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瑟爾隊伍的早餐時間,基本上各不相同。


    隻不過,如果有委托或共同的事情要辦,他們倒是很容易一起吃早餐。因為利瑟爾總是盡可能睡到不能再睡為止,而劫爾叫醒他之後,常常順道一起坐到餐桌邊。


    今天沒有什麽必須全隊集合的要事,利瑟爾正一個人悠哉地享用早點。劫爾出門了,不曉得是昨晚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還是一大清早才離開旅店,不過本來就很少見到他一整天窩在旅店不出去。


    「貴族大人!」


    「貴族大人,早安——」


    早餐的分量不少,利瑟爾停下了雙手,正猶豫該怎麽辦。他好歹也是個男人,當然可以把這些食物硬塞下肚,但吃多了還是會覺得太撐。聽見喊他的稚嫩聲音,利瑟爾回過頭去。看來有辦法了。


    長期住在這間旅店的小女孩,和附近的兩位小男孩一起站在那裏。他們快步走近利瑟爾,手上抱著教科書,顯然這趟過來的目的和平常一樣。


    「可不可以教我們做功課,剩下的東西我幫你吃!」


    「我也幫你吃!」


    「你們很懂得交涉哦。」


    「嘿嘿!」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興衝衝地爬上利瑟爾隔壁的椅子,兩個小男孩也重新拿穩書本,坐到空位上。自從利瑟爾提醒過後,他們都乖乖不在餐廳奔跑,吃東西的時候也一定會坐下來吃。


    好幾次,利瑟爾曾經看見他們的母親氣呼呼地抱怨:為什麽孩子不聽自己的話,利瑟爾說的就願意乖乖遵守?他總覺得有點抱歉。


    「阿姨明明就知道貴族大人吃不下,為什麽裝這麽多啊?」


    「不,這是我勉強吃得完的分量,完全被她看穿了。」


    「那貴族大人,你為什麽不把它全部吃光光?」


    「吃太撐會想睡覺呀。」


    「原來是這樣!」孩子們點點頭。利瑟爾見狀笑了,真是群率真的孩子。


    以利瑟爾的身份,他本來不可能有「剩下的東西拿給別人吃」的觀念,但他對於這種事情本來就不特別反感。這種靈活的思考方式,才是他來到另一個世界,仍然能夠享受現狀的主因吧。


    「注意你拿湯匙的姿勢哦,本來好不容易變端正了。」


    「啊,忘記了!」


    看著孩子們津津有味地吃下剩下的麵包,利瑟爾朝著其中一個男孩提醒道。男孩沒有抱怨,乖乖改正了拿湯匙的手勢,利瑟爾看了也偏了偏頭以示讚許。孩子們的儀態確實一點一點改善,他們的母親都非常樂見其成。


    看見幼小的女孩撕下麵包,熟練使用奶油刀的模樣,她的雙親曾經驚訝得說不出話,還跑來跟利瑟爾道謝。不愧是女孩子,盡管年紀還小,優美的儀態總是學得很快,這是利瑟爾當時的回答。


    「謝謝招待——」


    「謝謝貴族大人招待!」


    「嗯,也謝謝你們。我收拾一下餐具,請你們先準備好文具吧。」


    「好——」聽著孩子們乖巧的答複,利瑟爾端起托盤。


    這些乖孩子跟他以前的學生真是天壤之別。想起愛徒從前每次上課都大方展現他精湛的傳送魔術技巧,展開華麗大逃亡,利瑟爾感慨地這麽想道,將碗盤端了過去。「真是的,我來就好了啦。」女主人笑著說道,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托盤。


    她俐落地收拾好餐盤,三兩下將孩子們圍坐的那張桌子擦拭幹淨,又離開了。原來如此,或許這就是自己的不足之處吧,利瑟爾開始檢討自己在冰菓攤的失敗經驗。他下定決心,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絲毫不打算放棄。


    「貴族大人,坐我旁邊,這邊這邊!」


    「我的榮幸。」


    女孩啪搭啪搭拍著椅子,利瑟爾也順勢坐了下來。


    「你們過來這裏之前,有沒有好好告訴媽媽呀?」


    「媽媽笑咪咪地把我趕出來了!」


    「媽媽要我轉告貴族大人說,請多多關照,還說想送你伴手禮,但是太,呃……太惶恐了?」


    確實很難想象一般的家庭主婦送給冒險者什麽東西,但惶恐指的是?這顯然不是因為他變得更像冒險者的緣故。為什麽?利瑟爾偏著頭,接過孩子們遞過來的教科書。


    「啊,稍微變難一點了呢。」


    簡單的算術,還有稍微困難一些的應用問題。雖然還沒有超出基礎範圍,但難度比之前提升了一個階段,因此把孩子們難倒了吧。


    「你們自己努力解過一次了嗎?」


    「試過了!沒有試過就問的話,貴族大人不會回答嘛。」


    「積極學習的態度很重要喲。」


    利瑟爾不是老師,是冒險者,沒有義務陪伴隻想偷懶的小朋友。假如這三個孩子不打算認真學習,利瑟爾會完美打發掉他們,開始看自己的書。


    麵對從前那位學生的時候也一樣,每一次他消失無蹤,利瑟爾總是不去找他,徑自看起書來。這麽持續一個月之後,學生也不再逃跑了,直到現在,利瑟爾還記得他當時苦澀不堪的表情。


    「貴族大人,給你看!」


    「「拜托你了!」」


    三個孩子爭先恐後地遞出自己努力計算過的紙張,指導起來真有成就感。


    「我看看……嗯,你們很努力呢,算得比之前好很多喲。」


    「真的嗎!」


    「嗯,真的。那我們來看看算錯的地方……」


    利瑟爾才剛這麽說,餐廳外麵便傳來一道陌生、強勢的聲音。


    「失禮了,旅店的主人在嗎!」


    「來了、來了!」女主人邊回答邊走向玄關,利瑟爾聽著外麵的動靜,事不關己地繼續指導孩子們。他們開始重新計算寫錯的題目,小朋友一邊絞盡腦汁苦思,一邊憑著利瑟爾給的線索再度挑戰。正當他看著這一幕的時候,餐廳的門忽然打了開來。


    「利瑟爾先生啊,你方便過來一下嗎?」


    「好的。」


    先前好像也遇過類似的事情,利瑟爾邊想邊站起身來。「你還在教我們功課耶!」孩子們不滿地抱怨,利瑟爾向他們道了歉,苦笑著答應會立刻回來,接著便走向玄關。


    原來如此,看見擋在玄關的幾名男子,利瑟爾在內心點頭。那群人身穿白銀盔甲,上頭刻著帕魯特達爾的國徽。身為國家守護者的騎士,正迎麵凝視著利瑟爾。


    看見女主人擔憂的表情,利瑟爾揮揮手告訴她別擔心,請她回去忙旅店的工作,然後麵對站在最前方的騎士開口。


    「騎士大人竟然親自來到這種地方,請問有何貴幹?」


    看見利瑟爾悠然的微笑,對方驚愕地瞠大了眼睛,不過立刻恢複了平常心。不愧是有能的騎士,利瑟爾在內心讚許道。


    王都的騎士,大部分都是生來就注定要成為騎士的人。對於貴族世家無法繼承家主地位的次男、三男而言,成為騎士是最高的榮譽,如果家族中優秀的騎士輩出,也能夠光耀門楣。


    因此為了不辱家門,他們自幼接受嚴格的教育,文武方麵都毫不馬虎。騎士們也絕不怠於訓練,他們努力培養起來的實力深得國民信賴。


    「你就是率領一刀隊伍的那位……冒險者沒錯吧?」


    「是的。」


    他果然又確認了一次。


    「關於大侵襲,我們有事想要請教,希望你跟我們到王城一趟。」


    「大侵襲嗎?」


    利瑟爾將善後事宜全丟給沙德處理,但其實因薩伊也數度捎來了後續情報。信上雖然無法寫得太詳細,不過聽說善後工作最近終於告一段落了。


    因薩伊的信乍看之下隻是閑話家常,當中卻提到大侵襲的主謀異形支配者,已經趁著建國慶典這段期間引渡回撒路思了。字裏行間透露出想在國內親手處罰他的怨恨,還有借此在外交上成功撈到各種便宜的洋洋得意。


    換言之,相關事件在王都也終於告一段落,上層終於有時間顧及其他方麵了。


    「(怪不得最近來自各方貴族的邀約都增加了。)」


    修補與鄰國之間的關係是當務之急,既然這件事辦完了,商業國也在沙德指揮之下,正以一日千裏的速度恢複原本狀態,那麽國家高層矚目的下一個重點,就是那些使出了超越人類認知的強大魔法、貌美絕倫的女子了。


    這時,唯一與她們有所交集的「一刀隊伍」,自然成了眾矢之的。


    「請問是哪位閣下的邀約呢?」


    「是一位公爵有事想要請教。」


    對方派遣騎士前來迎接,看來並不是單純以美女或強大的力量為目的。妖精們在大侵襲中展現了絕對的力量,貴族是想掌


    握她們的身份嗎?即使不到警戒或視之為威脅的地步,但高層也許判斷不能放任她們在外遊蕩也不一定。


    利瑟爾一行人見過幕後主謀,找他們去談話的另一個目的,想必是為了封口了。沒想到公爵親自出馬,看來驚動了相當高層的貴族,利瑟爾心想,露出抱歉的微笑。


    「非常抱歉,請容我推辭吧。」


    「……請問拒絕的理由是?」


    騎士們從來沒想過這一趟會遭到拒絕,一瞬間表現出動搖的神色。


    「我恐怕也無法說得比沙德伯爵的報告更加清楚,要是談話內容空洞無味,讓公爵大人見笑就不好了吧?」


    「關於報告上隻提到是你們友人的那些人物,公爵也有話想問。」


    「沒有錯,除了報告上的內容以外,我們無可奉告。」


    對方的目的果然是妖精嗎?不,應該沒有人猜得到她們是妖精,隻認為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魔法師吧。因為這次異形支配者的暴舉,或許高層對於優秀魔法師加強了戒備也不一定。但是,看在知道真相的人眼中,這兩者分明是天差地遠的存在。


    「請各位轉告公爵大人。」


    利瑟爾真摯地開口敦促。


    「她們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也不想在人前露麵。雖然她們是實力強大的魔法師,但並不打算炫耀自己的力量。」


    雙方對視幾秒之後,與利瑟爾交談的騎士緩緩點了頭。


    太好了,利瑟爾見狀也眯起眼笑了。好了,孩子們也差不多解完題目了吧?他轉身準備折返,還是趁著小朋友還沒有閑得失去專注力之前,早點繼續下一題比較好。


    反正對方要說的話也說完了。但利瑟爾才剛握住門把,騎士們卻叫住了他。


    「還有什麽事嗎?」


    「關於魔法師的事情,我們會負責轉達,但是大侵襲的事我們還沒請教。」


    「關於這方麵,更是完全如同伯爵的報告所言呀。」


    透過雷伊轉達,利瑟爾知道沙德的報告當中提到了最低限度的消息。


    換言之,重點都寫在報告裏了,上層隻要掌握這些訊息就沒有問題。關於利瑟爾一行人的行動,真要說起來也隻是一句「冒險者在大侵襲當中大顯身手」就可以解釋的事情而已。


    至於報告中沒寫的詳細情況,他也不可能當麵向公爵稟告。


    「你為什麽這麽堅持拒絕同行?」


    「原因剛才已經向各位解釋過了。」


    「但你未免太固執了。」


    「老實說,最近來自貴族的邀約越來越多了。如果我這次答應跟各位進城,下一次就不好拒絕了。」


    「冒險者有什麽必要拒絕邀約?」


    「也沒有必要答應吧?並不是所有冒險者都想與出手闊綽的委托人合作。」


    騎士眼中帶著警戒的神色,原因利瑟爾心知肚明,卻仍然裝作沒有注意到。


    「貴族大人——我們算好了——」


    「好,稍微等我一下哦。」


    聽見門板另一端傳來的稚嫩嗓音,利瑟爾一邊回答,一邊筆直回望那名騎士的雙眼。看見對方險峻的眼神略微閃爍了一下,利瑟爾露出沉穩的微笑。


    「而且,我現在正在指導孩子們寫功課呢。」


    他氣定神閑地回道,騎士們瞬間僵在原地,仿佛聽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


    他們是真的無法相信。這些人是向國家、向君王宣誓效忠的騎士,正因如此,他們一時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以小朋友的讀書會為由,拒絕國家高層的召集。


    看來他們不善於應付預料之外的突發狀況,利瑟爾有趣地笑了出來,接著像說悄悄話般輕聲開口。


    「大侵襲的時候,我就這麽巧出現在領主大人麵前,各位是不是懷疑我私底下和主謀密謀串通呀?」


    魔物突破堅固的城門、侵入城內的瞬間,魔力護盾立刻在廣場上展開,就像算準了時機一樣。不論是多麽優秀的魔法師,施展如此強大的魔力護盾之前,都必須做好相應程度的準備。


    如果準備魔力護盾的是商業國的有力人士,那可以解釋為為了緊急時刻未雨綢繆;但牽涉其中的是冒險者和他們的友人,那就不一樣了。得以在事發之前準備魔力護盾,代表他們知道主謀的企圖,因此騎士們才抱持著戒心。


    或許他們認為,利瑟爾之所以不願同行,是因為背後有不可告人的內情。


    「我不會說我這麽做是出於純粹的善意,也能夠理解各位的想法。但是……」


    利瑟爾明白,現在無論說什麽,都不可能完全洗清這方麵的嫌疑。一旦懷疑起來總是沒完沒了,而且騎士們的想法也情有可原,他甚至覺得這種猜測相當合理。


    不過……他尋思似地輕觸嘴角。孩子們正在餐廳裏無聊地抱怨著「還沒好嗎」,為了他們著想,利瑟爾也希望避免拖延這段問答。既然不能自行結束這段對話,那就隻能設法讓對方主動打道回府了。


    「……這種想法讓人不太舒服呢。」


    隻要這一句話就夠了。


    騎士們出身貴族,表麵上不動聲色,卻能輕易察覺言語背後潛藏的意圖。既然他們謹守騎士正氣凜然的矜持,利瑟爾這麽一說,他們就什麽事也做不了了。


    傷害對方的尊嚴,還強製對方同行……如此魯莽無禮的舉動,重視名譽的他們不可能做得出來。


    「失禮了,我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才是,對騎士大人這麽說話有失禮數,還請見諒。」


    事實上,利瑟爾一點也不介意。他立刻恢複有禮的態度,接著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補上一句。


    「能不能麻煩各位向高層轉達兩件事情呢?」


    「……什麽事?」


    「第一,封口的事我們自有分寸,不需要多加叮囑。還有……」


    利瑟爾他們無意四處散布幕後主使者的消息,也不打算幹預這件事。


    「如果需要指名委托,請透過公會進行。」


    利瑟爾說完,便轉身回到餐廳,這一次沒有回頭。


    他最低限度回答了對方想問的問題,這麽一來,騎士也不會空手而歸、遭到上層責備。利瑟爾利用、尊重、保護了他們身為騎士的自尊,而這些人也沒有遲鈍到不明白利瑟爾的用意。這一次,騎士們沒再叫住他,向女主人打了聲招呼便走出旅店。


    他們儀態端正地麵向前方,依然是羨煞眾人的騎士,與來時無異。


    「真是群能力優秀的人物,知道什麽時候該退讓。」


    他們好像是搭馬車來的,旅店外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接著是車輪逐漸遠去的聲音。


    「剛剛來的是騎士大人嗎?哇,我第一次這麽近看耶!」


    「你們喜歡騎士大人嗎?」


    「嗯,感覺很厲害!」


    「盔甲很帥!」


    「那貴族大人喜不喜歡?」


    接過孩子們搶著遞過來的答案紙,利瑟爾悠然坐到椅子上。


    以騎士的地位,他們大可對他嗤之以鼻,說他隻是個區區的冒險者。但他們仍然願意尊重對方,謹守禮節,是值得尊敬的君子。至於他刻意利用了這一點,利瑟爾就無從辯駁了。


    「騎士很帥氣哦。」


    「對啊——」


    孩子們以最容易理解的話語,表達出自己對他們懷抱的印象。


    歐洛德坐鎮於這些騎士的頂點,正如雷伊所言,他本來肯定是相當優秀的人才。真想看看眼前沒有劫爾的時候,他會是什麽模樣。


    利瑟爾微微一笑,對著興奮的孩子們說,「你們做得很好。」


    現在,公會正彌漫著一觸即發的氛圍。


    一抹鮮豔的紅,與豔麗的翡翠相對。眾人不由得被那二人吸引了目光,同時逃也似地跑出公會。誰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挑釁階級s,如果是三兩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小角色,那旁觀者多少也願意起哄一下……但眼前的挑戰者來頭不小,被卷入這場打鬥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說你啊,是不是對我們隊長說了什麽瞧不起人的話啊?」


    伊雷文一手反複拋著小刀,挑釁地哼笑道。


    「啊,你是說人質的事?」


    西翠毫不遲疑地肯定了。


    熟練地拋到空中的小刀在伊雷文手中靜止,同時,西翠感受到一股宛如寒意的殺氣。這殺氣和這個人真不搭調,西翠才剛納悶,便立刻發現自己想錯了。


    在伊雷文身後,一位公會職員看見兩個實力高強的人物準備大打出手,正準備率先逃亡,這時卻被史塔德綁在椅子上——而那個史塔德,正淡漠地看著這裏。


    「(差點忘了,他好像很親近


    利瑟爾。)」


    沒想到那位人稱「絕對零度」的職員,會跟誰親近到這種地步,至今西翠仍然不敢置信。而且,他本來就隱約察覺到了,那人散發的殺氣一點也不像普通的公會職員。


    西翠保持一如往常的態度,眼角餘光留意史塔德的舉動,同時注意力也沒從正前方的伊雷文身上移開。


    「哦,你就是在利瑟爾身邊安插了好幾個耳目的人嗎?他們未免太擅長抹消氣息了吧?我隻能勉強算出人數而已。」


    「我沒問你這個。」


    銳利的小刀在伊雷文手中咻地回轉。


    意圖引誘視線的動作。但西翠明白,一旦看向那把小刀,一切就結束了,對方會運用那把小刀以外的所有手段立刻朝他砍來。


    「我現在完全沒有那方麵的打算,而且也好好跟利瑟爾道過歉了啊?」


    「隊長說什麽?」


    「他笑著說,『反正你還沒對我做什麽,我不會介意的』。」


    「是喔……這是很像隊長的作風啦。」


    伊雷文放棄似地別開視線。下一瞬間——


    刀尖已經直逼到西翠眼前,顯然他在手腕保持不動的狀況下擲出了小刀。西翠拔出腰際的短劍將之彈開,緊接著抬起手臂抵擋鞭子般襲來的踢擊。他聽見自己的骨骼微微發出吱嘎聲,但沒有分心留意,另一隻手旋即展開長弓,擋住瞄準頸子攻來的劍。


    一瞬間,二人的視線彼此交錯。


    「但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啦,這也沒辦法啊?」


    「我本來就沒有認真想過要綁架他……那簡直是自取滅亡的愚蠢計劃。」


    迸裂的金屬聲和打擊音接連響起,在肉眼難以捕捉的交鋒當中,二人交雜其間的對話顯得特別冷靜。


    「有些事情啊,即使那個人允許,我也沒辦法原諒嘛。」


    「我已經無意加害利瑟爾了。哎,差不多可以相信我了吧?」


    「所以啦,就說了我不會管你怎麽想嘛。」


    「如果隻是為了遷怒泄憤,這未免太激進了吧?」


    一人以弓為盾、揮舞短劍,一人擲出小刀、拿劍劈砍。雙方的武藝都超乎常人,但旁人一看就知道西翠居於劣勢。


    武器適性太差了。西翠冷靜地想道,避開朝著眼球突刺而來的劍刃,接著猛地一揮長弓,拉開距離。


    「重視隊長的心情我也明白。這次是我不對,我道歉。」


    西翠仍然微微蹙著眉頭,但他是由衷感到抱歉。


    聽見對方直率地道歉,伊雷文沒了興致。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他嘖了一聲,收起武器,西翠見狀也放下了短劍。


    雙方本來就都沒有認真。既然利瑟爾已經原諒了西翠,伊雷文也隻能接受。如果當真想要取他性命,伊雷文不會選擇在公會大廳的正中央大肆挑釁。


    「公會的修理費你付。」


    「破洞幾乎都是你的小刀射出來的耶?你是故意的?喂……」


    目送他擺動著像蛇一樣的赤紅馬尾離開公會,西翠那原本就帶著賭氣表情的臉又顯得更不服氣了。早知如此,他不應該避開伊雷文毫不客氣丟來的那些小刀,應該打落它們才對。都升上階級s了還跟其他冒險者發生糾紛,又得幫公會收拾善後、支付修理費,隊長聽了絕對會生氣,而且還會被其他人取笑。


    盡管知道這是自作自受,西翠仍然有點無法釋懷地走近櫃台。


    「喂,修理費用大概多少錢?」


    「別說這個了請你說清楚人質是怎麽回事。」


    我原本計劃拿他去要脅公會——西翠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如果這也在那家夥的計算之中,那他的性格實在太惡劣了。西翠在心裏發著牢騷,把稍微高於估算的金額硬塞給櫃台,迅速離開了公會。


    距離西翠在冒險者公會遇見伊雷文稍早之前。


    公會的一間會客室當中,劫爾蹙著凶神惡煞的麵孔銜著煙,熟練地吸了一口氣,點火。自從遇見利瑟爾以來,他刻意少抽了幾根煙,但沒有任何不適感,連自己都覺得意外。


    縱然如此,如果問他有沒有辦法完全不抽,那又另當別論了。隻要利瑟爾沒要求他戒煙,劫爾大概離不開煙草吧。


    「沒想到你真的願意赴約。」


    「說什麽蠢話,不是你叫我來的?」


    聽見對方帶著有點感興趣的神情這麽說,劫爾叼著煙答道。


    二人不算初次見麵,對方的知名度太高了,不過這確實是他們第一次交談。s階隊伍的隊長坐在劫爾對麵的沙發上,沉穩地交握著雙手。


    「所以呢,有什麽事?」


    麵對年紀、階級都淩駕於自己之上的人物,劫爾卻毫無怯色。對方也不介意,隻是泰然一笑。


    「我們家西翠受你們照顧了。那孩子太有天分了,階級早早升了上來,有點無法融入周遭……也許是你們不怕他、也不拘謹的關係,這種態度讓他很高興吧,最近常常聽他聊起你們的隊長。」


    這正是劫爾此刻坐在他麵前的原因。利瑟爾最近與一位s階冒險者有所往來,而眼前這人是那個s階的隊長。若非如此,即使聽到史塔德告訴他「有個階級s在會客室等你」,劫爾也不會赴約。


    事情他大致從利瑟爾口中聽說過了。這人打算以結婚為契機辭退冒險者的工作,公會試圖加以挽留……還有,西翠接近利瑟爾的理由,他自然也聽說了。


    「醜話先說在前麵,別想擅自把我當成你的交涉籌碼。」


    他不是來閑聊的,劫爾切入正題。果然如此,男人露出苦笑,劫爾轉向他的眼神淩厲非常。


    「當然,沒有征求過你的同意,我不會這麽做,所以才請你到這裏來協商呀。」


    「你這麽想,公會可不見得。」


    他撚熄還剩半根以上的香煙,語帶諷意地說道。隊長聽了麵有難色,環抱起雙臂。


    「這裏的公會長對於權力沒什麽執著,他告訴我們,隻要到公會多跑幾趟,總部應該也會放棄才對……但我們一直沒收到正麵的答複。」


    「這種事不需要總部許可。」


    「唉,別這麽說,也得顧及雙方的立場。」


    階級a以上的冒險者退會,隻須征求公會長的許可。但階級s的影響力太過龐大,一介公會長實在難以擅自決定。


    既然如此,公會一開始就應該這麽規定啊?這是伊雷文的看法。利瑟爾則認為,如果冒險者可以選擇以「誰管你啊老子不幹了!」的方式回應,那麽選擇公會長這種位階較親民的人物負責,麻煩事應該比較少吧。


    「總部說,希望我們等到下一個s階隊伍培養起來之後再離開。」


    「下一個s階出現都不知道過幾年了。」


    「對吧?公會長也這麽說。雖然可以選擇強硬拒絕,但是西翠他們還要繼續在這一行待下去呢。」


    希望離去之前不要牽連到他們的名聲。男人苦笑著說道,劫爾聽了滿臉不悅地蹙起眉頭。


    「不管怎樣,不該把我卷進去。」


    「哈哈,沒有其他人選呀。」


    既然s階冒險者減少,那麽找人遞補就行了,所以他們才會看中劫爾。坊間傳聞劫爾是當今最強的冒險者,隻要他升上階級s,肯定足以填補空缺。


    這場交涉就是為了談這件事?劫爾抬手掩在嘴邊,點起第二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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