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不願同他多說,回去住處取了銅錢就送了出來。


    葛書成接了荷包,連句謝都沒有就走掉了。


    迎春氣得咬牙切齒,回去勉強把雙皮奶做了,又同劉夫人打個招呼就抱著兒子去找葛大壯了。


    葛大壯做工的這戶人家離劉家倒也不遠,不過隔了兩條街。迎春走去後門,塞給看門的老漢幾文錢,很快就看到葛大壯匆匆趕來。


    迎春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末了氣惱道:「老二讀書到底怎麽樣啊,別沒有出路不算,反倒養成了紈絝的性子。咱們就是普通農家人,怎麽經得起他這麽大手大腳花錢?」


    葛大壯也是惱得皺了眉,「先前我也同爹說過,但二娘護著他,爹又盼著葛家出個做官的能光宗耀祖……」


    迎春的心裏很為自家夫君不值,同樣是兒子,葛大壯要替老爹上戰場,做工賺錢養家,人家葛書成隻需要抱著書本裝裝樣子,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被全家當祖宗一樣供著。


    「算了,過幾日咱們回家的時候同爹說說吧,我在劉家內院卻同外男見麵,不管是不是血親,怕是都得聽點閑話。」迎春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劉家門房的眼神,心裏就更煩了。


    葛大壯點頭,「他若是再去找你,你就讓他到我這裏來。」


    「好。」迎春點頭。


    夫妻倆商量妥當,又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就各自分開了,可惜他們打算得不錯,葛書成卻是個不肯消停的,又天生喜愛撿軟柿子捏,迎春就成了他眼中的錢匣子。


    【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


    第二日葛書成居然又找上了劉家,迎春氣得真是不知說什麽好,耐著性子又問他,「二弟怎麽又來了?」


    葛書成滿不在乎地反問:「怎麽,嫂子不願見到我啊?都是一家人,先前爹娘交代我有事找你和大哥就好,我自然要常過來。」


    迎春極力壓了火氣,葛書成完全繼承了王氏的脾氣,雖然他自小讀書,但道理這東西似乎跟他還是不沾邊。


    「二弟過來是找我說閑話的?那還是等回家再說吧,我畢竟是幫人家做工,不能多耽擱。」迎春扭頭就要往回走。


    葛書成終於急了,繞到她身前攔了去路,這才低聲說道:「我們書院又要買文集,還要舉行詩會,昨日那五百文不夠用,你跟劉家說說,先支五兩銀子給我。」


    迎春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這小子連聲嫂子都不叫,就大言不慚地直接要她跟劉家支取銀子,真當他是葛家祖宗了,誰都得不吃不喝供著他啊?


    「二弟這話說得太容易了,我還沒有做完活計,主家怎麽可能給工錢。就算給了工錢,也不過幾百文,那裏有那麽多。二弟可知道,咱們家裏一年進項才幾兩銀子?你哥哥在外忙碌,一天才賺幾十文,你開口閉口就幾兩銀子,難道要家裏人出去討飯供養你嗎?」迎春忍不住爆發了。


    葛書成被數落得臉色青白,原本還存著的三分心虛,這會兒都變成了怒火。他好歹也是書院的學子,體麵最重要,居然被一個農家婦人當街教訓,哪怕這婦人是他嫂子也不成。


    「不給就不給,何苦拿孝道壓我!我這就回家去,讓爹娘也聽聽你們這當兄嫂的是怎麽欺壓我的!」葛書成說完,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迎春恨得跺腳,他回家一定會顛倒是非亂說一通。到時候不光是王氏會鬧,就連葛老頭和葛妮兒恐怕也會以為他們夫妻倆吝嗇了。


    迎春正為難地皺著眉頭,突然聽得遠處有人喚她,待扭頭一看,居然是葛大壯肩上扛著褡漣、手裏拎著工具走了過來。


    「迎春,你怎麽出來了?」


    「別提了,我正頭疼,你的活計這麽快就做完了?」迎春拉了他站在樹蔭下,又掏了帕子給他擦汗。


    葛大壯憨憨一笑,「那戶主家缺了木料,要我們歇兩日再繼續開工,我惦記你和孩子,過來看一眼就回村裏去。」


    迎春想了想,就道:「那我進去同劉夫人請一日假,今晚同你一起回去吧。」


    葛大壯還想攔著,但迎春已經快步進宅子了。劉家的小少爺這幾日食欲明顯變好,劉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學了兩樣吃食,所以劉夫人倒是沒有拘著迎春,一聽說她要回家住一晚,就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算是小小謝禮。


    迎春道了謝,約好明日午時前回來,然後就抱著大寶出門同葛大壯會合了。


    葛大壯接了兒子抱著,又把草帽扣在媳婦頭上,準備步行回村了。迎春卻是惦記著小叔跑回去告狀,直接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悄悄同葛大壯說了稍早之事,末了歎氣道:「二弟怕是已經到家了,二娘還不知道要怎麽鬧呢。一會兒你也多說兩句,別讓爹和妹子以為咱們不照顧自家人。」


    葛大壯眉頭皺得很緊,惱怒得恨不得立時給自家弟弟兩巴掌。明明當哥哥的也在城中,他不找,總盯著嫂子不放,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麽?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拐下山路到了村裏,迎麵正好見到一輛馬車出村,迎春翻了個白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打小報告都還記得坐馬車。


    很快地,馬車就停在了葛家門前,葛大壯拎了工具跳下車,迎春抱了大寶,一家三口付了車錢就往院裏走。


    遠遠就聽得王氏尖利的大罵聲從堂屋裏傳了出來,「該死的憨倔頭,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自從那小娼婦生了野種,他就一文錢沒往家裏拿過,如今老二這做兄弟的遇到難事找他要幾文錢,他都不肯給了。他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們這當爹娘的?」


    「娘,許是大哥大嫂手裏沒得工錢,手頭也不寬裕。」葛妮兒低聲勸著,末了又轉向滿臉幸災樂禍的二哥,「二哥,你倒是勸勸娘啊。」


    「我還一肚子氣呢,你沒看大哥大嫂那副嘴臉,我就要幾文錢,他們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看我也不比乞丐好多少!」


    葛大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腳就把門扇踹開,高聲質問:「放屁!葛老二,你把剛才那話再說一遍!你說誰不給你銀錢了,你昨日在你大嫂那裏拿走五百文,難道是樹上的樹葉不成?你當是大風刮來的啊,我們隨手就能撿個幾千文啊!」


    葛書成沒想到兄嫂會這麽快就趕回來,心虛得立時站了起來,末了瞧見自家老娘在旁邊,他又壯起膽子反駁,「我沒說你們賺錢容易,但我書院裏確實要交銀錢啊,我找大嫂要五兩銀子,她才給五百文!我找了多少同窗、丟盡了臉麵才總算把銀子湊夠!」


    王氏聽兒子這麽說,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羞恥。兒子是她的天,她的驕傲,怎麽能在外麵丟了麵子?她衝到迎春身前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你就是存心想讓老二丟臉!他一個讀書人跟你要銀子是看得起你,還敢拿喬?」


    葛大壯哪裏肯看著媳婦吃虧,一把抓了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摔到了葛老頭身上,惹得葛書成和葛妮兒驚呼起來。


    王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再奔到迎春身邊又怕葛大壯,轉身扯了一言不發的葛老頭開始捶打大罵,「你這個沒用的老廢材,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老鰥夫,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如今連兒子被人家欺負你都不管了是不是?好,我帶著兒子去死!你們都稱心了,是不是?」


    王氏這次真的氣得狠了,滿地打滾,又扯衣衫又抓自己頭發,簡直同瘋子一般。


    迎春怕嚇了大寶,隻好緊緊抱著他避到了屋子角落。


    葛大壯這麽多年來對於後娘耍賴這招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等著大戲落幕再說的模樣。


    葛老頭抱著腦袋,好半晌終於站起身,他也不理哭鬧的王氏,直接問向小兒子,「書成,你也知道咱家日子不寬裕,書院那裏的花費能省的就盡量節省,若是再缺銀錢就托人回來說,不要直接找你兄嫂。」說完,他又轉向大兒,「大壯,爹老了,這個家還得你幫著撐起來,以後你的工錢交回一半吧。剩下的你們小兩口攢著給大寶將來讀書。等書成將來考了舉人做了官,大寶也能借到力,是不是?」


    葛大壯其實真的不覺得二弟這個模樣能做官光耀葛家門楣,而自家兒子將來也用不到他提攜,但他眼見老爹額頭的皺紋深得同壟溝一般,兩鬢的白發也多了許多,眼裏滿滿都是祈求,都是對家裏和睦的盼望,下意識就點了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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