會像雪花般從自己掌中滑出。


    那果斷點頭的少年是實際存在的人,絕對不是男子未曾謀麵的恐怖生物。少年不過是農家的四男罷了。


    撿起木劍的男子,疑神疑鬼似地重新抓握了兩三次劍柄。這讓他甚至開始懷疑剛才那個劍柄從手中消失的狀況隻是幻覺。


    然而千真萬確地被男子握在手中的訓練用木劍推翻了他的懷疑。


    男子重振精神,擺起架式打算用確實存在的木劍驅除這份詭異感受。兩者就像照鏡子般同時用雙手緩緩握劍,擺出將劍刃置於腹部前方直指對手,沒有特徵可言的架式。這在他們修習的戰場劍術中,是基礎到稱不上架式的動作。


    看在男子眼中,眼前那名泰然站立的少年彷佛全身都是破綻。對方的雙眼甚至沒有焦點,稍微側身的身軀怎麽看都放鬆到幾乎不剩任何力氣。


    然而男子卻有強烈的突兀感。那種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卻像看不見,怎樣都難以強烈留在意識中的站姿讓男子的焦躁不斷累積。


    所以男子才會像要擺脫焦躁似地發動攻擊。他施展了毫不拖泥帶水並藉由無數練習而累積自信,被稱為「雷刀」的上段劈砍,然而劍刃卻沒能命中對手的額頭。


    不知為何對方在慢了一拍後使出的挑砍,再次以彷佛沒有產生任何接觸的輕柔力量讓男子的木劍脫手。而少年挑起的劍刃順勢以僅能容下一張薄紙的距離,精確停在男子的額頭前方。


    如果是真正的刀劍,男子的腦袋想必已經被劈成兩半了。從少年揮擊的俐落程度來看,就算戴著頭盔也難保腦袋沒事。就算沒有在昏倒後被人好整以暇地斬下腦袋,腦袋遭到重擊後湧出的鮮血也會遮蔽視界,最後還是會被對方輕鬆殺死。


    自己現在正處於一定會喪命的狀態。


    吞了一口口水的男子,承認自己的敗北。


    然而一開始那「這太扯了!」的感慨卻變得更加強烈。


    男子並沒有驕傲到認為自己是天下無敵。男子在這七年來也從未贏過身為他劍術師父也是上司的蘭貝爾特一次。當在混戰訓練時發現就算三人聯手也奈何不了師父的時候,讓男子也隻能死心。男子自覺到身為戰士,身為自警團員的自己終究隻是凡人。


    然而這種感覺實在太奇怪了。自己鑽研了七年的劍術,多次挺身為莊園對抗威脅並得以幸存,還兩次呼應領主召喚從軍的實力及經驗絕對不假。


    男子相信自己具有就算遭到一群臨時找到武器的野盜圍攻,也能讓對方就地伏法的實力,但他竟然會遠遠不及一名年僅十一歲的小鬼。


    而且以男子的認知來看,並不覺得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試。他無法相信有人能在連他手指沒有感到半點痛楚的情況下,一擊就打掉他的武器。


    而且男子的頭連續兩次被對方的劍抵住,自己的武器卻被撥到上空後掉落在身後。


    「我、我認輸。」


    被詭異與恐懼支配的男子,渾身滿是冷汗地看著眼前沒有冒出一滴汗珠的纖細少年。


    約翰尼斯的四子埃裏希。男子這才明白為何蘭貝爾特總會找理由讓少年隻跟他一起訓練,從不讓任何人跟少年過招。


    簡單的說,之前那麽做都是為大家著想。為了避免少年毀掉男子身為自警團員累積七年的自尊。


    「……他是怪物嗎?」


    可是男子抱著想整人的想法去招惹正在進行自主練習的少年,就是自討沒趣了。他自己把師父的用心給辜負了。


    雖然男子試著想像如果比試不是隻有劍,而是有盾,或是彼此都拿長槍會有什麽結果,但信心已經嚴重受挫的男子就連在想像中都無法相信自己能有勝算。此刻他就連繼續指導新人的信心都蕩然無存。


    用咒罵去掩飾內心鬱悶的男子,再也沒有回望那名實力駭人的孩子……


    【tips】戰場劍術。在戰場磨練而成,不屬於任何流派(不受限製)的戰技,雖然是以劍術為基礎,但也考慮到在戰場上會運用到的各種武器。當中也包含貼身肉搏、摔技、投擲武器的技術,名符其實是不受限製的劍術範疇技能。除了劍之外的許多武器也具備臨時使用適性。


    什麽是會讓資料屁孩感到無比暢快的狀況?


    當然是用經過鍛煉的數字屌打對手,看到對方露出一臉「這太扯了」的表情。


    我開始參加自警團的訓練至今約有兩年時間。身為自警團員候補的我,不在家的時間都是在跟蘭貝爾特對練,而令人驚訝的是戰鬥這種行為會累積驚人的熟練度。


    或許是因為其中包含許多風險,必須考慮複雜要素,拿出渾身解數與對手周旋的關係。攻擊、閃避、防禦,如果挨招要立刻把力量卸掉,或選擇用受創較少的部位去承受攻擊。反覆進行無數的判斷與推測並從中取得結果的生死瞬間,都濃縮在轉瞬之間。


    我的熟練度以過去無法相提並論的速度迅速累積,而就跟之前一樣,看到飽滿的荷包就讓我的壞習慣再次出現。


    盡管我還沒有決定未來方針,但卻已經把這兩年團長教我的〈戰場劍術〉提升到圓熟的水準。


    嗯,好吧,我跟自己道歉。可是在這種世道學個自衛手段肯定不會後悔的,我在心中如此對自己大喊。


    先姑且不論我意誌力不堅的問題,能在混戰中發揮作用的戰場劍術雖然雜亂無章但卻相當實用。這個技術不強調招式是否好看,而是以如何簡單斬殺敵人並迅速麵對後續對手為理念。


    基本架式是長度如果是單手跟雙手都能使用的長劍就用右手持握,並以左手持盾,毫無特點的架式。背後的用意是不賣弄任何花招,帶有蠻族色彩的招數。


    攻擊是以迅速簡潔的致命一擊為基本,不過也有手握劍刃──當然需要有能保護手的手套──把劍柄當鈍器使用的優雅戰法,其中也少不了用盾敲擊,還有用來攻破對手防禦的踢技,在必要時刻甚至連鎖喉技都會派上用場的戰場戰鬥法,實在讓人不禁想問究竟有多少「劍術」的要素。


    好吧,畢竟名符其實是在戰場中發展的技術。考慮到跟農民兵不同,在麵對大亂鬥的情況下更能夠展現實力,跟人廝殺時會把所有武器當成用過即丟的消耗品的傭兵,會衍生出這樣的技巧也不奇怪。


    重點還是集團戰,有考慮到一對多跟多對多的要素是最為實用的部分。由於其中保護特定目標的戰鬥方式,跟與夥伴並肩戰鬥時如何選擇位置的技術,真的相當管用。


    而我也配合這些技術,取得了各種特性跟技能。


    再來就是我發揮屁孩本事的部分,搭配各種效果來虐人正是我們這種人的強項。要抱怨也隻能抱怨神為何要給我們這種屁孩可以任意跨越各種範疇點選技能,簡直就像在製作合成獸的係統。


    其中特別被我盯上的,是一個無論怎麽想都能用來搞鬼的玩意。


    那便是具有能將出色靈巧值沿用到其他技術之特性的技能〈豔麗纖巧〉。這是一種能讓我在使用〈靈巧〉能力值時會有判定加成,而使用其他能力值時也可以改用〈靈巧〉進行判定的技能。


    雖然在各種係統中都不乏拿突出能力值去替代其他能力進行判定的設計,不過這個技能卻有些不同。之所以這麽說,像劍術跟武術中的其他特性跟技能,都有一些將臂力或爆發力等數種能力值組合計算的算法,不過〈豔麗纖巧〉似乎可以將那些全部改用靈巧值計算。


    如果舉劍劈砍的命中計算式是根據靈巧與爆發力,而傷害是用臂力搭配靈巧去計算,那爆發力跟臂力的部分也全都會被〈靈巧〉取代。


    簡單來說,就是能將我的最強能力值乘以兩倍的爆強技能。


    雖然合理去想或許可以說是有千錘百煉的技術就不需要太多力量與速度,有點像將以柔克剛發揮到極致的想法,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覺得這太超過了。


    眼下我就是為了靠家庭代工貼補家用而在〈靈巧〉上投入龐大的熟練度,將其提升到優等的水準。雖然更上麵就隻剩兩個高階評價,不過想要更進一步,目前會索要連社群遊戲的重複任務看起來都像小菜一碟的熟練度。由於那已經到了會把我為將來儲備的熟練度全部花光光的規模,所以這部分是否要繼續成長我暫且保留。


    由於活在世上還會有許多想要技能跟特性,因此我不能過度傾向專精豪華主義。雖然這類遊戲不去囤積經驗點,立刻把等級升上去通常是最佳選擇,不過如果真的要在其中生活並麵對各種問題,那也不得不耐住性子。


    要在人群中生活,當個隻有打殺技術過人的戰鬥機器是很難混的。最重要的是我並不喜歡活成那樣。


    適度的繞些路,用副技能去點綴過程也是trpg的本質。正因為我的人生並非遊戲,所以更要去重視享受過程的心態。若隻是機械性地結束一個冒險之後再去處理另一個冒險,想必也不會有趣吧?


    雖然有些離題,不過〈豔麗纖巧〉這個技能還有另一個破壞平衡的要素。


    就是可以讓某一種原本就使用〈靈巧〉判定的技能,去跟其他範疇的技能組合。


    雖然這個世界原本就采用帶有組合玩法要素的係統,不過這個設計更擴大了組合選項。而在重視組合的係統中會去到處染指多種職業技能的人,不管任何係統肯定都能找到搞鬼的方法。而現在的我正體現了為何會有人想勸人別去玩合成獸職業的理由。


    我現在將原本歸在體術範疇中,屬於格鬥技能的〈奪刀〉融入到攻擊中,因此這種能剝奪武器、將對手無力化的組合是我目前的愛用技。


    在徒手使用的基本受身係技能樹當中,〈奪刀〉是在基本範疇內相當便宜的技能,比起亂點某些反擊技,這可以令我剩下許多熟練度是一大魅力。雖然缺點是很難成功,但在〈豔麗纖巧〉的作用下,我能強行用極高的數值進行判定,所以既然成功率也高,那自然就無可挑剔。


    盡管在麵對直接用蠻力硬幹的對手時會有難以發揮作用的問題,不過在戰場失去武器的負麵效果相當大。萬一對手隻有修習使用武器的武藝,之後就會變成任我宰割的肉塊。


    如果以後還能跟其他有減值作用的技能搭配……


    就在我想到這裏的時候,突然察覺身後冒出一股氣息。假如不是我有聞到乘風飄來的氣味,恐怕根本不會察覺那極為微弱的氣息。


    為了躲避攻擊,我試著讓身體偏移半步……但我隨即察覺身後的氣息其實隻是虛晃一招。對方是刻意讓我察覺到有人接近,藉著讓我采取閃避行動來限製我的選項。


    對方帶有虛招意圖的小跳躍轉變為實際攻擊的跳躍,那股氣息將手搭上我的頸部。然後……


    「你好啊。」


    一個摟著我的脖子的嬌小身軀轉到我麵前。之所以不會感覺疼痛,不知是因為她絕妙的握力控製,還是因為精湛的身手。就算過了兩年那可愛模樣仍沒有改變(成長)的瑪爾吉特,她耀眼的笑容從我身後滑進我視線中。


    「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法過來嗎……」


    「這是慣例嘛。這樣就是一三四勝一四○敗了,人家討回一點勝場囉。」


    就跟項煉一樣掛在我脖子上的瑪爾吉特,像貓咪似地帶著笑容將頭在我胸膛上磨蹭。


    這樣的關係依舊沒變。由於是青梅竹馬的關係,那個不知在什麽時候立起的旗標依舊存在。好啦,其實整個莊園的孩子跟我都算是這種關係啦。


    從前世算起,我也活了近四十年了。也有和異性交往的經驗,多少也懂得察言觀色,因此我還懂得推察出她對我的感情。


    可以肯定瑪爾吉特對我是有意思的。因為像背包一樣貼在我背上移動,還有從背後發動奇襲的舉動,都是隻有對我才這麽做。盡管她有拿我尋開心的習慣,但絕對不是那種會玩弄許多男人感情的惡女。


    隻是她年幼的長相跟與外觀不符的神秘妖豔感,讓我很難去控製自己感情的方向。究竟該如何去看待瑪爾吉特跟我的關係,到現在我都還沒法找到答案。


    相較於到現在都還拿不定主意的我,瑪爾吉特開心的笑容彷佛毫無牽掛。流暢的宮廷語在她嘴裏已經到得心應手的地步。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我回應了她這個沒有具體內容的問題,結果……


    「聽說你大哥訂婚了。」


    我得到這個讓我忍不住噴出口水的答案。


    「拜托!很髒耶!?」


    瑪爾吉特忍不住說出普通的帝國語。因為她的臉就在會被我口水噴到的位置,加上雙手摟著我的脖子,所以根本來不及躲。盡管瑪爾吉特直接在我胸膛擦去臉上的口水,但我也沒得抱怨。


    「抱、抱歉……可是,海因茲哥哥訂婚了!?」


    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其實在狹小的莊園內,農家為了彼此聯係關係,有孩子即將成年的父母為子女談婚事是常有的事。由於我已經十一歲,因此大哥海因茲是十四歲。他明年就會迎接成年,到了能正式結婚的年紀,所以就算有這樣的傳聞也不奇怪。


    不過為什麽比起身為家中當事人的我,瑪爾吉特會先知道這件事呢?


    「對啊。聽說是跟蜜娜訂婚喔。」


    蜜娜是在幾年前還會跟我們玩在一起的一個女孩。不過因為要學習當媳婦的技能,加上得更多幫忙家事,因此從去年就幾乎沒出來玩過,不過我看她跟大哥應該也不是那種關係才對。


    也就是說,這是家長自行決定的那種狀況嗎……


    「這種事真的是女生會比較早知道呢。」


    「還好啦。話雖這麽說,其實海因茲還挺搶手的呢。」


    喔?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大哥是個搶手的對象。不過聽她這麽一說,雖然可能帶有一點我身為弟弟的偏心,但大哥跟父親相近的樣貌其實還挺精悍呢。在進入發育期之後體格也變強壯,漸漸給人可靠的感覺。所以在不知不覺之間有些男女關係的話題,說起來也……


    「因為他是家境安定的家中長男,算是有錢人嘛。」


    原來是這樣嗎?


    聽到這個解釋讓我差點在脖子掛著瑪爾吉特的情況下摔跤。因為世間的殘酷讓我雙腿一下沒了力氣。


    以自耕農家來說我們家雖然是小規模,但確實算是較為富裕的人家。畢竟我們家的收入甚至可以讓二哥米哈爾也在晚些時候進私塾就讀。雖然我同樣用自己可以跟瑪爾吉特學當藉口把機會讓了出去,不過從父親表明可以擠出讓我一起去私塾上課的經費來看,我們的家境確實可說頗為富裕。


    從六年前開始擴展的田地現在已經有豐足且安定的收成,加上還有一頭強壯的農耕馬,橄欖園能收獲的橄欖樹數量也順利增加。


    說到這個,我為了賺熟練度而在家庭代工量產的盤上遊戲棋子,聽父親說我根據自己想像而雕刻的一係列神像也有賣到挺不錯的價錢。父親想送我進私塾的提議,或許也包含了對我的回饋吧。


    不過訂婚……訂婚啊……


    「怎麽了嗎?」


    見我垂下頭,讓瑪爾吉特將臉湊過來發出疑問。雖然我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想到隱瞞也沒什麽幫助,所以我直接脫口說出內心的煩惱。


    「我是在想也該好好思考自己的成長方針了……」


    在我麵前的是一個十分沉重的課題……


    【tips】在萊因三重帝國無論是繼承家業、就任公職、正式就業,都是在迎接十五歲的成人年齡後進行。不過在就職部分也有名為學徒跟助手的後門可走。


    人生是有緩衝期的。那是一段最能自由活動,沒有負擔也沒有責任的輕鬆時間。


    對我來說,我的緩衝期就是成天泡在社辦裏玩骰子跟規則書的大學時代。對許多日本人來說,若好好運用那段可以適度當大人,也能應狀況恢複小孩身份的時間,應該可以說是一段最為自由的時間。


    不過緩衝期並不隻是一段可以輕鬆過日子的時間。


    因為那同時也是用來決定人生方向的時間。


    而我在今生的緩衝期,可能就是現在。


    認真的說,要在這個世界選擇未來實在很困難。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在帝國法當中有所謂的就職限製。


    農家之子就是務農。獵人之子就是要打獵。鐵匠之子就是當鐵匠。在前世世界逐漸淡化的這種認知,在這個世界還是現在進行式,甚至理所當然到有法律規定的限製。


    這其實也不奇怪。在機械不發達的世界,許多工作都是以人力解決為前提。對國家來說重要的工作如果沒有夠多的人從事,那可就麻煩了。


    相比之下,之前的世界許多人都集中選擇辦公室工作,農業跟建築業的人力需求明顯處於欠缺狀態,因為所有人都想靠機械去提升工作效率,也想從事可以輕鬆賺錢的職業。


    而輕率讓識字率提升的萊因三重帝國也有可能發生類似現象。


    仔細想想其實並不是多麽複雜的問題。就算有私塾,既然無法念私塾的人比較多,那麽自然就會產生許多類似代書人的頭腦勞動需求。就連在我們這種鄉下莊園裏都有隻要每月寫幾封信跟陳情書就能維持生計,擔任代書人的格蘭特先生了。


    可是在現在這個不能靠進口彌補糧食缺口的社會係統,如果因此流失從事土木與農業工作的人口就會非常麻煩。因此作為避免那種狀況的安全機製,在帝國法中明定了就業限製。


    就算入贅跟送小孩去當學徒的行為會產生流動性,但那些機會少到跟前世鄉村的打工機會差不多,而且沒有人脈也很難實現。因此我實際可以做的選擇並不多。


    在帝國法沒有限製農民就業的職業,大概就隻有冒險者(居無定所的混混)跟傭兵(流氓),還有士兵跟自警團員了。其他還有領日薪的雜工跟礦工,或是去欠缺人手的領地當農民了。


    不過現在沒有正規兵的募兵消息,所以附近並沒有從軍的機會,雖然我有在自警團接受訓練,但身份也僅止於候補。現在盧肯的空缺也已經有人遞補,在沒有空缺的狀況下很難有機會成為專職的團員。在並非是近代國家的三重帝國,能維持軍隊的上限大概是人口的5%左右,在沒有戰爭的現在也難怪會沒有需求。


    就算要以農夫的身份獨立,要從頭開墾農地也必須要有本錢。在沒有本錢的情況下跑去其他莊園當農民,基本上是接近自願變成農奴的行為,可以說是不需列入考慮的手段。而未成年就連要當領日薪的雜工都有困難。而且如果要當雜工,那我一開始就去讀私塾繼承家業還比較實際。


    這樣有成就感又會讓人期待的選項,大概就隻剩下冒險者,說起來這也是一個可悲的現實。


    雖然還有成為他人養子來更換家業的這種花招,不過在狹小莊園內實在不是個會讓人想用的選項。而且就算把這種方式考慮進去,選項也幾乎不會增加。


    這實在很讓人傷腦筋。不過我可沒天真到想要用自稱作家、劇作家、不屬於工房的藝術家、吟遊詩人與演員的那類人,那種雖然自由,但實際上沒在工作的生活方式來維持生計,而且大前提是我並不向往那些工作。就算我把熟練度分配到那類技能上來討生活,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做得長久。


    「……就試著當冒險者好了。」


    為了能仔細審視自己的想法,我這樣將想法脫口而出後,感覺到這個想法能莫名深入我的心底。話語本身讓人覺得輕率,就跟那些抗拒農家平凡氣氛的小孩沒有兩樣。如果以前世舉例,可能就像那種說自己要靠音樂討生活而衝動輟學的人。


    不過仔細審視這個想法,其實這是一直都存在我心中的念頭。畢竟難得有這種允許我隨自己喜好生活的機會的菩薩,還給了能讓我那麽做的能力。我並不是被賦予必須完成的使命而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為所欲為而轉世的。


    既然這樣,會想沉浸在從前世就一直渴望的要素中,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我當然不是在所有遊戲係統中都扮演冒險者。我有扮演過救世主,也扮演過具備超常能力的異能者,甚至還扮演過隻是被異象波及的學生。


    可是我就是有一種想法。


    不管轉生到何種世界,隻要有類似要素,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往那邊跑去。


    這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現在並不是「隻有」冒險者能做……就隻是我「想成為」冒險者。


    這真的可以說是總計活了超過四十年的人會有的思考嗎?明明要成為冒險者的方法與迫使父母同意的手段都還是問題呢。


    「在煩惱什麽?」


    一如既往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從我下巴底下響起。那是在我想事情時仍掛在我脖子上的瑪爾吉特。被那棕綠色眼睛與裝飾頭部的多個單眼注視,讓我的身軀莫名靜止。


    其實最近瑪爾吉特的眼睛似乎從棕綠色變成更深的顏色。那轉變成淡褐色的色調並不是琥珀色……而是類似金屬的質感。


    「我其實也是……因為我是長女……所以會有很多煩惱喔……」


    我渾身湧出令人煩躁的汗水。氣息察知的技能似乎正在告知我某種訊息,但我的腦袋卻沒法順利處理。被這樣的眼睛凝視,我就什麽都沒辦法想了。


    這讓我產生一股莫名的妄想,彷佛她的視線化為實體正在觸碰我的眼睛,甚至還打算繼續伸入眼窩觸碰腦袋。可是那股應該無從阻止的視線,不知為何卻有莫名的現實感,這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簡直就像那根本不是妄想,而是因為腦袋實際被碰觸後產生的扭曲思考。


    「所以如果你有煩惱,要記得讓人家分擔喔……」


    瑪爾吉特為了固定自己身體而纏在我身上的八條腿開始擠壓我的腹部。那與其說是她為了避免自己掉下去,更像在表達「休想逃走」的意誌。


    我腦中突然閃過某些蜘蛛會在交配後吃掉伴侶的習性。


    而她正是蜘蛛。


    雖然我不確定蠅虎是否有那種習慣,不過她搞不好……


    「說不定人家可以幫上忙喔。」


    瑪爾吉特稚嫩的臉龐湊到耳邊對我耳語。


    我感受到的重壓突然消失,也不再有先前的壓迫感。


    她解開了對我的束縛。


    「嗬嗬,怎麽啦?瞧你一臉好像大白天看到鬼的樣子。」


    落在地上用偏低視線仰頭望著我的瑪爾吉特臉上正帶著我熟悉的惡作劇笑容。她那反射陽光的雙眼仍是棕綠色,臉上依舊掛著可愛笑容。


    之前都是我的錯覺嗎?


    「我們快走吧。你還要修練吧?如果不流點汗可是會感冒的喔。」


    瑪爾吉特用帶有調侃語氣的宮廷語這麽催促,並牽起我的手。她的手跟別人與最近常在我身邊團團轉的妹妹艾莉紗不同,瑪爾吉特的小手柔嫩且冰冷。


    那冰涼舒適的觸感,讓我略帶不安的思緒恢複平靜。


    這樣重新看著瑪爾吉特,剛才的感覺彷佛全都像作夢。就算努力回想,也都會讓人感覺可能都是錯覺,實在不可思議。


    好吧,畢竟這也不是需要太過著急的問題……就算父母要逼我離開家,應該也是我過十五歲之後。雖然我可能得要留意別撞見新婚的大哥大嫂「交流」現場,不過這方麵雙親應該也會有所安排,應該是不成問題。


    大概會另外蓋間小屋或擴建吧。搞不好會選擇砸一筆錢再蓋一棟屋子。反正肯定還是得有一個留在家裏的人,所以應該不會有多大差別。


    我就像為了擺脫先前那些感覺似地,回握住瑪爾吉特嬌小的手掌……


    【tips】留在家裏的人。為了在長男有什麽萬一時,留一個孩子住在家裏的某個房間內。在繼承人出生後,就得以成為莊園內其他人家的養子等方式考慮去處。


    關於確實抓到獵物的方法,這點瑪爾吉特也跟母親學過。


    不會結網的蠅虎種蜘蛛人在狩獵時,跟會結網抓獵物的女郎蜘蛛種、靠龐大身軀與身體能力對付獵物的捕鳥蛛種、長腳蛛種有所不同。


    蠅虎種會悄悄靠近獵物,然後以不給獵物反應機會的速度撲倒,取走性命。


    他們懂得從對手死角以不被察知的方式進入攻擊距離。當他們撲向獵物時便大勢底定,接著就是用短刀刺入要害,或用短弓射箭讓獵物喪命。這是沒有毒又不會結網的蜘蛛人能瞬間獵殺獵物的要訣。因為嬌小又沒有重量的他們就是往這個方向進化才得以存活。


    除此之外,瑪爾吉特的母親也教她要學習關於獵物的知識。


    要掌握獵物的弱點。能用短刀或短弓殺死獵物的部位意外的少。盡管可以讓獵物失血致死的部位很多,但能讓獵物立即斃命的弱點卻很少。


    要掌握獵物的死角。就算身形再怎麽嬌小,身高約一公尺的物體在行動時還是相當醒目。掌握對方的視界並嚐試轉移,如果不從獵物五感的範圍之外靠近就沒有勝算。


    要掌握獵物的可畏之處。瞭解獵物的強處就能同時找到適合攻擊的破綻。就像握劍的人會依賴劍,持弓的人會依賴弓那樣。


    在多次被母親帶到外頭教授這些知識的瑪爾吉特,在最後母親給了一個結論。


    這些全都適用在男人身上。


    男人也有弱點。但並不是那種砍下腦袋就會喪命的血腥知識,而是麵對什麽狀況會難以抵抗。


    遺憾的是在人類種普遍的價值觀當中,蠅虎種的蜘蛛人是與成熟跟豐滿無緣的種族。


    因為呼應生態將身上的負荷削減至極限的關係,蠅虎種的蜘蛛人基本上都相當矮小,因此就算罕見擁有豐滿的女性象徵,就結果來說也會顯得突兀。她們也會在長到某個恰當的地步就不再變老。


    瑪爾吉特的母親在外表上也是稚嫩到讓人難以相信她是生過數個孩子的人,如果隻看上半身,可能難有人能猜出她的正確年齡。如果跟凡人種的父親站在一起,就算說是祖父與孫女也會有人信。這也難怪聽說有人類因為他們外觀與舉止的落差,因而萌生了某些糟糕嗜好。


    所幸瑪爾吉特盯上的獵物沒有那種問題。或許是獵物年紀比她本人還小的關係,也因為現在瑪爾吉特的外觀跟年齡沒有明顯落差,所以能充分去摸索獵物的弱點。現在也已經掌握到了某些有會心反應的攻擊。


    看來他對輕聲細語似乎難以抵抗。緊貼在獵物身上的瑪爾吉特自然不會錯過每次對他講悄悄話都會打顫的反應。


    戀愛也是一場狩獵。尤其對於在本能方麵與其說是亞人,其實更接近魔種,容易接納瘋狂行為的蜘蛛人來說更是如此。


    所以瑪爾吉特才會撲到埃裏希身上,藉此向他人宣示「這是我的獵物」。瑪爾吉特喜歡對方那讓自己感覺舒服的體溫,也喜歡看到那清澈的藍眼露出吃驚反應,不過最重要的是可以從他身上得到充足感與安心感。


    瑪爾吉特決定如果埃裏希有煩惱,自己就要為他伸出援手。


    以留在家裏的人來說,身為四男的埃裏希排行太低,但他一下也找不到其他工作。要等自警團自然出現空缺八成還有得等,畢竟還有很多排隊等待遞補的預備團員,況且埃裏希也不是那種會跟人爭位置的個性。


    不過周圍對他的印象相當正麵。幾乎能記住所有的聖句跟聖歌,在祈禱時態度也十分誠懇的埃裏希如果選擇成為神職人員,教堂肯定會爽快接納,而且他在宮廷語及讀寫方麵也相當熟練,如果機靈點說不定也有機會幫管理官工作。會願意推舉他的大人,就算用兩手的手指也數不完。


    而且要是埃裏希有那個意思,也可以入贅去其他人家繼承家業。應該說這對他來說反而是最簡單的方法。


    其實埃裏希在同胞與同莊園的女性之間,是個很受矚目的對象。


    這個男孩不但文武雙全,在工作上也擁有能額外增加收入的特技,而且還是模樣纖細,符合帝國人喜好的金發碧眼。從年幼女孩到適婚期的少女,甚至是不幸成為寡婦而需要找丈夫的妙齡女性,埃裏希的條件都十分有吸引力。不難想像隨著他年紀越接近成人,也會越來越常看到異性試圖爭搶他的光景。


    瑪爾吉特這時不禁湧現自己將埃裏希關進自己樹上狩獵小屋的妄想並心跳加劇。同時也伴隨著腹部發熱的感受。


    就在這個時候,她想到埃裏希有考慮當冒險者的事。


    瑪爾吉特很清楚冒險者這個工作的實情。因為她的母親在對莊園獵人一見鍾情而選擇退休之前,就是一名雲遊四方的冒險者。母親是一名跟隊伍行動的斥候,而她也很清楚母親在敘述自己在諸國間往來的經曆當中,也包含著一些會讓人不好入睡的故事。


    正因為這樣,如果埃裏希說要當冒險者,瑪爾吉特也決定自己會隨他而去。不管在任何時候,眼力跟聽力過人的斥候都會很有幫助。因為不管埃裏希自己有多麽敏銳,終究也隻有凡人種的可聽與可視範圍。


    年幼但卻已經成熟的女性觀察著眼前那個把她掛在身上行走的少年,臉上露出微笑。


    他會讓我「雀躍」嗎?還是會用力量逼我就範呢?


    瑪爾吉特的心中滿懷期待……


    【tips】莊園與聚落的價值觀常會被集團中最有力的種族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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