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想找你們商量。」


    雙頰泛著櫻紅色的華扭著身體。不知道是喝醉酒還是因為羞澀,華的奇怪舞蹈格外妖媚。


    「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就連她口齒不清的語氣也散發出性感的味道。


    華麵前倒著八個二合(※一合為十分之一公升。)的酒盅,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裏麵的酒全進了她嬌小的身體。


    「別這麽見外呀,我和你是什麽關係?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量。」瑪麗蓮握著華的手,她的雙眼發出以前未曾見過的光芒。


    我還在慢慢啜飲著第一杯煙台味美思(中式苦艾酒)兌蘇打水,看到她們喝酒的速度、氛圍和我完全不同,暗自感到慌亂。


    不曉得該怎麽說,總覺得和她們的心理距離靠得很近。


    氣氛充滿了濃情蜜意,有一種好像情侶翻雲覆雨後在床上溫存的感覺。華和瑪麗蓮似乎和平時大不相同。


    難道這才是她們真正的樣子?


    雖然我們是好朋友,可是我們娼妓和他人交往時,不是總有一線之隔,絕不涉入他人隱私嗎?


    不知道是酒精發威的關係,還是離開稻荷山的緣故,總之,從剛才開始,屁股周圍就癢癢的。


    「我覺得應該是神知道我煩惱不已,所以特地安排了今天的聚會。」


    我很想全盤否定。姑且不談我,連華和瑪麗蓮今天都釣不到客人,簡直就是神明在惡作劇。


    在這個一天比一天更冷的季節,沒有比做不到生意還得繼續站在街頭更空虛的事了。獨自站在黑紅色的街頭,會陷入一種錯覺,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憎恨我,而為此感到極度絕望和悲傷。


    自暴自棄宛如脫不掉的衣服般揮之不去,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她們。


    我突然覺得深刻感受到世間無常的我們會自甘墮落地來到四條,並非神的惡作劇,而是必然的命運。


    「你到底要找我們商量什麽事?」


    「如果我說了,你們不能笑我喔。」


    「你不要再賣關子了,有話快說吧。」


    不知道是否無法下定最後的決心,華直接拿起酒盅幹杯,然後重重地把酒盅放在桌上,幾乎快把酒盅都給震破了。


    「我戀愛了。」


    「啊?」我和瑪麗蓮異口同聲地驚叫道。


    華的臉脹得像燙過的章魚般通紅,身體卻像活章魚般用力地扭個不停。


    「哎唷,對方是誰?」


    「是不是老頭子?有多少財產?記得叫他早點寫好遺書,否則後患無窮。」


    「他是一個超級好男人。」華用充滿確信和雀躍的聲音,語氣堅定地說。


    「小華,你挑的對象絕對是好男人。」


    「搞了半天,你說要商量,原來是來炫耀的?」我冷冷地說,但其實我對華的戀愛也很有興趣。


    我認識華已經四年,至今從未聽過有關她的紼聞,她自己也從來沒有說過,我還以為她真的喜歡糟老頭子。


    「我喜歡很有男人味的年輕肌肉男。」


    聽到華這麽說時,我正準備送進嘴裏的臘味蘿卜糕掉了。


    「小華,你從以前就喜歡這一型的。」


    「那天,家人叫我買東西,我下班後,一個人去四條,差點被警察抓去輔導。即使我說自己已經二十八歲了,警察就是不相信。」


    「對啊,警察把日本族視為眼中釘,太過分了。」


    「當時,他救了我,我的心就這樣被他偷走了。當然我馬上和他交換電話號碼和電子信箱。」


    「小華,我沒看錯你,你在這種事情上向來很精明。」


    「雖然我們每天會互傳簡訊,卻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我不知道該如何踏出下一步。我猜他應該比我年輕。」


    「他幾歲?」


    「十八。他黝黑的皮膚很有彈性,厚實的胸膛讓我怦然心動。」


    我想問的事太多,反而無話可說了。


    該不會是在做噩夢吧?搞不好我渾身發冷地躺在寒風呼嘯的暗巷。華怎麽可能比我大十歲?這絕對是噩夢。


    「小華,你現在馬上把他找來。」


    「嗯,瑪麗蓮,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華向來慢條斯理,今天和瑪麗蓮的對話卻你來我往,配合得天衣無縫。她拿出手機,用驚人的速度開始打簡訊,簡直判若兩人。


    我才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瑪麗蓮的年紀,我太害怕了,根本不敢問。


    「太巧了,他剛好也在四條,馬上過來。」


    「嗯,果然是神的指引。」


    她們完全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自顧自地決定了。如果不把自己灌醉,根本無法和她們打交道,我一口氣喝完煙台味美思,又點了一杯。


    「啊,可是我好擔心。」


    「沒什麽好擔心的,小華,我永遠支持你。」


    「稻荷。」


    華用京都人特有的媚眼看著我。


    「你不要搶我的男朋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華內心隱藏的瘋狂趕走了我的醉意。


    「啊?你這句話不應該對我說,應該對瑪麗蓮說吧?」


    「稻荷,你自己可能沒有察覺,其實你很性感,會迷死男人。而且,你胸部又那麽壯觀。」


    「對啊,我也覺得稻荷很有魅力,隻是沒有好好運用而已,不過內行人絕對知道,而且你的雙峰又這麽傲人。」


    那為什麽我的客人這麽少?


    「別擔心,我喜歡草食男。」


    我沒辦法把自己的胸部變小,隻能大聲宣告我和華喜歡不同類型的男人。


    聲稱會馬上出現的「他」過了十五分鍾,仍然沒有現身。


    店內人聲鼎沸,沉默女神隻在我們這張桌子露出微笑。


    華像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瑪麗蓮執拗地用筷子戳爛浮在芋燒酒上的梅子。


    「歡迎光臨。」


    「啊,終於來了。」華興奮地揮手。我和瑪麗蓮也順著華的視線望去。


    一個高大的男人手捧著一束豔紅的鮮花在店內東張西望,但立刻看到了華,大步走過來。他的外形和我認識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啊!」我想叫他的名字,此時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很高興認識兩位美麗的小姐,我叫夏子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子俊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遞上像經血般鮮紅的大理花束。


    「子俊,謝謝你,我叫瑪麗蓮。」


    他的發型和裝扮好像落伍的鄉村搖滾歌手,鬢角留得很長,下巴也很長,兩道好像用麥克筆畫出來的濃眉、胡子和青色胡碴,令人聯想到他濃密的體毛。敞開的襯衫胸口露出花了不少時間健身的結實肉體,以及隻怕別人沒看見的胸毛,金項鏈和金手鏈在黝黑的皮膚上閃著刺眼的光。


    他是「新金豪茶賓廳」的另一名服務生,此刻居然站在我的麵前。


    「咦?」子俊對瑪麗蓮說完肉麻的稱讚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哎唷,這不是常來我們餐廳的妹妹嗎?你化了妝,我差點認不出來。」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每次去「新金豪茶賓廳」,我都穿便服,也隻有化淡妝而已,努力避免讓人察覺我是日本族的娼妓。如果我堅持「你認錯人了」,應該可以蒙混過去。一旦子俊知道我是日本娼妓,阿邦也可能知道。不過,我也可以將計就計,透過子俊迅速拉近和阿邦之間的距離。


    「對啊,真是太巧了。」我沒有理由放棄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的大腦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做出了決定。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既然早晚會知道,不如先給他留下好印象。先對子俊采取懷柔政策,讓他去告訴阿邦「稻荷雖然是日本族的娼妓,卻很優雅、清純」。


    啊,我無法克製自己幻想和阿邦之間玫瑰色的未來。


    「我叫稻荷,很高興認識你。」


    「不瞞你說,我一直很注意你。我超喜歡你這種妞,更何況你是大奶妹。」


    這種妞?大奶妹?


    「你上次來我們餐廳時,我叫阿邦去探你的口風,那家夥真沒用,既沒有問到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住在哪裏。想到下個星期才能見到你,我失望透了。」


    所以,上次是子俊的唆使,阿邦才會和我聊天?這個打擊讓我失魂落魄。


    「稻荷,你認識子俊嗎?」華平靜卻帶刺的聲音根本是落井下石。


    「也不能算是認識,他是我常去的餐廳的服務生。」


    「是嗎?感覺你們很熟的樣子。」華現在的表情就叫作笑裏藏刀吧。


    我可以感受到華嬌小的體內燃燒著熊熊嫉妒之火。


    華幹麽嫉妒我?我喜歡的是阿邦。


    「先別管這麽多了,子俊,你坐吧。」


    子俊聽從瑪麗蓮的話,坐了下來,向服務生點了青島啤酒。


    「子俊,你是香港人嗎?」


    「對啊,即使我想隱瞞,但從口音就聽得出來了。瑪麗蓮,你是日本族吧?」


    「對。順便介紹一下,我們是同事。」


    「華在簡訊裏告訴我了,聽說你們是死黨。」子俊隻有對瑪麗蓮用很客氣的北京話說話,這一點讓我超火大。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算你優惠價。不過,香港人想買我可能有點困難。」瑪麗蓮在生氣嗎?


    「瑪麗蓮,你真是完全不給我麵子。話說回來,在日本省,香港人的低收入僅次於日本族,不過我不會永遠打工,給人指使。」


    「真有誌氣,隻不過漂亮話人人會說。」


    「我正在努力存錢,打算在三年內自己開店。」


    「真了不起,但不是每個人做生意都會成功。」


    「雖然自己說有點那個,可是我覺得自己很會做生意。」


    「我倒覺得是你太高估自己了。」


    瑪麗蓮果然在生氣。


    「不懂得每個人獨特魅力的人做生意也不可能成功。」


    「全天下的男人,就屬我最懂得別人的魅力。」


    「是嗎?那加油了。」瑪麗蓮麵帶像冰一樣的微笑說道。子俊聽到這句鼓勵而害羞起來,不知道他是神經大條還是很不怕打擊。


    華看著子俊的神情簡直就是戀愛中的少年。


    「有夢最美。子俊,我支持你。」華露出崇拜的眼神,用嬌滴滴的嫵媚聲音說道。


    「華,謝啦,等我以後開了店,再請你來當服務生。」


    「討厭啦,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華,你真純情。」子俊顧左右而言他,華挑了一下眉毛。


    華在說北京話時也帶有京都腔,更增加了她的嫵媚,其他男人都對她趨之若騖,但子俊不為所動。


    「喂,稻荷。」


    「幹麽?」


    聽到子俊叫我的名字,我不禁直冒冷汗。為了避免瑪麗蓮和華對我有意見,我不敢看向子俊的眼睛。


    「等我開了店,你要嫁給我。」


    「什麽?」


    這句話就像是炸彈,把我的腦袋炸得一片空白。


    「子俊,你真大膽。」


    「哎唷,稻荷,你的桃花可真旺啊。」


    我很想馬上衝出店外,哭著跳進鴨川。


    為什麽子俊偏偏要向我求婚?


    我一口氣喝下桂花陳酒,卻完全沒有醉意。我搶過華的酒盅一飲而盡,終於有了一點醉意。


    「對不起,子俊,我已經有中意的人了。」


    「我會讓你忘記那個男人。」


    子俊伸手過來摟我,我撥開他的手。子俊身上濃烈的香水味讓我差點吐出來。


    華看著我和子俊,她的雙眼宛如磨得十分鋒利的刀子,發出銳利的光芒。我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在稻荷山角落慘遭殺害的情景。


    「華比我可愛好幾倍,她是個很棒的女孩子,如果想要找太太,華的條件比我好太多了。她很會做菜、洗衣服,我什麽都不會。難怪俗話說,胸大無腦。」


    自己說這種話很悲哀。


    「哎呀,稻荷,雖然我真的很會做菜和洗衣服,不過這是女人的基本,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我原本並不知道華擅長做菜和洗衣服,沒想到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似乎被我蒙對了。看到如果手邊有槍早就毫不猶豫對我扣下扳機的華終於露出了笑容,我鬆了一口氣。


    「華做的菜遠遠超過普通餐廳廚師的水準,下次讓華做菜給你吃吧,千萬別小看日本料理。」


    「是嗎?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改天嚐嚐你的拿手菜。」


    「真的嗎?我一定使出渾身解數。子俊,你喜歡吃什麽?」


    「我不挑食,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喜歡吃魚,香港的魚很好吃。」


    「日本菜剛好也是以魚為主。」


    「什麽時候呢?華,別怪我雞婆,到時候我會去幫忙。」


    「瑪麗蓮,如果有你幫忙,簡直如虎添翼。無論懷石料理還是本膳料理,全都難不倒我。」


    我對下廚一竅不通,根本無法加入瑪麗蓮和華討論菜色的話題。子俊的注意力也從我轉移到菜單上,聽華和瑪麗蓮聊著日本料理的菜色。


    「不過我工作超忙的,今天剛好是我每個月一次的公休,真的太幸運了,應該說是神的引導。」子俊對瑪麗蓮說完,又轉頭問我:「稻荷,你說對吧?」我當然不理他。


    「這樣吧,我做完菜,去你們餐廳。我也想參觀一下你工作的餐廳。」


    「華,真是個好主意,那我也請你嚐嚐我的拿手好菜。為了開餐廳,我正在努力練習廚藝,我煮的菜很讚喔。」


    「太好了,真教人期待。」


    「我也順便介紹我的好朋友阿邦給你認識,他人很不錯,不過我比他帥一百倍。」


    你去撒泡尿當鏡子照一下再說吧!


    我在心裏把子俊打成了豬頭,卻還是氣得眼淚都快飄出來了。


    阿邦怎麽會有這種朋友?我不想讓我的白馬王子被這種男人糟蹋。


    「你工作的餐廳在哪裏?瑪麗蓮,我們什麽時候去?」


    「就在北野白梅旁,我和阿邦每天都在店裏,隨時來都沒有問題。」


    氣氛終於再度變得祥和,我才想起來,我的目的是透過子俊接近阿邦。


    怎麽可以錯過這個機會?我的靈魂提醒我。


    「我帶你們去,我姑且也算是那裏的老主顧。」我不加思索地說。瑪麗蓮訝異地瞥了我一眼。


    「稻荷,你就實話實說吧,你去餐廳,其實是想來看我。」


    「子俊,你給我閉嘴。」


    子俊不知道還想說什麽,瑪麗蓮悄悄製止了他。


    「華,沒問題嗎?」


    「稻荷,你在說什麽呀,我和你是朋友,當然沒問題。」滿臉笑意的華恢複了平時的溫和表情。


    「謝謝,什麽時候去?」


    「嗯,我需要準備一下,大後天怎麽樣?」


    「嗯,好啊,可是我沒辦法幫忙做菜,真不好意思。」


    「子俊,你好好期待吧。」


    瑪麗蓮的話音剛落,服務生來告訴我們,已經到打烊時間了。


    「為了慶祝有幸認識兩位,今天我請客。」


    子俊拿起帳單,獨自走向櫃台。


    沒有人阻止他,不過我們剛才猛灌日本酒和燒酒,帳單應該貴得嚇人,可能足夠買瑪麗蓮一個晚上了。


    「子俊,謝謝招待。你真大方,我對你刮目相看。」


    「是啊,感恩。」


    「沒事,小意思啦。」


    子俊結完帳回來臉色鐵青。


    走出餐廳時,天快亮了。


    「那就大後天見了,稻荷,我等你喔。」


    「雖然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還是敬請期待。」


    「華和瑪麗蓮做的菜絕對好吃得沒話說。」


    「你不要還沒吃就這麽說,萬一到時候吃不完怎麽辦?」


    「那你就一輩子當華的奴隸,怎麽樣?」


    「就這麽說定了。」


    「你們的玩笑開得真大。」


    他們的談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發表意見。我不由地佩服子俊的神經大條。


    「我先走了,華,再傳簡訊給我。」說完,子俊騎上腳踏車離開了。


    華目送子俊遠去,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看到她癡情的樣子,我很希望她的戀愛能夠開花結果。


    當然,我更用力祈禱我和阿邦的戀愛可以修成正果。隻要子俊和華配成對,就沒有人阻礙我和阿邦了,簡直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我們也回家吧,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計程車。」


    攔計程車這種事就交給端莊秀麗的瑪麗蓮和華,我茫然呼吸著黎明的空氣,夢想著大後天和阿邦見麵。


    刺骨的寒風讓我渾身發抖,忍不住點了一根希望牌短煙。


    「好冷。」正當我對著露出微光的天空叫了一聲時,看到一個影子飛過我的麵前。那個影子宛如撕裂清晨空氣般快速飛過,停在旁邊的電線上。


    「稻荷,那家夥就在附近。」


    世界漸漸明亮起來,可以清楚看到那個影子。


    雖然每天過著飽受威脅的日子,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我居然沒有感到害怕。


    心如止水,仿佛附在我身上的神靈消失了。


    「稻荷,攔到計程車了,快上車吧。」


    「對不起,我要先去一個地方,你們先走吧。」


    「這樣多浪費車錢,和我們一起坐回家省錢多了。」


    我把羅哩叭嗦的華塞進計程車。瑪麗蓮告訴司機地點後,計程車揚長而去,留下我站在原地。


    「好了。」


    我緩緩仰望天空。呀答自由自在地在毫無阻礙的天空中飛翔。


    朝霞中,一名少女搖晃著羊角辮向我走來,她那雙不諳世事的雙眼直視著我。我覺得少女很適合出現在朝陽中。


    「你今天一身街妹的打扮,一下子就認出你了。」


    「是啊,你為什麽穿運動衣?」


    「我說社團要晨訓,溜了出來。我和街妹不一樣,家教很嚴,晚上不能外出。」


    「真辛苦啊。」


    「是啊。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赴約,你要對我心存感激。」


    呀答飛回少女的頭上,大聲啼叫。它的叫聲在林立的大樓之間產生了回音。


    「雖然別人看不到它們,可是在這裏不太好吧?」


    「對啊,去禦所公園怎麽樣?那裏很寬敞。」


    「好啊,就去那裏。」


    少女一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我丟下香煙,跟著少女上了計程車。司機看到日本娼妓和身穿運動衣的高中女生一起上車,露出極為納悶的表情。


    「嗯,早晨的公園真舒服。」少女走在公園內,伸著懶腰說。少女的身體發出健康的活力。


    雖然我們的年紀相仿,可是我隻要曬到太陽,就會感到渾身疲憊,昏昏欲睡。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討厭日本族?」


    我似乎踩到地雷了。


    前一刻還有幾分溫柔的少女頓時變得渾身是刺,好像稍微碰觸,就會立刻爆發。


    「你不知道嗎?日本族都很貧窮,卑微又狡猾,想法又落伍,當然讓人討厭。」


    「也許吧。」


    「而且,日本族立刻向人道歉的卑微態度也惹人討厭,那些陰森森的遺跡更可怕。日本族都住在破舊的房子裏,身上的衣服也很髒,卻有潔癖,簡直無法原諒。還有,魚就這樣生吃也不可原諒。」


    少女的一番話好像在對她自己說。


    「不過,最不可原諒的就是街妹,靠取悅男人賺錢最低級了。」


    她隻有說這句話時充滿憎惡。


    「因此,我不能原諒你,我們要把你和那個惡靈一起摧毀。」


    簡直邏輯不通——雖然我這麽想,不過我知道她真的痛恨我。


    早晨柔和的空氣隨著少女的一番話變得狂野起來,周圍突然吹起狂風,必須費好大的工夫才能站穩。


    「呀答,上!」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抗我的力量。稻荷神,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呀答吐出無數條如同大蛇般的閃電貫穿少女的身體。


    狂風用力吹拂,羊角辮上的發夾被吹走了,散亂的頭發好像無數條蛇,毫無秩序地扭來扭去。


    不知道是不是呀答的力量,少女狂亂飄舞的黑發漸漸變成了閃亮的白色。


    「這是怎麽回事?太帥了。」


    少女的變身讓我忘記了眼前的緊迫現狀,由衷地發出羨慕的聲音。


    簡直就像卡通裏演的。我也想變身,如果可以變身,即使被嗚嘎附身也無所謂了。


    她的變身實在太迷人了,讓我情不自禁這麽想,然而一陣宛如靜電般的疼痛貫穿我的手心,讓我不得不認清現實。


    宛如白蛇般的火女露出爬蟲類的冷漠眼神看著我,緩緩將她的手心伸向天空。


    「嗚嘎。」


    「隻能迎戰了。」


    我們沒有理由繼續沉默,我撕開ok繃。嗚嘎出來時,卻一副懶散的樣子。


    「你振作一點,不然我們真的會被他們摧毀。還不是因為你,我才會遇到這種事,你要保護我。」


    「我知道,你是我重要的附身,可是我不想和他們交手。」


    嗚嘎嘴上這麽說,身體卻越來越大,冒出藍色的火焰。


    「無謂的掙紮。」


    少女高舉的手心已經聚集了白色的雷電。


    「我看你們是不見黃河不落淚。」


    她擊出手中的雷電。


    雷電宛如張牙舞爪的大蛇,直直向我撲來。


    一眨眼的工夫,嗚嘎也發出藍色火焰。


    兩股力量在我眼前撞擊,發出的閃光幾乎把我的眼睛照瞎了。我什麽都看不到。


    「嗚嘎!」


    當視力恢複時,我發現嗚嘎淒慘地倒在地上。


    看到它吐出舌頭倒在地上,我忍不住衝了過去。


    「嗚嘎,你沒事吧?」


    「雖然有點嚇到了,不過我沒事。」


    嗚嘎若無其事地輕輕飄了起來。


    「哎唷,居然還活著,沒想到還很耐打啊。」


    少女和呀答毫發無傷。


    她頭上頂著呀答走了過來,似乎確信他們已經獲得絕對的勝利。


    「東洋的神又醜又沒用,我的呀答又強又漂亮。」


    「呀答不也是日本的神明嗎?」


    「我已經不是日本的神了。」


    「因為我的呀答已經拋棄東洋,獲得新生了,所以已經不再是東洋的神。」


    「我要透過這個女孩,在這個國家成為新的神,贏取民眾的信仰。」


    「真可悲,難道你喪失了身為日本古老神明的驕傲嗎?」


    「是日本人先拋棄我,我無法原諒日本人。」


    「你沒有資格談論神!」


    嗚嘎好像受到了什麽刺激,突然大叫起來。


    它的呐喊把我和少女都嚇得腿軟,不知如何是好。


    嗚嘎小小的身體膨脹得比我更大,宛如一隻白虎。


    「幹、幹什麽?隻不過變大而已,你以為可以打得贏呀答嗎?」


    少女恢複了鎮定,掌心再度聚集起雷電。


    「讓你們見識一下呀答的厲害。」


    她的話音剛落,呀答就發出響徹天際的叫聲,她的聲音宛如打雷聲。


    少女全身被碧色的雷包圍,和頭頂上的呀答合為一體,猶如青龍的化身。


    「看招!」少女大叫的同時,嗚嘎也叫了起來。


    兩股巨大的力量正麵交鋒,貫穿天空,震撼了大地。


    巨大的聲音帶走了我的聽力,四散的閃光再度把世界染成一片白色。


    「嗚嘎……」


    當世界終於恢複平靜時,嗚嘎再度癱倒在地。


    它的身體已經恢複原狀,吐著舌頭,一副死相。我慌忙衝過去,緊緊抱著它,它立刻張開眼睛,飄在空中。


    「稻荷,別擔心,你的性命由我保護。」


    聽到它這麽說,我不禁有點感動,不過一看少女和呀答,發現他們毫發無傷。


    「東洋的神果然沒什麽能耐。」


    少女堅信他們獲得了徹底的勝利,加速呼吸,再度在掌心聚集了雷電。


    嗚嘎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身上的火比平時更微弱。


    「我要摧毀你們,我說到做到。」


    少女手中的雷電撲向我們,嗚嘎立刻跳到我前麵,用小小的身體擋住了雷電。


    她接二連三地發出雷電,嗚嘎都舍身擋住了。


    「稻荷,我不會讓他們動你一根寒毛,你放心吧。」


    每承受一次呀答的雷擊,嗚嘎身體周圍的火就越來越小。


    嗚嘎越來越虛弱,身體周圍的火焰也幾乎快熄滅了,就連浮在半空中也很吃力。


    「惡靈,去死吧!」


    「住手,嗚嘎快死了!」


    我抱起擋在我前麵的嗚嘎。


    雖然我之前一直期待嗚嘎消失,可是我並不希望它死去。我無法坐視嗚嘎死在我麵前不管。


    少女不願罷休,一次又一次地向抱著嗚嘎的我擊出雷電。


    我叫不出聲音,也感受不到疼痛,當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和嗚嘎抱在一起,倒在地上。


    我很想挪動身體,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街妹最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少女踩在已經動彈不得的我的身上。


    在毫不掩飾的憎恨踐踏下,我陷入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踩在我身上,


    被體型嬌小的少女踩在腳下,雖然不會很痛,不過被她每踩一腳,心就發出碎裂的慘叫。


    「趕快走吧,上課快遲到了。」


    「已經這麽晚了嗎?那趕快走吧。」


    聽到呀答的提醒,少女立刻停止繼續蹂躪我,她說話的聲音簡直就像玩膩遊戲的小孩子。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少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和嗚嘎都倒地不起,靜靜細聽著地麵傳來的回音。


    少女和呀答離開後,周圍一片早晨柔和的空氣。在溫暖的陽光照射下,麻痹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


    我用比華還要慢好幾倍的動作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根希望牌短煙。


    就連萬裏晴空似乎也在憎恨我。


    這個世界似乎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心情沮喪地抽著煙。


    「嗚嘎,你也在怨恨日本族拋棄了你嗎?我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我喜歡你,我喜歡日本族。」


    嗚嘎發出微弱的火苗,消失在瘀青中。


    它的話稍稍安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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