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從來沒在被人稱讚後得意忘形的人,就盡管對我丟石頭吧。


    「你還挺厲害的呢。」


    「會嗎?」


    在聽到村裏唯一一間鐵鋪的老板,有時會讓我差點脫口說是矮人,被分類為坑道種的史密斯大叔這樣稱讚時,我有些害臊地搔了搔臉頰。


    「我是知道你手很巧,不過沒想到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就全部搞定……」


    在撫弄大胡須發出感歎的鐵鋪老板麵前,是一套擺在木製櫃台上,由我親手製作的木頭模具。那是二十五種盤上遊戲用的全套棋子。


    那是在萊因三重帝國與周邊諸國都相當盛行,被稱為「兵演棋」的盤上遊戲棋。是一種在12x12的棋盤上,比賽誰先吃掉彼此皇帝跟皇太子的另類將棋。


    每個棋子都有特定走法跟規則的部分跟將棋相同,不過最大的特徵是二十五種棋子當中隻有皇帝跟皇太子是要固定使用,其他二十八個棋子則是自由挑選,將共三十個的棋子自由配置在靠自己手邊前四排的位置來互相對抗。


    棋種的豐富性讓局麵類似卡片遊戲,且有複雜交錯、深奧的戰術讓這個遊戲十分受到喜愛。盡管棋子的移動法乍看有些複雜,不過實際上隻要手邊有記載幾項特殊規則的簡要說明就能玩得起來,因此在識字率相對較高的萊因三重帝國跟周圍的鄰國當中,也算是一種相當主流的競技。


    棋子能自由挑選一個到十二個排列──當然其中也有像將棋中的「飛車」那樣,隻能選一個的強棋,還有共準備十二個類似「步」的棋子,藉此調整平衡。盡管在構築陣容與陣形上有常用陣形,但也因為沒有這樣最強(破壞平衡)的最佳解,因此聽說甚至有幾個世紀都沉迷在其中的長命種。在這個地區的熱門遊戲就是有如此魅力。


    而且雖然共一四四格與五十六顆棋子可能會讓人以為容易演變成長期戰,不過強棋與普通棋所建立的絕妙平衡,一方出現破綻時很快就會分出勝負,以規模來說算是容易告一段落的設計。


    而既然是熱門遊戲,棋子的需求當然也高。有高需求的東西不管到哪裏都能賣錢,無論是低價高價都能找到買家,對賣家來說是再方便不過的商品。


    畢竟一個陣營有二十五種棋,必須製作總計一四○個的棋子,所以需要製作的數量不會少,供給的種類容易挑選也是一大利多。這種無論貧富都有市場的商品可不多見。


    隻是在木板上寫棋種簡稱的廉價版本就算是買齊全套也相當便宜,而賣給貴族、在各棋種都有對應外觀的立體棋子,根據品質就算隻是一顆棋都頗為值錢。如果是使用特別材質或出於特定製作者之手,甚至有棋組的價值相當於一塊領地。


    我在十一歲花費整個夏天去製作的東西,就是用來製作那種棋子的全套鑄造用木製模具。


    「一個夏天就能有這種品質……如果我收你當學徒,感覺會有其他鐵匠出於嫉妒拿鑿子捅我呢。」


    「別這麽說,這樣稱讚太誇張了啦。」


    「……嗯,也好,幸好你是農村小孩。因為在這個圈子行事如果不謹慎點,有時可是會惹上不少麻煩的。」


    嗯?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超級失禮的話?


    我暫時先放下這個疑問,而身高隻到我腰部,幾乎看不到腰身的史密斯大叔正手拿皇帝的棋子不停讚歎。那用威風站姿高舉軍旗的壯年男性造型,藍本是在一二○年前與年輕太子攜手擊退多國聯軍的侵略戰爭,至今仍為人推崇的一位皇帝。


    史密斯大叔看著旗子上那彷佛隨風飄揚的旗布,用另一手不停撫弄著大胡須,感覺是真的相當佩服。


    「這是我的自信作。是我用教堂看到的黑旗帝肖像為藍本的。」


    「也對,他是個受人景仰的皇帝。黑旗帝跟銀太子的父子棋組也確實很有賣相。」


    就算不到能買下一塊領地的價錢,品質良好的棋組也是能賣到不錯的價格。無論是收齊整套還是依喜好拚湊不同風格棋子的客人在所多有。也正因為這樣,以各國受景仰的王家、皇家為藍本去製作棋子,加上是遊戲中的必用棋,需求自然也特別多。我也是在得到這個資訊之後,才會在皇帝跟皇太子的棋子上格外下工夫。


    有高度跟食指差不多長的大棋,也有約小指長度的小棋。要將棋子尺寸維持在能收入集會場棋盤台座中的棋盒內,又要讓棋子擺出帥氣姿勢,實在是令我煞費苦心。


    「老板,那麽……」


    「我想想……嗯,好吧。」


    我等鐵匠打量完所有棋子後開口詢問,隻見史密斯大叔先是點頭同意,然後抱起胳臂……


    「我就幫你打一套護甲吧。」


    「謝謝!!」


    鐵鋪老板豪邁地點頭承諾了這份報酬。


    「我原本並不認為你真的會作,就算要作,我也以為得花上半年才有可能,不過你這套棋是真的很不錯。」


    「還好啦……」


    自己的表現受人肯定,當然讓我相當開心。更不用說對方還同意讓我用這份作品作為委托報酬,讓我能取得想要的東西。


    「好,那就來量尺寸吧。你們這些凡人種應該還會長大吧……我幫你弄一個可以調整的樣式。」


    看到鐵匠從櫃台椅子上躍下,興致勃勃地轉動胳臂領我走向工房,也讓我開心地感覺自己這一個月的努力得到回報。


    這一切都是在今年夏天,我覺得自己即將年滿十二歲的時候開始的。


    我需要錢。


    提到冒險者,自然少不了要準備裝備跟武器。然而在這個世界的武器貴到讓我眼球差點要掉地上。要具體說怎麽個貴法,光是基本的襯衣、煉甲與全套硬革鎧,就相當於我們家一整個月的生活費。


    這也不奇怪。因為需要用到大量的硬革、鉚釘跟金屬板,光是原料就不便宜。就算是基於trpg係統運作,但並沒有連經濟都是trpg標準,因此物價當然不同。這個世界可沒有對冒險者體貼到隻需要相當於在旅店住宿幾天的錢,就能買到鎧甲及武器。


    由於我所懷念的冒險世界係統上是以在外冒險為前提,所以是設定成就算是小孩的零用錢也能買到便宜武器,但遺憾的是在這裏就算是銅劍也得花一大筆錢才買得起。


    想當然那不是我這個四男可以跟家人索要的東西。況且不久前家裏才為了幫大哥準備結婚花錢另外蓋了屋子,因此我們家正剛進入撙節財政的狀態。由於明年就要正式讓媳婦過門,考慮到聘金跟婚宴的花費……就算父母再怎麽疼我,也不可能容許我提出那種奢侈要求。


    如此這般,我也隻剩下自己找方法一途。


    而我當然不會笨到像某個世界的獵人那樣為了找戰車……更正,為了找武器而空手去闖遺跡,也沒有傻到因為覺得原料要花錢就去學鍛冶技能。


    我還有家庭代工可以賺錢。基於讓自己將來比較容易獨立的名目──或是給自己的藉口──我不斷在重複木工工作,因此我的〈木工雕刻〉技能已經提升到妙技的水準,加上為了提升製作棋子的造詣,還擁有熟達水準的〈畫技〉,再搭配〈寫實技法〉技能輔助特性,要賺錢也並非難事。


    好吧,先不管把這些用來說服自己的藉口,當我把用來作為樣本的步卒模具帶到鐵鋪時,史密斯大叔對我作品的品質讚歎不已,並接著提議願意幫我打造一套鎧甲來交換我製作的整套兵演棋模組。


    對於想靠著賣作品來籌措裝備的我來說,這是個求之不得的提議。因此二話不說地同意了。


    要構思二十五種棋種的圖案並製作模具當然不容易,但如果可以換到屬於自己的鎧甲,那麽幹勁當然也就來了。這讓我毫不猶豫減少了平常花費在家庭代工上的時間,騰出時間去製作棋組模具。雖然邊讓吵著要人陪的瑪爾吉特貼在背上邊製作模具讓肩膀有些吃不消,不過之後她會幫我按摩──是很健全的那種,別想歪──所以就不計較了。


    受到專屬鎧甲這種隻要是奇幻迷就肯定會興奮的要素刺激,加上可能再兩年左右就得要離家獨立這種相當現實的焦慮推波助瀾,讓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棋組完成。


    就這樣,我如願以償地讓史密斯大叔幫我丈量尺寸。


    「嗯,看來你以後還挺能長的。」


    老板在對我身體的幾個主要部位丈量過尺寸後,用手輕抓我的肩膀這麽說。我確實在基礎能力的潛在值部分花了不少點數,應該是可以長到一八○公分左右。


    「這也看得出來?」


    「我好歹也是從年輕時就在英涅舒塔特的工房,跟那些好勇鬥狠的冒險者及傭兵打交道。多看過幾個從菜鳥變成老鳥的小鬼之後,現在隻要摸一下就知道了。」


    鐵鋪老板在幫我量肩膀與手臂長度的同時,也不時點頭做筆記。我記得英涅舒塔特是位在莊園西方,一座沿河建立的大都市。大哥為了工作需要曾跟著商隊去過幾次,可惜我卻從沒去過。


    不過既然鐵鋪老板可以在那種大都市的工房工作,又為何要跑來這種地方呢?


    「這是經過努力鍛煉的劍士肌肉……不過有點偏重在背部跟胸部。這是……你有練短弓之類的嗎?」


    「是啊,你還真是高明。」


    能夠一摸就知道,這真是不得了的本事。


    其實我除了練劍之外,還有跟瑪爾吉特學短弓的用法。


    畢竟我雖然有經曆過從老魔法師那裏取得戒指的特殊事件,但直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發展出後續事件,所以我根本沒有遠距離攻擊的手段。


    就在我為此感到不便的時候,想起了自己青梅竹馬的獵人身份。我原本還擔心可能會因為是家傳絕學而不能輕易教人,但瑪爾吉特爽快地同意教我,之後在空閑時間她都會幫我做一些簡單的訓練。


    也因為這樣,跟弓術有關的各種技能,還有獵人在森林與山地的潛行、追蹤相關技能都獲得解鎖。如果要當一名在各地往來的冒險者,都是學了不會後悔的技能。


    嗯,不會後悔,肯定不會。我並沒有逃避熟練度變少的事實。而且我在練習時也有賺回不少熟練度。沒問題的。


    「原來如此,是弓啊……可惜我對弓是外行,不管你拿什麽來換,我都沒法做一把弓給你喔。」


    「是喔。」


    「身為鐵匠,板鎧以外的盔甲跟劍刃、槍頭我都有資格鍛造,不過弓箭不行。就算是鐵匠,也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作。」


    我概念中的鐵匠是無論武器、盔甲,甚至投射武器都能一手包辦,看來這個世界似乎不太一樣。從史密斯大叔幫我量尺寸時閑聊的內容,他似乎是從隸屬於英涅舒塔特的同業組織,也就是所謂的公會取得執照後,才正式以鐵匠的身份開業。


    由於國家有規定要避免提煉法跟鑄造法外流到他國,所有鍛冶工房都必須要跟公會登記,就連鐵匠也是登記許可製。而且能打造什麽東西也都有規定,這種規矩雖然不便,不過情報外流會導致軍事力下降,所以也無可奈何。


    換句話說,鐵匠是一種國家資格嗎……仔細想想,在村裏製作釘子跟酒桶鐵箍的史密斯大叔,地位其實還挺特別的。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史密斯大叔隻是製作釘子跟菜刀的工匠。如果不是蘭貝爾特有跟我說,我肯定完全想不到有這條取得鎧甲的管道。


    「那如果是劍……」


    「自警團的佩劍全都是我打的。」


    如果你想要劍,還得再準備另外一套不同圖案的棋組喔。聽到大叔這麽說的時候,我小小吃了一驚。


    不過基於治安考量,能在戰場上實用的武器有領主規定的最低公定價格,如果是非領主委托要製造、販賣的武器,就必須收取相當昂貴的費用。


    這也不奇怪,要是可以輕易買到武器,可能會方便有心人士組成盜賊團,從治安角度去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看來這個世界雖然有奇幻色彩,但並非全都符合我的憧憬……


    在我聽到每一把劍都會刻上編號,甚至還會有證明書的時候,一下還產生了「這是獵槍嗎?」的疑問。但我得到「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東西,當然要格外慎重」的答覆後,就算以我現代人的感性來說也是十分合理的斥責。


    「其實似乎也隻有我們這地方會這麽嚴謹。」


    幫我良好尺寸的鐵匠折起便條紙,坐到看來是用來從事設計工作的矮桌旁,接著取出纖維製的紙。對於這個世界已經理所當然確立製紙技術這件事,我已經習慣了。話雖這麽說,現在似乎也隻是造出表麵較粗,品質也不算好的紙,因此以長期保存為前提的書,還是以羊皮紙為主流。


    「我想想,最近我手邊還有不少釘子之類的訂單,所以……」


    史密斯大叔開始彎起手指計算工作行程。這樣一說,還有一份是關於你大哥新家的訂單呢。史密斯大叔隨口說著。


    「好,大概春天可以完成吧。」


    差不多要半年時間。如果想成是全套訂製的裝備,這樣應該算合理。我在前世雖然有不少跟人訂製西裝的機會,但訂製盔甲還是第一次──我反而想知道前世有什麽人會訂製盔甲──所以並不清楚行情。其實就連我用兵演棋的價格去換盔甲是否公道都不太確定。


    也罷,都是同在一個小莊園裏的人,人家也不太可能坑我。據說他們這種類似trpg中矮人的坑道種平均能活超過三百年,如果又是一輩子都在此生活的人,應該也不會輕忽處世之道。想到這裏,我便不抱疑問地鞠躬表示感謝……


    【tips】坑道種。特徵是不到凡人種一半身高的矮小身材。是擁有金屬骨骼,體內有赤紅熱血的人類種。是從帶有礦脈的山地開始發展的種族,不僅有出色臂力,還具備耐高溫跟夜視力等特性。男性擁有肌肉發達的身軀更茂密的胡須,女性則擁有女童般的五官與豐盈的體形,十分容易與他種族區分。


    我在鐵匠史密斯大叔的工房訂製鎧甲後,便默默返回自家倉庫從事收成的準備。


    簡單的說,就是打磨鐮刀跟鐵鍬之類的農具。必須先擦去方便保存而塗上的油,接著再細心用砥石打磨刃部。這樣就能輕鬆收割成熟的裸麥跟野燕麥。打磨好農具,刃緣的光澤驅使我去回想自己決定訂製鎧甲的理由。


    說穿了,雖然我後來又苦思了一段時間,但就現實來說我的目標並不明確。


    因為心虛而難以選擇信仰技能,導致沒有滿足條件而不能學會魔法,基於慎重起見,我想自己最好別樂觀到能在獨立自主前滿足學習條件。


    如此這般,根據現在手裏的牌,能夠看到像冒險者的工作,就隻有劍士跟斥候了。


    而以這個世界來說,要兼顧這兩種角色並不困難。


    trpg的斥候基本上是適合由身材嬌小且敏捷,就像瑪爾吉特那樣的角色擔任。卻擁有血少、攻擊也不痛的缺點。


    然而我能賺到異於常人的熟練度,加上係統並沒有限製我隻能二擇一,因此斥候跟劍士的技能完全可以並存。


    因此隻要選用輕裝就能兼任這兩種身份。


    考慮到現在的種種要素,我所設立的第二臨時目標是保留轉換成魔法劍士或神官劍士的機會,然後持續磨練劍士方麵的技能。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特地花時間去製作用來換鎧甲的木頭模具。


    畢竟沒有裝甲值(ap)的前鋒未免太遜了。身穿布衣手提木棍跟人說「我是劍士、想找冒險夥伴」,八成也不會有人加入,想加入其他隊伍也很可能會被拒絕。


    由於我認為這是最為現實也最有效果的選項,我才會認為作為決定將來的第一步,就是要弄一套鎧甲。我擁有用劍跟槍的技術,不管去什麽地方,擁有自衛技能都不會吃虧。


    而且如果我以後有幸能學會魔法,或是哪天我看破自己對信仰技能的疑慮,到時候還可以轉成魔法劍士或神官劍士,萬一兩者都不行也隻要繼續鑽研劍術就行了。所幸我的戰場劍術不挑武器,算是頗為萬能的流派,所以用來碾壓對手相當方便。


    ……說到底其實就是跟之前沒有多大變化,走一步算一步的方針,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如果有機會用魔法,還是會想用用看。


    會有男人不對能夠帥氣施展魔法又能親自衝鋒陷陣,除戰鬥也能在多方麵有所表現的魔法劍士抱憧憬嗎?怎麽可能嘛。


    我對未來的想像與眼前那剛磨亮的耀眼刃緣重疊在一塊,讓我不禁發出笑聲。我妄想著手中是磨亮到能映照出自己麵孔的寶劍,若我能成為擁有那種寶劍的男人,肯定帥到不行。


    要用的工具都磨好了。再來還得去照顧我們家那頭很快要開始忙碌的農務馬霍塔了。收獲期的農務馬幾乎成天都有東西得搬,忙碌程度跟我們沒有兩樣。


    我整理好倉庫裏的工具正要前往馬廄的時候,〈氣息察知〉讓我知道有人從屋裏跑了出來。而我也知道那個人正從我後方跑來。


    那個緊跟在我身後的人物簡直是可愛的聚合物。


    「哥哥、哥哥!」


    (插圖022)


    如果還是自己的妹妹,那就更不用說了。


    「艾莉紗,怎麽了嗎?」


    整個人靠過來抓住我腰帶的人,是我那個到了六歲才總算能到屋外走動的可愛妹妹。


    她體弱多病的體質跟以前發高燒臥病在床時沒有兩樣。因此現在成長仍較常人緩慢,加上吃得少,模樣看來比實際年齡更加幼小。隻從外表去推測年齡,大概會讓人以為她是個才剛滿四歲的孩子。


    這也沒辦法。艾莉紗沒有一個季節不生病的,而且到了冬天甚至根本無法下床。


    光是能在現在這種溫暖的時期在屋外活動,幾乎都算是奇跡了。


    那看起來就像把母親縮小的可愛妹妹真的很容易生病。


    感冒可不容小覷。在這個世界可沒有抗生素那種東西,要找醫生或能使用治愈魔法、治愈奇跡,統稱為治療師的人治病也得花上一大筆錢,因此身體虛弱的小孩因為感冒病死並不罕見。現實是在莊園內也有根本活不到能站就夭折的嬰兒,每年都會有幾個體弱多病的小孩夭折,就算是大人,被病魔纏上沒多久就過世的狀況也不稀奇。


    可以活著跟擁有健康,在這裏是遠比前世要寶貴許多的財富。若想讓沒有那種財富的人活下去,就得用名為金錢的財富來彌補。


    所幸我們家有我的家庭代工可以貼補家用。


    父親把我製作的木製品拿去鎮上或賣給商隊就能買到好藥,如果是比較下工夫的神像,還能得到祭司施展〈奇跡〉作為「喜舍」的回禮。在發現有旅行商人馬車壞在半路上進退不得,而我幫忙從頭打造車軸跟車輪時也賺到不少錢,結果那筆錢正好可以請治療師治療病況險些變成肺炎的艾莉紗。


    多虧擁有原本就比其他家庭要多的收入跟副收入,讓一般來說應該幾年前就該夭折的艾莉紗還活著。這也是因為大家在照料等方麵付出努力才有現在這個小小的奇跡。


    然而不知出於什麽理由,我的父母有事沒事都會在艾莉紗麵前拿我出來說嘴。


    像要她吃苦藥的時候,就會說「這是哥哥努力幫你弄來的藥。雖然苦,但要忍耐。」感覺我在妹妹心中似乎變成一個十分可靠的人。


    也因為這樣,我們現在才會變成這種母鴨帶小鴨的狀態。


    實際上我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隻是為了避免幼兒的幻想破滅而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裏,努力擺出體貼哥哥的笑容蹲低身子,溫柔地摸她的頭。


    「媽媽最近老是在縫衣服。」


    看到妹妹抱怨的可愛模樣,讓我眼角忍不住垂了下來。


    「是啊,因為就快到海因茲哥哥的婚禮了,會忙也是當然的啊。」


    我大哥在今年秋天滿十五歲,也就是在我滿十二歲的時候就到了能結婚的年齡。作為兩人新居的小屋──雖然以小屋來說規模頗為豪華──也已經完工,預定在晚秋的收獲祭時,就會跟另外兩對同樣要結婚的佳偶一起舉行婚禮。


    在這個莊園,正確的說是在整個萊因三重帝國中,婚禮的季節就是秋天。這是因為豐穰神不僅是司掌作物結果與自然循環的神,同時也是司掌婚姻的神。


    因為作物結實也都算是生殖順利,就結果來說被認為跟人類懷孕生小孩是一樣的,因此各地莊園也都會選擇在豐穰神神格最為強勢的秋季結婚。


    而婚禮對小村莊來說也是一大活動。要反覆舉辦同樣的活動並不容易,所以跟莊園一起出資合辦的收獲祭一起進行比較劃算,說起來理由還頗為現實。最重要的是管理官會前來祝賀。隻是他們會徵收結婚稅這種在前世會讓人懷疑是否合理的稅金,所以也並非都是好事。因此當然也會希望利用祭典讓婚禮顯得比較盛大。


    而準備迎接這種重要活動的我們家,正處於最後的準備階段,因此相當忙碌。


    首先是結婚禮服。最為麻煩的新娘禮服是由娘家準備,所以還算好,但我們這邊當然也得準備禮服。要是拿別人的舊禮服來穿會有損家族在莊園裏的地位,因此每個家庭在準備長男的婚禮時都會煞費苦心。


    次男要結婚時就隻需要調整舊禮服的尺寸,因此簡單許多。


    至於要列席的我們也要穿禮服。就算不是新郎那種亮麗的棉背心風格禮服,還是得準備新衣跟加上刺繡等裝飾。這應該同樣也是受到和小孩無關的莊園政治影響。


    就算我裝成小孩的樣子也還是看得出來。例如在教會禮拜時就座的順序,跟管理官問候的順序都會露骨體現出政治味。


    「婚禮?」


    「對啊,婚禮。那是喜事喔。」


    雖然對於身為小孩,而且將來是要出嫁的艾莉紗,還有我這個將來確定會離家的四男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你以前參加收獲祭的時候,應該也有看過漂亮的新娘子吧?」


    「穿白衣服的?」


    「沒錯,穿白衣服的新娘子。」


    神奇的是這個世界也有伴隨婚姻的婚禮,而且也有穿婚紗的文化。然而奇妙的是雖然是由祭司主持,祭司也會給予祝福,但婚禮本身並沒有被當成是宗教儀式。隻是會以私人契約的形式呈報給管理官,這種混合古羅馬跟中世歐洲要素的方式實在不可思議。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女性禮服可以看到巴斯爾風格與裝飾藝術等近代英國風的服裝,還有蘇格蘭風格的保守穿著,尤其當看到突然跑出明顯是東方風格的服裝時,各種樣式交雜過頭,形成混沌無比的狀態。


    正如我以前就質疑過的,搞不好這個世界有不少跟我有相同境遇的人。紀元前到十九世紀的服飾會同時存在,而且還擁有造紙技術跟近代行政體係,越是瞭解這種跟我的祖國有幾分相似的狀況,就越覺得這是一個過度合成近代跟古代的世界。


    雖然沒有什麽壞處就是了。而且比起平常大家身上沒有裝飾的單調穿著,可以看到女性換上用了昂貴染料的五顏六色服裝,以男性來說也算一飽眼福。


    「……那艾莉紗也要穿。」


    「你也想穿嗎?」


    「嗯。」


    小女生會對婚紗抱有憧憬大概也很正常吧。就算是平常大家穿著樸素的莊園,在這種時候都會盛裝打扮。輕柔飄逸的滾邊跟蕾絲大概很容易刺激到少女心。


    「這樣啊,可是艾莉紗你還沒有對象呢。」


    「有哥哥啊。」


    「咦?」


    「艾莉紗要跟埃裏希哥哥結婚。」


    她竟能說出這麽可愛的話。由於我前世是老麽的關係,並不知道身為哥哥的喜悅,不過……這真的會讓人上癮。這讓我明白為何全國的哥哥大多會有一段有戀妹情結的時期了。


    「哈哈哈,艾莉紗想當我的新娘嗎?」


    「嗯。」


    我把八成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的妹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我已經變寬的肩膀上。雖然已經入秋,但仍相當熱。別讓她給太陽曬太久比較好。雖然太冷也會容易著涼,但太熱也不行,所以必須相當細心。


    「這樣啊。那你要穿很漂亮的衣服喔。」


    「嗯。」


    她微微點頭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看到家中男生忙著做針線活的模樣,想必母親一定正在為艾莉紗的禮服費心。重點是穿完的禮服還能拿去鎮上換一筆錢,因此既然要作,就沒有理由馬虎。因為我們一家都很喜歡艾莉紗。


    到時候艾莉紗的漂亮模樣,肯定不會比新娘遜色。


    我內心有另一個正在冷靜觀察疼妹妹疼到變成笨蛋,懷疑著該不該承認這是否也是一種樂趣的自己,不過……這樣應該也算挺幸福的……


    【tips】包含在萊因三重帝國基幹法當中的戶籍法內,禁止凡人種與直係和在二等親以內的近親通婚。


    轉眼間便到了晚秋。收獲期的忙碌對我這個當了近十年農民,用熟練度將各種農民係技能升到熟練以上的人都還不能習慣。最重要的是,可能是身體已經認識到這些是例行公事,熟練度的提升幅度幾乎不再增加,這樣就算繼續投資,無論考慮到將來還是效率都該是踩煞車了。


    在熬過讓人頭昏眼花的忙碌之後,伴隨著慶幸今年也能確實繳納年貢的安心感迎接收獲祭,這種喜悅實在無可比擬。就算是在已經逐漸淡薄的前世記憶,跟解決重要工作獲得升官的喜悅相比,也很難分出高下。


    不敢怎麽說,能夠迎接這天到來,都應該要好好感謝這個世界的神。與前世不同,這個世界是確實建立在不隻是旁觀,而是在抱持強烈信仰心請願時會做出回應的諸神的努力之上,所以不虔誠祈禱就未免太不敬了。


    由於今天是大喜之日,也是向豐穰神表達感謝的祭典之日,天氣相當好。


    在莊園的集會場上,與主要家族相鄰的廣場就是祭典會場。


    廣場中擺設了無數的桌子,莊園中女性展現廚藝製作的餐點正在桌上冒著熱騰騰的熱氣。這天由於諸神的加護,桌上的菜肴不會變冷,用井水泡涼的酒也不會變溫,讓人感覺這個世界的諸神相當識趣。相信豐穰神肯定也很滿意這樣的感謝,所以才會大方施展這樣的奇跡。


    莊園內已經有許多男女蠢蠢欲動,雀躍的氣氛彌漫會場。


    有人都滿心期待看到婚禮盛裝打扮的新人,有人迫不及待想享用桌上的佳肴,商隊也算準了祭典的時期擺出攤販……但這都不是理由。


    祭典會場之所以會彌漫這種彷佛可以看到桃色光影的氣氛,單純是這裏也是物色對象的地方。


    會演奏樂器的人聚在一塊,莊園的許多地方都能聽到悅耳音樂並看到有人跳舞。在這個欠缺娛樂的時代,音樂跟舞蹈就是最令人興奮的娛樂。


    而當大家因為舞蹈而興奮,迎接夜幕低垂之後……應該就不用多說了。


    在沒有進行品種改良,麥穗還很高的現在,在這類祭典中找對象去「交流」是相當常見的事。有就這麽正式成為情侶的人,也有不能繼承家業的男性跟女性繼續偷偷交往。彷佛在這裏真的可以聽到那首名為「當我行過麥堆」的民謠。


    換句話說,有很多年輕人是為此懷抱期待。


    沒錯,我是在說我們家的次男跟三男。他們沒有幫忙準備工作,不知跑哪去了。


    雖然我氣急敗壞地把為祭典準備的料理端上桌,不過原本應該會有更多人幫忙才對。不過就算年紀接近成年,愛玩的小孩不肯認真工作也是常有的事,結果就是包含我在內的幾個人就像校慶即將開始前還認真做事的倒楣鬼,看來就算換了世界,人的本質似乎也沒有改變。


    我擦了擦因為端大量熱騰騰菜肴而冒出的汗水,轉頭看了看因為草皮乾枯而像鋪了金色絨毯的廣場。大家雖然臉上都帶著忙碌的汗水,但表情卻都幸福洋溢。勞動很辛苦,不過想到是為了快樂的事情而忙就不會那麽難受。


    這讓我湧現一股懷念的感覺。我在大學時代為了維持玩trpg的社辦去打工,為了擠出少人分攤而昂貴的社費也很辛勤工作。不過在經曆辛苦之後丟出的骰子,能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快樂。而正因為是這樣辛苦得來的成果,我對於高價規則書的鑽研才會勝過許多教科書。


    雖然也是因為這樣的反動,我不太能適應在係統上是強調扮演,大家歡樂玩的遊戲係統,我或許該承認這部分是屬於我自己造的「業」。


    我發覺自己想跟朋友圍在桌旁丟骰子的欲望仍十分強烈。不管是被人罵是爛gm(遊戲主持人),還是自然丟出二十或兩個六去虐人,都是十分開心的回憶……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傳來響亮的歡呼聲。我轉頭一看,看見一群小孩……抱歉,是瑪爾吉特的同胞正拉著巨大的貨車前來。在由數名獵人所牽引的貨車上,能看到一頭體長近兩公尺、皮已經被剝掉的巨大山豬躺在上頭。


    我想起瑪爾吉特有要我期待他們準備的好料,原來就是指這個嗎?


    我實在很好奇那些身材嬌小的獵人究竟是怎樣製伏那玩意的。我聽說巨大山豬就算用5?56公厘的步槍彈射腦袋都不會死。如果要拿來作為慶典上的菜肴,也不能用毒……


    「你們知道嗎?聽說官爺有為慶典準備煙火耶。」


    「真的嗎?所以說有招聘魔術師來放煙火嗎?真是太棒了!」


    就在我正看著那些跟巨大山豬相比簡直就像豆粒的蜘蛛人時,也聽到在其他桌子幫忙準備的年輕人這樣閑聊。最近我覺得自己在〈聽力〉跟〈氣息察知〉上灌了太多熟練度,似乎變得有些過敏。


    煙火嗎。感覺場麵會很熱鬧。晚上的煙火是很不錯,不過白天用煙火助興也同樣令人期待。


    最重要的是那會讓我想起那名老翁。一想到我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就讓我滿心期待它什麽時候會變成關鍵道具。


    我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慶典氣氛中,同時也望著晴朗的秋空,享受著祭典讓心情雀躍的感覺……


    【tips】大型活動都會伴隨神的加護,尤其在神遇到讚美自己的祭典時更會明顯給予協助。其中甚至還有神會以化身下凡與人同樂。


    在日正當中的時候,祭典會場顯得格外熱鬧。


    上午的官員致詞相當簡短,跟往年一樣在幾分鍾內結束。


    管理王座山城塞的艾克哈特?圖林根爵士是以裝備胸甲的威風武人裝扮伴隨數名騎手現身,在發表幾句感謝今年豐收並祈求冬季安寧的話語後便上馬離去。他肯定是在其他管轄的莊園內還有類似的活動要參加。


    今天代替禮拜的講道也比較短。因為這場祭典本身就是獻給豐穰神的聖句、聖歌,也是祝詞。因此不需再畫蛇添足。絕對不是因為那名祭司是嗜酒如命到想快點喝到酒才在台上大喊以下省略,還被人懷疑他該不會其實是酒精神的祭司。我希望不是這樣。應該沒錯吧……就當是那樣吧。


    如此這般,祭典開始短短數小時,大家就幾乎喝癱了。


    「嘿,你有喝嗎?」


    「嗯,有啊、有啊……」


    跟往常一樣像項煉一樣掛在我脖子上的瑪爾吉特也把自己喝個爛醉。


    幼女滿臉通紅舌頭打結的模樣雖然給人犯罪的感覺,不過在這個世界是合法的。雖然在三重帝國在喝水前會先以沙、木炭跟布製作而成的簡易過濾器過濾,或將水煮沸再喝的文化,不過用這兩種方法所花費的資源都太過昂貴,因此平常的飲用水幾乎都是藉由酒精消毒的產物。


    尤其在這片位於帝國南方的領土,屬於相對溫暖的葡萄產地。雖然跟麵向南內海的南方小國家群相比較為寒冷,但已經足以栽種葡萄,葡萄酒也相當容易取得。現在這個時期如果在連接城鎮的大路往來,應該能看到不少滿載葡萄的馬車或牛車將貨物送往由酒精神教堂管理的釀造所。


    由於今天是祭典之日,因此也有大量酒桶從教堂的酒窖中搬出。大家能盡情享用不摻水且酒精濃度頗高的葡萄酒,藉著酒勢作樂也難怪會變成現在這樣。應該也無需特地前去確認廣場附近的樹林中為何會飄來帶酸味的臭氣。


    在還隻是剛到中午的時間就能鬧成這樣,讓人不禁懷疑這個莊園是否還有辦法完成接下來的婚禮。


    也罷,反正過去有好幾次婚禮也都有辦法完成,所以應該是不成問題。如果考慮最糟的狀況。大概也就是在新婚被大家鬧過頭,直接在廣場上送入洞房罷了。


    好吧,那其實很糟糕。不過大家喝成這樣,有大半的人都不會記得,所以傷害也算相對輕微了。


    「嗯~你別裝傻啦……」


    我難得聽到瑪爾吉特不是用宮廷語,而是用帝國語說話。低頭就看到掛在我脖子上的她正鼓著臉頰生氣。


    「就說你喝太多了嘛……」


    「哪有~人家隻有喝一點點啦……」


    她確實沒有說謊。兩、三杯酒確實不算多。隻可惜這不能套用在蜘蛛人身上。因為他們的消化係統雖然比凡人種要強,但對酒精的分解能力卻相當差。


    所以真不知道她為何還這麽敢喝。


    「你不打算逛攤販了嗎?這樣會逛不了喔。」


    「安啦,埃裏希會帶著人家逛吧?」


    瑪爾吉特就像貓咪撒嬌似地用臉頰在我胸膛上磨蹭。雖然我有點擔心她那變成粉紅色的臉頰會不會把腮紅抹到我衣服上,不過我這身平常穿的衣服並沒有染上任何化妝品。……這代表她沒化妝嗎?蜘蛛人也太猛了。


    隻可惜我現在不能帶著她去逛祭典。因為現在是我該去換裝的時候。


    「不行啦,海因茲大哥的婚禮就要開始了,我得去換衣服呢。」


    「怎麽這樣啦~」


    這丫頭八成忘記為什麽成天黏著我的妹妹這段時間都沒在附近吧。她腦中需要困擾的事情肯定全都溶進酒精裏,從腦袋揮發掉了。


    「好了好了,你先離開一下。我真的得去換衣服了。」


    「不要~!」


    不要個頭啦。你已經十四歲了,到下個夏天就成年了耶。雖然外表看起來隻比艾莉紗要大一點,不過我可沒有忘記你年長我兩歲的事實。


    就算你撒嬌的模樣再怎麽可愛……再怎麽……可愛……


    「夠了,放手了、放手了。」


    「埃裏希小氣鬼~!!」


    我憑藉鋼鐵般的意誌壓下「就這樣一起去玩吧!」的邪念,從瑪爾吉特兩腋將她整個人抱起來,讓我的脖子得以離開她環繞的雙手。在我已經長高的現在,如果要把隻有不到我腰部高度的瑪爾吉特給放下來,就會看到她淚眼汪汪仰頭露出責備表情,感覺像我真的做了什麽壞事一樣,實在讓人頭大。


    而且這裏還是眾目睽睽的廣場。四周到處都是喝到茫的男人,當中也包含從小跟我玩到大的朋友。


    「喔!埃裏希很不給麵子喔!」


    「難得的祭典,你們就去散步嘛!」


    「你這個生命禮讚主義者,很讓人羨慕喔!」


    這些酒鬼真的是口無遮攔。而且跟那種人講道理也不可能說得通。


    「當心我宰了你們喔!爛酒鬼!」


    盡管我撂下狠話還舉起手臂,但也隻能得到調侃的口哨聲。順帶一提,在這個時候所說的「散步」,意思就是把人帶到有遮蔽物的樹林裏。實際上我已經看到幾對猴急的情侶早早就往樹林去了。


    至於生命禮讚主義,則是另一種稱呼蘿莉控的說法。很久以前有一名聖職者(薄本的經典型主角)因為被批評偏愛在凡人種眼中怎麽看都很幼齒的魔種跟亞人種,因此辯解說自己抱持的是對青春生命力給予禮讚的純粹感情,而這樣的故事就一直被流傳至今。


    咦?你問那名聖職者?由於他一樣會對有年紀的亞人種動手,所以在遭全方位圍剿後被逐出教會了。從對方即便是皇統家的親戚也會被果斷地逐出教會,這個國家的教會究竟有多麽極端可說是不辯自明。


    先不管隻是用淚眼看人就能讓我遭到「社會判定」攻擊的青梅竹馬,為了避免取得無謂的稱號(蘿莉控),我決定快步回家。我可不打算在這個年齡──雖然在這個世界已經算半個大人──就在道具表單上填寫新的家族關係。


    ……好吧,其實相處這麽長的時間,我不否定心裏確實也有覺得這樣也不錯的想法。


    「你很慢喔,埃裏希。」


    在我們家客廳已經可以看到我大哥正進行準備。


    白色的棉背心跟大哥那越來越像父親的粗獷容貌雖然不太相稱,不過罕見用發油將一頭褐發後梳的模樣確實還蠻人模人樣的。


    雖然黝黑的臉頰跟粗糙的雙手怎麽看都不像貴族子弟,不過依舊是我大哥俊俏的禮服裝扮。


    「怎樣?好看嗎?」


    「嗯,很好看,大哥。」


    大哥害臊用手指摩擦鼻子下方的模樣,感覺跟童年高舉木劍的時候沒有兩樣,不過我超過四十歲的精神依舊認為大哥這個模樣同樣令人驕傲。


    拿著我製作的武器在樹林中尋找妖精硬幣,以及為了矯正我的人妖腔調,我們坐在一起學宮廷語的往日都令人懷念。雖然後者是包含我自己在內,希望可以從所有人記憶中盡快刪除的過去。


    不管怎麽說,大哥跟以前那個掛著鼻涕、對冒險者懷抱憧憬,假裝自己是傳奇英雄的時候相比已經成熟許多。現在他就連當時學不來的算術也已經學會,雖然會有些瑕疵,但也有辦法說宮廷語了。


    這樣我們家的家業應該就穩了。


    我跟大哥一邊拿小時候的事情開玩笑,邊換上為我準備的禮服。但那不僅明顯是舊衣服,還是哥哥們都穿過的衣服,所以有些破。這時我才發現另外兩個哥哥不在這裏。


    「喔,他們兩個都喝了個爛醉……現在正跟老爸在水井那裏。因為怕對艾莉紗的教育不好,所以艾莉紗被帶到蜜娜家裏換禮服了。」


    那兩個蠢哥哥還真是……之前先是偷懶沒有幫忙,現在又是喝到爛醉。我猜老爸現在肯定是邊生氣邊用手壓幫浦──這個東西的實用化讓我非常驚訝──把冰冷的井水淋在他們頭上。


    由於是收獲已經結束的晚秋,我是希望他們不要感冒,不過沒想到那兩人竟然接著開始在後院連連打起噴嚏,我想這個願望應該很難如願了……


    【tips】由於酒精能幫水消毒,因此全國都會喝酒。不過就算喝泥水也能正常活動的人種,不勝酒力的狀況並不罕見。


    婚禮與其說是莊嚴的儀式,更像一場單純熱鬧的活動。


    提到莊園內的庶民婚禮,自然是與高貴無緣,讓大家吵鬧的地方。慣例是喝醉的賓客大聲起哄,新郎用低俗的話語回嗆,然後被新娘跟親戚教訓,鬧得太過頭的時候祭司也會祭出鐵拳製裁。


    新人在走過有花瓣跟鼓噪聲陪伴的紅毯之後,接著請豐穰神的祭司祈求祝福並互相立下誓約,婚禮過程相當簡單。


    之後就跟普通的宴會沒有兩樣。婚禮自古以來就是飲酒作樂的藉口,在這個世界也不例外,包含新郎新娘在內的所有莊民都會盡情跳舞高歌,飲酒狂歡。


    隨著樂曲不斷更換,舞伴跟舞步也不停轉變,玩累就吃,口渴就喝。等到太陽下山,所有人就會抬起新郎新娘在村裏遊街,接著伴隨低俗的起哄將兩人丟進寢室。


    然後大家在外頭一陣吵鬧之後,便離開去開喝第二回合。嚴格來說,如果把上午、下午考慮進去,應該算是第三回合就是。


    由於過程相當粗魯,在某些人眼中甚至會覺得野蠻,不過比起有詭異致詞跟表演的婚禮,我覺得這種比較愉快。好吧,對我這個到三十歲還是單身,隻有機會參加別人婚禮,沒有什麽好回憶的前世相比,如果要說我的感想太過偏頗我也無話可說。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喜事


    拉著新娘手臂走過紅毯的哥哥看來相當得意。和哥哥站在一起,感覺帶有不同於我與瑪爾吉特那種犯罪感,乍看就像被綁架或被脅迫的蜜娜也臉頰羞紅,一臉幸福模樣。


    雖然有許多基於家族關係與金錢的物質婚姻,不過要說當事人完全不會幸福,也並不一定。


    「哥哥。」


    「嗯?」


    當我在廣場一角坐下休息的時候,坐在我腿上的艾莉紗扯了扯我的衣服。由於我擔心艾莉紗如果被找去跳那種激烈的舞蹈可能會累倒,所以我算是她的保鏢。


    「哥哥不跳舞嗎?」


    「我不怎麽喜歡跳舞嘛。」


    這是個半真半假的答覆。由於能夠沿用劍術的動作,所以我有自信在舞池中依舊能掌握正確舞步,可是……我沒有舞伴。雖然瑪爾吉特在婚禮途中還很有精神,不過剛才她乾掉一杯加入藥草並經過蒸餾、酒精濃度頗高,主要是給凡人種喝的蜂蜜酒把自己醉翻的關係,我才會沒有舞伴。


    我當然也可以像被潑井水之後現在還能邊打噴嚏邊跳舞的米哈爾與漢斯那樣,不挑對象不斷替換舞伴,不過最近不知什麽原因,年紀相近的少女都不再跟我跳舞了。


    這肯定是現在正被丟到家裏床上,隔天會跟水桶變成摯友的瑪爾吉特在暗中做了什麽。


    其實根本不會有什麽人想嫁給我這個四男,所以不知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跟艾莉紗跳舞就沒關係嗎?」


    「艾莉紗是特別的。」


    所以我隻有剛才在角落跟艾莉紗跳了一下舞,然後就休息了。說是跳舞,其實也就隻是我抱著她慢慢轉圈,連一個舞步都沒踩過。不過艾莉紗本人似乎相當開心,所以這樣應該也行。


    (插圖023)


    「特別!」


    隻見艾莉紗開心地呼氣,然後可愛的妹妹就將後腦靠在我胸膛上,搖晃著她的小腳。真可愛。


    畢竟是親妹妹……想到再過四、五年她就會變成覺得哥哥好煩的女孩,就讓我眼眶泛淚。我想當艾莉紗那樣對我的時候,我肯定會沒法克製的放聲大哭。光是想像就讓我感覺心髒彷佛被人緊緊揪住。


    「啊,對了,艾莉紗,你想去逛攤販嗎?」


    「攤販?」


    「對啊。有很少見的食物,還有詩人會來喔!」


    當我為了掩飾自己情緒做出這個提議,平常很少能在外頭活動,沒什麽機會能滿足好奇心的妹妹相當感興趣地大聲說想去。


    因為我手中有父親讓我可以在這天花用的零用錢,因此幫艾莉紗買點東西應該還不成問題。現在是剛結束收獲的時期,雖然不敢說會有大家喜歡的冰品,不過如果可以買到,我在艾莉紗心目中的形象應該會大幅提升吧。


    就這樣,我抱著興奮的妹妹往商隊設立攤商的地方走去……


    【tips】在莊園內司掌祭典與享樂的酒精神受到眾人信仰的程度不下豐穰神,不過由於該神主張「宿醉的痛苦也是酒的精髓」,所以沒有能治愈宿醉的奇跡。祂的意思大概是能愛酒愛到不怕宿醉,才能算是真正喜歡吧。


    在祭典的時候,不知為何小孩會比大人更加開心。


    明明隻要用上一張萬元鈔票就能把小時候喜歡玩的對數字簽全部抽完,但在手裏隻有幾枚百元銅板的時候,對祭典的期待似乎要遠比大人高上許多。


    我邊享受那種懷念的感覺,邊望著小規模的攤商集團。


    他們是商隊的人。是一群會在旅途中進貨,也會在有活動時擺攤做生意的生意人。


    「這是北方人製作的黑曜石匕首!采藥時很管用喔!」


    「快來看這個從東方交易路傳來的漆器!這些全是一級品,這種光澤附近看不到喔!送禮自用兩相宜!趁這個大好日子來挑一個吧!」


    「這是西端半島的藥草!無論是跌打損傷刀傷紅腫通通管用喔!」


    有人是在地上鋪草席,有人是用側麵敞開的特殊貨台當成店,商人們使盡渾身解數用吆喝聲試圖吸引數量變少的客人。雖然在莊民們還沒在白天醉倒跟開始忙著跳舞之前這裏還十分熱鬧,不過每到婚禮結束都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還是會有些喜歡趁人少才去慢慢逛的人,以及一些相信剩下的東西有福氣,特地晚一步才來的莊民。


    雖然我對不少東西感到好奇,不過今天就以我們家小公主的意向為優先吧。


    我甚至不用問她想去哪,艾莉紗發亮的雙眼已經為我指出答案。


    那是一家針對婦女客層的珠寶商。一名看來裝扮華麗的商人正坐在折疊椅上,身旁還跟著一名高大到得仰望才能看清全貌的巨鬼(ogre)擔任護衛,不過在顧客變少的現在,他們看來也沒什麽戒心。


    「哥哥,好漂亮!好漂亮喔!」


    「嗯,是啊。」


    艾莉紗雖然眼睛發亮地快步跑到攤商旁邊,不過對方並沒有無情地將她打發走。在忙的時候不可能會成為客人的小孩或許是會惹人厭,不過在閑的時候店主似乎也一點都不介意地主動對艾莉紗開口。


    「這位小妹妹,你眼光真好!這是在藍色南內海的人魚費心找到的珍珠。你看?這種毫無瑕疵的圓潤!這當然完全沒經過打磨,是一開始就這麽漂亮。」


    穿著鮮豔服飾的胖店主大概是個喜歡小孩的人。隻見店主用細心的動作拿起那感覺相當昂貴的珍珠,就像在為真的會出錢買下的婦人介紹般讓我們看個仔細。至於價格……唔,要三德拉克馬……?


    在帝國基本上是采用十進法,一德拉克馬為一百裏布拉,一裏布拉為一百阿斯,調整得相當容易理解。貨幣從上而下分別為金幣、銀幣、銅幣,自耕農的平均年收大約為五德拉克馬。


    從裏頭會被拿走平均稅率的金錢稅一德拉克馬,加上要買齊物品稅,也就是在農作物之外還有生絲等多種納稅品,還需要約五十裏布拉。生活費跟農業相關花費約二德拉克馬,因此可運用的所得約為一德拉克馬又五十裏布拉。以比例來說大約是四公六民,因此這個地方的稅製算是比較親民的。


    就算把我的家庭代工收入與比其他人家要多的田地算進去,我們家的可運用所得最多也就三德拉克馬……換句話說,這顆珍珠的價格相當於我們家最低必要花費以外的所有錢。


    而且還就隻能買下這一顆珍珠。


    「這、這個商品還真是高級呢……」


    我的聲音跟表情都忍不住抽搐。大叔,那種東西不該拿到這種莊園的廣場兜售吧?


    「這位年輕紳士的眼光也很好呢。其實這原本是用來幫帝都名店進貨的商品。隻是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有緣人才擺出來,畢竟這原本是裝飾在貴族婦女脖子上的東西嘛。」


    店主邊撫弄自己滿下巴的胡須笑了起來。這麽說從他手裏戴著、能充當印鑒的華麗印章戒指來看,他應該是名店的進貨人……那可說是超級大商人了。我是希望這種人不管再怎麽閑,也不要來鄉下地方賣東西。那價格對心髒不好。


    「哈哈哈,原來如此,難怪會這麽高級。這是我們作夢也不敢想的東西呢。」


    「別這麽說,為了出嫁一件一件分開買,到結婚時再一起製成首飾,聽說最近在凡人種的圈子裏也很流行像這種人魚跟水棲人的風俗習慣呢!怎樣?要不要跟令堂商量看看,也給令妹買一件?」


    我還真想知道那究竟是哪裏的富農或豪商有的文化?就算是我訂製的鎧甲,用那個珍珠的價格也是買了還有剩吧?


    「還是算了……我大哥才剛結婚,這麽高級的玩意,我們家的荷包負擔不起。」


    我帶著笑容低調拒絕後,店主吃驚地睜大眼睛。


    「咦?您不是長男嗎?」


    「不是,我是四男。」


    「真不得了!您的宮廷語真是流利,就連我都想請您教我呢!」


    我懂了,因為我的說話方式,讓他誤以為我是長男嗎?


    啊,不妙,感覺對方很可能會以為我們家是連四男都能受教育的富農,要是他認真跑去找我父母就麻煩了……


    「別這樣說,我也隻是跟有去私塾的朋友及父親學的,真的沒什麽。那玩意如果我能買給妹妹當然是很好,但我實在……」


    「小兄弟,你對那個有興趣嗎?」


    就在我正打算找藉口閃人的時候,便聽到一個聲音從頭上落下。


    我仰頭望去,看到的是擁有嚇人犬齒跟藍色皮膚的巨鬼身影。


    那名巨鬼的身高約三公尺。因為含有硬質金屬而呈現藍色的皮膚由於兼具生物的柔軟,據說一般刀刃甚至砍不進去。覆蓋龐大身軀的強健肌肉呈現類似盔甲的線條,經過鍛煉的四肢全都像柱子般粗壯。


    「獎金似乎是五德拉克馬喔。」


    那感覺能輕易挖開人肉的爪子指向在刀劍商攤販旁一個挑戰活動的招牌。


    那是砍固定物品的挑戰。如果能把刀劍商引以為傲的頭盔一刀砍斷就能拿走五枚金幣。挑戰費為五十阿斯。


    在有著蚯蚓般文字的招牌旁邊,能看到似乎閑到發慌的店主正邊抽菸鬥邊懶散地發出吆喝。位在頭頂部分具特徵的主耳跟彷佛枯枝的低矮身軀,那名店主應該是個鼠人(stuatrts)。


    這也算是祭典中常見的挑戰遊戲。簡單的說就是前世那種用昂貴商品吸引客人,但絕對打不動的打靶遊戲,或是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放有中獎簽的簽桶。那是被小孩吵鬧的父母跟被戀人慫恿的傻瓜很容易上當,讓人浪費零用錢的陷阱之一。


    「羅琳,你怎麽……」


    店主對於巨鬼護衛的插話有些不悅,不過巨鬼隻是露出感覺很容易把小孩嚇哭的得意笑容將手放到我肩上。還好艾莉紗現在注意力全都放在那顆大珍珠上。


    「因為我看他身體練得不錯嘛。況且那小家夥已經靠那玩意賺了不少錢,找個人陪他玩玩比較有趣吧?」


    仔細一看,擺在那裏的鐵頭盔雖然並不特別,不過放在一旁的劍,品質明顯就粗糙許多。


    而我手邊的零用錢正好是五十阿斯。大概夠我們兩人吃一些罕見的點心,或是買兩三個小東西,所以……


    「……似乎挺有趣的。」


    「什麽!?」


    在妹妹麵前耍帥也算是哥哥的工作。


    我從懷中掏出零錢,邊拋著邊來到刀劍商麵前。


    「喔!未來的大劍豪,你想挑戰嗎?」


    「沒錯,一次五十阿斯吧?」


    那個商人一看到我便帶著雖然親昵但也不掩飾狡詐的笑容朝我伸手,我就這麽將錢放到他手中。不過看到手中那些尺寸參差不齊的大銅板,商人立刻皺起眉頭。


    「是貝頓大銅幣……這種貨幣品質不好,一般兩枚也隻值四十五阿斯……」


    大銅幣雖然一般被認為有相當於二十五枚一般銅幣的價值,不過在貨幣並非是本位貨幣的這個世界,品質會影響實際價值的狀況並不罕見。有個糟糕的例子是人稱吝嗇帝的喬瑟一世,在紀念即位跟在位某幾周年時所改鑄,被稱為「喬瑟錢」的那種貨幣因為混雜太多雜質,被認為就算是德拉克馬金幣也隻有原本三分之二的價值。


    而這類問題也經常引發糾紛……


    「算了,反正是小朋友的挑戰,就當是慶祝收獲祭,我算你便宜吧。」


    「謝啦。」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我暗暗在心中這樣諷刺。


    擺在攤頭的劍是鋼鐵製的量產品,說得更白一點就是便宜貨。而我認為將來有需要用到,於是運用〈社會〉範疇中的〈審美眼〉提升感性,讓我能夠識別頭盔品質。結果一看發現頭盔的造型雖然樸素,不過我能看出那是在鋼板表麵塗有一層神銀(mistarille)的真貨。


    這是一種經常能在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中聽到的特殊合金。外觀是帶有藍色的銀色,由於在夜晚中會微微發亮,因此大多用來作為塗裝表麵的材料。最大的特徵是能阻絕來自「金屬」的物理幹涉。


    不過要用神銀加工,據說必須擁有使用特殊魔法替換材質構造的技術,不然就得使用同樣是神銀製的工具,否則連成形都辦不到。由於那是一種相當適合襯托英雄的高防禦力金屬,是不屈的象徵,因此王侯也喜好用神銀來打造裝備。


    這個頭盔雖然表麵有許多顯眼的小傷痕,不過除了塗裝表麵的刮傷外並沒有太過嚴重的痕跡,這或許也是讓店主如此有自信的原因。看頭盔塗裝麵上各式各樣的傷痕與凹痕,真不知店主靠這個頭盔賺了多少年了。就算隻是零錢,累積起來的數量應該也相當可觀。


    話雖這麽說,我也不是毫無辦法。


    我可以看出表麵有薄薄的神銀塗層,從頭盔上的裝飾大多已經損壞來看,那應該也不是什麽新品。如果這個頭盔全都是由神銀打造,我自然是無計可施,不過……根據史密斯大叔告訴我的知識,一小層神銀塗層是可以讓裝備更堅固,不過遠遠不到不壞的地步。


    既然挑戰成立,那麽身為遊戲屁孩,自然也會想試試自己可以虐到什麽程度。好,我就放手一搏吧。


    我抓起那把廉價劍,在確認手感之後將劍高舉過頭。要全力劈砍不會動的目標,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動作。


    「哥哥加油!!」


    不知何時注意力已經從珠寶上頭轉回我身上的艾莉紗,在珠寶商照顧下為我聲援。


    謝謝,哥哥感覺光是這個聲援,似乎就多了好幾重加成效果。


    「呼……!」


    我伴隨短暫吐氣揮出銳利斬擊……劍刃在距離地麵隻剩一張薄紙的位置靜止不動。


    「咦?啊,什麽!?」


    頭盔從頭頂被一分為二,就連台座都被一並劈開。


    「漂亮!」


    「好棒喔!!」


    這聲稱讚應該是慫恿我的那名巨鬼發出的。至於刀劍商仍坐在椅子上,一臉茫然地交互看著我跟頭盔。


    靠著我在生日時提升到接近最良(第七階)的〈靈巧〉,提升到圓熟(第六階)的〈戰場劍術〉,再搭配〈豔麗纖巧〉的加持,便能展現出這種威力。而且我還擁有屬於劍術範疇高階技能的〈觀見〉特性,搭配〈審美眼〉就讓我能清楚看到目標的弱點。


    〈觀見〉其實就是觀察並理解的技術。就像宮本五藏所寫的五輪書中也提過的,藉由不設立焦點的觀察去解析對手行動,強調不直攖其鋒,避其鋒芒的概念。而這個技巧也能衍生出攻其不備的作用。簡單的說,就是會在攻擊、閃避、反擊都有加成的特性,除此之外,也是在行為判定跟傷害判定上都有效果的強特性。我投注了鍛煉三個月份的熟練度去學這招看來沒有白學。


    ……別誤會,是因為這招在閃避時也很管用,就算不是以劍士當主軸也不會浪費才學的。這肯定劃算,不成問題的。


    先不提這個好了……這個頭盔不知道被許多對力氣有自信的人劈了多少年,雖然頭頂部分還不至於凹陷,但從已經被敲平的形狀也不難想像。就算上頭有神銀塗層,看來也沒法阻隔所有衝擊。


    雖然頭盔的防禦力跟裝甲的厚度有關,但重點還是在於能讓刀刃偏斜,藉由轉移力量的方式保護裝備者的曲麵。正因為突破曲麵保護是一大難事,因此西洋劍術才會發展出許多使用長劍劍柄及劍鍔來作為鈍器擊打的手段。


    裝甲形狀變平,就能找到能讓劍刃施力的地方,就算銳利度不算理想,還是能靠實力彌補。雖然長年承受攻擊應該也讓頭盔整體耐久力有所下滑,不過我還是以超乎預期的表現爽快地將頭盔劈成兩半。


    嗯,看到我被蘭貝爾特評為「隻要掌握要點就算斬鋼斷鐵也不成問題」的本領,並沒有因為收獲期的忙碌而退步,讓我放心不少。


    不過這把劍感覺也報銷了。就算不特地從柄頭去看也能看出劍刃明顯彎曲。看來就算有抓穩劍刃的方向,終究隻是個便宜貨。


    「嗯,那五德拉克馬我就收下了。」


    我拿起頭盔,向瞠目結舌的刀劍商伸出手。雖然他似乎想要辯解,不過看到模樣嚇人的巨鬼在旁邊開心鼓掌,周圍的商人也大聲稱讚,讓他隻得閉上嘴巴。


    最重要的是剛才那名就算以全世界來看,應該也是屬於金字塔頂端的珠寶商也為我大聲喝采。這讓那名一看就不覺得有多少膽量的鼠人刀劍商完全沒法反悔。


    對方大概是覺得在這種時候拖拉會有損自己在商人間的信譽,反而得不償失吧。實際上我也沒有使用魔法或奇跡,就隻是靠劍技劈開頭盔。被我用這種無可挑剔的手段取勝,他應該也找不到藉口。


    「你、你真有一套,小、小兄弟……吶……這是你的賞金……拿去吧。」


    雖然對方好像有想裝大器,不過握著金幣的手跟聲音頻頻顫抖,也隻會讓人覺得狼狽。不管怎麽說,錢就是錢……


    「嗯?怎麽了?你不覺得開心嗎?」


    當我望著手中那帶有黯淡光澤的金幣皺起眉頭,巨鬼如此問著我。那名巨鬼明明在盔甲底下還穿有煉甲,但卻能一聲不響出現在我身後的本領,不知要經過多少磨練才能到達那種境界。


    「……你這小子。」


    「招牌上寫得很清楚啊!?這可不能怪我喔!?」


    巨鬼用像看到穢物的眼神瞪著那名鼠人刀劍商。在我手裏發亮的金幣,是喬瑟一世在位五年紀念金幣。那刻有老成側臉的金幣,是在喬瑟錢中雜質最多,被認為是最廉價的金幣。


    從五枚在我手中反射出黯淡光輝的金幣上累積的手垢,能看出這些金幣有長時間在貧民之間往來。就價值來說最多隻有兩德拉克馬又五十裏布拉。


    沒想到那家夥竟然會在這個部分留下一條讓人難以追究的預防線。


    沒錯,仔細看招牌上的敘述,賞金並不是五德拉克馬,而是隻寫了「五枚金幣」。若是五德拉克馬是還能夠上訴,但換成是五枚金幣,他確實沒有騙人……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去占這種便宜。


    就在我明顯垂頭喪氣的時候,巨鬼嚇人的手伸向我的手掌,讓我嚇了一跳。


    可是相較於尖銳爪子跟粗獷手指的嚇人模樣,大手卻以十分纖細的動作從我手中取走三枚金幣。就在我還沒能理解對方意圖的時候,巨鬼轉頭對自己的雇主開口。


    「我的雇主,您有看到這名小劍豪的絕技嗎?」


    「嗯,我以格雷辛家之名保證,我清楚看見了。」


    雖然是我沒聽過的家名,但從他說出家名的驕傲態度來看,應該是頗有地位的家係。他是這個商隊的發起人之類的嗎?


    「那麽,就算是卑微的金幣,既然是在英雄手裏,若要說有三德拉克馬的價值,您覺得如何?」


    「嗯,十分公道。」


    那名姓格雷辛的珠寶商爽快地點頭後,接著取出一顆大珍珠,放到用來裝戒指的小盒子內。他接著將盒子交到仍搞不清狀況張嘴發楞的艾莉紗手中,滿臉笑容地摸了摸她的頭。


    「小姐,把這個拿去給你優秀的哥哥。」


    「謝……謝。」


    艾莉紗用她不知何時從我這裏學去的宮廷語道謝,而她這樣的舉動讓珠寶商笑得更開心。


    我懂了。他打算讓這件事完美落幕,同時也展現自己的氣度,在參加商隊的商人之間建立名聲。跟現代相比,這個時代的商人關係並不僅止於冰冷的契約,而是更偏重當麵交流,能拉抬自己的評價能有許多好處。


    他真是一名高明的生意人。要是這件事傳開,他所獲得的名聲肯定遠遠不止於一德拉克馬五十裏布拉。


    不過無論人家有何盤算,善意就是善意。就在我打算開口道謝的瞬間……


    「哇!?」


    突如其來的飄浮感讓我一下摸不著頭腦。


    原來是巨鬼將手伸到我腋下,將我整個人抱了起來。而那名巨鬼的臉,此刻就在我麵前。


    「是我說可以拿到五德拉克馬,要你去挑戰的。」


    「呃……其實你們已經給了我很大的方便……」


    「不過還差了一德拉克馬。」


    話一說完,巨鬼的臉便朝我逼近。


    混有金屬的藍皮膚、用來撕開獵物皮肉的猙獰犬齒、證明是魔種分支的金色雙眼。而那在美麗眼睛邊緣的睫毛隨著距離縮短看來更加修長,形狀姣好的鼻子也以絕妙的平衡配置在那豪邁的嘴巴之上。那陪襯長臉輪廓經過簡單修整的紅銅色頭發,帶有高級發油的甜美香氣。


    那美豔非凡的巨鬼朝我逼近,在我能夠拒絕之前,距離就已經縮短為零。


    我跟巨鬼的美女接吻了。那是隻有嘴唇碰觸的溫柔接吻。


    「這樣你能接受嗎?」


    這是我今生第一次接吻。那是名符其實符合接吻字意,帶有儀式性質的嘴唇接觸。對方擁有就算我在前世的電視中也難看到的美貌,麵對那樣的女性如此詢問,我下意識地點了頭。


    「很好。我是卡岡都瓦部族的羅琳,我會讓我的同胞知道,如果有人報上這個名字就要給予方便。我也會讓同胞知道,那個人是一個有趣的凡人種男孩。」


    隻見那美麗的巨鬼武人羅琳豪邁地露出笑容後將我放回地麵,接著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會期待你有天成為劍豪來向我挑戰的。」


    在甜美的酥麻感當中,我明白自己立起一個莫名的旗標……


    【tips】巨鬼。擁有合金骨骼跟皮膚,分布於中央大陸中西部至西端部的魔種。知名的尚武種族,沒有國家,過著以部族為單位的生活。尤其是雌性巨鬼,就算身高在三公尺以上也不罕見,出色的戰力也讓某些國家會主動招攬巨鬼擔任食客。至於雄性體的體格約兩公尺,相對較小,在女性主導的社會中,大多負責處理雜務。


    在莊園這種封閉社會中,傳聞擴散得很快。


    「敬大劍豪!!」


    「「「乾杯!!」」」


    話雖這麽說,不到半小時就傳遍全莊園也太誇張了。


    被傍晚紅色日光下染成朱色的廣場中,一群醉鬼帶著滿是酒氣的吐息大聲發出乾杯喝采。


    順帶一提,在這群人當中帶頭起哄的家夥,就是我那個不久前還是主賓之一的傻瓜大哥。他那已經泡在酒水當中的腦袋,似乎完全看不見在一旁露出傻眼表情的新娘。


    而我則是在那群醉鬼當中接過別人遞給我的酒杯默默喝酒。提到冒險者自然就少不了酒精,所以我自然也沒忘記取得對酒精有抗性的〈酒豪〉特性,沒在怕的。畢竟我不希望自己喝醉後做出奇怪舉動,或是失去意識在路邊睡覺,還是簽下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契約。


    我接過酒杯喝了一口裏頭的酒水,強烈的甜味跟小孩舌頭難以承受的香草氣味,混在酒味中刺激我的喉嚨。等等,這是沒有摻水還經過蒸餾的蜂蜜酒吧?是想害死我嗎?


    (插圖024)


    我希望可以趕快摻水或喝點牛奶。因為我這年輕的舌頭似乎還無法感受到酒類的香醇。雖然我在前世有喝洋酒的嗜好,但也是在過了二十五歲之後才能體會那種美味。


    「喔!你不隻是劍術厲害,酒量也厲害嗎!」


    「太好了!再一杯!再一杯!!」


    而且還是明知故犯嗎……我恨你,老爸。


    我看到老爸正在人群外頭抱起累到睡著的艾莉紗,一臉尷尬地把頭別開。他明明是搞出這種地獄的罪魁禍首,卻一點都不打算從醉鬼牢籠中救出我這可憐的兒子。


    領完賞金之後,便跟就算把我前世的精神年齡一並計算,年紀也大到也可以讓我叫一聲大姐的巨鬼道別。再怎樣也該讓父親知道我買了昂貴物品跟多出大筆收入,因此便回去大家那裏並悄悄報告了這件事。


    可是黃湯下肚後變得無所顧忌的父親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立刻向所有人大肆炫耀。而且因為我原本打算讓家裏能用來準備過冬,而全交出去的獎金是一筆意外之財,所以父親也在得到母親同意後塞了一些錢給祭司,請他從酒窖裏拿出更多酒,並高喊「是我兒子請大家喝的!」


    由於我沒有結婚經驗,當然也沒有小孩,所以我實在不懂為何父母會有這種小孩做什麽事都想炫耀的想法。


    話說回來,大家真的很開心。而且感覺也不用擔心父母會說小孩不該擁有那麽貴重的東西,從艾莉紗手中把珍珠收走。我們家的雙親雖然不是那種會侵吞小孩壓歲錢的小心眼,不過還是會顧慮小孩可能把貴重物品弄丟,希望能由大人代為保管的人。


    就算知道那種擔心也是為小孩著想,但人在小時候是很難理解的。身為哥哥的我,當然是不願看到可愛妹妹跟父母吵架鬧脾氣的模樣。


    當我看到別人在我手中的空杯裏重新倒滿酒,我無奈的歎息聲中也包含了些許安心的吐息。


    這次是摻有蜂蜜水的葡萄酒。由於那是小孩舌頭也會覺得好喝的酒,因此讓我感到相當慶幸。


    可是……太陽就快下山了吧?現在不是該準備一下把新郎新娘丟上床的活動嗎?


    「我早就知道了!從你可以在那種訓練裏撐下來,我就相信你遲早能用劍幹出大事!」


    然而喝得爛醉的大哥一點都沒有要抱起新娘入洞房的意思。他正摟著我的肩膀,手裏抓著酒杯,用舌頭打結的話語吐露自己有多麽開心。我隻希望他不要吐著吐著也把其他東西給吐出來。


    「你聽著,埃裏希,砍不會動的東西來建立自信是很好,不過實際的敵人可是會動的……」


    不隻是大哥,我還得應付同樣喝醉的蘭貝爾特把那嚇人麵孔貼在我麵前說教,真不知我為什麽這麽命苦。喝酒喝到醉是沒關係,拜托講些可以讓人當作沒聽見的話。因為你如果說些還真有點幫助的事情,我反而會因為這些話是醉鬼說的而很難認真。


    話說回來,要是真的所有人就這樣醉倒會不會不太妙啊?要是以後人家說我會在新人的初夜搗亂,以後莊園裏的女性肯定會永遠用白眼看我。


    「聽我說,大哥……」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去跟老爸說!我一定會讓你如願去當冒險者!這樣你就能去找妖精的硬幣了~」


    妖精的硬幣不重要啦。所以說大哥其實一直很在意他始終沒能找到妖精硬幣嗎?我不是不能體會,但你已經是大人了。


    該死,為什麽男人都這麽愛拿刀拿槍的啦?好啦,我也很愛。但有必要興奮到把寶貴的破處活動給犧牲掉嗎?


    人生隻有一次。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我開始覺得我差不多該認真來一次用肉體(拳頭)判定的交涉,讓大哥恢複清醒了……


    「鬧夠了沒!海因茲!!」


    「你在吵啥~蜜娜!我正在為我老弟的未來……」


    「你應該先關心我們的未來吧!!」


    隻見新娘臉紅脖子粗地衝了過來,用震耳欲聾的嗓門大罵。那嚇人的音量讓所有變成醉鬼的人全都閉上嘴,整座廣場瞬間鴉雀無聲。


    「你給我過來!還有你們幾個!你們該不會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吧!?」


    原本文靜害羞的少女就像要壯膽似地,從我手中搶過裏頭是隻有加少許牛奶的蜂蜜酒的酒杯,在一口乾掉整杯酒之後,便毫不客氣地抓起丈夫的耳朵。不是用手指掐,是用整個手抓的。


    「哎呀呀呀!?蜜娜!?哎喲!?你……嗷喔!?」


    這是明確決定夫妻在家中地位的一刻。我想我的傻大哥這輩子都會被老婆拿今天的事情說嘴,成為一個在孩子麵前抬不起頭,對老婆言聽計從的丈夫。


    太讚了!麻煩繼續!


    「叫什麽叫!你們這些傻瓜也給我起來!!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


    被冷落到暴怒的新娘一聲獅吼,隻見醉鬼們紛紛起身,彷佛又想起應該要為婚禮收尾似地展開行動。眼看著一夥人努力鞭策被酒灌迷糊的腦袋跟不太聽使喚的身子,抬起三組新人開始繞村。


    我懷疑有多少人能平安歸來。


    我悄悄藏起自己的氣息離開人群,伸手去拿奇跡似地留在桌上的水瓶。


    「……以後還是盡量低調點比較好。」


    我緩緩讓似乎還帶有豐穰神加護的冰涼清水溫柔流過喉嚨,避免讓我裝滿酒精的胃承受更多負擔,而此時桌上還有依舊熱騰騰,勝過一切人間美味的麥粥……


    【tips】莊園內的酒類,有一部分是由擁有釀造所的酒精神教堂保管在酒窖裏,而其他神的教堂也會對酒類進行管理,並因應需求進行管理與買賣。根據國策,酒類也會有公定價,例如收成較多時會較便宜,基本上都是調整成容易取得的價格。


    酒並不僅止於嗜好品。不僅是能安定民心的經濟戰略物資,能淨化飲水的衛生物資,也是能緩解精神壓力的醫藥品。


    我在耀眼晨光中起床,大口深呼吸……這讓我差點沒吐出來。


    並不是因為酒精神還在我這裏逗留──這是形容宿醉的俗語──讓我感到不適。是因為從敞開的窗戶外頭飄來強烈的酸臭味。


    在經曆跟順利相去甚遠的過程後,大夥把三組新人丟進各自的洞房內,接著其他人便捧著靠橫財帶來的美酒,開喝第三回合。大家享用還沒涼掉的食物並唱歌、跳舞,我猜大概還有人臨時辦起了摔角或腕力比賽,一路狂歡到深夜。


    之所以是推測,是因為我在消除自己的氣息之後就早早閃人了。跟醉鬼周旋實在累人,而且就算我有〈酒豪〉技能加持,我的胃容量也並非無限。就算千杯不醉,我也絕對不想因為超載而開始模仿抽水幫浦。


    所以我選擇在跟往常一樣的時間上床睡覺,隻是一起床就得迎接這種氣味實在不太好受。


    臭味是從窗戶附近的一棵樹下飄來的。我轉頭回望,我發現二哥跟三哥都在這間變得比以前寬敞的兄妹寢室裏頭,這下我清楚誰是凶手了。


    盡管我很想立刻去提井水來把他們潑醒,但我是大人,要忍住。作為報複,我想向父親建議暫時禁止他們喝酒會是個好主意。就這麽辦。


    在打定這個主意之後,我決定先去廚房洗把臉,結果在那裏看到明明記得喝得比父親還多,卻已經起床的母親跟往常一樣在廚房攪拌燉鍋。


    「早,埃裏希。」


    「早安,媽。」


    「嗬嗬,你昨天很出風頭喔,我們家的劍士大人。」


    我砍破頭盔那件事雖然我早就已經聽老爸跟大哥誇獎到煩,不過現在聽到母親第一次為這件事稱讚我,讓我一下子害臊起來。


    「你酒氣都退了嗎?」


    「都退了,沒問題。我洗個臉就去喂霍特。」


    「是喔,那你大概就不需要喝這個了。」


    盡管已經一把年紀但笑容還像個小女生一樣的母親示意我看看燉鍋,鍋內是正散發香甜氣味的燉湯。


    「啊,是塊根芹……」


    我看到母親在用塊根芹燉湯。這是因為變種而導致根部變得較大的芹菜,在煎、煮之後會有類似洋芋的鬆軟口感,屬於一種常見根莖類蔬菜,而像這樣做成燉湯更是我的最愛。


    會先用磨泥刀磨碎塊根芹的根部,接著用加入鮮奶油的清湯燉煮,就能煮出有清爽甜味的燉湯。這種湯能祛寒暖身避免著涼,很適合讓人在早上宿醉起床、不好消化固態食物的時候喝,這也是我們家在祭典隔天慣例會準備的早餐。


    「就算我沒宿醉也要喝。」


    「嗬嗬,抱歉,我隻是想逗你一下。」


    媽媽笑嘻嘻地幫我準備盤子。


    「從你不再叫我『馬麻』而是叫『母親』之後,人家一直有些傷心呢。」


    「那我以後改叫『老媽』可以嗎?」


    我邊說邊用瓶子杓了一些預先打好的井水,拿布沾水洗臉的時候,聽到母親笑著給出「才不要呢!聽起來好像什麽鄉下大嬸一樣!」的回覆。自認足夠機智的我,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做出「你本來就是啊!」的白目回應。


    「那麽,夫人,小人希望能來一份燉湯。如果夫人不嫌棄,還請再多施舍一塊麵包。」


    「好的,我們家的劍士大人。我再多為您準備一點乳酪吧。」


    我用殷勤的宮廷語鞠躬懇求,母親也接著用十分有禮的女性宮廷語答覆。然後我便得以享受一頓有溫熱燉湯跟裸麥麵包的簡單早餐。


    「需要用茶嗎?」


    繼續用宮廷語說話的母親幫我倒了一杯用野草草根煮成的黑茶。


    帝國人也有喜歡喝茶的習慣。這裏並不是使用紅茶、綠茶那類長在茶樹上的茶葉,而是用香草或野草煮茶。


    如果隻是把為了消毒而煮沸的水當成白開水喝掉感覺太虧了,所以習慣喝開水的我們自然會連同藥草一起煮水,在讓味覺得到享受的同時也維持健康。而這也造就了現在我們喜歡喝茶的民族性,我們每到休息時間都習慣用野草煮茶來喝。


    現在喝的茶是用菊苣的根煮出來的,如果提到惡名昭彰的「咖啡替代品」,應該就有人會懂了。


    不過這是經過仔細烹煮的居家飲品,最重要的是隻要不去把這玩意當成咖啡,想成「就是這樣的飲料」,味道其實不壞。在我們家不會加進跟鄰居換來的牛奶,而是習慣配鮮奶油。


    這是一種溫和爽口的家庭滋味……隻是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機會能繼續享受這種味道。


    大哥已經結婚,現在他應該在小屋裏,躺在成為他妻子的蜜娜身邊呼呼大睡。


    而大哥總有一天會生下孩子,到時我就當叔叔了。


    到時候為了空出能讓大哥他們夫妻居住的空間,我必須離開家。我們家雖然不算小,但也沒寬敞到稱得上豪宅,因此我不能一直留在家裏。我們雙親遲早也會搬進大哥現在住的小屋,讓大哥完全繼承當家的位置。


    在我上頭的兩個哥哥雖然看似悠哉,但應該也早已規劃好自己的去處。在莊園裏其實不乏需要改嫁的寡婦,也不乏隻有女兒,想找人入贅繼承家業的人家。昨天他們會那樣瘋狂地飲酒作樂,多半也是為了揮去自己對將來的不安。


    到頭來我們這些農家子弟所能做的最大孝行,就是不拖泥帶水地早早離家。


    我一邊享用香氣濃鬱的黑茶,邊看著母親為現在八成在床上呻吟的父親與兩個哥哥準備燉湯,將湯端去他們房間的背影時,內心油然升起一陣感傷。


    我當然不會懦弱到說自己想留下來。


    我好歹也是曾離家工作過的男人。我很清楚那麽做的意義與必要性。


    不過就算再怎麽清楚……還是會多少有些傷感。


    從父親在興奮炫耀時母親沒有製止的表現來看,我想她多半也不打算反對我想靠劍討生活的想法。無論是我想去做雲遊四方的武者修行,還是到有招募士兵的遠方從軍,或是讓自己甘於成為一名冒險者或傭兵,兩人多半都不會反對。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在乎我的將來。他們對我的用心讓我能如此斷言。


    若他們對我的將來漠不關心,就不可能問我是否想替代二哥去念私塾。


    父母都希望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將我送到這個世界的未來佛那樣。他們希望能以父母的身份,為孩子準備一個能為所欲為的環境。


    我想父母正是希望我能冷靜考慮,所以才會告訴我關於冒險者的現實,而無論是在我開始練劍或訂製鎧甲時也從未阻撓過我的決定。


    這些都是他們肯定我決定的證據。


    就像我以兒子的身份幫忙家業,以家庭代工幫助父母一樣,兩人以教導但不強製的方式,給予我他們作為父母的愛情。


    身為人子,這是無比的幸運。


    然而我一旦離家,就不可能輕易回來了。


    冒險者是無根的浮萍。是要能因應工作需要遊走四方的人種。在這個沒有電車跟飛機的世界,一旦前往其他領邦工作,就很難有回來的機會。畢竟光是從這裏到英涅舒塔特,搭商隊的便車都要三天。往返六天的行程,就算想休假回家露個臉,都得花費如此長的時間。


    感覺這樣跟短期勞工好像沒差多少。雖然是出於我愚昧的想法,不過畢竟難得擁有可以成為自己理想角色的權能,所以我也一直是為了讓自己能成為自己過去所愛遊戲的主角在行使這個權能。


    既然這樣,我想也該是我下定決心開口的時候了。


    「母親。」


    「有什麽事嗎?」


    開口表明我所決定的未來……


    【tips】這個世界雖然有許多移動手段,但最一般的手段是搭公共馬車,這是隻需支付相當於小孩零用錢的花費就能到鄰近莊園的安定手段。缺點是不能直接前往想去的地方,馬車隻會沿著固定路線巡回,班次也會在特定季節大幅減少。想要避免這種問題,就隻有搭乘名為鞋子的交通工具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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