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了誰還打微信電話過來? 時轍有些奇怪地拿出來看了眼,發現打電話過來的是薛輝。 時轍盯著那備注看了會兒,沒理會,任由著電話響個不停。 見一旁駱行之投來的疑惑目光,他隨口解釋了一句:“我繼父,不想接。” 駱行之點點頭,看著沒事人一樣的時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多說。 兩人一路走到樓下,電話因為長時間沒人接,自動掛了。 然後又很快響起。 時轍還是不接,一直到了家門口,進了玄關,這第二個電話掛掉了,但是第三個電話緊隨而至。 時轍本來很好的心情直接跌到穀底,他站在玄關不動,直接接通電話,不耐煩地問:“有事嗎?!” 那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又接著有聲音:“小轍,我知道你喜歡男人,但是外麵的人,不都一定是幹淨清楚的,你要是實在想談戀愛,我認識的那些朋友裏,也有孩子和你一樣,喜歡男人,要不我給你推個名片,你們互相認識一下?” 時轍這會兒腦子還很清晰,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薛輝會大半夜打電話過來說這麽一通話,不過他已經聽出了大概的意思。 他眯了眯眼,眸光漸冷,語氣卻沒怎麽變:“我這有很多的追求者,就不麻煩薛叔叔費心費人情了,萬一成不了,我們不成就隻是當陌生人,你和你朋友都有些尷尬不是。” 薛輝:“其實也不麻煩,主要是外麵人心太亂,我怕你一不留神,容易吃大虧,如果雙方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和你媽媽也就不用那麽提心吊膽。” “而且啊,你一個大學生,就算認識的人多,也不過都是普通學生而已,談戀愛找對象,還是找個門當戶對的比較好。” 時轍聽完這話,心裏直犯惡心,他偏過頭看著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駱行之,忽然笑了一下:“好哥哥,我們門當戶對不?” 駱行之瞥了眼他的手機,朗聲道:“當然。” 電話那頭的男人忽然沒了聲音,時轍正打算掛了電話,那頭隱約響起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 “醒酒湯我給你拿來了,先喝了再睡吧……” 她把話說完,似乎也注意到了正在通話的手機,很快,聲音就清晰了起來:“小轍?” 時轍更不爽了:“這麽晚還連著打電話過來,有何貴幹?!” 駱行之微微蹙眉,剛剛時轍在麵對他繼父的時候,至少還收斂了一些,但是這會兒,他把身上所有的刺都張開了。 黎芸聲音有些尷尬:“你薛叔叔他喝醉了,所以才給你打的電話。” “哦,他喝醉了就可以不用顧著時間給我打電話,這也就算了,還對我的戀愛指手畫腳。”時轍諷刺道,“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們瞎操心。” 黎芸:“他也就是喝醉了說說而已,你說話有必要這麽夾槍帶棒嗎?” “我說話夾槍帶棒,嗬嗬,現在錯的又成我了。”時轍低低地笑了聲,“我七歲的時候,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市區裏,我有時候真覺得,如果那時候我沒被駱阿姨撿到帶回來,不用繼續給你當兒子,該有多好。” 黎芸聲音裏帶上了驚恐:“你……” 時轍卻不等她把話說完,直接掛了電話,開啟免打擾模式。 下一秒,他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駱行之抱得很輕,卻也很溫暖。 感受著駱行之給予的無聲安慰,時轍因為醉酒而有些上頭的情緒稍微平息了一些,那些刻意掩藏起來的脆弱卻紛紛控製不住地往外鑽。 他往後靠了靠,小聲地說:“哥,你想聽聽我這些年的故事嗎?” * 時轍沒有和駱行之傻站在玄關說話,而是一起回了臥室。 房間是時轍最為私人的空間,等坐在了自己床上,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又用一雙醉意朦朧的眼睛傻傻地看了會兒駱行之,找到了切入點,才緩緩開口。 時轍直接從黎女士帶著他改嫁開始說起。 一個有孩子的單親媽媽嫁人,嫁的還是另外一個前期去世、有自己兒子的男人,日子注定不平靜。 男人的兒子視他和黎女士為眼中釘肉中刺,甚至認為自己親生母親的死是黎女士為了上位造成的,從各方麵針對他們母子倆。 “你也知道,我那媽性格本就包子懦弱,小時候我反擊把欺負我的人打傷,那個小混蛋的家長找上門來時,她明知緣由,卻還是二話不說扇了我一巴掌。”時轍不無譏諷地道,“嫁人之後,她成了豪門薛家的太太,骨子裏的軟弱無能卻一點兒也不變。” 重組家庭的衝突,往往來自孩子間的衝突。 一開始,黎女士要時轍忍,他忍了,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欺負和找茬。 而每次他們出現糾紛理論,黎女士總是拉偏架,無論如何,就算是薛子贏挑起的爭端,就算他是吃苦頭的那一個,最後錯的人,總是他。 過了一小段時間,時轍就意識到,他不過是黎女士用來討好薛子贏的工具罷了,幹脆也不再忍。 薛子贏不是喜歡動手欺負人嗎?那就直接打一架吧。 一開始的時轍的確因為身體差距,打架吃虧,但是他心裏憋著股狠勁,就算是以傷換傷,也要讓薛子贏不好受。 漸漸的,時轍上初中後,薛子贏不敢再明著動手,轉而動用起別的手段來。 因為家裏不管且繼父有心縱容,初中時期的時轍叛逆且渾身帶刺,經常爬牆外出,也總能碰上外校的混混沒事找事。 時轍知道,這些混混是薛子贏找來欺負自己的,那時的他早就從自己和薛子贏的鬥毆中練出來血性和膽識,即使麵對這群足以讓尚處在學校裏的學生瑟瑟發抖的同齡人,依舊沒有絲毫的膽怯,以寡敵眾依舊不屈服。 “那些薛子贏找來的混混估計是被我那種什麽都不顧不要命的打法嚇到了,被打過之後從此再也不敢招惹我。” 說到這,時轍忽然低笑了聲,勾了勾駱行之的手:“哥,我還記得小時候,這個‘被人欺負了,就要奮起反抗’的道理,還是你教我的。” “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第五十七章 沒人能再欺負你 駱行之心頭一緊, 下意識地抓住了時轍的手。 他想起了之前在時轍高中貼吧帖子裏看到的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裏,少年孤僻而桀驁,每張照片裏, 都或多或少的帶著傷, 創可貼更是家常便飯。 說起這些過往的時候, 時轍雖然和沒事人一樣講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 但是他聽著那些話,已經能想象到那些傷痕累累的畫麵,看到時轍身上那些被埋藏在過去時光裏,被精心遮擋住的血淋淋的傷口。 時轍的青春, 大半時間都伴隨著傷與血。 心情愈發糟糕, 那些曾經被時光衝刷掉的戾氣和衝動從骨子深處蔓延而上,駱行之眼神冰冷下來, 無意識地收緊手上的力量。 時轍被他手上的勁給抓得很不舒服, 皺著眉出聲道:“哥, 我疼。” 駱行之猛地回神,鬆開自己手上的力氣。 時轍卻因為這個打岔,突然忘了自己剛剛說到哪裏,歪著腦袋想了想,這才又接著說:“其實現在這個家裏,最可怕的不是薛子贏和黎芸, 而是我那個繼父, 薛子贏這個人蠢得無藥可救,黎芸她性格就那樣, 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但是薛輝……就是我那便宜繼父,他和那兩個人不一樣,是個很會偽裝自己的偽君子, 平時看著很親近,實際上不過是對我另有所圖。” 時轍一開始也以為自己的繼父是個好人——薛輝對他的種種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是知道了也置之不理,更不會管他的成績如何;相反,他對自己的親兒子薛子贏嚴格到學習稍微有點退步就要挨一頓罵。 那時候,時轍的想法很簡單,他知道薛子贏嫉妒他被薛輝放任不管的“嬌縱”,幹脆從這方麵去刺激報複薛子贏。 那段日子裏,他過得肆無忌憚,上課的時候經常逃課翻.牆出去玩遊戲,上網,或者是打球。 因為不用功學習,他的成績開始下滑,上初中的時候,已經常駐全班倒數。 但是時轍不在乎,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活著,並且時不時地用這事去刺激薛子贏——你看我成績這麽爛都沒事,你成績一掉,就得挨一頓罵。 時轍一直以為自己是勝利者,直到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 那天,他出門去打球的,走到半路想起新買的護膝沒帶上,又折回家。 他那時候野習慣了,走到後牆的時候懶得繞到正門,就直接翻.牆進後院,又從一樓廚房開著的窗口進屋。 走到二樓路過薛子贏房間的時候,他聽到了屋內薛子贏和薛輝的談心。 時轍每次想到這對父子談心的內容,都會覺得一陣惡心,這回也不例外:“我那繼父願意慣著我,是因為他打算把我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這樣離了家裏,就什麽事也做不成,成為可以任意揉捏的工具,頂替他親兒子完成商業聯姻。” 得知真相的那個晚上,時轍躲在自己房間裏哭了一夜。 時轍用了幾天的功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找上自己初中時的老好人班主任,誠懇地問他:“老師,您說的學習可以改變命運,是真的嗎?” 在初中班主任的幫助下,時轍拿到了各科初中課本。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每天都背著包出門打球,結果走到家裏人看不到的地方,轉身就拐去了市圖書館。 大概是他腦子聰明,他花了一個暑假的時候,就把初中的基礎知識補了個大概。 高二開學之後,時轍直接申請了住校。 薛輝為了自己不讓人詬病“親兒子繼子被區別對待”才出錢給他上的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卻也成了時轍逆襲的基石。 高中管得很嚴,非本校學生禁止入內,時轍因為住校,周末回家的時候也是直接坐司機的車回去,再也不會碰上那些校外的混混。 他用了兩年時間的起早貪黑,從年級倒一徹底逆襲到了第一。 “你是不知道,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那繼父得知我考了省狀元的時候,心裏不痛快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好家長關心我祝賀我的臉色有多好看。”時轍說到這,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他寄予厚望的親兒子成績被我甩了一大截,連名校都是他出錢捐款才讀上的,就他那好麵子的程度,估計被別人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裏都在嘔血。” 聽著時轍頗為得意的語氣,駱行之心情愈發沉重。 他實在沒法想象,在得知真相的時候,時轍的心裏該有多絕望。 那時候的時轍,幾乎算得上是麵臨絕境。 如果是正常人,早就被這種長期的欺壓和不公平對待給打擊得麻痹了,最終自暴自棄。 但是時轍他挺過來了。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隻要是曆經過讀書的那段經曆的人,都能知道他為了最後的逆襲,下了多大的功夫。 時轍見駱行之一直不說話,又歪了下腦袋:“總結道,這麽一說,我發現自己還挺厲害的。” 駱行之想安慰人,又無從下手,隻能說:“能在那種情況下絕地翻盤,已經不止是挺厲害,而是非常厲害。” “大概是小時候遭遇得太多,我也從一個朋友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除了麵對欺壓時的勇氣,還有麵對困境時的堅韌不屈。”時轍輕聲解釋道,又定定地用那雙帶著醉意的眸子看著駱行之,“那個朋友,就是你啊,行之哥。” ——如果說我的前半段人生裏充滿了黑暗和荊棘,你就是那指引我人生前進方向的光芒。 在茫茫黑暗中,即使是一點微光,也足以給我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時轍把心裏話慢慢地說完,又盯著駱行之的臉看了會兒,張開手,抱住駱行之,小聲說道:“我在遇到那些惡心的人和事之前,就遇到了你,真好。” 駱行之沉默著,動作很輕地回抱住他。 帶著熟悉冷香的溫暖懷抱讓時轍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又接著剛剛的話題往下說。 直到上了大學,開始接觸社會後,時轍才逐漸認識到,想要徹底擺脫那個家庭的束縛,光靠一個高考省狀元的成績是不夠的,他得足夠優秀,足夠的獨立,獨立到不用依托家裏的錢也能自己過得很好的程度,他才算是真正有了掙脫束縛的資本。 估計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薛家也有了新的動作,開始給他安排相親。 彼時的時轍還不像現在那樣獨立,雖然在學校靠獎學金和兼職吃穿不愁,但是他依舊沒有徹底獨立,也沒法真正地和家裏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