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莊園都會有被稱為邊緣人的人。


    可能是基於地方習俗……有時甚至是基於實力等各種因素才會擁有這個稱呼。


    在莊園郊外有一名男子正在呻吟。他捧著自己的腹部並施壓著,死命阻止腸子因為腹壓跑出來。因為他很清楚腸子一旦流出來碰到地麵,自己就沒救了。


    因為他多次看過那樣的例子。在戰場、在山林、在大陸,在村落與莊園當中。


    可是那些通通不是他按著自己肚子時看到的例子。


    都是敵人、女人、小孩、商人,由那些被他們「收割」的獵物所展現的光景。


    那絕對不該是身為攻擊方的自己,同時也是統領三十名盜賊的首領所該置身的狀況。


    男子努力回想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但無論怎麽回想都無法掌握狀況。因為他們做的事跟平常並沒有兩樣。


    一切都應該準備得很完美。派出斥候調查管理官與領主麾下巡察隊的行程並避開,並安排幾個扮成旅人的手下到村裏探路並確認沒有士兵駐守。之後更會停留幾天時間,徹底調查瞭望塔有人站哨與換班的時間。


    就在安息日前一天,莊民唯一會放心貪睡的晚上,而且還幸運有烏雲遮蔽月光時行動。


    究竟是哪裏出差錯了?


    自警團最多就隻有十人左右。就算把會用武器的人都算進去也隻會有三十人,而且發動奇襲的一方也是明顯處於上風。率先殺進有自警團員的屋子,或是先放火等人出來,就能愉快地守株待兔。到時大夥就能有幾天時間好好享受柔軟美味的獵物,等玩膩之後再全收拾乾淨,走人了事就行了。


    遵守這些步驟的他持續劫掠近鄰諸國的村莊有七年之久。就算是在巡察隊巡邏頻率與戰力讓同行退避三舍的萊因三重帝國,他也持續幹了一年的強盜勾當。


    而這次也沒有大意。應該沒有才對。


    但現在卻落得這副德性。


    自己是看到潛入的部下交互搖晃兩支火把,示意能放心動手才動身的。當一行人輕鬆翻過圍繞莊園居住區的石牆,正想著要大幹一票的時候都還沒問題。


    然而翻過石牆的強盜卻立刻遭到箭雨歡迎。


    從頭頂傾注與從前方平射而來的無數箭矢朝他們襲來。因為滿心想著掠奪而大意的部下,有半數在箭雨的襲擊下負傷甚至斃命。用掠奪而來的武具武裝自己的他們,最少都有穿上煉甲,然而麵對足以突破防禦的強弓在極近距離射擊,那些防具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盡管盔甲能對遠距離射來的箭矢發揮完善的防護力,但並沒有完善到能抵擋長弓的水平射擊與十字弓的威力。


    而接著又有一把彷佛颶風般的劍闖入他們陣中。


    在手下火把的火光照耀下,那把劍以隻能看到殘光的速度在人群中舞動,每道殘酷的銀光閃動都會伴隨著哀嚎。


    手指、筋腱、腿部、部分肢體被斬斷,理應全副武裝的手下在轉眼間就被擊潰。雖然不知這段時間究竟有多長,但可以肯定隻是發生在轉眼之間的事。


    因為就連對自己本領頗有自信的首領,對方也隻用一擊就砍入胸甲與腹甲的縫隙,陷入垂死邊緣。


    死命爬行的首領用手摀著傷口嚐試逃走。盡管失血已經讓他幾乎無法動彈。盡管就算成功逃走,也已經沒了手下,也受了無法戰鬥的重傷。


    首領隻是不想死。盡管他殺了許多人,但對於自己可能被殺這件事絲毫沒有覺悟。


    在他腦中殺人與被殺似乎並非是不可分的事,他看來從沒想過自己也可能是後者。


    然而那種認知是錯誤的。


    死命爬行的首領,鼻梁撞到了某個物體。他得花一段時間才能理解那個柔軟帶有油臭的東西,其實是長靴的鞋尖。


    遮蔽月光的烏雲正好在這時飄散,在月光照躍下,他這才注意到長靴的存在。


    而他也同時注意到那名穿著長靴的男子。


    「啊……啊啊……」


    仰頭一看,一名劍士就站在自己麵前。


    那名劍士身穿輕裝革鎧,頭戴前方敞開確保視界的頭盔,靠在他肩上的劍並沒有任何獨特之處。可是就算在月光的逆光之下,仍可清楚看到劍士藍眼的冰冷光輝。


    「你就是盜賊頭子吧?不用回答,你身上的鎧甲已經給我答案了。」


    首領……不,是已經失去所有部下,淪為一名野盜的男子,這有如冰冷夜風般冷徹的話語就像深深劈向自己腦袋的利刃。


    我已經完了。首領清楚意識到這件事。


    在首領因絕望而垂下頭的同時,劍刃伸到他下巴底下,將他望著靴子的視線強行抬了起來。在那冷徹眼神的注視下,男子說出自己聽過無數次,但自己卻是第一次說出的話語。


    因為男子在下意識當中,純粹基於本能不想喪命。


    「饒……饒命……別、別殺我……拜托……!」


    聽到對方用混著哀嚎的聲音求饒,劍士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簡直就像眼前這名男子是一種不堪入目的東西。


    「這個要求還真是奢侈。你以前有這樣答應過別人嗎?」


    冰冷的話語讓男子回想自己過去的所為。自己過去從未在對方這樣求饒時住手。


    可是劍士的劍刃並沒有無情地給男子了斷。隻是默默地將劍刃移開男子的下巴,用纖細的動作將劍收回劍鞘。


    「不過我並不打算像野盜一樣墮落。放心吧,其他人都沒死。」


    聽到這冰冷中帶有天真的話語,讓男子差點要揚起嘴角。他認為如果對方是會說這種話的貨色,之後有的是機會報仇。


    「正確的說,你可別以為能在這裏死掉就算了,敗類。」


    男子還來不及去想敷衍對方的方法,意識就瞬間轉暗。因為劍士毫不留情地一腳踹中男子的側頭部……


    【tips】三重帝國為了嚴厲鏟除野盜,就算沒有列入通緝的對象也一定能換到賞金。小嘍囉保證能換到一裏布拉,頭目最少也有一德拉克馬。如果是有懸賞的要犯,甚至有高達三十德拉克馬的懸賞金。有時甚至還會領到額外的獎勵……


    我拉起那個被我踢昏的野盜,用布條幫他包紮以避免腸子流出。我這麽做並非是基於期待他改過向善的佛心。


    這種靠著魚肉鄉裏過活的家夥,肯定早就已經爛到骨子裏去了。一旦染紅的布,就算用神聖的河水衝洗也不可能歸於潔白。與其不切實際地期待這種人改過向善,乾脆讓他腦袋搬家才是真正造福天下。


    我之所以還會讓這家夥的腦袋留在脖子上,單純是讓他活著對我更有好處。


    「辛苦你了。」


    我聽到這個聲音轉頭回望,看到蘭貝爾特先生正朝我走來。由於我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因此他應該也有一把年紀,還能站在第一線的他實在令人敬畏。


    「話說回來,你也變成一個狠角色了呢。」


    被這個令我敬畏的對象說成是狠角色,讓我有些不悅。


    「二十個人一轉眼就被你剁成肉醬嗎?」


    「說得太誇張了。」


    看到蘭貝爾特先生用火把確認那些倒地的野盜後刻意皺起眉頭這樣胡說,讓我忍不住擺出臭臉。


    「我一個人都沒殺。」


    因為今晚我並沒有殺死任何人。


    雖然在伏擊時可能會有人不幸被長弓或弩箭射死,但我隻身衝進對方陣中的時候可沒有殺任何人。盡管可能會讓某些人的四肢從此報廢,不過我就隻是攻擊鎧甲縫隙,製造會讓對手無法動彈的傷害而已。


    「這樣反而更狠啊。」


    傻眼地歎氣之後,蘭貝爾特先生張開雙臂以那些被癱瘓的野盜為背景說。


    「就算對手陷入混亂,正常來說是不會有人隻針對很習慣戰鬥的野盜的拇指或筋腱攻擊,就連我也不會想那麽做。」


    他說「不會想」的意思,就是他也能辦到類似的事吧,我很明白。


    先不管那些,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因為活捉野盜的賞金比較高嘛。


    聽到我笑著給出這個答案,蘭貝爾特再次露出不知該說什麽的表情抓了抓後腦。


    他究竟在顧慮什麽?這些企圖侵入莊園燒殺擄掠的敗類,會有什麽下場都是自找的。


    這些傻瓜派斥候探路是一回事,但未免也太沒頭沒腦了。以旅人來說他們的武器裝備都太偏實戰,有經驗的旅人都不會喜歡這類很重的裝備,而且帝國語也有奇怪腔調,跟他們自報的身份相比也太過突兀。


    在犯了這些錯誤之後還露骨地去找倉庫跟自警團瞭望塔,色眯眯地打量莊園裏的女性更是愚蠢。那些人不隻是搭訕,還去打聽哪個女人住在什麽地方,真的是蠢到有剩。


    他們根本就是舉著一根寫有「我們打算幹壞事」的旗子在大遊行。


    我猜八成是之前打劫太順利,所以大意了。正因為他們是選擇以慎重為賣點的手段,因此在粗心時的破綻也特別大。


    最重要的是竟然我還沒去工作的時候就騷擾別人的老婆,真是太不要命了。


    覺得可疑的我立刻就不跟他們客氣,在找他們稍微聊過(拷問)確認真相後,便立刻準備回禮(伏擊)。


    因為自以為成功騙到人的家夥,被打臉時也特別響。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一切都十分順利,莊園沒有蒙受任何損失。而我也賺到一筆不小的臨時收入,真是皆大歡喜。


    「你會以預備自警團員的身份留下來,對這些家夥來說實在太不走運了。」


    「慫恿我試著去單挑他們的人這樣說有些假喔。」


    我語帶諷刺地回敬蘭貝爾特先生那刻意的稱讚。


    喔,對了。雖然中間有幾番波折,但我最後在莊園內留下來了。


    「你們感情還是一樣好呢。」


    「瑪爾吉特……你其實可以在家裏等我啊。」


    這都是為了我新的親人。


    我現在擁有預備自警團員的身份,同時還以莊園獵人的身份工作。這都是因為我已經入贅到瑪爾吉特家裏的關係。


    一直說要成為冒險者,甚至還實際做了各種準備,最後會變成這樣的理由其實並不複雜。這都是我們在經曆一些事情之後,互相交流的結果……


    「爸爸精神這麽好,小公主不可能睡得著吧?」


    瑪爾吉特露出傻眼的表情。她明明已經二十二歲,卻還是保有跟我認識時的可愛模樣,而在她臂彎中摟著一名跟她看起來宛如姊妹的女孩。那是一名跟她同樣擁有蜘蛛下肢,耀眼金發與藍色眼珠也同樣可愛的天使。


    「爸爸……」


    「伊索德,你怎麽沒乖乖睡覺呢?」


    「人家不要睡……人家想跟爸爸在一起……」


    女孩名叫伊索德。是六年前上天賜給我的寶貝獨生女。


    嗯,也是會有這種事的,因為我是人嘛。等等,這可不是我的錯,因為是對方出手的喔!?但結果卻是男人要負責,這還有天理嗎!?我也不討厭這樣就是了!


    總而言之,因為種種考量,我選擇留在莊園裏過我幸福美滿的生活。雙親對我的決定是高興又傻眼,而我大哥則是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在這裏偶爾會碰到類似這樣的麻煩,要說服艾莉紗同意我的決定,其實也是折騰了好一番工夫。


    不過這確實也是一個不錯的人生。雖然跟冒險無緣,但可以肯定每天都有新發現。已經六歲的女兒跟我不同,模樣相當可愛,在她身邊看她成長是真的很有趣。


    我對能讓我體會到身為人父是這種感覺的她滿懷感激。雖然跟原本的計畫不同,但至少對我來說,她絕對是幸福的象徵。


    「啊……善後交給我們來就好,你們先回去吧。」


    「啊?可是……」


    我從妻子手中接過女兒哄了一下,隻見蘭貝爾特先生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接著就像趕狗似地揮了揮手。


    「總不能讓小鬼待在這種滿是血腥味的地方吧?瑪爾吉特,你帶小孩來也該挑一下地方才是。」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團長閣下。不過這孩子眼裏隻有爸爸,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接著還有很多事得做。在把這些人交到管理官手裏前,還得做不少準備,如果不幫他們治療,在把人交出去之前就有人因為失血或感染死掉也挺麻煩的。就算沒死也還是得善後,不過蘭貝爾特先生一點都沒有讓步的意思,再次催促我們離開。


    「對啊!對啊!你快回家啦!埃裏希!」


    「讓伊索德這樣一直醒著很可憐耶!」


    「你已經把最危險的部分扛下來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被其他也有參與防衛的自警團員這麽說,我如果繼續堅持反而會被嫌不識趣吧……


    「爸爸……」


    「……好吧,就聽你的,伊索德。我們早點回家睡覺吧。」


    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這份善意,先一步回家吧。而且這孩子隻要我不在身邊,就會很難睡著。


    反正我身上也沒沾到血,就早點上床哄她睡覺好了……


    【tips】活捉的野盜會依行情多支付五成到一倍的賞金。頭目有時甚至會是三到五倍。


    原來真有把人乾脆殺死反而比較慈悲的狀況。男子……不,幸運又是強盜頭子的男子,對這個事實感到震驚。


    雖然說幸運可能不太恰當。


    讓人耳朵疼痛的唱和。多重的聲響與吶喊,那根本沒在互相配合的音量,聽起來隻像耳鳴。


    可是男子卻很清楚那些聲音在吶喊什麽。因為灌注在聲音裏的情緒,賦予聲音近乎有形的強大力量。


    「「「殺!!」」」


    聚集在此的群眾隻是在高喊著這個想法。


    無論男女或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人,無論老幼還是長命之人。聚集在都市的所有人都在吶喊。


    他們都在期待強盜頭子與他的手下如何慘死。


    男子與他的部下全都在接受過最基本的治療後,被送到三重帝國某個他們陌生的大都市。由於遭通緝的他們不能靠近大都市,不熟悉這裏的環境,因此他們連這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而且所有人都被莊園的人細心處理成適合亮相的狀態。


    為了讓他們再也無法為惡,也沒法逃跑,所有人的四肢筋腱都被徹底切斷。


    被帶到都市的他們,一開始是被綁在廣場的牢籠內供人觀賞。雖然會被人丟擲石頭、穢物,還有腐敗的魚跟水果等各種骯髒玩意,但這時他們還有叫囂跟抵抗的餘力。


    因為他們還自負那些在牢籠外咒罵的群眾,隻不過是一直被他們魚肉的對象。


    可是到了第三天,表演內容有所更動。


    男子的幾名手下被人從牢籠裏拖了出去,被群眾活活淩虐致死。


    那是男子較為年輕的三個手下,其中一人還是在上次襲擊時才第一次加入的年輕人,他也同樣被拖出牢籠,被鎖煉綁在立於廣場的木樁上。盡管從那三人的外表來看連是否成年都讓人懷疑,但都市的居民卻一點都不留情麵。


    群眾抓起事先準備在廣場上、有如拳頭大的石塊,在衛兵放行的同時,所有人便朝那三人投擲石塊。


    而且群眾並非是用全力扔。而是刻意用拋的或側手投的方式克製力量。


    這是極為殘酷的刑罰。如果被成人用全力投擲拳頭大的石塊,腦袋很快就會像石榴一樣被砸個稀爛。而那也能相對較快迎接死亡,死亡能讓靈魂從所有痛苦中獲得解放。


    但如果換成是克製力量的扔法,痛苦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石頭的尺寸保證了足夠的疼痛與痛苦,而有氣無力的扔擲也不會立刻致死。


    不過傷害還是會持續累積,在經曆痛苦到彷佛永遠不會迎來結束的時間之後,最終才總算能夠死去。雖然不能確定是三天或五天後,但保證會是在一段十分漫長的痛苦之後。


    看著新人被連日的投石緩慢淩虐,逐漸變成不知是人還是接近人形的肉塊時,讓所有強盜心生恐懼。


    他們總算明白衛兵要分批把他們拖出牢籠的用意。


    因為他們接著會被人用各種方法殺雞儆猴。


    恐懼變成了實際的形式。當最後一名新人,正巧也是在第一次犯案就失敗,連一個人都沒殺過的強盜斷氣後,又有幾個人被拖出牢籠。


    他們是被巨大的機械烘烤致死。一個看來像熏製機,會冒出讓人勉強還能承受的熱風,並且隨群眾任意添加薪材,讓強盜在漫長的熱浪煎熬下喪命。身體因長時間受熱燙傷腫脹的模樣,被群眾指著笑說有如祭典餐桌上的羔羊。


    這類緩慢且慘不忍睹的死亡接連持續。而身為強盜頭子的男子也被迫觀看。為了不讓他們餓死,會有人將水跟食物強灌到他們口中。


    在這形同永劫的時間當中,無論是手下還是群眾都不停對強盜頭子發出咒罵,磨耗他的精神。現在他已經分不清此刻在耳中回蕩的罵聲究竟是現實,還是過去的殘響。


    當最後一名手下緩緩被老鼠咬死後才終於輪到他。


    從強盜頭子又變回隻身一人的他,被人用麻繩套住頸部。


    這讓他頓時鬆一口氣。如果是處以絞刑,不管怎麽耗時間,也不會比手下們慘吧。男子是這麽想的。


    而執行官也沒有錯過他的反應。


    「喔?你喜歡繩子嗎?敗類。不過我可沒市民那麽好心喔?」


    用頭套遮住麵孔的執行官用像踢石塊一樣的態度反覆踢倒男子,再逼他起身行走,就這樣一路走到流經都市中心的河道旁。在這條有水運作用的寬廣河道上,能看到裝飾精美的大橋,橋上典雅的裝飾讓人一看就明白這座橋是這座都市的地標。


    男子被拖到橋中央,執行官將繩索繞過欄杆,將男子吊在橋外。


    彷佛釣魚的魚餌。不,更像告知有魚吃餌的浮標。


    在流速緩慢的河中架了一個位於水麵底下,正好調整成罪人站在上麵隻有肚臍以下會泡在水裏的平台,而被繩子綁著的男子就這樣站在平台上。


    起初強盜頭子無法理解這個刑罰的意圖。他完全不懂自己麵臨什麽痛苦。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現在他累了也不能坐,困了也不能睡,就算不小心睡著倒下,水侵入口鼻的痛苦就會讓他重新清醒。加上平台的關係也不會被水衝走。


    雖然男子有想過乾脆死心讓自己溺死,但……也辦不到。


    溺死相當痛苦,無論嚐試多少次,身體都會自動求生,緊抓住聯係自己脖子與橋邊欄杆的繩索。而男子對自己又沒死成感到絕望的狼狽模樣,也會接著被路過的群眾恥笑。


    萊因三重帝國的刑事法典被視為「秘密法典」,由裁判官、辯護官,與各領主嚴密看管,不讓人民知道內容。


    這全是為了避免有人去斟酌罪刑輕重,抱著「這樣還劃得來」的心態鋌而走險。


    而在刑事法典的序文內,有這樣一條敘述。


    「一罰儆百罪。」


    以簡潔有力與言出必行為宗旨的三重帝國,今天也依舊遵守著傳統方針。就像莊園裏的父親會揮劍保護家人一樣,這同樣也是在這個世界隨處可見的光景。


    海邊的沙粒會被海水衝盡,但世上的惡人種子卻除之不盡。不過要摘去嫩芽倒不是難事……


    【tips】對惡人公開處刑是在世界各地都能看到的必要之惡。


    「夜色是毛毯,月亮是枕頭,在雲朵床上睡覺的乖寶寶。繁星伴身旁,夜夜是好夢。上下眼皮手牽手,保護眼睛小寶寶……」


    我唱著自創的搖籃曲輕撫女兒的背,伊索德轉眼間就發出安詳的鼾聲進入夢鄉。看到女兒入睡得如此乾脆,讓我得意忘形地認為自己搞不好是厲害的作曲家兼歌手。


    這孩子真的不愛睡覺。在嬰兒時夜啼的情況相當嚴重,就連種族特徵為淺睡者的瑪爾吉特,還有能靠特性隻需短時間睡眠就足夠的我也大傷腦筋。


    這首歌是我為了讓女兒入睡的苦心之作,伊索德似乎很喜歡,隻要聽我唱這首歌總是很快睡著。由於要把歌唱技能提升到高水準要花費太多點數,因此我決定自行組合〈迷人嗓音〉與〈溫和嗓音〉的便宜特性去努力,我還記得在發現管用的時候,都感動到哭了。


    其實我的歌唱技術是會被瑪爾吉特告誡「絕對不要在人前唱歌」的水準,無論是搖籃曲還是普通的歌都一樣禁止,所以我的感動也立刻被潑了冷水。伊索德在為我評分時大概是相當偏袒我吧。


    這孩子會因為我的搖籃曲而乖乖睡覺的日子,不知還有多少。


    「她已經睡了?真不給媽媽麵子呢。」


    在我看著女兒可愛睡臉微笑時,妻子在我絲毫沒能察覺的情況下突然在我耳邊輕語。不僅床架沒發出任何聲音,就連床墊都沒有傾斜的感覺,實在不可思議。瑪爾吉特是在我哄伊索德睡覺的時候幫我收拾鎧甲,但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完了。


    我感受著那令人感覺酥麻的嗓音,在心裏自己記了一敗。就在我打算翻身麵向自己妻子的時候,側躺在床上的我卻先被瑪爾吉特用胸部壓住手臂。


    她巧妙的壓製讓我動彈不得。我身體的軸線完全被控製,整個人被她固定到無法仰躺也沒法俯趴。雖然她是不會結網的蜘蛛,但我就像被困到動彈不得的獵物。


    「你這樣抓住自己丈夫是想做什麽?」


    「對啊,該做什麽好呢?我該把你關進籠子裏養嗎?還是給你套上項圈呢?」


    瑪爾吉特斜傾上身將臉湊到我麵前……她的眼神沒有笑意。


    盡管嘴巴是彎曲成笑容的模樣,但在皎潔月光下變成金黃色的眼睛卻完全沒有笑意。那從認識到現在都沒有變過的容貌令我摒住呼吸,足以將稚氣完全掩蓋的妖豔讓我不禁心跳加速。


    「我其實有稍微想過……關於我們女兒為什麽會這麽愛哭的問題。」


    啊,這樣就沒救了。


    盡管我想試圖抵抗,但緊扣住床墊的蜘蛛腳巧妙地移動,封鎖了我的動作。我在自己沒能意識到的狀況下變成仰躺狀態,雙臂也緊貼著身子,完全被壓在我身上的瑪爾吉特給徹底控製。


    我轉頭看了一眼女兒,擔心剛才那些動作會吵醒她,這才發現伊索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移到無需擔心會摔下床的床角。而且在她身上還多蓋了一條毛毯,讓我不知是否該佩服瑪爾吉特身為母親的細心。


    不對,現在不是我該感到佩服的時候吧?


    「這孩子是獨生女吧?她能獨占父親跟母親,身邊還有疼孫子疼到不行的爺爺和奶奶。」


    「是沒錯啦……」


    就這麽將身體貼在我身上,將下巴靠在我胸膛上的瑪爾吉特露出惡作劇時的笑容。不過她的眼神還是一樣沒有笑意。


    嗯,真是可畏的美感。我之前也說過,我這種形容並不是在說她非常漂亮,而是又美又可怕。而且可怕跟美麗感覺都在逐年增加,所以是真的可怕。


    「所以說……人家在想她可能需要有弟弟或妹妹呀。」


    相較於瑪爾吉特一臉認為自己想到好主意的模樣,我完全想不到辯駁的話語。我認為她這個想法是有點道理。我自己在前世雖然是老麽,但在艾莉紗出生,我萌生自己是哥哥的自覺後,確實有不少改變。


    所以這個想法當然是合理的,隻是……


    「你該不會在想『我還挺喜歡女兒跟我撒嬌的,所以維持現狀也不錯』吧……?」


    「怎麽會呢~」


    她怎麽知道的?


    我毫無誠意的否定讓瑪爾吉特傻眼地歎了口氣,接著在我胸膛上托著臉頰,並用空出的左手在我臉頰上撫弄。


    「你真是一個會寵女兒的爸爸呢……可是呢,埃裏希。」


    她在相隔多年後再次叫了我的名字,接著調整上身,將臉湊到我麵前。


    (插圖032)


    「你雖然是父親,不過……別忘了你也是我的丈夫喔?」


    嘴唇伴隨著微笑落下。那是隻有輕微碰觸的溫和親吻。在留下柔嫩又讓人陶醉的感覺後,捕食者露出獠牙。


    好吧,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有拒絕的意思。俗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不過我覺得自己比較像被西施吞到嘴裏的情人。


    雖說我們結婚的契機確實是因為在露營時不小心交流了一下,但就算正值精力充沛的年紀,但我還不至於短慮到會克製不住會搞出小孩的欲望。


    那時候我的身體也已經成熟,如果我想推開她當然也有辦法。但我當時並沒有那麽做。


    理由我想就不用特地說出來了。別逼我說,太難為情了。


    「那麽,你怎麽說?」


    麵對這帶有調侃語氣的逼問,我用閉上眼睛作為回應。這是因為我今天輸了,所以才會乖乖當她的獵物……


    【tips】如果凡人種的雄性體進行異種交配,幾乎都會生下雌性種族的孩子。


    (插圖033)


    (插圖034)


    (插圖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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