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曆二六七九年~公紀二○二年~九月一八日


    從遭遇哥布林的北方森林前往艾薩加公國的公都雪薩加,大約是徒步三日的行程。公國的貿易對象多半為南部諸國,因此這一帶幾乎未經開發,亦即所謂的邊疆地區。也因此,路途中並不存在可供休憩的城鎮或村莊。


    我們輾轉流連在杳無人煙的伐木人小屋與獵人小屋,偶爾以樹果充饑,飲湧泉解渴。夜間則以他──八神.庵的紫色火焰燃起營火,於一旁入睡。對於幾經戰事,疲弊交加的我而言,這是比什麽都更能放鬆,久未經曆的休息時間。


    旅途上,他也並非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反而不時斷斷續續提起自己的事情。


    像是他出場參加了名叫「凱─偶─艾芙」的比武大會。


    以及他在那個月蝕之日,正與叫做大蛇的仇敵交戰。


    然後有位男人跟他是彼此搏命的宿敵,名叫草剃.京。


    他會提到這些,想必並非出自對我敞開心房之類的理由。對他來說,大概隻是在交換未知世界的情報而已吧。因此,他並不積極對話,多半都像是我自說自話。


    相對地,我主動提出不少這個世界及艾薩加公國的相關訊息。當然,我有避免觸及公國機密事項,總之就像是分享些基礎知識給他──的感覺。其中引起他興趣的,是關於魔法的話題。雖然同樣是不存在於他的世界的東西,不過他說魔法比治愈藥水來得更加異質。


    據他所言,他們得仰賴機械或道具,才能進行生火生水之類的操作。的確,進行相關操作時,我們偶爾也會用上道具或機械之類的,然而並非全部。看來雙方世界的架構存在著基本層麵的差異,這倒也令我挺感興趣的。但比起這些,我更好奇的是,他竟然不必仰賴任何觸媒與咒文就能造出火焰。這即使在他的世界也相當罕見,似乎是窮究某種武術之下的成果。


    窮究……


    我也曾自認對武藝小有一番見識,不過如今窮究一詞聽在耳裏,竟是那樣令人稱羨。


    x x x


    王曆二六七九年~公紀二○二年~九月一九日


    「起來。」


    起來?


    我在不知不覺間入睡了嗎?


    這也難怪,畢竟疲勞到那種地步──


    「那邊就是雪薩加嗎?」


    ──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耳邊……?


    咦?慢著,我到底睡在哪?


    「唔!」


    當我察覺到自己現在是什麽姿勢時,雪薩加的城牆已經出現在眼前。可以看見開啟的城門,以及對出入者一一進行盤查的衛士。


    當然了,因為這是衛士的工作。


    可是,啊啊……萬一給人瞧見我這副模樣……!我一定會難為情到蒸發消失吧。


    我明白,清爽的微風與悅耳的鳥鳴,再加上溫暖的陽光及令人心曠神怡的晃動,引誘我陷入夢鄉的條件,現在可說是齊全到不能再齊全。


    即使如此,身為騎士的理性終究贏過了睡意。


    「那個……我自己走吧。」


    我伸手一推,打算離開他的背部。


    但他的手臂沒有讓我如意。


    「給我安分點。」


    「可是,這模樣要是被衛士給──」


    「比起這種事,你給我想想要怎麽入城,怎麽解釋我的來路。」


    說是要我想,理由其實要多少有多少。


    受傷的(雖然已經治好了)旅人、遠親、從小失散的哥哥等,由我這個騎士開口的話,想怎麽糊弄過關都不成問題。倘若這些還不行,隻要說是戀人或未婚夫,讓他背著也就顯得不那麽奇怪了──


    「亂、亂來,成何體統──!」


    「什麽跟什麽?」


    「啊……不,沒事,沒什麽。」


    沒錯,一定是被他背在背上害的,不然我怎麽可能會想到這種輕薄的理由?我也是不時就要接觸男性騎士或士兵的。受職務影響,我對異性有著一定的免疫力。


    ……話又說回來──我不禁望向天空。


    太陽仍高掛在空。恐怕現在的時刻仍不到正午吧。


    換句話說,原本推測至少還要一天行程的距離,他背著身穿板甲的我,卻用更短的時間走完了。


    多麽超乎想像的人啊。


    「實在太感謝了。我真是……不曉得是幾時──」


    「你已經好幾次走到睡著,自己都忘了嗎?再陪你拖下去,天曉得幾時才能入城。」


    被他這樣一說,我實在半個字都無法反駁。


    畢竟抵達雪薩加的行程需時三天,是建立在行動沒有不便的前提之下。


    「還有,外表看不出來,但你真夠重的。」


    理所當然呀,板甲是很重的。


    隻是,被異性這樣指責,令我感覺臉頰湧起一股熱潮。


    這起案件尚有反駁的餘地。


    「重……重的並不是我,是板甲太重了!」


    就在我們這樣你一言我一句時,城牆已經接近到得仰頭才望得到頂了。


    幸好,當時接受衛士盤查的人隻有我們。


    衛士注意到他一身獨特的穿著而打算開口說點什麽時,似乎立刻發現了我的存在。


    這也是當然的,即使我因為難為情而把頭壓得再怎麽低,他的肩頭依舊沒有任何遮蔽物能藏住我的臉。


    「維克托利亞斯大人?是亞爾緹娜.維克托利亞斯大人嗎?」


    應衛士之詢問,我自他背部朝地麵落腳。這次他沒再阻止我,反而抓住我的手臂,讓剛踏往地麵,腳步踉蹌的我有所支撐。


    「維克托利亞斯大人應該率領新兵前往北方進行偵察任務了才是?怎麽會獨自歸來……呃不,隻與這位男士一同歸來?」


    我可以感覺到在傾聽衛士這番發言時,自己已逐漸回複冷靜。騎士本分當前,一時的羞恥心何足掛齒。


    「偵察隊遭到哥布林襲擊,已經全軍覆沒,幸存者隻有我一個人。」


    衛士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但在反覆觀察我滿是傷痕的麵容及板甲之後,再不情願也隻能接受我的說法。


    「天啊……雖說大家原本就為了屬魔者恐於月蝕之刻活性化而甚感擔憂……」


    「知道得這麽清楚,為什麽還讓她遠征?」


    「這位男士是?」


    「是八神.庵閣下。我在生死關頭承蒙他出手相助。」


    冷靜下來一想,其實進城根本不必特地出奇招,隻要老實陳述事情經過就好。「他是救命恩人」──這樣就夠了。


    衛士聞言,以雙手舉起掛在腰間的劍敬禮──這是艾薩加公國獨有的敬禮。隨後,衛士回答了他的提問:


    「維克托利亞斯大人是位矜持有加的騎士,決不會向一般民眾誇耀自身的實力。而且還是艾薩加公國唯一的女性騎士,責任感又強,嚴守人情義理。」


    「風評不賴嘛。」


    這語調──顯然是在挖苦我。


    給人如此當麵評論,我已經夠難為情的了,真希望他別這樣落井下石。我很不擅長應付這種由他人言及我個人信條的場麵。


    「因此,城內無論男女,仰慕維克托利亞斯大人的民眾都不在少數。也不難想見會有人因此感到不是滋味,這趟遠征恐怕就是這類人士的陰謀……我們內部是這樣謠傳的。」


    「女騎士還真難當嘛。」


    說著說著,他把我推給了衛士。


    「之後自己看著辦。」


    他接下來有何打算呢?要是就這麽分別,或許今後將再也見不到他了也說不定。縱使雪薩加並非那麽大的都市,但貿然亂晃的話,想碰麵依舊近乎不可能。一旦就此分頭,便無法保證能在他離開公都之前重逢。


    「往這條大街直走,右手邊就會看到一家名叫『新天地』的旅舍。一樓是我常上門光顧的酒場,應該很好認才對。」


    他也是為了求生才會來到這裏。


    既然如此,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提議──我是這麽盤算的。


    「請你先在那兒逗留一下。待結束向艾薩加公稟報之後,我就去旅舍找你。」


    隻見他朝大街一瞥,不發一語地點點頭,同時起步離開。


    月輪的圖樣逐漸遠去。


    我則忽視來自衛士的催促,望向持續縮小的月輪不放。


    x x x


    盡管不清楚他是抱著何種思緒采納我的提議,但他確實沿著大街前進。


    各種住宅與店麵羅列於石板路的左右兩旁,路上滿是來往的行人,重要場所更是不乏站崗的警備騎士,強烈表現出公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特色。


    即使他向來對與自身無關的事物興趣缺缺,這會兒似乎也不禁仔細觀察了一番。


    按他所言,公都的街景似乎「與歐洲的老街很像」,也提到「大概是我那世界的中世或近世水準」,不過我聽不懂是什麽意思。先暫且不提他是將什麽與何種基準相比而做出這種判斷,至少我已經告知了他幾項訊息──


    在南方,「希加茲米國」隔著國境線與公國相接。


    公國原本是希加茲米國的一部分,大約二○○年前才獨立建國,國齡尚輕。


    公國現任君主楠柏克.艾薩加公乃是我們公國騎士與士兵守護的對象。


    ──諸如此類。


    走著走著,他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了腳步。


    那是某間裝飾品店在自家店門口擺桌設成的攤位,上頭排滿了特賣品。


    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這算是隨處可見的光景。


    從他身上配戴的時鍾、戒指、頸帶等配件,我早已猜想他是喜愛這類裝飾品的人。隻不過,這點並非他停下腳步的理由。


    攤位上標示的「特賣品」標語──這串他理應在此首度接觸的文字,吸引了他的視線。


    「特賣品……」


    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看得懂標語的內容。縱使這個世界的我們理所當然能閱讀這些文字,但來自異世界的他,照理說是看不懂的。


    這時他才猛然想起──他跟我,跟亞爾緹娜.維克托利亞斯,打從一開始就順理成章地自然對話。畢竟若雙方使用的語言不同,對話便不可能成立才對。於是,作為今後留在這個世界所需,他導出了一項結論──既然講話能通,看得懂字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蠻幹到有點不知所以然。


    「唷~小哥,你看得懂這寫什麽啊!」


    顧攤的商人絲毫不在意他是什麽來頭,抱著商機勿失的盤算向他出聲搭話,接著一口氣滔滔不絕個沒完。


    「有些人連這點字兒都認不得的說,你可真有兩下子!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學無術……哎呀,失禮了。人畢竟不可貌相嘛!」


    如此失言乃是這位商人平時就瞧不起他人的佐證,隻是他似乎對此並不介意。


    「所以咧,有看到啥中意的貨色沒?」


    低頭一望,桌上滿是鑲著金、銀或寶石之類的珠寶飾品,好比戒指、耳環、頸圈、項煉、手環等。這些大致上都與我無緣,至於他如何則不好說。


    不過,他方才於內心擅自導出結論後,已對攤位失去了興趣,打算無視商人離去。


    「我咧,隻看不買喔!死窮光──」


    原先正打算出言侮辱他的商人,話到口邊又吞了下去,緊接著慌忙揮動雙手,一副想把他拉回來的模樣。


    「等等等等,小哥請留步啊!你那戒指……該不會是……?」


    他的左手中指套著一隻戒指,那是與我們世界的風格迥異的異世界裝飾品。


    「秘銀戒指……?」


    一反先前的輕佻態度,商人開始向他猛力磕頭懇求,幾乎要把額頭貼到桌麵上。


    「拜托!把這個賣我,不,求求你賣給我吧!秘銀造的戒指,就連希加茲米國都隻有一小部分人士弄得到手!這個艾薩加公國根本沒人拿得到啊!」


    接話的商人使勁擺出卑微的笑容。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生意人精神吧。


    「方才那些話隻是生意措辭而已,並不是真心話啦,哈哈哈。哎呀~幹我們這行的就是會有各種──」


    順帶一提,所謂秘銀是指散發銀色光澤,性質卻不同於銀的稀有金屬。一如商人所言,價值非常珍貴,遠比金子要高。以秘銀加工製成的裝飾品絕非隨隨便便就能看見的。


    盡管他所戴的戒指散發與秘銀極為神似的光澤,然而這並非秘銀,隻是異世界的銀製品罷了。縱使單是「異世界的銀」就已經具備相當價值,不過對於沒打算脫手的人而言,當然毫無意義。


    就在觀望商人不停端出藉口的過程中,他想到了一則妙計,能好好利用這個不夠識貨的商人。


    「改賣你這個吧。」


    他自左手脫下那隻小巧的時鍾,交給了商人。


    「這個是?」


    「時鍾。」


    「怎麽可能?時鍾會這麽小……」


    反應與我如出一轍,實在有點詼諧。


    「現在指針不走了,但隻要修得好,你馬上就是個大富翁。能套在手上的時鍾,這可是連艾薩加公也沒有的。」


    商人的眼睛為之一亮。隻限這瞬間的話,就算說商人的眼神如少年般閃耀也不為過。


    不過,沒發現「現在」、「指針不走了」,以及「隻要修得好」這多達三重的陷阱,實在教人深感同情。畢竟我不覺得會有任何地方存在能修好這隻時鍾的人。


    就這樣,他首度在這個世界得到了貨幣。


    隻是到頭來,他直到最後都沒告訴我那隻時鍾賣了多少錢。


    這個世界,至少在近鄰三國之間,是采用「光貨」作為世界貨幣──亦即所謂的錢。光貨這種石子顧名思義,是一種會發光的貨幣,外表看起來像扁平的玻璃或水晶,麵額依本身的大小不同,尺寸越大價值當然越高。單位是「史努庫」。


    然後他現在花費五○史努庫,在攤位換得了烤豬肉串及飲品。


    飲品是以葡萄榨汁兌水而成的甜葡萄水,對疲憊的身體能發揮比潤喉更高的效果,在這個世界屬於日常飲用品,依色澤及口味不同分為紅葡萄水及白葡萄水。艾薩加公國這種內陸國主要喝的是紅葡萄水。


    對他而言,這算是久違的一頓正餐。瞧他默默吃肉的模樣,彷佛證明自己已經逐步適應這個世界,教人看了很是窩心。


    能適應得如此順利,或許有部分要歸功於服裝。畢竟他的穿著,在我們的世界並不顯得那麽突兀。


    黑色外衣搭配長袖白襯衫──他好像說這叫禮服襯衫,再加上那奇特的發型,的確是不太常見,但隻要說是街頭藝人或小醜,便不是什麽難以想像的打扮。靴子也一樣,他說他穿的是庫洛姆艾克賽爾皮革製?的皮靴,質地不僅柔軟,且染入了油料,具備高防水性。雖然容易刮傷,但隻要以刷子擦拭便能除去傷痕。由於性質與我們平時穿的靴子類似,除了外觀較罕見以外,不太會引起旁人注目。


    他就這麽融入了這個世界,根本輪不到我操心。


    「新天地,就是這兒嗎?」


    仰望掛在建築物壁麵的看板後,他明白這裏就是我所說的旅舍。我在告訴他旅舍名稱時未曾考慮到他看不看得懂我們世界的文字,好在最後順利解決,真是太幸運了。


    看板的「新天地」下方還寫著「包包」二字。這裏就是我常光顧的酒場。


    在他的世界裏,「包」似乎有著「夾有內餡的料理」或「移動式居所」等涵義。我原先並不清楚包包的語源,聽過他這麽講解,我開始覺得這間並設酒場與旅舍的店家取這名字實在相當貼切。


    打開店門入內後,他仔細環顧了店內一番。或許因時辰尚早,現場沒有半位客人。


    店內一處角落設有高度較高的舞台,每晚都會在這裏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像是演奏、演舞、武術表演,偶爾還會有決鬥等。活動除了邀請專精此道的職業好手之外,也隨時歡迎非業界人士現場上台秀一手,大家都說從這點就看得出這間店很夠意思。


    想當初剛開店時,有著「酒不差,就是飯很難吃」的負評。而這類評價現在已經不太會被搬出來說嘴,上述的「夠意思」想必就是改善風評的理由之一吧。另外,為了這間店的名譽,我必須在此聲明,這裏的飯菜絕對「不難吃」。


    「喝酒嗎?還是要住宿?」


    原本坐在牆邊吧台內側的褐皮膚男人站了起來,和藹可親地問道。


    這人就是這間店的老板──查特.麥理亞先生。


    平常都向大家自稱現年三五歲,不過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看到麥理亞先生的瞬間,他露出了「嗯?」的表情。雖然站在吧台內的麥理亞先生個頭比他高了些,但他疑惑的理由並不在此。後來會合時才聽他說,麥理亞先生似乎也長得很像他認得的人。


    「是亞爾緹娜.維克托利亞斯介紹我來的。我要住宿。多少錢?」


    他冷冷地說著,將方才換得的光貨唰啦啦地擺上吧台。


    孰料麥理亞先生竟突然以雙手握住他放光貨的手,雙眼感動無比地濕潤了起來。


    「亞爾緹娜介紹你來的?那家夥,才想說她一直沒什麽桃花運或男人緣,曾幾何時竟然……這樣啊~這樣啊。沒問題,想住多久都別客氣。錢等退房的時候一起算就行啦。」


    的確,我向來沒遇過什麽桃花運,也沒有男人緣,但這種情報犯不著告訴初次見麵的人吧。


    對此絲毫不顧忌的麥理亞先生感慨有加地繼續接話:


    「亞爾緹娜那家夥,總是一個人窩在角落喝酒吶。明明內心肯定也累積了許多不滿,像是被人把新兵推給自己,或是遭到某些騎士輕蔑之類的,她卻從來不吐半句苦水,真的是很了不起呀。」


    到這個地步,實在讓人不禁開始恐懼──我平常不在這裏時,到底都被人家吹噓了什麽事情。


    說到這裏,麥理亞先生放開了手,留下一句「二樓最裏麵的四號房還空著。那兒可沒什麽門鎖,責任請自負喔~」隨即笑容滿麵地退回吧台後方。


    就在他將擺在吧台的光貨回收完畢,心想「總算講過癮了嗎」,並準備走上樓梯時──


    「喔對,忘記告訴你!到下頭喝一杯的時候煩請付現嘍!畢竟咱們這兒多得是賒了一堆帳的常客吶!」


    如此埋怨之後,麥理亞先生又多加了一句雞婆發言:


    「還有啊~亞爾緹娜就有勞你多多關照啦。」


    我知道麥理亞先生從以前就把我當作妹妹或女兒看待。話雖如此,要是我人有在場,或許還是會忍不住獻上一記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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