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森林裏有一棟老舊的洋館,好多年沒有人住了。但我發現最近一樓有扇窗戶忽然從裏麵被封起來。


    「應該是在重新整修吧?可能過一陣子就有新主人搬進去了。」


    媽媽對這個消息不太感興趣,她更擔心我跑去小鎮邊緣的事。


    「俗話說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你也別太愛管閑事,免得最後自己受傷喔。」


    媽媽半開玩笑地這麽說。可是被她這麽一講,我反而更加對那棟洋館好奇了。


    沒有人曉得那棟洋館是何時蓋在那裏,過去又曾經住過什麽人。大家一致認為那多半是有錢人的別墅,也許因為主人沒有親朋好友,過世後屋子就荒廢了。


    這種屋子通常都會因為附近居民抗議「小孩會跑到裏麵玩,太危險了」,落得慘遭拆除的下場。不過這麽久了,那棟洋館卻都完好無缺地矗立在那裏,多半是因為距離小鎮太遠,很少有人會靠近的緣故吧?


    洋館雖處處斑駁,看起來倒沒有嚴重毀損的地方,外觀依舊富麗堂皇。


    白色油漆剝落的窗邊堆滿枯葉,都蓋住玻璃的下半部了。即使我從那裏窺探裏頭的情況,也沒看到人影。不管是設計精致的門口、二樓的凸窗或者是斜屋頂上的采光窗,明顯都沒有人整理過。


    相對地──


    一樓的某扇窗戶卻發生了變化,勾起我的興趣。我原本就對這棟洋館充滿好奇,隻是別隨便接近陌生人家這種常識我還是懂的,因此之前每次都佯裝沒看見地走過去。也因為這樣,我說不出具體來說是從何時開始不同了,尤其變化並不劇烈,而是靜悄悄、一點一滴的,才更令人掛心。


    窗子裏像要遮蔽視線般掛起黑布。那塊黑布十分平整,毫無鬆垮之處,可見裏麵還有用木板或其他東西壓著。


    什麽緣故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從其他窗戶看不到被封起來這扇窗的房間裏麵,有異狀的那間房大概就隻有那一扇窗吧。換句話說,如果想確認那扇窗的情況,隻剩下溜進洋館直接進房去看一途了。


    我當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我不過是好奇心旺盛了些,才沒有那種膽子。那種神秘的洋館怎麽可以隨隨便便闖進去。


    所以,我暫時就當作沒這回事,頂多是比之前更常去瞧一瞧而已。


    我有我自己該完成的工作,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往那裏跑。


    我的工作主要是去河裏抓魚,並加以烹煮,目的自然是為了款待客人。我跟媽媽住的那間屋子,名義上是一家旅館,隻是好多年都一直沒有旅客入住,造訪的都是在地的好朋友。他們來家裏吃好料時,會帶上自己家種的各式蔬菜過來,就這樣形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型社群。


    那棟洋館距離我們村子有點太遠了,對我們而言,那裏是難以接近的「那一邊」。當然,看起來像陰森詭異的廢墟,也是讓大家萌生這種想法的主因之一吧。


    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對那棟洋館沒興趣,似乎不樂意去多管閑事。


    有一天,我怎麽都抓不到魚,一直到天全黑了還待在河邊,最後不得不空著手回家。但就這麽回去,心裏有股整天一事無成的空虛,靈機一動想去洋館看看。


    夜裏的洋館說不定別具風情。


    出於這樣隨性的理由,我在連盞燈也沒有的情況下踏進森林裏。


    沒多久,白色的洋館映入眼簾。


    微微映射出光芒的那棟建築,簡直像一隻龐大無比的妖怪。


    外觀看起來比平常更加陰森,其他則沒有什麽顯著的差別。


    不過,我立刻注意到一件從未發生過的事。


    洋館裏傳來了樂音──


    這音色是鋼琴。


    理應沒人的洋館真真切切地傳出彈奏鋼琴的聲音。


    屋內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亮光。


    但那道清脆的聲響卻實實在在地傳進耳裏。


    妖怪?


    我渾身一震,倏地在枯樹旁蹲下。


    下意識握住掛在胸前的護身符。


    那是一個有小十字架和銀鈴的護身符。十字架看起來是手工的,縱軸還稍微歪斜。我緊緊握著,整個人不住發抖。


    那個聲音是什麽?


    那棟洋館究竟藏有什麽樣的秘密?


    我開始後悔自己怎麽一時興起就跑來這種地方。


    正要逃跑時,我忽然改變主意。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從洋館流泄出的鋼琴旋律勾住了我的心弦。


    為什麽呢?


    曲子本身隻是簡單的樂句不斷反覆,旋律也非特別優美,但我好像聽過那首曲子。雖然不曉得曲名或作曲家是誰,心裏就是充滿無法解釋的懷念。


    我為什麽會覺得在這種鬼地方聽到的音樂令人懷?


    說不定那道樂音跟我的過去有什麽淵源。


    一思及此,我就沒辦法離開這裏。源源不絕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


    那個樂音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藏身於黑暗中豎耳傾聽,沒多久,樂音戛然而止。


    被發現了?


    我縮成小小一團,眼睛直直盯著黑暗。


    洋館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硬要說的話,就是裏麵看起來比剛才更黑。


    片刻之後,被封起來的那扇窗以外的其他窗戶上,出現了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名臉色蒼白的青年。或許是沐浴在月光下的緣故,他的臉看起來毫無血色,端正的容顏散發出音樂家般的纖細氣質。他就是彈琴的那個人吧?


    不管怎樣,沒想到居然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好像沒有發現我,瞄了外麵幾眼,就迅速離開窗邊。看起來就像是從黑暗中現身,又消失回黑暗一樣。


    這棟洋館原來有人。


    有那名偷偷彈鋼琴的青年。


    他到底是誰?


    2


    我告訴媽媽在洋館裏麵看到人的事後,她神情一暗,鄭重告誡我:


    「那表示你不應該再靠近那棟洋館了,懂嗎?你也不喜歡有人在自己家附近玩探險遊戲吧?」


    她說話的語氣簡直像在教導不懂事的孩子。


    不管我問誰洋館的事,大家回的話幾乎都跟媽媽的忠告差不多,全都異口同聲地說些不要靠近那裏,不要多管閑事之類的冷淡話語。甚至令我不禁懷疑,大家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真奇怪。


    那名青年究竟是誰?


    無論其他人怎麽說,我有件事必須要搞清楚。


    昨晚的鋼琴旋律在我腦海中縈繞不去,但我仍舊想不起來那是什麽曲子。


    說不定再聽一次就能想起來。


    自那天起,我開始去洋館調查。


    隨著我去的次數多了,才逐漸注意到一件事。


    洋館白天完全沒有人在此活動的氣息,靜悄悄的,但每當夕陽西沉,天色初暗時,裏頭就會傳出鋼琴樂音。毫無疑問,有人在洋館裏彈鋼琴。不過窗戶全是暗的,乍看之下仍是那個杳無人煙的廢墟。這也是理所當然。一開始隻有一扇窗被黑布遮起來,一天天過去,越來越多窗子都被封住了。


    不對勁。


    這棟洋館到底怎麽回事?


    那名青年是誰?


    我對他的好奇益發高漲。雖然隻看過那張臉一次,卻經常躍入腦海,漸漸就烙印在心上了。


    對了,乾脆向他搭話怎麽樣?


    沒什麽好怕的。他看起來是位個性溫和的青年,應該不可能把我抓去吃掉吧。我有自信。我去鎮上的次數遠比媽媽她們多上好幾倍,算是擅長與人交談。


    不過要主動找人家講話,心裏還是有點緊張。我該怎麽起頭呢?隻要晚上來洋館,應該就有機會遇到他吧?到時我該說些什麽好呢?


    決定要向他搭話那一晚,媽媽似乎察覺了我的坐立不安,一臉狐疑地詢問:


    「這麽晚了你打扮得這麽漂亮,還戴了帽子,不會是打算去鎮上吧?你最近到底都跑去哪裏?做些什麽事?」


    「我去哪裏做什麽都無所謂吧?」


    「你該不會──」媽媽滿臉絕望之色地說,「變成不良少女了吧?」


    「沒錯,說不定暫時不會回家呢。」


    我故意語帶誇張地回話後,媽媽震驚到身子發顫。


    「啊啊,你果然待不住這種小地方……」


    我沒耐心再聽媽媽抱怨,逃也似地衝出門外。


    秋意已深,夜裏十分寒冷。這種夜晚戴針織帽正好。我將帽緣拉低到眼睛,遮住不想讓人看見的部分。既然待會要去見那位青年,必須用心打理儀容才行。


    洋館依然黑漆漆的,好似要融入周遭的黑暗似的。


    我才剛踏上玄關,腳下的木板就嘎吱作響,嚇得我立刻向後退。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對呀,突然敲門叫人家出來也太尷尬了,而且我根本就還不曉得他此時在不在裏麵吧?


    於是,為了確定他是否真的在屋裏,我決定靜待鋼琴聲響起。


    沒想到我左等右等,遲遲都沒聽到鋼琴聲。


    今天不彈了嗎?還是那名青年不在裏頭呢?假使他在,晚上突然有人來打擾,會不會惹他不高興啊?


    我不禁開始胡思亂想,在洋館四周走來走去。要是被人看到,肯定會覺得我是可疑分子,幸好偏遠的森林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等了半天還是沒聽到鋼琴聲,我耐不住性子了,大膽走近洋館的窗戶。


    他應該不在吧。我失望地從一扇又一扇窗戶窺視屋內。現在幾乎所有窗戶都從裏麵用黑布遮起來了,看不見屋內的情況。把窗戶全封起來,陽光就完全照不進去了吧?難道白天都是開電燈度日嗎?但晚上電燈看起來又是暗的。


    實在是很奇怪。


    我看到的那個人該不會是幽靈吧?


    繞洋館一圈後,我回到玄關附近。


    這時,森林中忽然傳來踩著枯葉走近的腳步聲。


    我趕緊躲進建築物的陰影裏。


    在黑暗中凝神注視,沒多久,青年的身影就出現在樹林間。是他。他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走上玄關。


    我第一次有機會看清楚他的模樣。個子很高,白襯衫上套著一件針織開襟衫,肩膀掛著包包。乍看之下就跟鎮上的大學生沒兩樣,不過混血兒似的五官,白皙的肌膚,讓他看起來像個外國人。那名青年擁有不可思議的魅力。


    他進去洋館後沒多久就響起了鋼琴聲,果然是他彈的。


    我仍舊躲在陰影裏,原地坐下,聆聽清脆的琴聲。有些曲子我知道,有些曲子很陌生。過了一會兒,那首令人懷念的樂曲傾瀉而出。令人放鬆、喜愛的旋律。我全心感受音樂,眺望皎潔的月亮,此時此刻,「他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全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一陣子後,琴聲突然停止。


    四周驀地陷入一片寂靜,彷佛洋館進入沉睡一般。我回過神,才發現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今天原本是打算找他攀談才過來的,但此刻我才意識到在自己下意識躲起來的那一刻,就注定錯過搭話的時機了。我輕手輕腳地離開洋館,回家去。


    躺上床時,心情莫名低落。明明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卻感覺自己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當天晚上雖以毫無斬獲告終,後來我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巧遇他。


    有一天,太陽下山後我去鎮上跑腿,采買一些生活必需品。這明明就是小事,可媽媽就是不願意做。不隻媽媽,周遭的其他夥伴也都不太樂意離開我們的地盤。該說她們還活在上一個世紀嗎?總之就是想法太老舊了。像我這樣經常跑去鎮上玩的反倒是異類。


    采買完畢後,我通常會去逛電子遊樂場。我喜歡要用機械爪子勾起娃娃的抓娃娃機,總要玩上幾局才甘心回家。


    那一天,我在電子遊樂場裏走動,物色想要的娃娃。我全副心思都擺在娃娃上,沒注意到其他人的動靜,因此忽略了有一群高中女生站在遊戲機台的暗處聊天,不小心撞到她們。


    現場響起短暫的尖叫聲,那些高中女生氣憤地瞪著我,我頻頻鞠躬道歉。


    盡管被我打斷了對話,那些女生很快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用尖細的聲音繼續興高彩烈地大聊特聊。


    她們旁邊站著一名身材高?的青年,那群高中女生會這麽興奮,看起來就是因為他的緣故。那名青年融入那群女生之中,露出溫煦的笑容愉快交談。


    是他!


    他就是在那棟洋館裏彈鋼琴的青年。


    突然其來的相遇,令我驀地緊張到全身毛發都豎起來了。他與那些高中女生聊得很熱絡。


    我對那些女生產生一股近似嫉妒的情緒。不,那種感受單純到可以用嫉妒這個詞來概括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跟那些高中女生這麽要好?話說回來,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好多疑問腦海中盤旋,令我無法冷靜思考。


    他紳士地揮了揮右手,向那群高中女生告別,接著極為自然地朝我的方向走來。我慌張別開視線,假裝正在挑選下一個要抓的娃娃。


    他在我旁邊停下腳步。


    我有種要發生大事的預感。


    「你剛才撞到她們,沒怎麽樣吧?」


    溫柔的聲線從頭上傳來。


    我膽顫心驚地抬起頭,確定他真的是在向我講話後,才輕輕點頭。


    「我、我沒事。」


    「這樣呀,太好了。啊,你已經抓到兩隻娃娃了。好厲害。這個很難抓吧?」


    他臉上漾開無邪的笑容,指向我懷中的娃娃。


    他一笑,就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可愛極了,簡直是他最迷人的地方了。


    一直以來我都相信,有一天會遇見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此刻,我心底開始猜想說不定他就是那個人。


    因為即使還搞不清楚怎麽回事,我已經喜歡上他了。


    3


    意外遇見他後,我時不時就往電子遊樂場跑。當然是去見他的,也順利遇過他幾次。


    他總是在太陽下山後過來,偶爾還很晚,甚至接近半夜才來。我不曾在陽光下看過他,他總是伴隨著黑暗一起出現。


    碰見幾次後,我們熟稔起來,站著聊天的時間也拉長了。我跟他會一起玩機台,或是去自動販賣機買果汁喝。


    我的目標唯有他一個人,但他眼中並非隻有我。他來此的目的似乎是找年輕女孩聊天,講得難聽點,就是搭訕。


    不過就我觀察,他對女生並沒有期待任何回報,就是單純享受當下聊天與玩遊戲的樂趣。他舉止紳士,再搭上那張漂亮的臉蛋,在女生中自然大受歡迎。感覺上有不少女生也跟我一樣,是為了見他才來電子遊樂場的。


    因此就算我跟他聊上了,他也會立刻被其他認識的女生帶走。


    他一離開,我就無比失落。不過一想到自己知道他一個沒有其他人曉得的秘密,內心就充滿優越感。


    某天,我不經意地詢問他鋼琴的事。


    「欸,你該不會能彈樂器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手指很長、很漂亮呀。」


    我說完,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指尖一會兒,微微笑了。


    「我試過很多種樂器,但都玩得不好。」他不好意思地說,「別看我這樣,我手很笨。」


    「是嗎?你看起來……很會彈鋼琴的樣子耶。」


    「沒這回事。」


    他搖搖頭,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但也不像說了真心話。他似乎習慣將自己的本性隱藏在美麗的外貌下。


    「你幾歲了?」


    「嗯……二十歲。」


    「比我想的年輕。你平常是做什麽的?」


    「秘密。」


    他略顯刻意地笑了一下。


    「你咧?你是做什麽的?」他第一次詢問有關我的事,「這樣說起來,沒看過你穿學校製服耶。你高中畢業了嗎?還是所謂的不良少女?不過,你感覺上又不像拒絕上學的學生。」


    「我看起來那麽小嗎?」


    「沒有沒有,沒這回事。難道你其實是位成年女性?」


    「其實連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幾歲了,我沒有以前的記憶。」


    「喪失記憶?你的人生這麽戲劇性?」


    他雖然感到意外,也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語調沉穩地這麽回我。


    「你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吧?我不知道。我超羨慕別人有生日的。」


    「你最早的記憶是?」


    我能清楚記得的,是在森林中的荒廢屋子裏醒來時。當時外頭好像下著大雨,雨點敲擊屋頂的聲音吵雜到簡直是種聽覺暴力了。我躺在潮濕的地板上,睜開眼時,周遭圍繞著許多奇妙的生物,正興味盎然地盯著我。它們的眼睛很大,眼尾又長,耳朵長在頭上麵。我嚇到跳起來,結果那些奇妙的生物也受驚了,紛紛消失在廢棄屋子的陰影裏。


    「很怪的故事吧?不算是什麽好回憶。」


    我怕他認為我是怪咖,那群奇妙生物的部分就隻好含糊帶過。


    「是喔。那選個你喜歡的日子當作生日不就得了。不知道年齡很不方便吧?」


    「說的也是。」


    「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生活中不是常常被問到年齡嗎?」


    「嗬嗬,我住的地方不太在意這種事,還行。」


    每當有年輕女孩進出店裏,都會向我身邊的他打招呼。至少現在這一刻我獨占他一個人,這項認知令我竊喜。


    不過美好的時光十分短暫,一群高中女生硬是把他拉走了。他麵露為難的笑容朝我揮手,回到店裏。


    剩下自己一個人後,我決定乖乖回家去。


    我還有很多事想問他。


    像是那首鋼琴曲。


    那首曲子肯定是我失去記憶前的回憶。如果能知道曲名是什麽,說不定就能成為尋回記憶的線索。


    有一天一定要問他。


    我的秘密跟他的秘密有所關聯。肯定如此。沒錯,這個世界上充滿不可思議的神秘巧合。


    媽媽似乎不太認同我天天往鎮上跑的舉動,找了附近的一些夥伴商量這件事。


    我窩在房裏嘔氣時,媽媽來到我房裏,臉上神情顯示出她正打算來一場嚴肅的談話。


    「你最近好像常去找洋館裏的那個男生?」


    媽媽努力讓語氣平和。


    「是啊,不行嗎?」


    我則一開始語調就充滿挑釁。


    「如果要說行不行的話,不行。」媽媽的語氣透著決心,斬釘截鐵道,「我說過了吧?不能跟他扯上關係。你正在犯錯。為什麽偏偏選上他呢?」


    「你知道他嗎?」


    「不……不知道。但如果是他們,那我就清楚得很。」


    「他們?」


    「不能和他們有牽扯,是這裏的規矩。」


    「你又要搬出這種大道理,把我關在這裏了吧?」我也火了,「你到底以為他是誰!」


    我衝出家門,在森林中狂奔,想離媽媽越遠越好。現在去鎮上還太早,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我無處可去。


    因此,在百般猶豫之下,我決定造訪那棟好久沒去的洋館,一方麵也是想表達對於媽媽的抗議。


    洋館一如先前斑駁老舊,彷佛時光靜止似地安穩矗立在那兒。一樓的窗乎全都從裏麵封起來了,再也不能窺探屋內的情況了。


    我自暴自棄地跑上玄關。好想見他。那股渴望擊倒了我的自製力。


    我放任自己敲門。沒人應聲,我伸手去抓門把,沒想到門輕易地開了。


    「那個……有人在嗎?」


    他不在嗎?


    我戰戰兢兢地問,第一次踏進洋館裏。


    大概因為窗戶全都封住了,屋內宛如夜晚般黑暗,從玄關射進的光線照亮走廊。那道光束裏懸浮著數不清的灰塵。


    從內部荒廢的程度看來,這裏應該沒有人住,不過殘留在地板上的鞋印還很新。


    此刻我才終於開始懷疑,他平常都在這裏做些什麽?


    仔細想想,每次遇到他都是晚上。一到夜晚,他就去鎮上物色年輕女子,或者在洋館裏彈鋼琴。白天呢?我不知道白天他都去了哪些地方,又做了些什麽。


    還有洋館內部的改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簡直像是厭惡陽光從窗戶射進來似的。


    我在走廊上前進,小心避免發出任何聲響。


    這裏說不定藏著他的秘密。而他的秘密,極有可能與我的記憶之謎有關。


    媽媽她們畏懼的他──


    我喜歡的他。


    應該揭穿那個秘密嗎?


    有必要了解心上人的所有事嗎?


    話說回來,根本不可能徹底了解一個人。這樣的話,不管對方是妖怪,或是真麵目不明的怪物,還不是都一樣。這些問題用愛就能解決。至少,我是如此深信。


    我終於找到擺放鋼琴的那間房。


    不大的房間裏放著一架直立式鋼琴,四周打掃得很乾淨,顯然經常有人使用這個房間。琴旁放了一張小圓桌,立著一根燒過的蠟燭。


    遮住窗戶的果然是類似遮光窗簾的布幔,還用看似書架的家具壓著。書架裏塞滿了揉成一團的床單。


    室內改造不隻這樣而已,牆壁還釘上了夾板,這程度有點超過,有必要強化房間到這種地步嗎?


    我走近那架鋼琴,打開琴蓋。琴鍵老舊骯髒,但似乎無損樂器本身的性能。證據就是,琴鍵能直接按到底,熟悉的音色鑽進耳裏。


    那名喜歡跟年輕女孩聊天的青年,躲在這間烏漆抹黑的房間裏彈琴時,都在想些什麽呢?那股纖細又神秘的氣質,跟來者不拒的花花公子行徑,兩者間的落差更是令我沉淪。


    我決定去其他房間瞧瞧。


    在光線透進不來的房裏移動十分困難。他平常也是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活動嗎?


    逛了幾個房間,每間都荒廢了,但沒有什麽顯著的異狀。隻是窗戶全都封起來,暗到讓人幾乎要以為現在是晚上。


    最後去的那間房,正中央擺著一個大箱子。薄薄的箱蓋沒蓋好,裏頭的白被單都跑出來了,而那道縫隙裏黑漆漆的。


    這箱子真的很大,是運輸用的木箱吧?看起來很像是體積龐大的雕像或藝術作品用緩衝材料包好後會放進裏麵的那種箱子。此刻橫放在房間的正中央,看起來簡直像一具棺材。


    我很好奇箱子裏頭裝了什麽,躡手躡腳走近。


    伸長了脖子,從縫隙中窺視。


    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雙手顫抖地緩緩推開箱蓋。


    箱裏盈滿了宛如液體般的黑暗。箱子內側鋪上了白布,躺著一個人。


    仔細一看,是那位青年。


    青年雙眼闔上,似乎正在熟睡,雙手交叉擺放在胸前,淹沒在箱裏的黑暗之中。那個身影令人聯想到極為優美的世界名畫《奧菲莉亞》。


    我因眼前的畫麵心生恐懼,卻又發出觀賞美術品時不由自主的喟歎。他蒼白著臉沉睡的身影,有一種近似玻璃精工脆弱又細致的美感。


    我忍不住朝他的臉頰伸出手指。


    渴望觸及他纖長睫毛尖端的衝動驅使著我。


    然而我霍然恢複理智,縮回手。


    迅速將蓋子挪回原處,離開現場。逃跑似地衝出洋館,回到森林中。


    他到底是誰?


    知道越多,他卻越顯得撲朔迷離。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4


    我前往鎮上。


    在常去的咖啡廳啜飲咖啡歐蕾,等待太陽下山。不到晚上,他多半不會出現。我想問他的事多得要命。


    我手肘撐在桌麵上,出神地想著一些事,沒注意到媽媽不知何時已坐在眼前。


    「哇,嚇我一跳。」


    「你反應也太遲鈍了。」媽媽傻眼道,「看來你腦袋都要燒壞了。」


    「你專程來取笑我的嗎?」


    我噘起嘴。


    「不是。看在你跟我的交情,有些話想先提醒你。」媽媽點了牛奶,像我一樣手撐在臉上,「該怎麽說呢……我們隻是想安穩過日子,所以就算多少有些事必須忍耐,也隻好忍著。盡管如此,我們也不會為了村子的存亡就優先考慮犧牲夥伴,這一點,你能懂吧?」


    「……嗯,我懂。因為有你們大家,我才能活到今天。這件事,我一直感激在心。」


    「那我在這個前提下繼續說,我認為你這些擅自的行動很危險,才會不小心講了一些類似說教的話,但那也是因為我很為你著想。」


    媽媽伸手摸頭,調正戴不慣的帽子。


    「這個我也懂。」


    「這樣啊,那就好。」媽媽溫和地笑了。「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們的夥伴。」


    我輕輕點頭。


    看來我遠比自己以為得還讓媽媽擔憂。


    「你待會要去找他嗎?」


    「嗯,但我也不曉得他會不會來。」


    「最後再讓我講一句。一件事要開始之前,肯定會伴隨著結束。但結束之後,不見得會有開始。」


    「這是警告?」


    「不是,隻是戀愛的教誨。」


    「這樣啊……」


    「祝你好運。」


    媽媽把桌上那杯都沒動過的牛奶一口氣喝乾,隨即離開咖啡廳。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這似乎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麵了。


    回過神,我才發現自己手裏一直握著那個護身符,這是我情緒不安時的習慣。


    這個護身符是失去記憶的我在醒過來時,身上唯一擁有的物品。換句話說,它代表了我的過去。是出於這個緣故嗎?我握著它時,總能感到安心。


    手工製的十字架與鈴鐺。沒辦法光靠這些東西了解我的過去。


    窗外天色漸暗。


    我離開咖啡廳,朝常去的那家電子遊樂場走去。


    他今天是否會來呢?


    假設真的碰到麵,我要說些什麽?像平常一樣聊些無傷大雅的話題?還是提及他彈琴的事?甚至是那具棺材?


    我腦中轉著各種有關他的事,在街道上漫步。


    發現正前方有一張熟悉的臉龐正朝自己靠近。


    是他。


    我忍不住「啊」地驚呼,朝他揮了輝右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帶著愉快的笑意,小跑步過來。


    「嗨,失去記憶的小姐。」


    「晚安,隻有晚上出沒的先生。」


    我俏皮回應,他誇張地聳肩。此刻的他跟白天在棺材裏睡覺時的感覺截然不同,舉止皆透出少年氣息。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失去記憶時也把名字忘了嗎?」


    「沒錯,我沒有名字。」


    「那我要怎麽叫你才好?你身邊的人都叫你什麽?」


    「叫『你』或『欸』……不太熟的就叫『新來的』。」


    「『新來的』啊。」


    不知不覺中,我們並肩走在擁擠的人潮中,方向雖與電子遊樂場相反,我還是配合著他的步伐。


    「沒有辦法找回你的記憶嗎?」


    「嗯……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像是這個護身符,好像是我失去記憶前就有的,或許能成為想起過往的線索。」


    我將一直握在手中的護身符拿給他看。


    他先是興味盎然地望向我手中,接著表情忽然凝重起來,臉色越來越白。


    「這……這個,你……為什麽……?」


    「咦?」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


    「是我失去記憶前就有的東西,我想應該跟我的過去有關,隻是……細節我就不曉得了。」


    「這個,怎麽可能……」


    他抗拒似地搖頭。


    臉上流露出迷惑的神情。


    「這東西怎麽了嗎?」


    我將十字架的護身符舉到他麵前,他別開臉,皺起眉頭。


    「這、這個護身符是你的東西?」


    他略顯焦躁地問。


    「我不知道,當初醒來時就掛在脖子上了,應該是我的。」


    「掛在脖子上?」


    「嗯,當時鈴鐺還會響,現在已經壞掉,發不出聲音了……」


    「這樣啊……」


    他應聲時已經半陷入自己的思緒,倏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們去沒人的地方聊一下。」


    第一次被他觸碰,我內心小鹿亂撞。他急切的神情令我更加緊張。


    「那個……要去哪裏?」


    他拉著我的手臂離開鎮上的大馬路,行人逐漸稀少,他才終於放開手。


    「我有事想問你。」


    我搞不清楚狀況,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他平常就很神秘了,今天更是特別令人無法捉摸。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走出鎮上,來到森林附近了。


    我當然也察覺到了此刻的情況。


    「你該不會是想去那棟洋館吧?」


    我朝著他的背影發問。他站定,轉過身,一臉訝異地點頭。


    「你知道……那棟洋館啊? 」


    「何止知道。」我總算有機會坦白,「我在洋館裏看見你好幾次。」


    「是嗎……我還以為沒人發現,看來果然是我想得太美了。」


    他說完這句話,又邁步向前。


    我跟在他後麵。四周黑漆漆的,連個路人都沒有了,假使下一刻我就消失在世界上,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我們走向森林深處,林裏枯黃的樹木捎來冬季的氣息。


    「我一直很注意你。」


    我朝著他的背影說。正因不是麵對麵,才說得出口。


    「我也知道你晚上都會彈鋼琴。不過,你,到底是誰?」


    「你問我是誰?」他微微搖頭,接著低聲道,「比起這件事,我更想知道你是誰。」


    他誘惑般的聲音令我心底微微顫動。我很清楚那份情感不單單隻是歡欣,還包含著麵對未知油然而生的巨大恐懼。


    他帶我一路走過來,到底打算做什麽?


    即使不清楚狀況,我也不曾考慮過跟他走以外的選項。


    沒多久,洋館出現在幽暗樹林的另一端。熟悉的那棟洋館,因為跟他一起來,此刻看起來別有另一番風貌。


    「我是誰?」他邊說邊走上玄關,打開門,「我先回答這個問題好了。」


    「你願意回答?」


    「當然。」


    我們在昏暗的走廊上前進,半路上,他打開小型的筆型手電筒。那團光點好似搞錯季節的螢火蟲,在一片黑暗中搖擺不定的飄浮著。


    我們終於來到鋼琴所在的那間房,他靈巧地用火柴點亮蠟燭。


    「我就是在這裏彈琴。」


    他說。


    「嗯,我聽過好幾次你的琴音了。不過你為什麽要把窗戶都封起來?簡直像在躲避陽光──」


    說到一半,我霍然想到一件事。


    「你該不會是討厭陽光吧?」


    「我是不喜歡,但我不是怕曬黑才封窗戶的。」


    「那為什麽要把這棟屋子的窗戶封起來?」


    「為了避免聲音傳出去。」


    「聲音……?」


    「鋼琴聲會傳出去吧?所以我一開始就先設法在窗戶上做點隔音。說得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就隻是用這裏現成的物品自己弄一下而已,還有牆壁我也稍微加工過了。」


    他叩叩地敲了幾下牆壁,雖然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效果,但應該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能夠隔音。


    「可是,你為什麽要隔音?」


    「當然是防止聲音傳到外麵。隻是既然你都聽見了,顯然成效不怎麽樣就是了。」


    「鋼琴聲傳出去有什麽關係,這裏又不是公寓或住宅區,沒有那些怕吵的敏感人種。」


    「是這樣說沒錯。如果這裏是我家,那的確不需要隔音。可惜並不是。」


    「什麽意思?」


    「我不曉得這棟洋館的主人是誰,就擅自闖進來,擅自借用人家的鋼琴。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非法入侵。僅管這裏已經荒廢了,但法律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要是被人發現,對方可能會報警,所以我才會慢慢搭建這些隔音設備,避免有人注意到鋼琴聲,說不定還要因此再加上一條毀損器物罪。」


    「你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當然是因為想要練琴啊。」


    「練琴。」


    「對。你剛才問我是誰,對吧?答案很無聊,我就是個想考上音樂係的重考生。」


    「重考生?」


    「為了考上音樂係,我必須練琴。但我沒錢,鋼琴又很貴,我買不起,煩惱了很久。前陣子聽重考班同學提起,他們晚上去探險的廢墟裏,有一台鋼琴。」


    「為什麽你隻在晚上練習?」


    「我沒錢,白天要打工賺生活費跟未來的學費,下班後就來這裏練琴,回家前再去電子遊樂場放鬆一下。這就是我的生活。我不是你懷疑的任何人,就是一個平凡無奇的重考生。」


    「原來是這樣啊……」


    就算得知他的秘密,我也不覺得幻滅,反倒因為終於能了解他的生活而暗自開心。


    原來根本沒有什麽可疑的謎團。


    「對了,今天下午你在這邊睡覺吧?」


    「咦?連這個也被你看見了?我睡得太熟了沒發現。今天剛好不用打工也不用去重考班,我白天就過來了,隻是最近太累了忽然好困……就在附近房間簡單做了一張床睡一下。」


    「還特地蓋蓋子?」


    「萬一我睡著時有人進來怎麽辦?這一看就知道是非法入侵。玄關的鎖壞了,門沒辦法上鎖,我才隻好把自己藏起來……」


    「啊啊,原來如此,你隻是躲起來睡覺啊?」


    「嗯。」


    「什麽嘛。我還以為你肯定是妖怪或吸血鬼。」


    「吸血鬼?你到底為什麽會有這種誤會?」


    「森林裏的大家都講一些恐怖的話嚇我,叫我離你遠一點。」


    「森林裏的大家?」


    「嗯,我平常就跟她們一起生活。」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那裏的?」


    「我失去記憶醒來後,就一直住在那裏。她們救了我以後,我就一直跟她們一起生活。跟我住在同一間屋子的夥伴叫作『媽媽』,她也不曉得自己真正的名字。隻記得以前大家都叫她媽媽,所以現在就沿用『媽媽』當作稱呼……」


    「輪到我發問了,你到底是誰──」


    「我說過了,我失去記憶了……」


    「你記得這首曲子嗎?」


    他無預警地掀開琴蓋,優美指尖宛如撫過琴鍵般開始彈奏。


    是那首曲子!


    我很熟悉的曲子。


    好久好久以前曾在某個地方聽過的那首曲子。


    「這是我小時候鋼琴老師教我的練習曲,不是什麽名曲,而是老師特別配合我的程度寫的曲子,沒有幾個人聽過。」


    他華麗地奏完樂曲後,轉頭看向我。


    「你聽過嗎?」


    「其實……有。我覺得很懷念。但我完全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聽到的。」


    「是十年前。我記得很清楚。那陣子我們家裏養了一隻貓。我從路旁撿回來一隻全身髒兮兮、喵喵叫個不停的小貓,才開始養的。我每次彈那首樂曲,她就一定要來搗蛋刷存在感。我幫她做了一個項圈,跟你說是護身符的那東西長得很像──」


    我拿起胸前的護身符。


    早已消失的記憶模模糊糊地開始蘇醒。


    隔著一層透明卻很厚的膜,朦朧地看見一些幸福的往日時光……


    「她充滿好奇心,常跳到鋼琴上惡作劇,還會用力敲琴鍵,所以我給她取了一個名字,是代表『強』的音樂記號──forte。」


    這個名字我的確有印象。


    「後來我就模仿forte的記號『f』,幫她做了一個項圈。但後來沒過多久,我爸爸的事業出了問題,我們幾乎是連夜舉家逃跑。很遺憾,當時不得不把forte留在家裏。我自然是大哭著反對,可是爸媽說家裏已經沒有餘力養貓了……我那時隻是一個小朋友,什麽都做不了。」


    我記得。


    當我醒來時,我喜歡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絕望地走出屋子,饑腸轆轆地在外頭晃蕩。


    不久後降臨的空白意識,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亡」。


    「我真的很對不起forte,直到今天我想起這件事還是會想哭。」他說完,朝我走近一步,「雖然這種事太超乎常理了,但你手上那個護身符怎麽看都是我做的那個項圈,也就是說,你──」


    「嗯,一定是。」


    我深信不疑地點頭。


    「可是,不可能有這種事。」


    「你認為不可能嗎?」


    我緩緩拿下針織帽。


    露出不能讓人類看見的部分。


    「耳朵……?你頭上那個是……貓耳朵……?」


    我輕輕晃動頭上的雙耳。


    「好像是這樣沒錯。森林裏的大家也都有喔。她們原本都是跟人類一起生活很久的貓咪,或者是對人類懷抱深厚感情卻不幸過世的貓。據說這樣的貓咪會像我們一樣,變成『外型酷似人類的貓』回到這個世界。我想自己一定也是這樣,但因為不記得從前的事,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現在好像終於能想起來了。」


    「你真的是──」


    「嗯,讓我報答你。當年你帶我回家,我今天才能好好地出現在這裏,也能想起自己的名字。」


    「不,我才應該要贖罪。是我害死你的。」


    看到他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忽然萌生想惡作劇的念頭。


    「既然這樣,那你跟我交往吧。」


    「交、交往?」


    他驚訝得聲音都變了。


    「因為人家很喜歡你啊。」


    「是、是喔?」


    「你討厭耳朵長在頭上,屁股後麵有一條尾巴的女生嗎?」


    「不,這,從來沒遇過這種類型,所以我也不曉得,不過……我認為你很有魅力喔。」


    「好開心。那你願意跟我交往嘍?」


    「嗯、嗯。」他的表情還帶著幾分困惑,但仍舊使勁點頭,就像在表明自己的決心,「我發誓這次不會再拋下你了。」


    「太棒了!」


    老實說,我也因為這戲劇性的發展而感到有點困惑。


    不過,有件事我下定決心了。


    就把今天當作我的生日吧。


    希望無論明年或更久以後,我們都能幸福地在一起。


    我握緊護身符,在內心默默祈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冰冷的轉學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山猛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山猛邦並收藏冰冷的轉學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