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臥床的隔天。


    利瑟爾的身體狀況已經好轉許多,不過還是想避免劇烈運動,因此打算看書度過這一天。他一手拿著書走出房間,這畢竟不是拋開理性的讀書周,一直窩在房裏未免太無趣了。


    到常去的咖啡廳好了?利瑟爾想著,正要走下階梯時,碰巧與走上樓來的女主人四目相對。


    「啊,利瑟爾先生,你來得正好。」


    「找我有事嗎?」


    「有你的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的,就擺在玄關的椅子上。」


    利瑟爾跟著折返的女主人走下階梯,接過了那封信。


    信封黏得很牢,正麵隻畫了一個箭頭,寫著「貴族」兩個字,是「貴族收」的意思?女主人大概想也沒想就判斷這封信是給利瑟爾的,應該稍微猶豫一下才對吧?利瑟爾忍不住想。


    「也沒寫寄件人是誰呢。」


    「是啊,感覺有點恐怖哦……」


    話雖如此,住在這間旅店又有「貴族」之稱的就隻有自己一個人,這也沒辦法。利瑟爾露出苦笑,隨手將那封信夾進手上的書裏。至於他為什麽不把書收進腰包?隻能說他現在是想把書拿在手上的心情。


    「謝謝你,女主人。」


    「如果是什麽奇怪的信,你就不要理它喔!」


    一闔上書本,薄薄的信封便完全消失在書裏。看見女主人擔心的模樣,利瑟爾微笑向她保證沒有問題,然後走出旅店。


    「(該到哪裏讀書好呢?)」


    他手上那本書,是上次伊雷文為了參加宴會拿來條件交換的古書。利瑟爾一開始就覺得解讀過程會是場長期抗戰,因此在閱讀其他書籍的空檔持續解讀,但直到現在還無法得知其中的內容。


    今天就好好靜下來深入解讀也不錯,得找個可以久坐的地方閱讀才行,他想。


    「(空間舒適,可以專心集中注意力的地方……)」


    真期待。利瑟爾雀躍地走在街上,一群孩童跑過他身邊。


    不曉得是要到學舍,還是去玩耍?經過他身邊的是那些認識的孩子們,一注意到利瑟爾,他們急忙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用力揮著手。


    這是不必回應的招呼,但利瑟爾還是揮揮手回應。孩子們看了露出開心的笑容,又跑走了。


    同時,小孩子響亮的笑聲傳入耳中,宿醉已經恢複真是太好了,他忍不住有所感慨地想。這都要歸功於賈吉昨天妥適又盡心盡力的看顧。


    「(啊。)」


    他忽然想起一個地方。


    從前,賈吉曾經領著他進入店鋪深處的舒適空間。沉靜的氛圍,舒服的椅子,他麵露喜色端出來的紅茶和肉桂餅幹也是極品。


    賈吉總是告訴利瑟爾,隨時都歡迎他過來。利瑟爾明白這不是客套話,也知道把這當成社交辭令會傷了賈吉的心。賈吉一定會徹底發揮他經商的手腕,在不影響生意的情況下完美款待他的。


    而且在賈吉的店裏,不論書讀得再怎麽專心也不必顧慮周遭的情況,越想越是理想。


    「(不知道賈吉在不在。)」


    他能輕而易舉地想象那位高挑的店主在商店裏勤快忙碌的模樣,嘴角多了幾分笑意。利瑟爾瞥了手上的書本一眼,決定轉而前往賈吉的道具店。


    聽見利瑟爾說想借店裏的空間一用,賈吉樂意之至地將他迎進後頭。


    「那就,那個……請慢慢坐……!」


    「謝謝你。」


    賈吉垂下眉毛,高興地露出軟綿綿的笑容,利瑟爾也向他道了謝。


    記事用的紙張、光澤墨黑雅致的黑筆優美地陳列在利瑟爾眼前。一旁準備了紅茶,精致的銀托盤上盛著精準切成黃金比例的生巧克力,巧妙擺在不打擾閱讀,但伸手可及的距離。


    「賈吉,你真會款待客人。」


    「沒有,別這麽說……」


    看見賈吉立刻準備好這些東西,利瑟爾佩服地讚歎。賈吉露出害羞的笑容,又回到店裏去了。由於這是為了冒險者開設的道具店,這個時段的客人並不多。


    「(是他親手做的嗎?)」


    目送賈吉離開,利瑟爾拿起托盤旁附上的小叉子,叉起一塊巧克力放入口中。甜度意外的內斂,和想象中一樣美味。


    不愧是賈吉。利瑟爾心想,攤開書本低下頭,一縷發絲滑落頰邊。之前的解讀成果隻分辨出圖解和文章部分而已,希望今天可以厘清詞匯的單位。


    利瑟爾鼓起幹勁,將書本翻到準備解讀的那一頁。


    賈吉回到店裏,呼出一口氣。


    他按著浮躁的胸口,明明沒有人看見,卻開始打掃店裏掩飾心情。要是不這麽做,臉頰好像就要不受控製地露出傻笑了。


    「(感覺就像跟利瑟爾大哥很親近一樣,好高興……!)」


    再怎麽忍耐,喜悅還是一點一滴湧上心頭,這麽想太厚臉皮了嗎?但是……他在心裏為自己辯解。利瑟爾為了找地方看書,隨意來到自己的店裏,此舉仿佛視他為朋友或夥伴一樣親近,賈吉甚至有點感動。


    賈吉擁有優異的鑒定眼光,專長雖然在於鑒定物品,但身為商人,他看人的眼光也有獨到之處。他知道利瑟爾並不是待誰都同樣親切。


    倒不如說,利瑟爾或許是與人保持距離,卻又不讓周遭察覺的那種個性。他絕不闖入別人的領域,也不會允許別人走入內心。正因如此,賈吉受到他接納的喜悅更是成倍增長。


    「(好令人向往哦……)」


    在賈吉心目中,利瑟爾是理想的大人。


    氣質清靜高貴,舉手投足又洗煉優雅,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保持一貫沉穩的微笑,從沒見過他狼狽失措的模樣。他確實保有自己的想法,卻不會將之強加於人,反而持續向周遭人們學習。


    交談起來也覺得他不會過度主張自己的看法,自然而然營造出對方容易開口的氛圍。利瑟爾並不算是容易親近的人,但待在他身邊相當令人安心。意想不到的是,利瑟爾其實滿有行動力的,有時候行為又難以預料,所以相處起來時常被他嚇到,但就連這一點也轉化成了教人移不開目光的魅力。


    「最重要的是,他還能說服劫爾大哥和伊雷文接受自己的意見……」


    賈吉喃喃自語,脫口說出那二人的名字。劫爾和伊雷文都討厭別人對自己的行動指手畫腳。


    劫爾有時候會獨自造訪這間道具店做鑒定。忘了什麽時候聽他說過,這是因為萬一被利瑟爾看見,「他會鬧別扭」。回想起利瑟爾帶來的那些充滿個性、某種意義上相當罕見的迷宮品,賈吉也不得不同意。和從前比起來,總覺得劫爾也更容易親近了,但賈吉還是怕他。


    至於伊雷文,則是時不時跑到店裏來叫他做飯給他吃。他總是把賈吉烹調的大量料理連著甜點吃個精光,心滿意足地離開,是個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人。


    「(我也不算是個性強勢的人,但也要有商人的樣子,堅持自己的意見才行……!)」


    麵對那二人,利瑟爾卻能帶著和煦的微笑,說服他們接受自己的意見。賈吉雖然有個個性豪放的祖父,卻生性怯懦,對他來說,利瑟爾是值得尊敬的人物。


    說利瑟爾是自己的目標好像顯得太不知分寸了,但隻是參考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賈吉的首要目標,就是學習他那種無論遭到什麽人糾纏,都臨危不亂的從容態度。


    「(啊,剛才為利瑟爾大哥泡了上次他說懷念的那種紅茶,但真的好嗎?是不是該選現在當季的茶葉比較好……)」


    賈吉忽然在意起這件事,手邊的動作也顯得心神不寧,看來距離目標還很遙遠。


    中午,店裏的客人正好都離開了。


    該吃午餐了,賈吉關上店門,趕緊走向店鋪深處。他悄悄打開門,往裏麵一看,利瑟爾還保持著和剛才完全相同的姿勢低頭看書。


    沒有笑容的表情、低垂的眼睛,賈吉在心裏發出謎之讚歎,躡手躡腳踏進房裏。巧克力和紅茶都有所減少,看來不至於不合利瑟爾的胃口,他鬆了一口氣。


    「利瑟爾大哥,午餐時間到了……你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他看書看得相當專注,賈吉喊他之後,利瑟爾沒有馬上抬起視線,過了數秒才忽然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他看看賈吉,又看向窗外,才發現已經到了這個時間,於是放下書本。


    「連午餐都讓你招待沒關係嗎?」


    「當然,隻要利瑟爾大哥不嫌棄……!」


    「謝謝你,那我就不客氣囉。」


    看見利瑟爾露出微笑,


    賈吉也一下子笑了開來。利瑟爾說菜色都交給他決定,賈吉於是連忙開始準備,心裏一邊想著該煮什麽才好。


    如果隻有他自己一個人,隨手弄個早上的剩菜就解決了,但有利瑟爾在可不能馬虎。其實利瑟爾一點也不介意吃早餐的剩飯,可是賈吉本人無法接受。


    他伸手去收拾桌上那壺紅茶和盛裝巧克力的托盤,利瑟爾也啪答一聲闔上書本。


    「咦?」


    書本闔上的瞬間,有什麽東西掉了出來,它滑過桌麵,差點掉到地上,賈吉趕緊伸手壓住。


    「利瑟爾大哥,有東西掉了耶。」


    賈吉無意間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是一封平凡無奇的信。信封正麵畫了一個箭頭,隻寫著「貴族」兩個字,大概是寫給利瑟爾的吧。賈吉皺起眉頭。


    竟然用這麽簡陋的信封,寄件人到底在想什麽?要是換做自己,一定會使用設計富有巧思、獨一無二的迷宮品信封,小心翼翼、端正均衡地寫上收件人的名字……賈吉忿忿地想著這些有點離題的事情。


    「對了,都忘了有這封信。」


    看見他伸出手,賈吉交出信封,利瑟爾一派稀鬆平常地拆了封。


    「聽說是早上在旅店的椅子上發現的。」


    「咦,這……不是有點可疑嗎……」


    利瑟爾就在賈吉憂心的凝視當中攤開那封信。利瑟爾讀信的表情平靜無波,看來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信,賈吉放下心來。


    收件人的寫法雖然有點怪,但他也常聽見街頭巷尾稱呼利瑟爾為「旅店貴族」,也不到不合常理的程度。究竟是惡作劇,還是什麽報告事項,又或者一反信封髒汙的外觀,其實是一封情書呢?盡管知道偷看不太恰當,賈吉收拾茶壺的時候還是瞄了信紙一眼。


    『你的同伴在我們手上,要我們放人就在晚上六點鍾響的時候,一個人到指定的地方。』


    利瑟爾點點頭,把信紙折好。


    「這麽說來,你之前煮的培根蔬菜燉湯非常美味呢。」


    「啊,那今天就做這個吧。」


    賈吉愣愣點了個頭,茫然走向廚房。


    他從食材專用的保存庫當中取出整塊的培根。這個保存庫是迷宮品,食材放在裏麵就不會腐敗,但是目前確認過的同種類保存庫尺寸都偏小。


    將培根切成有點厚度的小塊之後,放入倒了橄欖油的鍋子裏。一邊聽著劈裏啪啦爆出油花的聲音,將培根炒至金黃色,然後把這段時間迅速切好的蔬菜全部放入鍋子裏,和橄欖油拌勻炒熟。


    鍋中飄出培根煎熟的香味,賈吉在思考完全停止的狀態下,熟練地將水加入鍋子裏。他仔細舀起雜質,然後拿出一瓶他以獨家配方製作的高湯素,拿湯匙加進鍋子裏。


    「(在我們手上……在手上?在手上要……做什麽……)」


    趁著熬煮鍋中食材的時間,賈吉將今早做好的麵包放進爐裏重新溫熱。


    等到食材都燉軟了,他往鍋裏撒上胡椒鹽,接著從保存庫拿出香腸加進湯裏。再稍微燉一會兒,然後盛盤撒上香芹就完成了。


    利瑟爾不知何時又讀起書來,賈吉在桌上擺好餐具,小心不打擾到他。他將培根蔬菜燉湯、切成等分的麵包、沾麵包用的小碟橄欖油,還有湯匙都擺到餐墊上,這時利瑟爾注意到餐點的香氣,微笑著闔起書本。


    「看起來真美味。」


    「謝、謝謝誇獎……」


    「那我開動囉。」


    確認賈吉坐到他對麵,利瑟爾拿起湯匙。


    「嗯,果然非常好吃。」


    利瑟爾稱讚道。看見他甜美的眼神和微笑轉向自己,賈吉終於露出軟綿綿的笑容……但下一秒,他卻維持著那張笑臉,臉色一下子刷白。


    「利、利瑟、利瑟爾大哥,信,剛才那封信……」


    「你想要嗎?」


    「不、不需要……!」


    利瑟爾明明知道他想說什麽,卻揶揄似地這麽說,賈吉都快哭出來了。他苦惱地想,自己這種反應難道很奇怪嗎?


    那顯然是恐嚇信,而且是太過露骨的典型恐嚇信。


    「好了,賈吉,再不吃就要冷掉囉。啊,這個麵包也好好吃。」


    「啊,麵包請沾著旁邊搭配的橄欖油食用……不對,絕、絕對不能去哦,利瑟爾大哥!拜托不要去!」


    「別擔心,你先冷靜下來吧。」


    賈吉接過利瑟爾端給他的水一口灌下,試圖讓一片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涼水流下喉嚨的感受稍微鎮定了心神,雖然他還是很不知所措。


    他聽利瑟爾的話,也喝了一點燉湯。雖然做得匆忙,味道還算不錯,他鬆了口氣。難得要煮給利瑟爾吃的東西,老實說他想煮些更講究的料理,但總不能讓利瑟爾空著肚子等。


    「(既然利瑟爾大哥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吧?)」


    賈吉放鬆了肩膀,利瑟爾仿佛在等待他冷靜下來似地在這時開口。


    「說到我的同伴,你首先想到的是誰?」


    「咦?這個嘛……劫爾大哥,還有伊雷文。」


    「那麽,請你想象一下那兩個人被抓住的情形。」


    聽著利瑟爾溫柔敦促的說話聲,賈吉嚼著麵包思考。


    為了把他們抓走,應該會想辦法催眠他們吧,想到這裏,賈吉一下子臉色刷白。但他想象中的那二人首先會避開催眠行動,即使奇跡般無法避開,無論被下了毒還是遭遇任何暗算,他們都一樣生龍活虎。賈吉臉上又恢複了血色。


    為了拘束他們,應該會用繩子之類的東西把他們綁住吧,想到這裏,賈吉一下子臉色刷白。但他想象中的劫爾能夠輕而易舉扯斷繩索,伊雷文也會用暗藏的小刀割斷繩子。賈吉臉上又恢複了血色。


    萬一對方拿利瑟爾的事情來要脅,他們應該無法抵抗吧,想到這裏,賈吉一下子臉色刷白。但聽見對方口中說出利瑟爾名字的瞬間,他想象中的二人就瞬間將對方殺得血肉橫飛了。賈吉臉上又恢複了血色。


    「……不太有辦法想象耶。」


    「對吧?」


    利瑟爾氣定神閑地撕開麵包,賈吉也點點頭放下心來。


    他不經意地想,雖然完全不可能發生,但萬一劫爾和伊雷文之中有一個人,或者他們兩人都被抓走,利瑟爾會答應赴約嗎?


    恐怕不會吧。賈吉這麽猜測,但他還是跟隨自己的好奇心問出口。


    「利瑟爾大哥,就算劫爾大哥他們被抓,你也不會去吧……?」


    「是呀。假如他們真的被抓住,要不是在玩,就是有什麽計劃吧。」


    打擾他們的興致也不好,利瑟爾答得幹脆。他這麽說,想必是出於對那二人絕對的信任。有點羨慕呢,賈吉在心裏喃喃說道,開心地露出軟綿綿的笑容。利瑟爾不會身陷險境就太好了。


    「咦,但是……這樣的話,信上怎麽會寫『在我們手上』……」


    「我想,應該隻是計劃綁架他們而已吧。距離指定的時間還很久,可能是打算在時限之前抓到人質吧。」


    「好、好隨便哦。」


    「畢竟人質拘束在身邊越久越不利呀。」


    也有可能是期待他誤會某個熟識的人已經被抓走了。對方要是這麽想實在太瞧不起他了,利瑟爾有趣地笑了。


    「對方一定覺得微服四處閑晃、不諳世事的貴族,一定會立刻怕得說什麽都照做吧。」


    聽見這句話,賈吉疑惑地偏了偏頭。照利瑟爾的說法,聽起來好像嫌犯一心以為他是個如假包換的貴族一樣。


    在這座王都裏,知道利瑟爾住哪間旅店的人都早已知道他是冒險者了。既然如此,寫出這封恐嚇信的應該是最近剛來到王都的人?這麽做恐怕是為了錢……賈吉絞盡腦汁思考,忽然有什麽東西撫上他的額頭。


    「利瑟爾大哥……?」


    他低垂著臉龐,顯得有點駝背,利瑟爾的指尖緩緩推他,要他抬起臉來。賈吉害羞地別開視線,順從地抬起下顎,坐直身子,碰不到他額頭的手指便離開了。


    他依依不舍地稍微探出身子,利瑟爾於是讚許地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指尖從額頭滑下他的臉頰。賈吉眯起眼睛,懷著安適的心情接受他的撫觸。


    「隻是,要是他們對你出手就傷腦筋了。」


    「咦……?」


    賈吉眨眨眼睛,探詢地看向他。在利瑟爾收回的那隻手後頭,紫晶色的雙眼閃動甜美的光彩,真摯地看著這裏。


    「史塔德有能力自衛,但我有點擔心你。」


    這話的意思是——賈吉才剛這麽想,便倏地抽開身。


    他低著頭,使勁將背脊抵


    在椅背上,忍不住抬手掩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緊緊抓著桌巾,仿佛死命忍耐著什麽,隨之響起餐具輕微碰撞的聲音。


    他想掩飾自己瀕臨顫抖的手,但雙手不聽使喚,隻是在原處繃得死緊卻動也不動。他的眼角發熱,淚水自然而然盈滿眼眶,他忍著不讓它流下。


    「(這不就……表示……)」


    自己起了這種反應也是不可抗力,賈吉拚命壓抑住湧上心頭的衝動。


    都是利瑟爾不好,是他的說法不對。這次被盯上的是「利瑟爾的同伴」,不必擔心劫爾和伊雷文,史塔德也有能力自衛所以沒有問題,然後……利瑟爾竟然說,要是他們對自己下手就傷腦筋了。這麽說豈不是好像……


    「……為……什麽……!」


    「嗯。」


    賈吉勉強擠出的嗓音有點嘶啞,微微顫抖。利瑟爾那聲溫柔的回應,絕不是要他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而是理所當然的肯定。就像在告訴賈吉,至今為止他一直是這麽看待他,他願意肯定賈吉心裏所有的期待。賈吉覺得自己的臉,甚至頸子都好燙。


    「關於這封信,和我有關的就隻有你們而已。」


    一定有許多人會批評利瑟爾冷酷,抨擊他擁有救助人質的力量就應該不分對象,出手救人。但正因如此,他這番話才讓賈吉高興得想哭。


    自己肯定也是應該遭到譴責的人,賈吉咽了咽口水,硬是壓製住喉頭的震顫。利瑟爾說出了他的想法,自己也必須告訴他才行。賈吉緩緩放開掩著臉的手掌。


    「我……沒有……問題的。」


    「賈吉?」


    「不用擔心我,所以……!」


    他抬起低垂的臉龐。


    二人四目相對,利瑟爾敦促般微微一笑。賈吉用力吸了一口氣,豎起眉毛說道:


    「請你不必擔心任何事情,盡情在這邊讀書吧!」


    賈吉下定決心這麽宣告,利瑟爾聽了眨眨眼睛,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


    真是個輕鬆牟取暴利的工作。到了晚霞與夜色在天空中各據一方的時刻,一名男子看著某間道具店笑著這麽想。


    貴族乖乖待在王國的頂點裝腔作勢不就好了,偏偏無論哪個國家,都有貴族愛跑到城下閑晃,不曉得是想體會優越感,還是想光明正大獲得庶民崇敬。隻要瞄準這些家夥就能賺到大筆金錢,太輕鬆了。


    綁架貴族並非上策,會驚動一大票騎士、憲兵出來救人,即使想辦法拿到錢也逃不掉。最棒的下手目標,是和貴族交好的城下庶民。


    綁架庶民,要求貴族支付贖金。縱使要求大筆金額,對於貴族來說都是零頭,大部分情況他們都會爽快付錢。隻要別直接對貴族下手,出動的憲兵人數並不多,立刻就能逃到國外。


    說到底,會在城下亂晃的貴族根本沒有足以使喚騎士的地位。頂多花個半天,輕鬆就能賺到大錢。


    「貴族大爺咧?」


    「一樣,甩開護衛單獨行動。真是的,貴族全是些和平日子過太久的呆子。」


    「他泡在獵物家正好。隻要在他眼前拿劍抵著他親近的店主,他肯定馬上吐錢啦。雖然對那些還在等人質的家夥有點不好意思,咱們還是直接在這搞定吧。」


    一旦「工作」過一次,他們就不能繼續待在同一個國家。


    這些男人從一國輾轉到另一國,剛抵達王都就找到了絕佳的獵物。那是個微服出遊還住在旅店的奇怪貴族,得趁著他還沒有離開市街之前完事,速度決定一切。


    他們不費多少力氣就打聽到與那個貴族親近的人,是某道具店的店主,看起來一副懦弱樣。男人們確信計劃將會成功,用布覆蓋住自己不禁露出扭曲笑容的嘴巴。


    緊接著,他們躍出原本躲藏的小巷,推開目標店鋪的門猛衝進去,舉劍指著對方。


    「不準動!」


    店裏隻有身材非常高挑的店主一個人,他嚇一跳回過頭來,看起來就是個和糾紛無緣的普通人。動搖的神色一瞬間閃過那雙眼睛,接著店主不甘示弱地瞪了過來,和他的氣質一點也不搭調。


    「喂,這裏有個貴族吧!把他交出來!」


    「不曉得那個貴族大爺會為你出多少錢?你可要拚命求情,免得他丟下你不管啊!」


    男人們高聲大笑,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獵物緊緊握住了拳頭,壓抑渾身的顫抖。


    「……絕對是劫爾大哥比較強,伊雷文也比他們更壞。」


    「啊?!這家夥在碎念什麽啊?」


    「你給我閉嘴把貴族交出來!」


    男人們威嚇道,舉劍準備揮向遲遲不行動的店主。人質隻要留一口氣就能用,砍個兩、三刀他就會聽話了。


    「我不會讓你們……打擾利瑟爾大哥。」


    店主緊盯著襲來的劍刃,清晰地這麽說。男人們確實聽見了這句話,浮現他們心頭的是愉悅,看來這家夥跟那個貴族相當要好,可以期待貴族付出高額的贖金。他們心裏隻有這個醜惡的想法。


    男人們再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個店主怕他們。竟然還敢抵抗,真是勇敢——他們帶著嘲笑揮下劍,這時,一道聲音在店內響起。


    「『這些人是不速之客。』」


    劍刃忽然碰到了什麽東西,發出高亢的撞擊聲。


    男人們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地板上忽然伸出好幾支長槍,木紋轉變成硬質的色澤保護著店主,男人們狼狽地大吼:


    「你幹了什麽好事,唔!!」


    又有無數長槍從天花板出現,擋在怒吼的男人麵前。他們警戒地準備退後,但就連撤退也不被允許,地板、天花板、牆壁上伸出了無數的長槍,擋住男人們的去路。


    他們一步也動彈不得,連手臂都舉不起來,在槍尖團團包圍下有如被釘在原地。男人們冷汗直流,這些長槍一把也沒有貫穿自己的身體,絕對不是奇跡般的巧合。


    「喂、喂,等等,是我們錯了,所以……!」


    「聽見你們道歉我也不會高興的。」


    「要多少錢我們都給你!!」


    「就算給了錢我也沒辦法原諒你們。」


    眼見店主搖頭,男人們七嘴八舌地求饒,想盡辦法攏絡對方。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普通的青年,隻要拚命道歉一定能讓他良心不安,塞給他大筆的金錢就能動搖他的心意。


    但這些期待都輕易粉碎了,無論他們說什麽,店主都不願點頭。付錢也好、博取同情也罷,店主不點頭就是不點頭。麵臨隨時都會被長槍刺穿的危機,男人們焦急不已,終於發飆大吼:


    「咱們都已經說不會對那個貴族下手了!你又有什麽好不能原諒的!」


    店主聽了眨眨眼睛,仿佛一時間忘記了現在身處的狀況。


    「因為,你們想要危害利瑟爾大哥呀。」


    他發自內心不可思議地這麽說,男人們茫然看著店主。


    青年翡翠色的眼睛好像在思考什麽似地緩緩別開,接著再次轉回他們身上。那雙眼睛逐漸失去光彩,方才的困惑也漸漸淡去。


    眼神中隻剩下可能失去唯一一人的絕望,以及為了阻止這件事發生在所不惜的決心。男人們正想開口,繼續向高挑青年居高臨下的那雙眼睛求情,下一秒……


    「那你們還活著,不是很奇怪嗎?」


    無數的長槍以貫穿身體之勢逼來,他們被推落絕望的深淵。


    賈吉悄悄打開店鋪深處的門。


    往門內看去,利瑟爾仍然專注讀著書。剛才那些人有點吵,不過看來沒有打擾到他,賈吉放心地呼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真的會被盯上。


    他偶然注意到利瑟爾麵前的那杯咖啡所剩無幾,趕緊動手為他準備下一杯。剛才他也將茶點換成了戚風蛋糕,看來利瑟爾還滿喜歡的。


    「……啊,謝謝你,賈吉。」


    「不、不會,你太客氣了……」


    賈吉端出剛泡好的咖啡,利瑟爾注意到他,微笑道了謝。賈吉有點害羞地搖搖頭,盡管擔心打擾他看書還是開了口。


    「還有,那個……寄恐嚇信的人果然跑來了,我把他們抓起來請憲兵帶走了……」


    「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利瑟爾稍微睜大眼睛,抱歉地垂下眉頭。


    「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你一定很害怕吧?」


    「我、我還好!」


    他確實很害怕,怕得渾身發抖,但賈吉故作逞強地露出笑容。


    利瑟爾露出讚許的微笑,忽然朝他伸出手。他聽話地把背駝得更低一些,利瑟爾的手掌便仿佛看透他的恐懼般撫上他的臉頰,指尖輕輕拍著他的臉以示安慰


    。這觸感使得賈吉軟綿綿地笑了開來。


    「賈吉,你的商店真的很厲害呢。」


    「是呀,我也非常感謝它……」


    「是一種叫做『王座』的樹對吧?真想看看它生長在野外的樣子。」


    利瑟爾開始思考,不知道附近在哪裏可以看到?如果是利瑟爾的話,有一天說不定真的能看到「王座」,賈吉點點頭心想,在利瑟爾對麵坐下。


    王座是一種特別的樹木,沒有固定棲地,獨自一株生長在任意的森林。外型五花八門,據說它會長成與周遭樹種完全相同的外觀,價值卻無以計量。


    它的特性是對居住於其中的生物的絕對守護。王座隻會在最早落腳的生物身上發揮這項特性,大多都是在上頭築巢的鳥兒不知不覺間獲得了王座的權利。


    一旦鳥兒離開,王座便成了普通的樹木,靜靜佇立在原地,再也不會發揮任何特性。這是所有人爭相追求,卻無人可得的夢幻樹種。


    「為了自己的君王殉死,真是盡忠的樹。」


    利瑟爾的指尖離開書本,撫過桌子的木紋。


    「感覺很合得來。」


    「?」


    「不,沒什麽。」


    怎麽了?賈吉看向利瑟爾,隻見他開玩笑似地眯起眼笑了。


    「賈吉,你見過成樹嗎?」


    「是的。不過樹不是我找到的,是它剛好混在爺爺給我的種子裏麵……為了將來自己開店的時候有木材可以使用,我小時候種下的樹正好就是王座。」


    種下的種子長出了有點奇特的樹,根據給予的魔力量不同,它的成長速度也隨之改變。賈吉每天勤奮地為它澆水,偶爾撒下磨成粉末的魔石,不到十年就將它培育成枝葉繁茂的大樹。


    「但是,王座的木材還是不足以建造整間店吧?」


    「是的,不過它的影響力好像可以遍及整個建築物。」


    第一次看見王座發揮效果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賈吉說。利瑟爾微笑以對,正因為賈吉看了隻是嚇一跳,沒有四處炫耀,所以現在才沒有喪失王座的權利吧。


    「幸好是賈吉這樣的好孩子住在王座裏,一定也有人因此逃過一劫吧。」


    王座這個名字並不是源自它絕對守護的特性,而是因為獲得權力的人會成為如假包換的王者:凡是能力所及,這棵樹會實現主人的所有願望。


    它能夠驅逐入侵者,反之也能拘禁對方;它能利用香氣催生幻覺,催眠恐怕也難不倒它。利瑟爾被下了讀書禁令的時候,賈吉曾說在這間店裏讀書絕不會被發現,王座除此之外也還有許多可能。


    無論多麽傷天害理的事,在王座裏麵一定都能恣意妄為。


    「是這樣嗎……?」


    「是呀。」


    但他並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賈吉,沒有必要刻意害他煩心。


    畢竟賈吉願意主動使用的王座效果,也隻有店內裝潢而已。輕輕鬆鬆就能增加店裏的貨架和桌椅,和平真美好。


    「嗯?這麽說來,隻要待在這間店裏,賈吉就能打贏劫爾……」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會被砍死的!」


    看見賈吉鐵青著臉死命搖著頭,利瑟爾興味盎然地笑著說下去。


    「那麽,請你對我做些什麽吧,幻覺之類的效果讓我很好奇……」


    「都說不可能了嘛……!應該說,我、我不想對利瑟爾大哥做這種事……」


    賈吉泫然欲泣地拒絕。看來玩笑開得太過分了,利瑟爾沒再堅持,不過想體驗看看王座的效果確實是他的真心話。


    接著,利瑟爾向賈吉道了謝,感謝他發揮勇氣。賈吉聽了露出內斂卻有點驕傲的笑容,不曉得為什麽也向他道了謝,實在很符合他的作風。


    後來,賈吉拚命堅持利瑟爾獨自回去還是太危險了,於是利瑟爾一邊讓賈吉招待了豪華晚餐,一邊在店裏等待劫爾來接他回去。期間沒再發生什麽事,他度過了一段安穩和諧的時光。


    再過幾分鍾就到了晚上六點,他們單方麵約定的時間。


    暗巷深處,四麵圍繞著廢墟,唯有月光照明,幾個男人聚集在這裏。


    「你覺得他們綁架人質成功了沒?」


    「對方隻是個商人,不可能失手。不過失手也沒差,反正隻要貴族吐錢就好啦。」


    「信上也沒寫在我們手上的是誰嘛!」


    他們哄堂大笑。


    指定的時間即將到來。對方可是貴族,男人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他會提早抵達,於是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計劃得逞之後要拿贖金去做什麽。


    遠方傳來鍾聲,正好到了指定的時間。一道腳步聲準時朝這裏靠近,男人們聽了紛紛閉上嘴巴,粗鄙的笑容依然留在他們臉上。


    「麵對平民竟然知道要守時,這個貴族大爺還真規矩!」


    其中一名男子率先開口。


    一個披著鬥篷的男人從巷子暗處現身,隻看得見他的嘴巴,但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人迷路誤闖。看來人的身材,他們確定獵物來赴約了,男人於是繼續說下去。


    「不用我說,錢你帶了吧?應該沒笨到空手過來?」


    他們靠過去包圍了披鬥篷的男子,但對方動也不動。怕了?男人們見狀笑道。


    「拿錢出來就放過你,反正對貴族出手也是吃虧。」


    「……吃虧?」


    聽見獵物終於開口這麽說,男人們哈哈大笑。一無所知的貴族給出這種答案也不奇怪,這人完全不理解自己對周遭有什麽樣的影響,地位想必也不怎麽樣。


    不過,即使是下級貴族,財力也已經夠了。他們也沒時間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這種時候還是速戰速決,揪住領口來個下馬威最快,其中一個男人朝他伸出手。


    就在這時,那隻正要碰到鬥篷的手卻從腕部脫離,掉落地麵。


    「……什……啊……」


    「混賬東西,你帶了多少人來!!」


    率先出手的男人按著鮮血噴湧的手腕,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同夥們讓他退後,險惡地瞪向突然出現在獵物身邊的男人。


    那是個留著長劉海,遮住雙眼的男人。地麵還有其他影子在蠢動,他們往上一看,隻見幾道人影悠然站在四周的廢墟屋頂上,背著月光居高臨下看著這裏,在地麵曳出長長的影子。


    「咱們交代過你一個人過來吧!」


    發現自己被包圍了,男人們這麽怒吼道,就在他們眼前,獵物忽然屈起身子,渾身微微顫抖。還來不及納悶他怎麽了,便爆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被說要一個人過來,哪有人真的會自己過來啊?腦袋有問題欸。」


    那是個習於嘲諷的聲音,語調一點也不像是白天他們鎖定獵物時看見的那個人。


    「你、你到底……」


    「哈哈哈哈哈!好久沒看到這麽蠢的家夥啦!」


    男人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對方在他們眼前唰地扯下鬥篷,光潤的豔紅色頭發在半空飛揚。


    「鏘鏘,而且來的還不是本人咧,節哀順變!」


    看見對方臉上嗜虐的笑,男人們啞口無言。


    在城下亂晃的貴族身邊不可能跟著這種護衛,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天內采取這麽徹底的對策,豈止無視他們開出的條件,甚至想到要殲滅他們。


    男人們隻是運氣太好,至今為止一切都太順利了。真正位高權重的貴族不可能是他們這點小角色足以輕易撼動的存在,他們隻是在這個瞬間之前,碰巧沒有遇過這種對象而已。


    「你們在這個國家做太多壞事,我會很困擾欸。萬一傳出我們卷土重來之類的謠言,對那個人來說不太方便啊。」


    「什……什麽……」


    「哎,雖然不是盜賊事業,傳出奇怪的謠言他應該也是湊湊熱鬧而已啦。」


    對方百無聊賴地轉著手中的小刀,男人們愣愣看著他。


    對話雞同鴨講,對方沒有回答任何疑問,但他們還是自然而然聽懂了背後的含義。


    王都,盜賊……凡是在這一帶的黑社會活動,不可能沒聽過他們的名號。史上最凶惡的盜賊團,為所欲為,極盡殘忍暴虐之能事的惡黨,在黑社會甚至有人對他們投以憧憬的目光。


    據說他們已經被國家組成的討伐隊全數處死,但生活在暗處、聽過那些惡徒的不法分子,對此都半信半疑。因為率領盜賊團的那些人物究竟是什麽來曆,至今仍未公開。


    「該、該不會是……佛……」


    「乖,閉嘴喔。」


    他手中回旋的小刀一閃,沒有反射出半點月光。


    正要開口的男人喉頭噴出鮮血,甚至發不出慘叫,揮下小刀的


    伊雷文卻好像已經喪失興趣,看也不看眼前震驚錯亂的男人一眼。


    「那點程度怎麽可能會死。」


    「拜、拜托放過我們!我們手頭上的錢全都給你!」


    男人們大呼小叫也隻是徒勞,伊雷文無趣地放下握著小刀的手。


    「誰需要啊,那點零頭。」


    想對利瑟爾下手不可能獲得原諒,這些家夥沒搞清楚這點還努力求饒,模樣可笑至極,伊雷文受不了似地梳起劉海仰望天空。


    他受不了的不是這群匪徒,而是賈吉——那家夥太天真了。聽說他多少嚇唬了對方一下,但憑這點程度,這種鼠輩根本不可能反省。


    「要我做什麽都願意」隻是隨口說說,應該把這種人的額頭按到地上,叫他拿命來賠。逼他們反省到這個地步,他們才會理解自己犯了什麽罪過,這是常識吧。


    「對吧?」


    「啥?」


    精銳盜賊沒附和他,伊雷文的手肘往他側腹拐了一下,隨手射出染血的小刀,站立在廢墟上的那些人隨即悄無聲息地躍下地麵。


    斷手的男人和割裂喉嚨失聲的男人都沒有生命危險,還可以玩很久。伊雷文隻拋下一句話:「隨你們處置。」


    「咳咳……這是貴族小哥的指示?」


    「他主動把這件事告訴我啦,那就表示我看不順眼的話,愛怎樣處理都可以。」


    是這樣嗎?精銳盜賊在內心喃喃自語,但沒說出口,這是處世之道。


    利瑟爾不像是特地費工夫應付這種小角色的人,但如果說這是他對於前佛克燙盜賊團成員的體貼,那就說得通了。萬一這種耍小手段賺點小錢的盜匪集團,被人說成佛克燙的殘黨,實在太侮辱他們了——雖然在乎的點偏離了正題,對他們而言卻是絕佳的體貼。


    但真正的用意,也隻有利瑟爾自己明白。


    「不過確實,我也不太想被人家當成這種對貴族出手,然後吃大虧的小雜碎。」


    「是喔。對隊長出手的家夥也見到了,我沒興趣啦。啊——肚子好餓。」


    現在到賈吉的店裏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跟利瑟爾一起吃晚餐。伊雷文這麽想著,走向點著街燈的大街。


    今晚原應賺到巨額贖金的男人們,無能為力地目送那道背影離去。


    他們沒遭到拘束,卻動彈不得,隻能在原地發抖。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包圍他們的那些人眼神裏染滿了愉悅與索然,他們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就從暗巷裏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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