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陣子沒看到你了。」


    我正在確認雜誌的印刷稿,此時旁邊突然出現這聲音而嚇了一跳。


    尤其曉得聲音的主人是幽靈就更驚訝。


    這裏是東京郊外的大眾餐廳,我是個常常抱著工作用的工具來這家店的自由撰稿人。無論何時來人都不多、客層也較為安靜,更何況男女服務生都沉默寡言,覺得很適合我而經常跑來這裏。


    話雖如此,我不會點太貴的餐,喝著免費續杯的咖啡一坐就坐好幾個小時,像我這樣的客人若經常過來的話,店家反而很困擾吧。


    然而,某一天的某個機緣下,我知道了這家店靜謐與氛圍獨特的理由。這個理由原本是這附近的地主幸田家當家,現在是以幽靈身分在這家店出沒的春婆婆。


    嬌小的身軀與和服很配,笑容很可愛,乍看之下是極為普通的老婆婆。話雖如此,仔細注意看會看得出來,隻有氣息比真正的活人稍微少一些而已。


    我不懂老婆婆徘徊人間的動機是什麽,也不懂幽靈在想什麽。根據店長的說詞,她很關心在這裏出沒、在跟她緣分很深的那些人。就我來說的話可能有些多管閑事────她以驚人的清晰條理解開不可解的謎團,上個月還為我爭取到工作機會,我能感受到她對朋友的義氣。


    「小姑娘最近好嗎?」


    「托您的福,還不錯。」


    「不好意思,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若你不忙的話,可以過來跟我聊聊嗎?」


    站在通道上的老婆婆這麽說著,並指向她的老位子角落。


    其實既然是來這裏工作,也不能說是完全很閑,但春婆婆既然有事找我「商量」,我也不可能棄她不顧。於是我將印刷稿和生財工具整理好,跟著和一般客人無異(仔細一看,感覺腳並沒有踏到地麵)的老婆婆的腳步往角落座位上去。


    「其實我想跟你談談山田先生的事。」


    一坐到對麵,老婆婆就開口說。


    「山田先生是哪位?」


    我手機貼著耳朵回應著。


    雖然不多但也不至於完全沒人的客人之中,有看得到老婆婆與看不到的人。若跟老婆婆談話的時間很長的話,屬於後者的客人會以為我是一個人在胡言亂語的奇怪女人。


    「哎呀,你認識他啊,就是這裏的店長。」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想到胸前別著「店長 山田」名牌的人。


    「他最近似乎很沒精神吧?」


    「有嗎────」


    我歪頭想。要這麽說的話,這裏的所有員工,都離精神奕奕很遙遠。


    看得見幽靈春婆婆的身影,在某種意義上隻限於「內心孤寂」的人,這是這家店長說的。


    在某種層麵上老婆婆算是老板,而這家店的員工必然全是「看得見」的人,有這些性質的人們遵守店內不成文的規定(空出店裏頭的角落座位)行動,反而更令整家店散發陰沉,或說是有些不祥的氛圍。


    「他本來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老婆婆輕輕聳聳肩,


    「果然是因為我跟山田先生認識得比較久吧。他的確平時就不是很活潑的人,我這老婆子很清楚,最近這陣子很不一樣。」


    「所以呢────?」


    店長也就是山田先生比平時更加沒精神。就算真是如此,我又能幫上什麽忙呢?


    「真的很不好意思,希望你能抽點時間和山田先生聊聊好嗎?」


    「我嗎?」


    「因為我不可能去問他,」老婆婆指著我的耳朵說:「小姑娘能像這樣聽我說話,但山田先生不能坐在客人位置上講電話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


    「但是山田先生有什麽煩惱的話,直接和春婆婆聊比較妥當吧。在裏頭的辦公室之類聊呢?」


    「我沒有立場可以出入那種地方。」


    「那麽營業時間結束後,在這裏聊呢?」


    說完後我才發現。這家店和多數的大眾餐廳一樣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總而言之,若小姑娘方便的話,就叫山田先生過來這裏。」


    老婆婆瞄了一下替吧台座位客人倒咖啡的店長後,以極其溫柔卻很堅定的說氣說著。


    「告訴他是我說的,問他要不要以小姑娘當媒介的方式聊一聊呢?」


    2


    「竟然讓春婆婆替我擔心,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店長在角落座位坐下來,正麵麵向我。


    客人們沒看到端正地坐在我旁邊的老婆婆,或許在客人眼裏,我看起來像是來應徵工作,接受店長麵試的人吧。


    「的確最近有件煩心事,但這是我個人私事就覺得不好意思────」


    店長低著頭,瀏海垂了一根在蒼白的額頭上。他明明是個個頭很高、肩膀很寬的人,卻不覺得他會去做運動,這樣的反差真有意思。


    「受過春婆婆照顧的家父過世了,母親托您的福還很健朗。這把年紀的母親常常會做的事,就是為老大不小仍單身的兒子尋找結婚對象。」


    店長年紀約三十三、 四歲吧。這年紀單身也不稀奇,但若已有家庭和小孩也不為過。「我對親戚或母親的朋友拿來的女性的簡介或照片,隻是看一看,一次也沒有心動過。我這樣說聽起來好像很自大,但既然考慮到是一生的伴侶,我有不可退讓的底線,若沒遇到這樣的女性,或即使遇到對方卻不選擇我的話,一輩子不結婚我也沒關係。


    所以,我從未正式相親過。然而就在前一陣子────」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探身想聽仔細。我對這種話題最有興趣了。隻要不是太過荒誕無稽的話,而且總感覺店長的煩惱並不是那種的。


    「我有一位伯母,名叫滋子。其實她並不是我直係的伯母,而是父親堂兄弟的老伴,那位堂兄弟也跟我父親同樣過世了,但母親似乎跟她很合得來,所以一直有來往。年過七十,年輕時一直任教於高中女校。


    因為職業的關係,認識許多單身女性。另一方麵,自己的獨生子已經成家────因此常常介紹結婚對象給我。


    這些女性照片中,有一人在我心中留下強烈的印象。


    那位女性叫做藤野聰子,年紀三十一歲,任職於東京都內的法律事務所,十幾年前曾是伯母的學生。


    照片的印象該說是凜然透明的感覺嗎?感覺照片散發出這個人一絲不苟、直率的個性。」


    我雖默默聽著,內心卻在打問號。真的光看照片就能看得如此透徹嗎?重點就是,在你心中那個人不單單隻是個美女吧?


    「我想跟她見個麵,對方也同意,便決定見麵了。


    碰麵的地點並不是製式的大飯店,而是氣氛較輕鬆的簡餐店,滋子伯母也出席,談天說地聊了許多事。滋子伯母和藤野小姐從畢業以來就沒見麵,直到旅行時才偶然再碰頭。她在校時成績和品性都很好,是那一學年『第二名優秀的女同學』────第一名不是別人,正是伯母的媳婦,聽說是藤野小姐的同學。


    先不提伯母說的事情,實際見到麵的藤野小姐果然和照片中的印象一模一樣,令我深深覺得將來一定要和她交往。」


    對店長山田先生而言。「一絲不苟」似乎是他對女性的主要選擇標準。連大眾餐廳的桌子都會搞得亂七八糟的我,我想再怎麽樣他也不會愛上我。我默默聽著他的話,老婆婆也時不時點點頭而已,並未插嘴。


    「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滋子伯母,滋子伯母便跟對方聯絡。


    幸好她似乎也不討厭我,下次決定兩人單獨見麵────但其實這時伯母已經不高興了。


    致電給藤田小姐時,『即使之後才要做決定,但對方希望能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之類,伯母說出固定的台詞後,她回答:『總而言之,我願意以結婚為前提的前提來交往』。」


    「那是怎麽回事────」


    我也明白這種固定台詞很沉重,但並非所有人都會不假思索地對媒人說這種話吧。


    「伯母似乎很不高興,『那孩子從以前就是那樣,明明很優秀卻不懂事,甚至曾引發驚人的事件。』開始嘮嘮叨叨起來,但我卻反對伯母的說法。


    結婚這種人生大事多多觀察也是理所當然的,跟照片中的印象一模一樣是個性很直的人,我反而很喜歡她這樣。」


    「然後呢?有單獨兩人見麵了嗎?」我催促他說下去。


    「嗯,見麵是見麵了。」


    山田先生和剛開始說話一樣,低下頭,瀏海又形成了一大片陰影。


    「自從上個月第一次相親以來,之後又見了三次麵。然而,每次見麵都有一件事令我很好奇。」


    來了,有趣起來了!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很八卦。


    「該說是好奇呢?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擔任提問方的我,與默默聆聽的老婆婆,兩人都不解地歪著頭。


    「一開始覺得奇怪的是她的吊飾。」


    「吊飾?」


    「是的,就是手機吊飾。」


    店長重重點完頭後,開始說明。


    「那時我們先去表參道的畫廊看畫,然後去義大利餐廳吃飯────」


    還真是時髦的約會行程。和山田先生的感覺不同────我想著,但他平時一定不是隻會穿著白色製服在郊外的大眾餐廳裏結帳而已。


    「藤野小姐穿著黑色雅致的洋裝,脖子上戴著琥珀色項煉,搭配巧克力色的方型皮包。原以為或許是名牌包,但上頭沒有類似的logo標誌。


    像這種成熟女性的裝搭也很適合她,我在會合的地方簡直看呆了,但就在她說『我們走吧』的時候,她將包包換手提,手機吊飾掉了出來。」


    「那個,有什麽問題嗎?」


    這是很重要的事嗎?雖然不掉出來的確比較妥當。


    「該怎麽說呢?吊飾整個從包包側邊或口袋掉了出來。如果是隨著重力垂吊下來的話,我還不覺得奇怪。


    但並不是這樣的,的確就是掉出來。吊飾的一部分從包包的側邊露出來,然後又扭了一下回到包包裏。而且還是在很奇怪的位置。這個吊飾很高調,是現今女高中生會拿的那種廉價的粉紅色吊飾,故意做得很寬。


    吊飾實在很難跟她的形象搭在一起,感覺是不禮貌的闖入者跑到她這個人設裏。這樣的形容是誇張了點。」


    「這個嘛────」


    「光這樣的確不足以大驚小怪,可是之後又發生了。


    那次是我們在日比穀看電影吃中華料理。當時她穿著枯葉色的針織洋裝,應該叫做手鐲吧,手上戴著大的金屬手環。


    那手鐲並不是鬆鬆地戴在手腕上可以移動的那種,而是緊套在上臂。如果是剛剛好套在上頭還算好看,但因為手鐲太重一直掉下來,幾乎五分鍾一次。


    這樣的話乾脆戴在手腕上就好,但她又套回上臂。然後又掉下來,掛在手肘上搖來搖去的。無論是看電影、吃飯、回程坐在電車的時候,她就一直那樣把掉下來的手鐲套回去。


    然後是────第三次────」


    話說到這裏,山田先生停頓了一下。


    「第三次怎麽了?」


    「就才上周的事情而已。她的弟弟今年考研究所,所以我們兩人去湯島天神拜拜祈福。回程時在一家小店裏吃火鍋────」


    不是挺愉快的行程嗎?


    「那麽,她那天的穿搭呢?」


    我曉得這裏似乎是重點,所以開口。


    「嗯,因為天氣變涼了所以穿著外套,但問題是下麵這個。


    因為是要吃火鍋,應該會穿比較休閑的衣服,但她穿著長裙、上半身是無袖的針織衫,有點不合季節的造型而嚇了我一跳。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還無妨────」


    接下來的事似乎很難開口。


    「怎麽了嗎?」


    「就是,那件黑色無袖的針織衫下,果然是穿著黑色的坦克背心。


    可能是尺寸不合吧,坦克背心肩帶常常從袖口滑落下來,簡直像是內衣一樣。


    可是她似乎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聊著話題一邊從袖口收進去,但卻又馬上滑下來。


    如果是十幾歲的朋友一起出來玩就算了,成熟的女性刻意這樣打扮,背心滑落下來卻不在乎,有可能嗎?」


    就算二十幾歲的我也覺得怪怪的。超過三十的成熟女性,和相親對象在約會時發生這種事────想起來的確很奇怪。


    「這樣一想,看起來她挺不正經的。」


    「就是這樣。」山田先生深深點頭。


    「那麽,山田先生就是好奇這一點────」


    「與其說是好奇,更像是無法釋懷。和她整體的印象搭不起來,而且她所表現出的所有行為,看起來似乎有明顯的意圖。


    換言之,主要就是我是不是被當成備胎了────」


    「被當成備胎?」


    「嗯。三次約會中,無論服裝或配件中會出現一個地方很奇怪。好像跟其他的部分很不搭,有不自然的奇怪感覺。雖然這樣的說法也很怪,但感覺她是故意這樣做的。


    假設真是如此就有什麽意義了。我覺得像是暗號一般的東西,但我完全想不通。應該是給懂的對象看的────這樣的話,她的目的就不是給正在約會的我看,而是給其他的某個人。」


    或許真是這樣沒錯。


    「既然如此,有可能的對象是『男人』吧?以前的男人────這樣還算好,說不定是現在正交往中的另一個男人。」


    「你的意思是,因為倦怠期之類的,那男人的態度曖昧不明,為了刺激對方才跟山田先生約會的意思嗎?」


    我說完,老婆婆用『你怎麽這麽說話呢?』的責備眼神看我。


    山田先生似乎真的因為我的話而難過。之前隻是自己悶著頭亂想,別人一旦講白就會很挫折吧。


    「啊,很抱歉。」


    「不會。」


    「可是,既然都已經說了,我就繼續說下去吧,」我說。「她究竟對這種關係的男人打的是什麽暗號呢?」


    「這我也不曉得────」


    「聽起來最後一次約會。因為穿得很性感,感覺像是要吸引山田先生,想跟你再更進一步。」說到這裏我發現一件事。「啊,可是,那時可是在吃飯哦。因為在外頭所以穿著外套,但黑色背心從肩膀滑落下來也隻有山田先生一個人看到吧。」


    「不。」山田先生斬釘截鐵說:「在回程搭地下鐵的時候,因為車裏太熱也脫了外套。」


    「即使如此還是很奇怪啊。」


    我察覺到根本的矛盾。


    「約會的地點都不一樣,可說是天南地北。所以不可能給特定的某個人看吧?那個人不可能跟你們兩人一起到處跑,隻要沒跟蹤的話,不可能看得到────」


    「這部分就是我想到的。」


    山田先生身體向前,表情認真地說。


    「表參道、日比穀、湯島,這些約會地點氣氛都各有不同────」


    時尚的街道、商業街,以及舊東京麵貌的街道。


    「其實有一個共同點。這些全在地下鐵千代田線沿線上。」


    「啊,原來如此。」


    「其實我們回程都是搭千田代線。而在車廂裏她也會出現奇怪的行動,反正就是一直將滑落下來的手鐲重新戴好,或肩膀的肩帶掉下來之類的。」


    「那是────」


    「所以,我是這麽想的。地下鐵的列車長會不會就是『另一個男人』,她交往中的戀人?」


    「怎麽可能。」想說他是在開玩笑,我噗哧笑著說,


    「我是認真的。」山田先生對我翻了個白眼。


    「我會這麽想是從最後那次約會開始。所以自從那次以來,不僅不想搭千代田線,連地下鐵都不想看到。不得已有事要坐電車的話,目光都會下意識地盯著列車長。


    我自己也不是那麽相信『列車長假說』,假設真的是列車長,即使不是眼前的那位,但隻要看到那身製服,就會萌生情敵的感覺。」


    病得真的很嚴重。


    若是製服的話,我也很難想像山田先生穿著這間餐廳的白色製服以外的打扮。更何況山田先生一看到列車長穿製服的模樣,便胡思亂想燃起妒意。


    「春婆婆怎麽看呢?」


    我一個人實在難以應付。幸好幾乎沒其他客人,我把話題轉給旁邊的春婆婆。


    「這個嘛。」


    她和平常一樣,用穩重的語氣回道。然而,一個不小心,這個有氣質的聲音就會出尖銳的言論。


    「列車長的假說的確有其道理。假設兩人約會的地點都是藤野小姐提出來的話────」


    「嗯,的確是這樣。」


    「就算是這樣,『回程時搭幾點幾分的電車』連這部分都要配合得很精準,應該很困難吧。假設就算完全掌握某位列車長何時會搭哪輛電車的預定也一樣。」


    「像是電影幾點結束,或吃飯時聊得很盡興等等,影響的因素有很多吧。」我插嘴說。「而且若在剪票口花太多時間,錯過一班電車也是常有的事。」


    「就是這樣。」


    「可是,若不是地下鐵的列車長,特定的人理應是不可能都去剛剛那三個約會地點的。」


    「兩位說得也有理。」山田先生很堅持。「就算是這樣,她的行動肯定是種訊息,目的是要給誰看的。我看起來是這樣的。」


    「就算是這樣,」我回道:「會不會其實是要給山田先生的訊息呢?」


    「什麽樣的訊息?」


    「這個嘛,先不提她在十一月寒冷的季節穿無袖的很奇怪,連坦克背心肩帶都會掉下來,我雖然不喜歡這說法,果然是想誘惑────」


    「她不是那種女人。」


    他冷冷地回答。這語氣彷佛否定了往那個方向去想的我的人格。


    「若非如此,難道她是故意做不正經的打扮,為了惹山田先生不快嗎?」


    我會故意這麽說,是因為剛剛沒來由地被否定而有點不高興。可是隔壁的老婆婆出來緩頰:


    「好了好了。若是這樣的話,還有其他方法吧?」薑還是老的辣,她用幽靈特有的溫柔緩解了緊張的氛圍。「想想其他的可能性吧。」


    「其他的哪種可能性呢?」


    「這個嘛,想了想應該是因為這個吧。


    那位小姐的不自然行為,的確是刻意做給誰看的。可是,既不是給山田先生,也不是給除了山田先生以外現場的其他人。」


    「什麽?」我大吃一驚。「意思是對方是不在場的人嗎?」


    對於不在現場的那個人,要怎麽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訊息呢?


    「嗯,不在現場就不能直接看到,但是可以聽到傳達的訊息吧?


    譬如說,安排兩人相親,一直打探之後進展的人────」


    「是滋子伯母嗎?」


    如果是剛剛話題中的伯母的確會這樣。「之後你們兩人怎麽樣了?」「約會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呢?」一直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伯母的確一直問個不停,但我躲開她了。」


    「站在藤野小姐的角度看,是不是希望山田先生能回答伯母的問題呢?剛剛說到的電話的繩子之類或掉出來的肩帶之類的,她希望你將這些事說給伯母聽。其實想傳達的對象是高中生時代的老師,而不是以前的戀人或是地下鐵列車長呢?


    之所以會這麽迂回,應該是因為那是隻能用這種方法來訴說的事。」


    「到底是什麽呢?」我問道。


    「以下也是我的推測,根據伯母的話────那位小姐從以前就不懂事,而且還用了『事件』來形容。


    那句形容詞多少有點嚴重。你要不要再問詳細一點呢?」


    「這麽說來,」山田先生視線飄向半空中。「那是在她們的高中時代所發生的事,我記得是跟假人模特兒────」


    「假人模特兒嗎?」老婆婆滿意地說。


    「您有興趣嗎?」我問道,


    「因為若是假人模特兒的話,不就跟剛剛話題中的『服裝』有所關聯了嗎?」


    原來如此,經她這麽一說的確是這樣。


    「請務必向伯母請教那起『事件』的狀況。可能有藤野小姐不可思議的行動背後所藏的原因。」


    山田先生點點頭站起來,數分鍾後回到這裏。


    「伯母似乎傳了傳真來。」他說。「要談這件事至少要花三十分鍾左右,畢竟我還在工作,這樣不太好。」


    「你就優先處理你的事。」老婆婆說。「其他的店員也能理解吧。」


    「況且,其實也沒什麽客人。」我說。


    「總之,傳真過來的話我再通知兩位,請先等一陣子吧。」


    可能是不再去想地下鐵列車長的事,山田先生表情稍微放鬆下來,變回「店長」的態度宣告說。


    3


    我之後便回到自己喜歡的窗邊位子,再度打開列印出的原稿,但因為好奇店長的相親奇聞,而沒有進展。


    老婆婆什麽都沒做,有時坐在角落座位上,時不時消失。終於經過了一小時之後,店長向我們打暗號。


    以下是店長已逝父親的堂兄弟夫人,滋子伯母所傳來的傳真內容。


    ***


    前一陣子打擾了。


    關於藤野小姐以前的事件,的確應該要跟貴紀說的,真的非常抱歉。不過,雖說是事件,但從世人來看這並非犯法的行為,隻是一個惡作劇吧。


    如你所知,我所任職的k學園是適合女性就讀,中高一貫校為理念,為培養賢妻良母的女子,而在人格教育上傾注了全力。作為本校理念的象徵物是克拉麗莎人偶。據說那人偶是在昭和初期傳教士從美國拿來的,但原因並不清楚。


    穿著從學校創立初期的製服,擺在禮堂裏作裝飾,等身大的克拉麗莎模樣清純又可愛,正是十幾歲該有的少女模樣,深獲許多學生與職員喜愛。手腳的關節可以活動變換姿勢,頭鬆也是漂亮的焦茶色,一根一根地種在頭上。


    克拉麗莎在每年六月的園遊會上會脫下製服改變造型。但穿的不是華麗的禮服,而是罩衫搭配裙子很有少女風、健康活潑的造型,衣服全是家政科的全體學生親手縫製,穿衣服則是由當年的學生會書記負責。


    擔任書記的是高中部的兩名二年級生,通常兩人之中會有一人成為隔年的學生會長。其他學生都很崇拜她們,而在任中的兩人也算是競爭對手。


    話說回來,距今十四年前的那一年,擔任書記的是藤野聰子小姐,以及安西小姐這兩位學生。


    校慶前一天跟曆年一樣,由負責的兩人將克拉麗莎搬到值班室,替它換上從家政科教室拿來的衣服。那一年是櫻花圖案的短袖罩衫與手織的毛線背心,長度到小腿肚的a字裙。


    直到脫下製服,美術老師都會在。這是為了如果克拉麗莎被弄髒或受損可及時處理。由於當天沒有異常,老師便去忙別的工作,值班室裏隻留下藤野小姐和安西小姐兩個人。


    於是兩人開始替克拉麗莎換衣服,穿上罩衫與裙子時,安西小姐想起背心還放在家政科教室裏便去拿。這段期間藤野小姐一直待在值班室裏,也證實其他學生和老師都沒半個人進到值班室。


    安西小姐回來時,還帶著另一位學生。依照每年的慣例,克拉麗莎換造型的時候,讓手藝高超的學生化妝,所以安西小姐才把負責化妝的學生帶來。於是她們就讓克拉麗莎穿上背心,再仔細綁頭發。


    問題是這第三位學生手藝很巧,發妝都非常精致不輸給專業人員,而且衣服最外層的背心是從頭上套下去的穿法,而且當時背心設計得很貼身。


    我就說快一點吧。校慶順利結束,克拉麗莎也要換回原本的製服────就在這時,發生了令校長以及資深老師們都大驚失色的大騷動。


    人偶的背心從頭部被脫下來,櫻花圖案的罩衫鈕扣被解開,罩衫下煽情的黑色蕾絲胸罩不就露出來了嗎?(因為是人偶一般不會穿內衣,這麽做是以防萬一)。我們連忙把胸罩拿下來後,竟然發現克拉麗莎清純的胸前,用麥克筆畫了下流的紅色愛心,上頭還插了箭的圖案。


    這邊必須解釋一下。其實關於這個圖案是有故事的。同一年年初,有個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將這個圖案刺青刺在胸前。當然那不是真的刺青,幾天後就消失,但當時的校長很嚴格,被嚴厲斥責一番後結果她就休學了。


    那位學生從國中部時期就與藤野小姐很好,有人在克拉麗莎胸前畫了愛心的刺青────這樣的傳聞在學生間傳開來,相傳是藤野小姐為了替她報仇才這麽做的。


    而且,雖然之後學生們都沒提這件事,但大家都認為其實是藤野小姐做的。


    或許每個人都能在校慶期間,在克拉麗莎的胸前用麥克筆畫圖。隻要等到周圍沒人的時候,將罩衫和背心掀起來就辦得到。但克拉麗莎身邊幾乎都有人在,理論上很難實際做到。


    不僅如此,還有黑色內衣的阻礙。


    因為是內衣,當然是穿衣服前就先穿好的,或是穿好之後再脫下來。可是發妝完畢後就沒脫掉過背心也是事實。如果要將從頭套下來的貼身背心脫掉,再穿回去的話,確實會弄亂發型。


    畢竟那年的克拉麗莎的發型是非常精致的,能恢複原狀的隻有負責的學生。再加上花很久的時間做頭發,包含那位負責的學生,任何人都不會想去脫掉背心。


    既然如此,隻能認為穿胸罩是在穿背心之前。換言之,是在校慶前一天,而且是在脫下製服後的時間點。重點就是這是藤野小姐一個人待在值班室的時間。


    然而,教師之間也有對刺青學生的處理是否太過嚴厲的聲音。此外從藤野小姐平日的行為來看,也不忍太過責備她,大部分人的意見是這樣。


    因此,她被叫到校長室,在我以及那些資深老師們麵前被質問是不是她做的。既然她否認就沒再追問下去。克拉麗莎是本學校理想中健全又清純的女學生象徵,讓這樣的她穿下流的內衣的衣服和畫刺青圖簡直荒謬至極────校長先生當時這麽說。


    「這等於跟殺了她一樣,這是殺人了。」


    話說到一半,校長先生說了這樣的重話,現在想起來是很誇張,但我記得我當場頻頻點頭。


    那一瞬間我和藤野小姐四目相對。


    她並未受到什麽嚴重的處分,卻辭退了隔年的學生會長選舉,一直到最後都沒承認是自己做的就這麽畢業了。


    以前的事就寫到這裏。我前一陣子脫口說出藤野小姐「不懂事」的理由就是這個。


    隻不過當時我認為她的行為一定是為了朋友,覺得她是很有義氣的女生,作為當時教師之一的我能夠保證。會把她介紹給貴紀絕非一時衝動,希望你們能順利走下去。


    信就寫到這裏。


    ***


    寫了幾張的信紙,很有教師風格、順暢又易讀的文筆,我們臉貼著臉讀到最後。


    讀完傳真後我看向老婆婆。老婆婆也看向我。


    然後兩人一起看向坐在對麵的店長。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山田先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但偏偏這次連我都恍然大悟了。


    「這個是────」


    老婆婆小心翼翼地開口說。


    「這個,關於十四年前的事件,我想真相已經很清楚了。」


    「蛤?」


    山田先生發出愚蠢的聲音。這樣說他有點失禮,但第一次和老婆婆同時發現真相(我自認為)的我,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難不成你真的認為惡作劇的人是藤野小姐嗎?」


    「欸?因為從狀況來看,隻能這麽認為吧?就算是她,也真如伯母所說的出自對朋友的義氣,至少我對她是尊敬的────」


    「原來也有人不懂啊。」我對婆婆說:「因為是男人,這也是沒辦法的。」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樣說?」


    「請你來解釋。」


    老婆婆這次似乎想讓我來解決一下。


    「我認為沒有比這個更簡單的了。」


    我說出彷佛名偵探般的台詞。感覺好開心。隻不過,關於這件事的詭計也有些許難解釋的地方。


    「這個嘛,首先是嫌犯,然後是動機,所以學校的老師們才會懷疑藤野小姐。克拉麗莎這個人偶隻穿一件罩衫也還沒弄頭發,也就是最容易動手腳的時機,隻有一個人待在人偶身邊的時候────所以他們是從這個狀況來判斷犯案的人吧。好朋友被退學這件事,也被認為是動機。


    然而,是否有其他的嫌疑犯擁有其他動機呢?譬如說目的本身並不是對克拉麗莎惡作劇,而是讓藤野小姐被視為犯人就能因此獲益的人────」


    「那個人是誰呢?」山田先生不爭氣地反問後又接著說:「啊,該不會是那位安西同學吧?」


    「沒錯。這上頭確實寫著兩位學生書記這一年來都是競爭對手的狀態,而其實藤野小姐在隔年便退出學生會長選舉。


    因此,有充分的根據足以懷疑安西小姐是嫌疑犯,而且她也很有可能犯案。隻要使用一點小詭計的話。」


    「那個小詭計是什麽?」


    難怪山田先生不懂。畢竟他也沒有姊妹。


    「那就是,老師們之所以認定藤野小姐是犯人,是那種狀況很明顯不可能脫掉模特兒的內衣,隻要不將穿下來的衣服脫下來就不能穿上胸罩────這樣的想法吧?」


    「難道這想法不對嗎?」


    「嗯。應該說除了一部分家教嚴謹的人,其實隻要是女人都應該知道這方法。


    至少若要脫下來,隻要上一層的衣服是短袖的話就沒問題。」


    我很快地解釋,要將這手法告訴不懂這種事的人,尤其是男性,就覺得有些沒規矩。


    我快速解釋,將肩帶脫下來,從袖口將肩帶拉開,手肘鑽過拉開的地方將手抽出來。之後手再從上衣的下襬伸進去將扣子解開的話,就會發生這種神奇的事。


    仔細一想雖然是很理所當然的動作,但當初知道這方法時很感動。肩帶具伸縮性,以及人的手可以彎曲,多虧這兩樣才能辦得到的絕技。


    「既然脫得下來,也就穿得上去。所以像克拉麗莎這種人偶,即使已穿上衣服仍然有可能這麽做。即使不是洋裝而是上下身分開的衣服,隻要是短袖,而且人偶的關節能動,就辦得到。」


    「原來是這樣啊?」


    「容我稍作補充。」老婆婆說。「小姑娘剛剛說『除了家教嚴謹的人,女人都知道這方法』,其實應該再加上一定年齡以下的女性會更恰當。像丫頭這時代的女人都辦得到,因為平時都穿著這樣的內衣────就是這樣。


    所以比我這個明治時代出生的人還要年輕,伯母口中的那些老師們就想不到這一點。我是和孫子旅行時看到這方法,而嚇了一跳。」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麽,關於這個克拉麗莎的人偶事件,那並不是事實,藤野小姐是冤枉的吧?」


    「就是這麽回事。」


    「正是如此。」


    老婆婆與我同時說,並讓我把話接下去。


    「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就這麽說的話很失禮,但從狀況來看犯人是安西小姐應該是不會錯的。克拉麗莎人偶本身並沒有被憎恨或怨恨,而是完全不同的理由,如同校長先生所說的『被殺了』。


    藤野小姐在校時就說不定已經察覺到真相了。可是她若為自己辯護的話,難免被人以為是要中傷安西小姐,而且若把詳情對那些老師說,可能會被說『不檢點』────因此她才會什麽都不說默默畢業了。


    畢業後理所當然地與學校保持距離,沒想到會和伯母再度相遇,而以此為契機,讓伯母明白當時的真相。」


    「從皮包沒禮貌地掉出來的手機吊飾或從袖口掉出來的背心肩帶是────」山田先生喃喃說。「從上臂滑落到手肘的手鐲也是────」


    「全都是給伯母的暗號,為了揭開那次事件的真相。畢竟一聽到『黑色肩帶從無袖針織衫滑下來』,伯母想必就會想起那個事件,再和其他暗號合起來的話,就會發現真相吧。即使之前沒發現,現在都會恍然大悟。


    就我來說,那位伯母現在至少會不會隱隱約約察覺到了真相呢。自己也無法斷定,隻是有那麽一點感覺────或許會這樣吧?」


    「為什麽?」


    「因為,關於這件事的文章之中,稱得上是主角之一的『安西小姐』的名字沒有被提到吧?」


    「這件事重要嗎?」


    「對了,山田先生。」老婆婆突然說:「你那位滋子伯母的兒媳婦,大名是什麽?」


    「請等一下。因為是另一個堂兄,所以沒什麽來往────」他手放在額頭上想一會兒。「對了,我記得是『禮奈』。」


    「這樣的話,學生會另一名書記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安西禮奈』呢?」


    「難道堂兄的太太就是話題中出現的安西小姐嗎?」


    「弄錯的話我道歉,但機率應該是一半一半。」


    老婆婆語氣輕鬆地說。


    「相親的時候,那位滋子伯母形容藤野小姐是『學年中第二名優秀的女同學』,『第一位是兒媳婦』吧?從這句話可猜出,說不定三年級時當上學生會會長的安西小姐就是現在的媳婦────我隻是想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呢。


    而且若真是如此,藤野小姐這次沒有直接說明白,沒有直接說出當時的真相也情有可原。畢竟不可能直接點名現在的媳婦就是當時的真凶,隻能讓伯母自己發現吧。」


    「原來是這樣。或許是這樣,不,那是很有可能的事。真不愧是春婆婆。真的是非常謝謝您。」


    店長深深低下頭,但他抬起頭後那表情卻有些不大愉快。


    「怎麽了?」


    「不,隻是不隻之前說的話,連剛剛所說的都很在意。


    藤野小姐和我約會時順便向伯母傳遞『暗號』,春婆婆是這樣說的。然而事實上是向伯母傳遞暗號,順便和我約會,所以我其實並不重要────」


    「這個嘛,應該不是這樣吧。」


    老婆婆反駁說,店長和我都不由得等她說下去。「意思是────」她以平時清晰的語氣,我們期待老婆婆說出原因。


    然而,等了一會兒,老婆婆說出口的竟然是:


    「山田先生是挺有魅力的男人。」


    這種沒頭沒尾的安慰,一時也得不到效果的話。


    「小姑娘,對吧?」


    而且,竟然還把問題丟向我。


    「對啊,而且很帥。


    我無可奈何也跟著附和。雖然是配合說的,店長也就是山田先生其實很帥氣。至少若他是摔角手的話,是「眉清目秀摔角手」的類型。若是演員的話,是被形容為「個性派」演員,會演出恐怖電影的類型。


    「謝謝兩位溫暖的建議。」


    對於不曉得懂不懂我說的是真心話,店長表情柔和地回應。


    「可是,我現在懂了。這樣跟我商量,說這種事是為什麽────」


    「什麽?」


    「最重要的謎團是藤野小姐對我是怎麽想的,這件事是不能期待春婆婆替我解開的。


    重要的是,我不該一直在想『她究竟對我有沒有意思』,而是應該『如何讓她比現在對我更有意思』。難得對方都說了『以結婚為前提的前提』,我得努力不讓那個『前提』減少。」


    「對,就是那個誌氣。真的是那樣沒錯。」


    老婆婆的笑容比平時更開心。


    「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我抬起頭看著店長那一反常態的爽朗表情。


    「您想問什麽呢?今天也給寺阪小姐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剛剛聽了春婆婆的話────像是藤野小姐這些行動的意義之類的,你對她的印象仍未改變嗎?山田先生對她本身的心意又是如何呢?」


    高中生時代的事件經過了十幾年,現在卻做出這種事,持平來說是個很執著的女性。他會因為看清對方情意而冷卻下來────我以為他是這樣的男性,


    「如此一來,我愈來愈尊敬她了。」


    有點訝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回答。


    「我應該說過,最初看到照片的時候,覺得這個人是直性子而被她吸引。這次的事件讓我更清楚她的為人。這位女性跟我想得一樣,不,是比我想得更好。」


    俗語說,蓼的葉子很辣仍有蟲子喜歡。人各有所好,當事人既然這麽說的話,旁人也無法插嘴。雖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有十四年了吧?都過了那麽久,現在才────」


    「並非都過了十四年。」這時老婆婆依舊態度悠然地插話進來。「並不是過了十四年,正確來說是因為明年就十五年了才會這樣。所以說並不是『現在才────』,而是『現在更────』。」


    「什麽意思?」


    「語言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這位藤野小姐現在仍執著於過去的事件,會不會是因為當初的某一句話呢?」


    校長先生或許用了很激動的語氣說『這樣等於是殺了克拉麗莎。這樣等於是殺人!』吧。這句話仍卡在她心中,於是她想對當時在場的滋子伯母,對同意校長先生這句話的伯母,證明自己並不是犯人,而且曉得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要洗清罪名就趁現在。一到明年六月,事件就經過十五年了。


    以前曾在報上看到過。若記錯了的話我先道歉,追溯殺人的時效是十五年吧?」


    「啊,的確是這樣────」


    剛剛才說店長那反應是愚蠢的聲音,但現在我的聲音才真的很蠢。


    4


    那天之後,剛好過了三星期的早上。


    我來到常去的大眾餐廳,見到久違的店長。那段時期常常前往位於東京都內的出版社,所以沒機會來這裏。當然也還是來過這裏幾次,湊巧都沒見到店長。


    這麽說來,我也好一陣子沒見到老婆婆了。


    那天因為工作到了最後一個段落,所以坐在店裏埋頭在電腦前敲鍵盤。過了三個小時以上,果然連電池也撐不住,加上到了午餐時間,這間店的客人也開始變多,覺得差不多該離開而站起來。


    因為在櫃台替我結帳的是店長,所以我不禁詢問他後來的發展。


    「那次之後,你和藤野小姐怎麽了?」


    「嗯,托你的福很順利。」


    「結果她的『訊息』怎麽樣了呢?山田先生有傳達給伯母嗎?」


    「那次之後我馬上告訴伯母,但隻有最後的那件事。」


    黑色坦克背心從肩膀掉出來的那件事。


    「然後怎麽樣了呢?」


    「聽說伯母送花束給藤野小姐。但花束上沒有任何字條,似乎隻收到花而已。」


    「這樣藤野小姐滿意了嗎?」


    「我不知道,我沒和她聊過事件的事,但感覺她整個人變得很輕鬆的樣子呢。」


    我收下零錢後。


    「對了,那個又怎樣了?就是那兩個『前提』?」


    我問道,店長晃動著垂在額頭前的瀏海笑著說:


    「雖然沒減少,但托你的福也沒增加。」


    我說「謝謝招待」後,店長回送「期待您再度光臨」,我就要推開黃銅的把手離開。此時我突然想到什麽而回頭,


    「最近有見到老婆婆嗎?」


    我詢問正要離開櫃台的店長。


    和之前比起來,店長的印象有些不一樣。雖然隻有一點點,但確實開朗多了且充滿自信。這麽說,難不成是────


    能夠看得見身為幽靈的春婆婆,隻有「不幸」或「內心孤寂」的人。這是幾個月前散發著不幸的店長告訴我的。


    現在店長比當時看起來稍微幸福一點。說不定現在已經看不到春婆婆了────有可能是這種情況嗎?


    「我依然看得到她,昨天她也在。還要我向寺阪小姐問好呢。」


    我不禁鬆了口氣,朝店長微微一笑後,用力推開門。


    剛好就在此時,有個男人進到店裏。


    前一陣子的鬧鍾事件────隔壁桌聽來的奇聞,被老婆婆有條有理地解決時,聆聽當事者三田村社長說話,那位姓南野的人,但似乎不是mitamura工業的員工。之後決定由我幫忙執筆社長的自傳而多次造訪公司,卻一次都沒見過他也沒談論過他。


    他到底是誰呢?直接去問社長也可以卻又不敢,隻知道是姓南野的謎樣人物,也算是我的「蓼葉」。


    雖然是一般通勤上班族的打扮,卻散發某種不尋常的氛圍。有點老成,又看起來還很年輕。這種不可思議的矛盾觸動了我的心。不隻觸動,甚至是直擊內心的某個部分。


    算了,反正公平地說外表也沒那麽差,把他形容成「蓼葉」或許很失禮。反而希望是我「蓼葉」而他是「蟲子」。或許應該要這麽形容才對吧。


    他似乎不記得我了,他對我輕輕點頭,我也同樣點頭回應。


    我們就這樣在大眾餐廳擦身而過,我走到風冷驟強的馬路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心碎餐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鬆尾由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鬆尾由美並收藏心碎餐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