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黑心如奴隸
黑心騎士團的奴隸被善心冒險者公會挖角後升上S級 作者：寺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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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圖：凪のあすから
我叫吉德。
沒有姓，就隻叫做吉德。
雙親既非貴族，也不是了不起的商人。應該吧。
為什麽說『應該』呢？
其實我對父母不太瞭解。
大約五歲的時候，父母帶我去森林，卻在那片森林被魔物吃掉了。
我聽父母的話逃走後，在森林裏獨自活過了十年。
問我怎麽活下來的嗎？
我把魔物殺來吃了。
當然，我一開始很弱小，隻殺得死小動物或落單的哥布林。
味道如何？
不好吃啊。而且我還吃壞過肚子，上吐下瀉的。
不過後來就漸漸習慣了。
隨著愈來愈清楚森林的地形，我不僅知道哪裏長著水果，也找得到甜美的果實。
雖說那些水果有毒就是了。
我脫離森林，大概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我終於回歸人類的村落了。
記得當時大家都很怕我。
不過這也難怪。看到剝下魔物和動物的毛皮拚接而成的衣服，任誰都會害怕吧。
雖然對我沒有敵意，但孩子們看到我就嚎啕大哭，甚至有人被我身上的味道薰得反胃嘔吐，最後村民們通報騎士團把我抓了起來。
你說我為什麽不辯解？
因為太久沒見到同類，我已經忘記該怎麽說話了。畢竟我最後一次說話是在五歲的時候。
當時隻顧著死命活下去，根本無暇開口對話。
啊啊，這是我後來聽說的。
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當初沒人來救我，在森林裏也沒見過任何人。
原來我那時所在的森林，是s級指定區域『禁忌森底』。
待在那種地方竟然還能存活，老實說我也很佩服自己。
與此同時，我也疑惑為何父母要帶我去那裏，落得被魔物吃掉的下場。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再也無從得知。
以下才是正題。
被騎士團逮捕後，我住進設施裏當個聽話的囚犯，享有供餐並能適度的運動──才沒這種好事。
不知道為什麽，騎士團會叫我幫忙解決與鄰國之間的紛爭，或是討伐巨龍。
不過跟在森林裏經曆過的事情相比，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問題在於我每天都被迫做這種事情，嚴重時甚至一個禮拜都不曾闔眼。
哎呀，真的好辛苦啊。
嗯？
為什麽用現在進行式？
這不是廢話嘛。
因為我現在還隸屬於騎士團呀。
「吉德！你在發什麽呆啊！」
某人衝著我大聲怒吼。
是我所屬的第一騎士團團長──蘭迪?伊斯拉。
金發碧眼的他體格健壯，梳著油頭。
據說他曾一口氣打倒上百隻龍，帝國列強進犯時更曾單槍匹馬地勇敢擊退敵軍，可說是名猛將。
「別以為可以待在我身邊就得意忘形了！！這次任務是為了國家！給我打起精神！！」
蘭迪每次說話總有固定的模式。
第二句話一定是為了國家。
唉……
就算要盡忠報國，也不該這樣壓榨別人吧。
我們──已經不眠不休地連續幹活三天了。
走在旁邊的騎士團團員們各個帶著黑眼圏，活像是要死不活的喪屍。
而且經過昨天的任務後，好幾十張熟悉的麵孔都不在了。
不曉得他們是被送進了醫療班，還是被死神帶走，消息恐怕要等日後才會知曉。雖然很多事情根本不會告知我們就是了。
啊啊，順帶一提，必須不眠不休地工作的隻限我們這些一般團員。
話雖如此，其他團員不是負傷送醫，就是依耗損的狀態輪替工作，就我一個人還安然無事。
團長蘭迪才剛跟我們會合。他難得會親自出馬，平常一個月頂多隻會見到他一次而已。
我大概猜想得到。
今天早上他一定是睡好吃飽，帶著滿滿的好心情來上工吧。
所以才能置身事外地對我們頤指氣使。
「父親大人，他們操勞好幾天了，行進的時候就別……而且吉德明顯過勞了，至少讓他……」
此時，某人開口緩頰。
是第一騎士團副團長──席拉?伊斯拉。
這位美少女有著一雙湛藍眼眸，頂著一頭及肩的金發。盡管飽受日曬，依然掩蓋不了那白皙的肌膚。
她於幾個月前加入騎士團後，眨眼間就升上了副團長的職位。
不僅實力傑出，據說速度更超越了人類這個『物種』的範疇。
順帶一提，我從未見識過團長、副團長級之人的實力。
因為每次奔赴前線的都是我們一般團員。
「你這是在說什麽。這些家夥接下來才要開打呢，體力這麽虛怎麽行！」
「可是……好歹我們也──」
「別瞎操心了！就算這些家夥不行，還有我們在。要見機出手！當然，我也不例外，同樣會伺機而動的。」
蘭迪自信滿滿地說道。
唉……
下次要何時才能睡啊？
這個騎士團實在是太黑心了。
◇
之後過了一個禮拜。
老實說，第三天之前還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不過第四天起時間就過得飛快。
往往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我現在正是這個狀態。
我很少回到這個房間，窗邊長滿了青苔。通常每間房都住十人，唯獨我被分配到專屬的小房間。
印象中是席拉幫忙說情的。
『您太壓榨吉德了！他確實有實力，應該得到合理的報酬……至少請給他一處能夠獨自放鬆的空間！』
她當時大概是這麽說的吧。
雖然很感謝她的好意，但因為我沒什麽時間打掃，以前共用房間時還有同居人幫忙清理，反而比較好。
如果是忍受不了髒亂的人，來到這房間恐怕撐不了十分鍾吧。房內散發黴味，稍稍走動就塵埃飛揚，窗邊還長著厚厚一層的苔癬。
雖然我也不喜歡這樣，卻又莫可奈何。畢竟我沒有打掃的時間和力氣。
這時──
一名訪客出現了。
不過來者並非一般的客人。
因為對方不是開門進來，而是從窗戶出現。
「是誰？」
「喔，趴在床上也能發現啊，不愧是妾身認可的人。」
「我可不是隻有趴著，還累積了連續執勤一個禮拜的疲勞啊。」
「天啊，你的工作環境這麽糟嗎？」
稚嫩的嗓音裏透出同情的哀切。
看來對方果然不是一般訪客──因為她根本不曉得這個騎士團的環境如何。
我好奇地轉頭，隻眼一瞥。
雖然我正在睡覺，但現在並非晚上，而是大白天。
刺眼的陽光照進房內，我勉強按捺住想要閉眼的衝動。
等到適應陽光後，我這才看清楚聲音的主人。
一道小小的身影坐在窗邊。
長度及膝的紫色秀發，猶如太陽的金色大眼──對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你是誰？」
「妾身乃是公會會長莉芙，此行是來挖角你的！」
「…………是嗎？」
「怎麽反應這麽平淡啊。」
公會。
我聽過這個稱呼，那是曾經共事過的團員入團前待的組織。
據說公會會把各種委托介紹給被稱為冒險者的人，冒險者隻要達成委托就能賺到錢。
雖然我對此多少有點興趣，但那位同事在跟我說完這件事的隔天，不知是蒙上天恩召，還是逃離騎士團，總之我沒能更進一步地打探詳情。
「隨便啦。不管怎樣，不能隨意闖入騎士團用地。你的父母親說不定正在擔心，勸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唔，莫非你不相信妾身？」
「你要我怎麽相信啊？公會會長是公會中最了不起的人吧？怎麽可能有組織會讓五歲小孩擔任領導人的職位。」
「妾身才不是五歲！不要僅憑外表下判斷！」
稚嫩的女孩氣呼呼地生著氣，看起來格外可愛。
平滑柔嫩的肌膚、不知汙穢為何物的清澈眼眸……無論怎麽看，對方都是個小女孩。
「不然你去問問其他人，看他們覺得你幾歲。除了瘋子以外，大家的答案應該都是未滿十歲才對。」
「這種事……妾身的確不得不承認。不過！妾身不是五歲！」
「……是嗎？不過怎樣都好，就當你是大人好了。」
我可沒閑工夫跟小孩子繼續爭論。
於是我閉上眼睛，再度入睡。
現在得好好補充睡眠才行，我才不想浪費時間跟對方周旋。
「你肯定不是這麽想吧。算了，你就先聽妾身說吧。」
女孩的嗓音突然變得嚴肅。
如果對方的態度還是跟剛才一樣，我根本不可能理會。不過突然出現這種反差感，我反而忍不住想聽了。
「吉德，剛才也說過了，妾身是親自來挖角你的。」
「……」
「雖然你拒絕過很多次，但妾身就抱持著最後一次的心態來見你。不好意思，妾身不認為這裏能讓你大展長才。」
「……」
「妾身已備妥一百枚金幣作為契約金。當然，隻要你加入公會，妾身還會讓你享有s級的待遇。」
「……」
「如何？能否給妾身一個答案呢？」
小女孩離開窗邊，走到我附近追問道。
「我有個問題，你說我拒絕過好幾次是什麽意思？」
「妾身曾透過騎士團傳話……不過你不是拒絕了嗎？莫非騎士團那邊什麽都沒跟你說？」
「在這裏我隻會接觸到工作、剩飯和死神。」
「……雖然老早就聽說過，難道王國騎士團真的腐敗了嗎？」
小女孩說得一針見血。
我曾多次聽團員提到外麵的工作環境。盡管那些回憶可能經過美化，但感覺都挺不錯的。相形之下，騎士團的環境更顯惡劣。
「要是能走的話，我也想走啊。不過我是被騎士團囚禁的犯人，不得已隻好作為團員為他們賣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不由得埋怨起來。
說不定眼前的小女孩……會願意聽我吐苦水。
「嗬嗬，放心吧。妾身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忙，隻要你開口答應就好。」
「……？」
聽到小女孩自信滿滿地這麽說，我心中不禁浮現問號。
◇
在那之後不久，房門被人打開。
還附帶砰咚一聲猛烈的聲響。這扇房門本來就沒有鎖，因此根本沒有隱私可言。
「吉德，過來！」
來者並非平常叫我起床的團員，而是第一騎士團團長蘭迪。
這人竟然特地跑來叫我起床……莫非今天的工作是征服全大陸？
「有什麽事嗎？」
「少囉嗦，叫你來就來！別拖拖拉拉的！」
「……是。」
我睡了多久呢？
一小時……不，從光線照進窗戶的角度推測，我大概睡了三小時吧。
還在森林裏的時候，因為成天跟死亡比鄰而居，我總是提心吊膽，幾乎都沒入睡。那段時光是很好的經驗。不，算不算好經驗還有待商榷。
這次會是什麽工作呢……真希望可以讓我多睡一會兒……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跟隨蘭迪來到一處從未到過的房間。
「這裏是？」
「……」
蘭迪並未回答，似乎心情極差。
抬頭一看，隻見上頭有塊牌子寫著『談話室』，這裏想必是用來談論事情的地方吧。為什麽我會被叫來這裏呢？
我邊思索邊走進房內。
兩套沙發正對著擺放，中間是張似乎要價不菲的黑色桌子。
其中一套沙發上坐著一名可愛的女孩，總感覺似曾相識……──啊啊，她就是那個不曉得從哪裏溜進來、聲稱自己是公會會長的莉芙。
席拉也坐在另一套沙發上。
「坐。」
蘭迪瞥了一眼莉芙所在之處，對我說道。意思是要我坐到莉芙那邊的沙發上嗎？
……這是怎麽一回事？
真的可以坐下嗎？這魔鬼平常老愛叫人叉開雙腿、與肩同寬地站上一整天，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我檢視沙發，察看是否被設下魔法陣，不過看樣子並沒有暗藏玄機。
確認安全無虞後，我屈身坐下。
我本以為蘭迪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怒斥「誰準你坐了！？」。
意外的是，蘭迪隻是靜靜地坐到席拉身旁，惡狠狠地瞪向莉芙。看來他無意對我多說什麽。
不過，他怎麽這樣看著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呢？那眼神幾乎都可以殺人了。
莉芙不以為意地看著我，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麽快又見麵了呢，吉德。」
那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幾乎沒留下印象。不過還是依稀記得見過她，以及我們之間的對話內容。
於是我開始認真思考。
……這情況該不會是──
「所以吉德可以退出騎士團囉？」
莉芙劈頭問道。
蘭迪聞言頓時額冒青筋，重重拍打桌子，口沫橫飛地怒斥：
「我不是說了要先問吉德的意見嗎！！」
唔喔。
蘭迪突然發火，害我有點嚇到。不過我早就習慣了，倒還不至於因此心跳加速。
席拉則顯得大吃一驚。大概是因為她從沒見過親生父親……不，正因是父女，她才沒見過蘭迪氣得暴跳如雷的樣子吧？
你最好記住，蘭迪暴怒前都是有徵兆的。我在心中暗自對席拉說，但也不曉得她有沒有感受到。肯定沒有吧。
「唔。那麽吉德，妾身再跟你確認一次。你想不想離開騎士團，加入公會呢？」
「……啊。」
對了，莉芙好像提過要我從騎士團跳槽到公會的事。
還說願意支付一百枚金幣作為契約金或訂金。騎士團的薪水扣除生活費等開銷後也才十枚銅幣，所以老實說我覺得很可疑。
不如說，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敢置信。
「啊，妾身已經把契約金帶來囉。拿去。」
大概是我露出了懷疑的神情。
隻見莉芙從平坦的懷裏掏出鼓鼓的麻袋，將其擺在桌上。這東西是從哪裏變出來的？莫非她動用了空間魔法？因為我還很困，所以也搞不太清楚狀況。
麻袋裏確實塞滿了金幣，乍看之下多得數不清。
我咕嚕一聲地吞了口口水。
我很少花錢。一方麵是沒機會花，況且工資本來就少，甚至有些月份沒拿到薪水。
不過，我還記得自己花費為數不多的薪水所吃的飯。充滿油脂的牛排和鮮美的熱湯，至今依舊令我難以忘懷。
那些花三枚銅幣就能買到，若有這麽多金幣能做些什麽呢？
可以擁有自己的家……雇人打掃……當然還能吃到各種美味的食物……
夢想……逐漸萌芽。
「喂！吉德，你的使命是什麽！？給我說說看！不正是『奉獻身心，保衛國家』嗎！！你總不可能在金錢利誘下動搖吧！？」
「不，我要退出騎士團去公會。」
「啊！？」
蘭迪橫眉豎目地瞪著我。
然後開口對我一陣臭罵。
「你還有身為騎士團一員的自尊嗎！？你這樣還算是第一騎士團的人嗎！？一直以來，你不都是為了保護國家而賣命嗎！？人家不過亮出錢來，你就搖著尾巴示好！？簡直愚蠢至極！太可恥了！」
蘭迪說得振振有辭，但那些在我看來其實都無所謂。
我的眼睛隻盯著滿袋子的金幣。
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不過有個問題──我是騎士團的階下囚。
「嗚呼呼，所以吉德決定退出騎士團囉？」
「……不，這怎麽行！今後吉德也要繼續為騎士團效力！這家夥是騎士團逮捕的犯人！」
「唔？這就奇怪了。吉德不是犯人，隻是被騎士團收容吧？聽起來好像是你巧用話術，騙他當個團員做牛做馬。莫非騎士團不像我們公會，還有束縛個人的規則存在？」
「這種事……！」
「嗬嗬嗬。死命壓榨別人，甚至不給他機會思考，真是慘無人道呢。不過這樣一來，吉德就會徹底改觀呢。你是時候放手了，吉德也這麽認為吧？」
「唉，既然我沒有錯，那我就放心去公會了。」
所以我不是犯人囉？
因為不想被國內的人當成犯人追緝，我才從未想過逃跑，結果卻適得其反。
「唔……！我要糾正吉德自甘墮落的個性！讓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蘭迪挺身試圖揪住我。
然而，先前默默旁觀的席拉卻製止了他。
「父親大人！請您住手！」
「你在說什麽蠢話，席拉！我這是在糾正這家夥的個性啊！」
「父親大人的所作所為是要摧毀一個人吧！？他都說想走了，您就別再勉強人家……！」
「咕唔唔……！席拉！當初我會提拔你當副團長，就是因為以長遠的目光看來，應該先改變你的價值觀！你連這點都不懂嗎！這個國家需要戰力！哪怕需要動武……！」
「什麽動武！騎士團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過吉德的實力啊……！」
兩人如此說著。
爭論聲響徹房內。
在這種情況下，我對莉芙問道：
「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騎士團？」
「手續這樣就算辦完了，你現在就可以離席囉。」
「……是嗎？」
我思考了一會兒。
離開騎士團就等於得割舍既有的睡鋪和三餐，這樣真的好嗎？
雖然待在這個職場裏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但再怎麽說也是個『職場』──
話雖如此，我還是尋思一秒就起身走人。
畢竟除了地獄以外，沒有比這裏更糟糕的環境了。既然騎士團是地獄，那麽不管之後去哪裏，結果都不會比現在更壞。
若是回到五歲待在禁忌森底那時重頭再來一次的話，我可能還是會選擇騎士團也不一定。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開心能遇到這種意外之喜。
──總之，我想到其他地方追求比現在更好的人生。
於是我懷著這般想法，撇下試圖挽留我的蘭迪，離開了現場。
圖源：狂氣
掃圖：擼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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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吉德。
沒有姓，就隻叫做吉德。
雙親既非貴族，也不是了不起的商人。應該吧。
為什麽說『應該』呢？
其實我對父母不太瞭解。
大約五歲的時候，父母帶我去森林，卻在那片森林被魔物吃掉了。
我聽父母的話逃走後，在森林裏獨自活過了十年。
問我怎麽活下來的嗎？
我把魔物殺來吃了。
當然，我一開始很弱小，隻殺得死小動物或落單的哥布林。
味道如何？
不好吃啊。而且我還吃壞過肚子，上吐下瀉的。
不過後來就漸漸習慣了。
隨著愈來愈清楚森林的地形，我不僅知道哪裏長著水果，也找得到甜美的果實。
雖說那些水果有毒就是了。
我脫離森林，大概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我終於回歸人類的村落了。
記得當時大家都很怕我。
不過這也難怪。看到剝下魔物和動物的毛皮拚接而成的衣服，任誰都會害怕吧。
雖然對我沒有敵意，但孩子們看到我就嚎啕大哭，甚至有人被我身上的味道薰得反胃嘔吐，最後村民們通報騎士團把我抓了起來。
你說我為什麽不辯解？
因為太久沒見到同類，我已經忘記該怎麽說話了。畢竟我最後一次說話是在五歲的時候。
當時隻顧著死命活下去，根本無暇開口對話。
啊啊，這是我後來聽說的。
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當初沒人來救我，在森林裏也沒見過任何人。
原來我那時所在的森林，是s級指定區域『禁忌森底』。
待在那種地方竟然還能存活，老實說我也很佩服自己。
與此同時，我也疑惑為何父母要帶我去那裏，落得被魔物吃掉的下場。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再也無從得知。
以下才是正題。
被騎士團逮捕後，我住進設施裏當個聽話的囚犯，享有供餐並能適度的運動──才沒這種好事。
不知道為什麽，騎士團會叫我幫忙解決與鄰國之間的紛爭，或是討伐巨龍。
不過跟在森林裏經曆過的事情相比，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問題在於我每天都被迫做這種事情，嚴重時甚至一個禮拜都不曾闔眼。
哎呀，真的好辛苦啊。
嗯？
為什麽用現在進行式？
這不是廢話嘛。
因為我現在還隸屬於騎士團呀。
「吉德！你在發什麽呆啊！」
某人衝著我大聲怒吼。
是我所屬的第一騎士團團長──蘭迪?伊斯拉。
金發碧眼的他體格健壯，梳著油頭。
據說他曾一口氣打倒上百隻龍，帝國列強進犯時更曾單槍匹馬地勇敢擊退敵軍，可說是名猛將。
「別以為可以待在我身邊就得意忘形了！！這次任務是為了國家！給我打起精神！！」
蘭迪每次說話總有固定的模式。
第二句話一定是為了國家。
唉……
就算要盡忠報國，也不該這樣壓榨別人吧。
我們──已經不眠不休地連續幹活三天了。
走在旁邊的騎士團團員們各個帶著黑眼圏，活像是要死不活的喪屍。
而且經過昨天的任務後，好幾十張熟悉的麵孔都不在了。
不曉得他們是被送進了醫療班，還是被死神帶走，消息恐怕要等日後才會知曉。雖然很多事情根本不會告知我們就是了。
啊啊，順帶一提，必須不眠不休地工作的隻限我們這些一般團員。
話雖如此，其他團員不是負傷送醫，就是依耗損的狀態輪替工作，就我一個人還安然無事。
團長蘭迪才剛跟我們會合。他難得會親自出馬，平常一個月頂多隻會見到他一次而已。
我大概猜想得到。
今天早上他一定是睡好吃飽，帶著滿滿的好心情來上工吧。
所以才能置身事外地對我們頤指氣使。
「父親大人，他們操勞好幾天了，行進的時候就別……而且吉德明顯過勞了，至少讓他……」
此時，某人開口緩頰。
是第一騎士團副團長──席拉?伊斯拉。
這位美少女有著一雙湛藍眼眸，頂著一頭及肩的金發。盡管飽受日曬，依然掩蓋不了那白皙的肌膚。
她於幾個月前加入騎士團後，眨眼間就升上了副團長的職位。
不僅實力傑出，據說速度更超越了人類這個『物種』的範疇。
順帶一提，我從未見識過團長、副團長級之人的實力。
因為每次奔赴前線的都是我們一般團員。
「你這是在說什麽。這些家夥接下來才要開打呢，體力這麽虛怎麽行！」
「可是……好歹我們也──」
「別瞎操心了！就算這些家夥不行，還有我們在。要見機出手！當然，我也不例外，同樣會伺機而動的。」
蘭迪自信滿滿地說道。
唉……
下次要何時才能睡啊？
這個騎士團實在是太黑心了。
◇
之後過了一個禮拜。
老實說，第三天之前還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不過第四天起時間就過得飛快。
往往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我現在正是這個狀態。
我很少回到這個房間，窗邊長滿了青苔。通常每間房都住十人，唯獨我被分配到專屬的小房間。
印象中是席拉幫忙說情的。
『您太壓榨吉德了！他確實有實力，應該得到合理的報酬……至少請給他一處能夠獨自放鬆的空間！』
她當時大概是這麽說的吧。
雖然很感謝她的好意，但因為我沒什麽時間打掃，以前共用房間時還有同居人幫忙清理，反而比較好。
如果是忍受不了髒亂的人，來到這房間恐怕撐不了十分鍾吧。房內散發黴味，稍稍走動就塵埃飛揚，窗邊還長著厚厚一層的苔癬。
雖然我也不喜歡這樣，卻又莫可奈何。畢竟我沒有打掃的時間和力氣。
這時──
一名訪客出現了。
不過來者並非一般的客人。
因為對方不是開門進來，而是從窗戶出現。
「是誰？」
「喔，趴在床上也能發現啊，不愧是妾身認可的人。」
「我可不是隻有趴著，還累積了連續執勤一個禮拜的疲勞啊。」
「天啊，你的工作環境這麽糟嗎？」
稚嫩的嗓音裏透出同情的哀切。
看來對方果然不是一般訪客──因為她根本不曉得這個騎士團的環境如何。
我好奇地轉頭，隻眼一瞥。
雖然我正在睡覺，但現在並非晚上，而是大白天。
刺眼的陽光照進房內，我勉強按捺住想要閉眼的衝動。
等到適應陽光後，我這才看清楚聲音的主人。
一道小小的身影坐在窗邊。
長度及膝的紫色秀發，猶如太陽的金色大眼──對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你是誰？」
「妾身乃是公會會長莉芙，此行是來挖角你的！」
「…………是嗎？」
「怎麽反應這麽平淡啊。」
公會。
我聽過這個稱呼，那是曾經共事過的團員入團前待的組織。
據說公會會把各種委托介紹給被稱為冒險者的人，冒險者隻要達成委托就能賺到錢。
雖然我對此多少有點興趣，但那位同事在跟我說完這件事的隔天，不知是蒙上天恩召，還是逃離騎士團，總之我沒能更進一步地打探詳情。
「隨便啦。不管怎樣，不能隨意闖入騎士團用地。你的父母親說不定正在擔心，勸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唔，莫非你不相信妾身？」
「你要我怎麽相信啊？公會會長是公會中最了不起的人吧？怎麽可能有組織會讓五歲小孩擔任領導人的職位。」
「妾身才不是五歲！不要僅憑外表下判斷！」
稚嫩的女孩氣呼呼地生著氣，看起來格外可愛。
平滑柔嫩的肌膚、不知汙穢為何物的清澈眼眸……無論怎麽看，對方都是個小女孩。
「不然你去問問其他人，看他們覺得你幾歲。除了瘋子以外，大家的答案應該都是未滿十歲才對。」
「這種事……妾身的確不得不承認。不過！妾身不是五歲！」
「……是嗎？不過怎樣都好，就當你是大人好了。」
我可沒閑工夫跟小孩子繼續爭論。
於是我閉上眼睛，再度入睡。
現在得好好補充睡眠才行，我才不想浪費時間跟對方周旋。
「你肯定不是這麽想吧。算了，你就先聽妾身說吧。」
女孩的嗓音突然變得嚴肅。
如果對方的態度還是跟剛才一樣，我根本不可能理會。不過突然出現這種反差感，我反而忍不住想聽了。
「吉德，剛才也說過了，妾身是親自來挖角你的。」
「……」
「雖然你拒絕過很多次，但妾身就抱持著最後一次的心態來見你。不好意思，妾身不認為這裏能讓你大展長才。」
「……」
「妾身已備妥一百枚金幣作為契約金。當然，隻要你加入公會，妾身還會讓你享有s級的待遇。」
「……」
「如何？能否給妾身一個答案呢？」
小女孩離開窗邊，走到我附近追問道。
「我有個問題，你說我拒絕過好幾次是什麽意思？」
「妾身曾透過騎士團傳話……不過你不是拒絕了嗎？莫非騎士團那邊什麽都沒跟你說？」
「在這裏我隻會接觸到工作、剩飯和死神。」
「……雖然老早就聽說過，難道王國騎士團真的腐敗了嗎？」
小女孩說得一針見血。
我曾多次聽團員提到外麵的工作環境。盡管那些回憶可能經過美化，但感覺都挺不錯的。相形之下，騎士團的環境更顯惡劣。
「要是能走的話，我也想走啊。不過我是被騎士團囚禁的犯人，不得已隻好作為團員為他們賣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不由得埋怨起來。
說不定眼前的小女孩……會願意聽我吐苦水。
「嗬嗬，放心吧。妾身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忙，隻要你開口答應就好。」
「……？」
聽到小女孩自信滿滿地這麽說，我心中不禁浮現問號。
◇
在那之後不久，房門被人打開。
還附帶砰咚一聲猛烈的聲響。這扇房門本來就沒有鎖，因此根本沒有隱私可言。
「吉德，過來！」
來者並非平常叫我起床的團員，而是第一騎士團團長蘭迪。
這人竟然特地跑來叫我起床……莫非今天的工作是征服全大陸？
「有什麽事嗎？」
「少囉嗦，叫你來就來！別拖拖拉拉的！」
「……是。」
我睡了多久呢？
一小時……不，從光線照進窗戶的角度推測，我大概睡了三小時吧。
還在森林裏的時候，因為成天跟死亡比鄰而居，我總是提心吊膽，幾乎都沒入睡。那段時光是很好的經驗。不，算不算好經驗還有待商榷。
這次會是什麽工作呢……真希望可以讓我多睡一會兒……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跟隨蘭迪來到一處從未到過的房間。
「這裏是？」
「……」
蘭迪並未回答，似乎心情極差。
抬頭一看，隻見上頭有塊牌子寫著『談話室』，這裏想必是用來談論事情的地方吧。為什麽我會被叫來這裏呢？
我邊思索邊走進房內。
兩套沙發正對著擺放，中間是張似乎要價不菲的黑色桌子。
其中一套沙發上坐著一名可愛的女孩，總感覺似曾相識……──啊啊，她就是那個不曉得從哪裏溜進來、聲稱自己是公會會長的莉芙。
席拉也坐在另一套沙發上。
「坐。」
蘭迪瞥了一眼莉芙所在之處，對我說道。意思是要我坐到莉芙那邊的沙發上嗎？
……這是怎麽一回事？
真的可以坐下嗎？這魔鬼平常老愛叫人叉開雙腿、與肩同寬地站上一整天，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我檢視沙發，察看是否被設下魔法陣，不過看樣子並沒有暗藏玄機。
確認安全無虞後，我屈身坐下。
我本以為蘭迪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怒斥「誰準你坐了！？」。
意外的是，蘭迪隻是靜靜地坐到席拉身旁，惡狠狠地瞪向莉芙。看來他無意對我多說什麽。
不過，他怎麽這樣看著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呢？那眼神幾乎都可以殺人了。
莉芙不以為意地看著我，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麽快又見麵了呢，吉德。」
那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幾乎沒留下印象。不過還是依稀記得見過她，以及我們之間的對話內容。
於是我開始認真思考。
……這情況該不會是──
「所以吉德可以退出騎士團囉？」
莉芙劈頭問道。
蘭迪聞言頓時額冒青筋，重重拍打桌子，口沫橫飛地怒斥：
「我不是說了要先問吉德的意見嗎！！」
唔喔。
蘭迪突然發火，害我有點嚇到。不過我早就習慣了，倒還不至於因此心跳加速。
席拉則顯得大吃一驚。大概是因為她從沒見過親生父親……不，正因是父女，她才沒見過蘭迪氣得暴跳如雷的樣子吧？
你最好記住，蘭迪暴怒前都是有徵兆的。我在心中暗自對席拉說，但也不曉得她有沒有感受到。肯定沒有吧。
「唔。那麽吉德，妾身再跟你確認一次。你想不想離開騎士團，加入公會呢？」
「……啊。」
對了，莉芙好像提過要我從騎士團跳槽到公會的事。
還說願意支付一百枚金幣作為契約金或訂金。騎士團的薪水扣除生活費等開銷後也才十枚銅幣，所以老實說我覺得很可疑。
不如說，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敢置信。
「啊，妾身已經把契約金帶來囉。拿去。」
大概是我露出了懷疑的神情。
隻見莉芙從平坦的懷裏掏出鼓鼓的麻袋，將其擺在桌上。這東西是從哪裏變出來的？莫非她動用了空間魔法？因為我還很困，所以也搞不太清楚狀況。
麻袋裏確實塞滿了金幣，乍看之下多得數不清。
我咕嚕一聲地吞了口口水。
我很少花錢。一方麵是沒機會花，況且工資本來就少，甚至有些月份沒拿到薪水。
不過，我還記得自己花費為數不多的薪水所吃的飯。充滿油脂的牛排和鮮美的熱湯，至今依舊令我難以忘懷。
那些花三枚銅幣就能買到，若有這麽多金幣能做些什麽呢？
可以擁有自己的家……雇人打掃……當然還能吃到各種美味的食物……
夢想……逐漸萌芽。
「喂！吉德，你的使命是什麽！？給我說說看！不正是『奉獻身心，保衛國家』嗎！！你總不可能在金錢利誘下動搖吧！？」
「不，我要退出騎士團去公會。」
「啊！？」
蘭迪橫眉豎目地瞪著我。
然後開口對我一陣臭罵。
「你還有身為騎士團一員的自尊嗎！？你這樣還算是第一騎士團的人嗎！？一直以來，你不都是為了保護國家而賣命嗎！？人家不過亮出錢來，你就搖著尾巴示好！？簡直愚蠢至極！太可恥了！」
蘭迪說得振振有辭，但那些在我看來其實都無所謂。
我的眼睛隻盯著滿袋子的金幣。
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不過有個問題──我是騎士團的階下囚。
「嗚呼呼，所以吉德決定退出騎士團囉？」
「……不，這怎麽行！今後吉德也要繼續為騎士團效力！這家夥是騎士團逮捕的犯人！」
「唔？這就奇怪了。吉德不是犯人，隻是被騎士團收容吧？聽起來好像是你巧用話術，騙他當個團員做牛做馬。莫非騎士團不像我們公會，還有束縛個人的規則存在？」
「這種事……！」
「嗬嗬嗬。死命壓榨別人，甚至不給他機會思考，真是慘無人道呢。不過這樣一來，吉德就會徹底改觀呢。你是時候放手了，吉德也這麽認為吧？」
「唉，既然我沒有錯，那我就放心去公會了。」
所以我不是犯人囉？
因為不想被國內的人當成犯人追緝，我才從未想過逃跑，結果卻適得其反。
「唔……！我要糾正吉德自甘墮落的個性！讓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蘭迪挺身試圖揪住我。
然而，先前默默旁觀的席拉卻製止了他。
「父親大人！請您住手！」
「你在說什麽蠢話，席拉！我這是在糾正這家夥的個性啊！」
「父親大人的所作所為是要摧毀一個人吧！？他都說想走了，您就別再勉強人家……！」
「咕唔唔……！席拉！當初我會提拔你當副團長，就是因為以長遠的目光看來，應該先改變你的價值觀！你連這點都不懂嗎！這個國家需要戰力！哪怕需要動武……！」
「什麽動武！騎士團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過吉德的實力啊……！」
兩人如此說著。
爭論聲響徹房內。
在這種情況下，我對莉芙問道：
「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騎士團？」
「手續這樣就算辦完了，你現在就可以離席囉。」
「……是嗎？」
我思考了一會兒。
離開騎士團就等於得割舍既有的睡鋪和三餐，這樣真的好嗎？
雖然待在這個職場裏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但再怎麽說也是個『職場』──
話雖如此，我還是尋思一秒就起身走人。
畢竟除了地獄以外，沒有比這裏更糟糕的環境了。既然騎士團是地獄，那麽不管之後去哪裏，結果都不會比現在更壞。
若是回到五歲待在禁忌森底那時重頭再來一次的話，我可能還是會選擇騎士團也不一定。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開心能遇到這種意外之喜。
──總之，我想到其他地方追求比現在更好的人生。
於是我懷著這般想法，撇下試圖挽留我的蘭迪，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