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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從剛剛一直盯著的多功能筆記本啪一聲闔上,深深歎了口氣。


    就算再怎麽盯著這個月的日曆看,後天的日期上用藍色墨水寫的「截稿日」三個字都不可能消失,或貼心地往後移一格。每當反映出我本身個性的虛弱無力的文字與紙張結合時,似乎就比書寫文字的我還要頑強。


    我並不是不滿意這次的工作。即便我並不是有資格挑選工作喜好的著名撰稿者。前幾天的取材也很開心,調查資料也進行得很順利。我也知道之後隻要將取材對象的魅力完整地傳達出來就好。明明是很愉快的工作,為何現在卻一點兒也使不上勁。


    其實也不用問為什麽,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大致分成兩個,其中一個原因實在挺蠢的。


    和我同期出道────同樣在ol時期就兼差替雜誌寫稿,也是差不多時間辭掉公司的工作,我所認識的女性撰稿人,前一陣子出版了第一本書。而且這本書獲得頗高的評價,幾天前在派對上看到她,她本人似乎也散發出行情看漲的光芒。


    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或許很怪,如果她露出「你和我現在是不同格調的人」,在某種層麵上或許對我來說是種救贖。實際上卻不是這樣,我們很正常地站著說話。「有看過最近那部很有趣的電影嗎?」她說,並聊起兩人都看過的電影。


    她評價了演出配角的演員「演得還不錯吧」,我也有同感,所以「對、對」的回應後,她這麽說道:


    「但感覺彷佛被壓住的短梁般永遠出不了頭。」


    她隻說了這句話,其實也不能怪她。


    我知道這全是巧合。她出版的作品送到我家,當看到充滿讚賞的書評時,


    「跟她比起來,我才是被壓住的短梁難以出頭吧。」


    我內心竟然呢喃出相同的話。


    不過說出來後,我的心倒是平靜了下來。覺得嫉妒她的自己很難看,也有點憎恨甚至連這件事都不曉得的她。另一方麵,覺得她永遠不發現也好,最重要的就是有點厭惡自己。


    我坐在平時常來的大眾餐廳窗邊座位上,打開筆電,然而理應敲打鍵盤的手卻托著腮,愣愣地翹著腳。


    沒錯,工作進展得不順利還有另一個原因。比起剛剛的情況,內心較為興奮────可能是這樣,卻是同樣麻煩且棘手的原因。


    因為意想不到的事件,在這家店認識姓南野的男性,我已經完全迷上他了。一開始隻是「想一下下就好」的程度,現在卻常常想到他。


    然而,我卻猜不透對方是怎麽想我的。


    他是附近警察署的刑警,來這裏打發時間時看起來很悠哉,但忙起來肯定是沒日沒夜的。不在眼前時,他或許會想起我也不一定────


    昨天傍晚剛好見到他。我離開店,走向車站另一邊的公寓準備回家時,剛好遇到南野先生從警察署出來,因此離車站十五分鍾的路程是兩人一起走的。


    因為兩人算很熟了,自然而然會邊走邊聊。話雖如此,我們畢竟不是很親昵,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是南野先生先開口問:


    「最近接到什麽樣的工作呢?」


    畢竟我不可能問他的工作內容。


    我聊著現在手邊的工作,接著提到何時開始做這一行的。


    「不過,即使起步的狀況一樣,有人很活躍,有人則像我一樣有如被壓住的短梁難以出頭。」


    不小心說出喪氣話。都二十八歲了,雖然還不了解對方、卻是自己喜歡的人,而對方也不曉得對我有沒有意思,就這麽向對方抱怨工作的事,真是個沒用的女人。


    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但因為是冬天,路上已經暗下來。走在昏暗的馬路上,南野先生沉默了一下,接著說:


    「寺阪小姐,你知道『短梁』這字的意義嗎?」


    「不知道。」


    我答道。既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也沒去思考過。


    「譬如說,老舊的旅館之類,大型建築物二樓的牆壁────不是有麵向道路像小型屋頂般突出的屋頂嗎?」


    我想像著南野先生所形容的建築物,回答說我知道。


    「就是那個吧。原本是為了防止發生火災時火勢過大之類,實際上是有意義的,後來卻慢慢遠離防火的意義成了單純的裝飾,成為豪華宅第的象徵。為了炫富炫勢而在宅第加上『短梁』就是這個吧。」


    「是這樣嗎?」


    「寺阪小姐想當這樣的東西嗎?」


    「不想。」


    我答道。我並非想在南野先生麵前耍帥,隻是不想當那種東西,才坦率地這麽回答他。


    很感謝南野先生讓我有所領悟,我變得更加喜歡他了。


    接下來兩人的氣氛很微妙────當成是我在做白日夢也沒關係,但我這樣的想法南野先生也收到了。至少我是如此認為的。


    南野先生又再度沉默半晌,稍微抬頭看了下夕陽落下的天空後說了些什麽。


    然後我好奇會不會是我聽了會開心的內容,像是「下次休假日要不要去哪裏呢?」之類的(剛剛不就先說了,當成是我在做白日夢也沒關係)。


    然而南野先生並沒說這種事。之前他欲言又止地,講起了別的事。從他開口又把話吞下去的樣子來看,肯定是別的話題。


    「換個話題,工作上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有一點緊張。工作的關係,這麽說來────


    「數天前所發生的強盜傷害事件,幾乎解決了────犯人已經被逮捕且自首,也有物證。但是,還有說不通的地方。


    寺阪小姐或許能解釋這件事。不對,是寺阪小姐的請教對象,那位展露推理能力的婆婆。」


    南野先生調侃說,從他語氣聽來,仍對『老婆婆』的存在半信半疑,我知道他還在懷疑之前解謎的人是不是就是我。


    「簡單來說。離這裏不遠的一間民宅遭到男性入侵並用重物毆打民宅主人頭部,趁主人昏厥時偷取高價的寶石戒指。


    被害者明白指出犯案者,而遭點名的人也承認犯行。隻不過,犯案時的時間點,嫌犯人在很遠的地方────且有個人目擊到嫌犯人在成田機場。


    那位嫌犯卻堅持並非如此,他當時人在民宅附近並犯下強盜案。不僅是他堅持而已,這案子的的確確是他做的,而且是在那個時間帶做的,有這樣想的客觀理由。


    然而,目擊者完全不退讓。甚至還往奇怪的方向去想────說是鬼魂還是什麽的。」


    「鬼魂?」


    聽到這句話我無法沉默,重複這句。


    「不好意思,話才說到一半。」


    南野先生歉然地說。這時已經看得到車站的建築物。


    「話說到一半很不好意思,之後我再詳細說明給你聽。等晚一點或是明天早上,我傳電子郵件給你好了,可以給我你的郵件地址嗎?」


    於是我告訴南野先生我的電郵地址。當然是有一點小鹿亂撞的。


    「那麽,我就在不浪費你的時間下,傳給你事件的概要。


    其實目擊者誤會是最有可能的事。這樣事情就解決了,可是就是很在意。說不定寺阪小姐能────那麽先告辭了。」


    他輕輕舉起單手,外套的衣襬跟著揚起,接著走上往車站的階梯。


    以上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之後我思索再三。


    南野先生在談事件之前似乎有話想說。我當然也會想到這部分,但果然還是很在意跟這起事件有關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一直到很晚都不斷留意訊息,卻沒有南野先生的來信。從今天早上到出門前的這段時間也都沒有。


    沒能專心在工作上可能是因為一直在等信,應該說這才是最大的原因。我在餐廳桌上把手機接上電腦,試著登錄郵件伺服器。


    收到一封新郵件。


    發信者是南野肇,開頭寫了「你好」。是一封內容很長的信。


    2


    我是南野。昨天打擾了。


    以下詳細說明當時說到一半的事件。如果你有興趣的話請看下去。名字都是假名,但被害者與嫌疑犯的名字已被新聞報導出來,隱瞞真名也沒有意義了。


    被害者山本先生是四十多歲的實業家。三年前離婚,前妻離婚後便遠赴美國,既沒有孩子也沒有其他家人,一個人獨自生活。


    強盜在下午的時刻闖入山本先生家中,用房裏的花瓶擊昏山本先生,再搶走高價的寶石戒指。


    昏倒的山本先生醒過來後立刻去警局報案。他指出犯人是「以前送過宅配到家裏的年輕男子,姓鈴木」。宅配業者胸前都會掛名牌。鈴木是假名,真正的姓氏很特殊,所以印象深刻。


    警方找上宅配公司時,鈴木青年已經離職了,但沒有搬家,半夜回自家公寓時就被警方逮個正著。經過調查,他爽快承認犯案。


    其實這位鈴木青年是日本人,但從小就和家人移居墨西哥。今年春天他隻身來日本,輾轉做了各種打工。年齡在二十五歲左右,工作態度雖認真卻很愛玩,也會向同事借錢賭博,所以才會不斷換工作。與山本先生的交集隻有在事件發生前兩周,在宅配公司打工送包裹到他家而已。山本先生記得他的長相和名字純屬偶然。不,其實鈴木長得非常帥氣,五官立體而令人印象深刻。


    鈴木的狀況又是如何呢?說起他入侵山本先生家其實是有原因的。似乎是因為周刊雜誌刊登山本先生即將再婚的消息────是和前偶像的年輕女性結婚的報導,而且是在事件發生前幾天刊登的。


    那篇報導中出現山本先生家傳、價值八百萬的紅寶石戒指。


    明治時期以來,長男給妻子戴的戒指,在她手上閃閃發光,類似這樣的內容。讀到這裏,想起是以前宅配的客人,而決意犯案。


    星期六過了下午兩點,他打破後門的玻璃窗入侵民宅,以刀子威脅對方交出戒指。山本先生從書房金庫拿出戒指交給他後,對方就用手邊的花瓶砸昏山本先生後逃走。山本先生醒來後,跑去附近的派出所報案。


    綜合被害者和嫌疑犯雙方的供詞,沒有任何矛盾。兩人可能說的都是實話,也可能串供說謊。但也找不到兩人需要串供的理由。


    至少三點左右,山本先生────後腦勺腫了個包,穿著領口沾著血液的芥末色襯衫,他確實有跑去派出所報案,也絕對有此犯行發生。山本先生的傷,不論位置或形狀,都不可能是自己弄的,是被重擊導致昏迷了接近一小時。


    而且事發現場,也就是散落在山本先生書房裏的花瓶沾了血液與毛發(都是山本先生的),上頭留下「右手緊握形狀」的指紋(鈴木的),幾乎可以斷定砸頭的人是鈴木。也同樣可以斷定事發現場就是這間書房。


    既然是三點報警的,可以確定犯行就是在那個時間之前。但另一方麵,犯案時間卻不是在一點半之前。畢竟一點的時候有客人來訪,那時候是寶石商來送調整尺寸後的戒指。


    寶石商到達家裏後,如同往常親切的山本先生,「一如往常地瀟灑,穿著喜愛的芥末色襯衫,再搭配貝雷帽」。山本先生泡了紅茶,在客房聊了三十分鍾左右便離開了。


    其他工作人員確認了寶石商離開店裏的時間,到達山本先生家是一點,至少是十二點五十分左右。更早之前的話,八百萬元的寶石戒指並不在山本先生家,而一直到一點半左右寶石商人都在,兩人閑聊著。


    因此,犯案時間是過兩點,不僅有被害者與加害者的供詞,從各種狀況來看也是正確的,難以動搖這狀況。


    然後卻剛好在這個時間點────正確來說是兩點二十分左右────有個人堅持在成田機場看到鈴木青年。假設他叫康薩雷斯好了。他是長年居住在日本的墨西哥人,常常回故鄉。據說鈴木他們家在他老家附近,所以從孩提時代就很熟。


    那個人從報紙上得知鈴木遭到逮捕,看到犯案時間是星期六下午兩點,便聯絡警方表示「不可能有這種事」。


    康薩雷斯那天從家鄉回到日本,到達成田機場是一點四十分左右。大約一小時之後,兩點四十三分搭乘成田特快。這段時間的某一刻,根據他的記憶是兩點二十分左右,在機場大廳看到鈴木青年的身影,出聲叫喚但青年沒注意到直接走掉────


    因此,綜合以上問題。下午兩點────或許是山本先生或鈴木先生搞錯(也可能是說謊),估計的時間再快也要超過一點半────在東京西部犯下強盜案的人,有可能在兩點二十分到達成田機場嗎?


    結論是「絕對不可能」。若辦得到這種事的話,有多少人能受惠啊。


    從新宿到成田搭成田特快約一小時二十分鍾,從那附近到新宿坐特急的班車也要三十分鍾,至少要花兩小時是一般的常識;其他的鐵路路線或開車,也無法大幅縮短距離。隻要不是包飛機或直升機的話就不可能辦得到。但那做法太誇張,完全沒有考慮的價值。


    然而康薩雷斯先生卻堅持:「那人就是鈴木青年!」不肯退讓。「若不是他的話,隻好想成是雙胞胎弟弟了。」


    事實上,鈴木青年的確有個雙胞胎弟弟,但去年已經在墨西哥過世。「若是他的鬼魂所幹的,倒還說得過去。」康薩雷斯這麽對我們說。


    然後,就必須再提到另一件事。根據鈴木青年的供詞,他那一天的確去了成田機場,隻不過時間更晚。他表示,兩點犯下強盜案後,送認識的美國人────假設是史密斯先生────回國而前往成田機場送機,到達成田機場是四點半到五點之間。


    然後,山本先生說,他將搶來的戒指交給史密斯先生。他打算讓史密斯先生在美國賣掉,兩人把錢分了。這裏還算行得通。畢竟名氣大的戒指,在日本國內也難以脫手。老手的話就知道如何避開海關的檢查夾帶出去。而事實上,這位史密斯先生的確聲名狼藉。


    因此,戒指並不在鈴木手上,也還沒掌握到史密斯回國後的行蹤。


    關於這個狀況,寺阪小姐怎麽看呢?


    若除去康薩雷斯的證詞,所有的問題點就都兜得起來,所以他認錯人是最有可能的說法。他在成田機場所看到的並不是鈴木青年,隻不過是長相和體格跟他很像的其他人而已。


    事實上,或許昨天也說過了,搜查的相關人士幾乎都這麽認為,我自己也大致同意這說法。然而,康薩雷斯的話有莫名的魄力,感覺很難釋懷。


    如果說,有能令人認同的解釋。如果寺阪小姐(抱歉,是請教對象的老婆婆)用上次的手法想到了新的解釋,請跟我聯絡。若有什麽問題也請提出來,我會盡我所知回答。


    最後,抱歉耽誤你寶貴的時間,再聯絡。


    南野肇


    追加


    另外,我們這裏也徹底調查了關於山本先生和鈴木青年的關係,但除了他們兩人所主張的「隻送過一次宅配」之外,查不到其他的交集。


    鈴木青年從墨西哥來日本的日子並不長,還沒機會對山本先生產生怨恨,相反的,我們也推測他還沒機會和鈴木先生變熟,而被拜托他什麽事。


    拜托他事情────也就是說謊吧。山本先生有可能將寶石藏起來,假裝寶石被搶走而詐領保險金。因此才會雇用鈴木青年。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山本先生的事業大概也難說是一帆風順,所以才有這想法,但檢討之下發現不合理的地方很多。


    其中一點是,山本先生頭部被砸,傷得很嚴重,而且真的也昏過去了,但可以說是他運氣好,既然是本人要求被砸頭,下手應該不會如此重。


    此外,如果山本先生被擊昏這件事其實是謊言的話,就應該做得更徹底。鈴木青年應該在犯案前後,努力製造出目擊者。反過來說真正的強盜案就會避免被發現。事實上除了那位康薩雷斯的證詞,沒有人目擊到犯案。


    追加2


    即使山本先生沒說謊,戒指真的被搶走了,那也隻是「順手牽羊」,根本的理由是對他的怨恨────我們也考慮到這樣的可能性。


    調查的結果得知,山本先生工作方麵的評價相當高,也就是說他並非「樹敵者眾之人」。


    除此之外,若說是得罪了什麽人,這點也很奇怪,的確因為在周刊雜誌上有刊登他與前偶像婚約的新聞。假設是她的鐵粉,看到消息而怨恨山本先生的可能性也並非沒有。


    然而,若真是鈴木青年犯案(從凶器的問題來看,應該是不會錯),他是近年才來日本,有點難想像是因為這原因。那位前偶像曾紅了幾年,但最近已經很少有演藝活動。


    所以還是那位鈴木青年所說的原因────湊巧讀到周刊雜誌的新聞,得知之前送宅配的那戶人家,也就是山本先生家中有昂貴的戒指,起了歹念後就動手去搶。這麽思考也比較合理。


    那麽,整個事件就是這樣。謝謝你讀到最後。


    3


    以上的內容是南野先生寄電子郵件到人在大眾餐廳裏工作(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我。


    單戀的對象第一次寫信給我,卻是這般殺氣騰騰的內容。今後還有沒有機會收到他的來信也不得而知。雖然對這件事感到些許失望,但內心仍有些小確幸。


    這次事件重點就是不在場的問題,嫌疑犯自己並沒有主張不在場證明。雖然其他人堅持「在別的地方看到嫌疑犯」,但事件又一定是那名嫌疑犯所犯下的。


    被害者既有證詞,嫌疑人自己也承認────不僅如此,連沾有指紋的證物都確實存在。


    這裏寫的凶器是花瓶,大概沒有錯。整起事件其實是山本先生的瞞天大謊────警察對於這點似乎完全沒有懷疑。受傷的痕跡跟花瓶的形狀一致,或血液毛發沾到的方式之類的,肯定有確切的理由。


    然後凶器上留有鈴木青年的指紋────想到這裏,突然恍然大悟。


    事件發生的星期六,並不是鈴木青年第一次來山本先生家。他在兩星期前送宅配時不就來過了嗎?


    如果關鍵的指紋在那時就沾上的話呢?


    鈴木青年其實是無罪的,星期六的兩點二十分在成田被目擊到的是他本人。強盜事件是山本先生自己說的謊,將恰巧送宅配的青年羅織成犯人,記得他的名字,再用什麽藉口讓他拿花瓶。


    星期六發生「事件」時,共犯拿著沾有鈴木青年指紋的花瓶砸向山本先生的頭。不消說,共犯手上戴著手套────


    但他招供時,我想到這個可能性不禁感到相當得意。然而在下一瞬間,我並非沒察覺到蜂擁而至的各種矛盾。


    再讀一次南野先生的信,上頭寫著「右手緊握形狀的指紋」。有什麽藉口能讓人這樣握著花瓶嗎?而且是讓隻是來送宅配的人握著。


    假設他在玄關處擋路的地方擺上花瓶,並且對他說「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拿著這個嗎?」(雖然這樣極度不自然),若是單手可以握住的花瓶,難道就會照他所說的用拇指和其他手指,從左右方夾住的姿勢舉起來呢?


    就算退一百步,能夠確實沾上「緊握形狀」的指紋,事件當天再度讓「戴手套的共犯」握住時又會如何呢?被手套摩擦後,鈴木青年好不容易沾上的指紋不就會消失嗎?


    這樣又有一個疑點,照南野先生所寫的,一起參與的「共犯」會如此重擊山本先生也很奇怪。隻要下手重一點,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若再照這假設來看,鈴木青年隻是被騙被利用,也就是「偶然路過」的人。這樣的他不可能自己承認沒犯下的罪行,而且還做出跟山本先生的主張完全符合的供詞。


    不僅是沒有理由,根本是不可能。說出與山本先生的謊言一致的謊,與南野先生信中說的一樣,事前就「互相串通好」。


    以被害者與嫌疑犯都是真的為前提談下去的話就會變成這樣吧。好不容易想到「不錯的線索」,但這個假設卻宛如立食宴會上沒切就直接端出來的蛋糕一樣,被挖得一塌糊塗,我頓時感到很泄氣。


    若真是如此的話,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犯案時間再怎麽早都是下午一點半之後,延遲一些可能推估接近三點之前。因為被害者山本先生昏倒,也許會搞混時間。犯人也有可能會弄錯,或因為某個原因說謊吧。


    因此過兩點的這個犯案時間並非如此準確,但的確是在剛剛所說的時間範圍內。寶石商在他家待到一點半,和打扮時髦的山本先生輕鬆地閑聊(而且在寶石商來之前,重要的戒指並不在家中)。三點時頭上腫包,時髦的芥末色襯衫沾到血,絕對是被人襲擊的山本先生跑去附近的派出所報案。


    於是警方來到山本先生家的書房,書房裏既有留下犯人指紋的凶器,之後調查也判斷指紋是鈴木青年的。


    目前為止還說得通。然而,根據康薩雷斯的主張,指紋的主人鈴木青年兩點二十分時人在成田機場。


    從這附近到成田機場大約要花兩小時。在寶石商回去後立刻犯案,接著馬上前往成田,抵達的時間再快也要三個半小時左右。另一方麵,如果犯案時間是在之後────先去成田被人目擊之後再去山本先生家,到達的時間也會是在四點二十分左右。


    好奇怪。時間搭不上。但康薩雷斯卻很堅持:「如果不是他,隻好認為是他的雙胞胎弟弟了。」但是他弟弟已經過世了。「若是他的鬼魂我還能理解」────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難道真的是鬼魂嗎?


    令人有點難以置信。但對我而言卻有一定的現實感。


    將那些乍看之下難以解釋的事件(雖然不像今天這件是真正的「案件」)都精彩地解決,我的「請教對象」幸田婆婆就是這樣的存在。她是出現在這家店的幽靈────是否看得到她因人而異,但她其實已經不是這世上的存在。


    康薩雷斯所目擊到的身影是和幸田春婆婆同類,去年在墨西哥已死亡的青年嗎?


    這樣的話,那位青年為何現在會出現在成田機場呢?話說回來,幸田婆婆為何出現在這裏呢?早已死亡了二十多年左右,現在卻又出現。


    這裏解釋一下老婆婆的狀況。她原本是這附近的地主。店長說「她很關心跟自己緣分很深的地方與出入這裏的人,所以過世後仍在這裏徘徊」────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細想想隻不過是店長自己的解釋罷了。我們並沒有向老婆婆本人確認過「真是這原因嗎?」


    察覺到這件事時,我的眼睛釘在店裏頭的角落座位上。到剛才為止都沒人的位子上,靜靜坐著一位將樸實的上衣穿得很有氣質,個頭嬌小的白發老婆婆。


    4


    老婆婆一看到我,便低下宛如新年年菜的慈姑形發髻的頭鞠躬。穩重的圓臉一如往常地微笑,但背後在思考什麽卻不得而知。


    我的意思並非她親切的表情背後不知在盤算什麽。而是不知不覺間將不可解的謎團做出合理的解釋,不曉得她的手法是什麽的意思。


    我當然也跟她打招呼────老婆婆隻是看著我,似乎在說『方便的話要不要過來這裏?』般地歪頭,但我有點猶豫。


    並非現在就不害怕幽靈。至少,對這位老婆婆雖然仍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我很清楚她不是邪惡的存在。


    不僅如此,隻要我過去,就能向她請教這樁寶石強盜事件了。我也知道,即便我沒說,老婆婆也會主動開口:「你似乎在煩惱什麽?」其實我也很想跟她商量這件事,所以也知道結果就是連珠炮地說下去。


    往常雖是這樣,但這次的事件卻不同。也是因為那是貨真價實的犯罪案件,而且是南野先生主動找我商量的。現任的刑警────而且是我很在意的對象,我知道他還未婚,不討厭我(這點還滿確定的)。


    我並非沒有想盡量靠自己解決的念頭,但也很清楚憑我自己是不可能辦到的。


    而且還有康薩雷斯的證詞。若事情有可能跟「幽靈」扯上關係的話,不是我這種人類能處理的。借用老婆婆的智惠才是明智之舉────


    最後,我從自己的座位起身,走向店內角落的幸田春婆婆的老位子。


    「你好嗎?」


    「很好,托您的福。」


    「你好像在煩惱什麽呢?」


    於是我告訴她南野先生找我商量事情,以後事件大致的概要。


    看得出來老婆婆對這件事很有興趣────雖然也不覺得她會沒有興趣────為了讓老婆婆看南野先生寄來的電子郵件,我從自己的位子上拿了筆電過來。


    「現在的人每天都在看這種東西吧。」


    老婆婆一臉好奇地盯著螢幕喃喃說。


    「這對眼睛不好。一閃一閃地發著藍白光,就像我們這些幽靈一樣。」


    說這種話的老婆婆既沒有一閃一閃(若扣除已目擊到幾次消失在虛空時的瞬間的話),也沒有發著藍白光。


    「抱歉,因為這裏沒有印表機,眼睛可能會不舒服。」


    「啊,你別擔心我的事。其實我早就沒有什麽眼睛了。我隻是舉例而已。」


    老婆婆邊說邊擺頭,追逐著郵件的文字,再由我將畫麵往下卷動。是老婆婆要我這麽做的。可能是身為幽靈的老婆婆沒辦法按住電腦鍵盤,還是不想去觸碰這種不清不楚的機械呢?


    老婆婆將南野先生冗長的信讀到最後。雖說實際上並沒有眼睛,但她和普通人一樣的動作讀文字,花的時間跟普通人一樣(絕對不慢)。


    讀到最後一行後,沉默了半晌。之前不曾有過那麽長的「沉默」。


    「請問,您的看法是?」


    我主動詢問道。


    「啊,抱歉了,想到小姑娘的心情就不小心────」


    「什麽?」


    「南野先生信上隻說了這些,你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信吧。多寫些其他的內容也可以啊。像是快過新年了,要不要一起去廟裏參拜呢,之類的?」


    老婆婆用輕鬆的語氣說到我的痛處。


    「可能是熬夜工作,或接近那樣的狀態下寫信的吧。」


    我替他找藉口。


    「況且也不是寫什麽輕鬆的內容。而且重要的是,我很在意康薩雷斯說的話────」


    「他說的鬼魂嗎?」


    老婆婆稍微聳起瘦弱的肩膀,


    「這我也不知道,但並不認為有可能有這種事────」


    「是這樣嗎?」


    「雖然不能說是絕對,但不太有這樣的可能。就我這老婆子所知,像我這類的存在出現在這個世界時,不能離自己曾住過的地方或死亡的地方太遠。」


    老婆婆在另一個世界應該有很多幽靈朋友吧。內心雖這麽想,還是覺得詭異而無法跟老婆婆確認。


    先別提這件事了,若照老婆婆說的,鈴木青年的雙胞胎弟弟────從小就在墨西哥成長,而在那裏死亡的年輕鬼魂出現在成田機場,是不可能的。


    「隻會在和自己緣分深的地方,在那裏有什麽放不下的事情時,忍著羞恥心出現。即使不像怪談裏的幽靈般有『怨氣』,應該是說有牽掛吧。


    這部分先不提,關於這件事,並不是鬼魂────這樣的可能性還比較高。」


    「可是,若是這樣────」


    「是?」


    「就是康薩雷斯弄錯了嗎?」


    「他會這麽想也是有道理的。」


    老婆婆優雅地挺起胸,淡淡說道。


    「因為符合邏輯,所以也可以這樣理解。事實上,會有這樣的結論是也是有可能的。」


    「您的意思是,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我胸前感到一股悸動。果然還是會有這種反應呢。


    「當然。」


    「可是,為什麽────您究竟是從哪裏冒出那個想法的?」


    正巧沒有其他客人,我大聲問。


    「是從哪裏啊?」


    老婆婆露出親切,同時岔開話題似地微笑說:


    「好比說,那個貝雷帽吧。」


    5


    「貝雷帽?」


    我愣愣地說。我在老婆婆麵前究竟露出過多少次這種表情呢?


    「是的,因為無論是誰看到這封信,最先感到不對勁的就是這部分吧。」


    可能是我注意力欠佳,不太懂老婆婆的意思。


    「這位山本先生所戴的貝雷帽。和芥末色的襯衫非常搭,在自宅中接待寶石商時所戴的貝雷帽,之後就不見蹤影了嗎?」


    「不見蹤影?」


    「因為,這樣不是很奇怪嗎?」老婆婆輕輕歪著脖子,繼續說著。「有些人在家中也會戴貝雷帽。話雖如此,山本先生也是那樣的人,若是因為時髦或習慣才戴的話,同樣在那一天,當寶石商離開之後────下午兩點左右也要戴才對。這樣想才正常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寶石商回去不過數十分鍾之後的事而已。下午兩點是他被強盜襲擊的時間。


    「這樣的話────」


    不是很怪嗎?事情發展下去,連遲鈍的我也終於發現了。


    「啊,對。就是說啊。凶器的花瓶上沾著頭發和血液。」


    「你說得沒錯。」


    這就表示他沒戴帽子吧,至少被砸的瞬間沒有戴。


    「爭執的時候掉下來的嗎?」


    「應該不至於,貝雷帽是那種又軟、深度又深的帽子,所以不會輕易掉下來。


    若沒有太大激烈的打鬥應該不會掉下來吧。可是,若被突然拿著刀子的年輕人威脅的話────」


    隻要不是會空手道的人,應該都會乖乖聽話吧。而且若會空手道的話勢必有所反擊,應該不會隻有後腦勺被砸一記就結束。


    「意思是說────?」


    「其實很簡單。頭被砸時,應該說被砸之前吧,山本先生沒有戴貝雷帽。」


    「和寶石商見麵時戴的帽子,之後脫下來了嗎?」


    「不是。」老婆婆乾脆地否決。「應該是原本沒戴,和寶石商見麵時才戴上的。」


    「欸?」


    我無法馬上理解她說的。


    「不用想得太複雜。山本先生受傷是在和寶石商見麵之前,就隻是這樣而已。」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在下午一點前,原本沒戴帽子而被花瓶砸了的人,大概昏迷了一陣子醒過來之後,故意戴著貝雷帽與寶石商見麵────


    「為什麽是戴貝雷帽呢?」


    「不必說,因為不想讓人看到頭上的腫包或傷吧。」


    「為什麽?」


    「因為有兩個原因。」


    老婆婆兩手緊貼在膝蓋上說。


    「首先────故意在寶石商前裝作沒事────替換和沾了血的襯衫顏色很像的衣服,再佯裝成很有精神的話,就會讓人以為他是事後才被人襲擊。因為這樣就能讓人誤會事件發生的時間。


    還有一個狀況會因此改變事件的性質,就是能夠看起來是強盜所為。看起來像是寶石商回去後才被人襲擊,隻要把送回來的戒指藏起來,整個狀況就變成戒指被搶走了吧。


    「換言之────」


    事實上,山本先生是在寶石商來之前的一小時被擊昏。原因跟八百萬的戒指無關,而是為了另外一件事。因為戒指當時並不在家中。


    於是,山本先生利用這件事────聰明地利用剛好在寶石商來的前一段時間偶然發生的事。目的就如南野先生說的,是要詐領保險金吧。可是,並不是一開始就盤算好要說這樣的「瞞天大謊」。他是真的因為其他原因被人狠心砸傷頭。


    「並不是故意騙人,而是趁機利用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災難。就是這麽回事。也留下嚴重的傷勢,所以連警察也────即使懷疑會不會是山本先生說謊,最後還是相信了他的說詞。」


    我不停亢奮地說著。


    「如果是殺人事件的話,應該能推算犯案時間。因為隻要進行驗屍或解剖就知道結果了。


    既然是活生生的人,一般都會先讓醫生醫治吧。當然就不會說謊了。早上受的傷,晚上才沾到的話會變得『很奇怪』吧。但並不是這樣,如果隻過了兩個小時左右的話────」


    「小姑娘說得沒錯。」


    老婆婆溫柔地說。


    「那麽,犯人────也就是用花瓶砸山本先生頭的犯人是────」


    「當然,就是鈴木青年。除了他還有誰呢?」


    的確如此。凶器是花瓶沒錯,且花瓶上留有明顯的指紋。


    推算時間,在剛過中午的時候對山本先生動手的話,兩點二十分在成田機場被人目擊也不奇怪。


    「可是,在那個狀況下────」


    「什麽?」


    「鈴木青年的目的是什麽呢?動機又是什麽呢?既然跟戒指無關,也沒寫其他被偷了什麽,這樣隻能從『怨恨』這一點來考慮────


    可是,他和山本先生之間隻有送過一次宅配的交集而已。警察已充分搜查過,調查結果清楚注明並沒有找出任何其他的關聯。


    畢竟前一陣子人還不在日本的鈴木青年,對任何人都沒時間抱有強烈的情感。無論是對山本先生或對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刊登在周刊雜誌上的前偶像。


    「若是在鈴木先生來日本之後,或許是這樣沒錯。」


    老婆婆說出驚人之語。


    「可是,在來日本之前呢?這樣就不一定了吧?」


    「這起事件的關係者中,是否有人已經出國了呢。除了康薩雷斯或史密斯之外的人。這個機器的畫麵可以再往上麵看嗎?」


    我按下電腦的箭頭鍵,滾動信件的頁麵。因為老婆婆要我停下來的地方幾乎是信件的開頭。


    「你看,這裏有寫。山本先生的前妻離婚後前往美國。


    雖然美國與墨西哥我都沒去過,但我記得兩國是比鄰的國家吧?」


    當然,她說得沒錯。


    「美國土地廣闊,墨西哥也不小,但若前妻是在美國的南端,鈴木先生在北端的話,說不定兩人其實住得很近。」


    「的確是這樣────不對,國境畢竟是國境,不能隨意來來去去,但或許比島國的日本人所感覺得還要近。雖然兩者是不同國家。」


    當然,前提是兩人各自住在老婆婆所說的地方。


    「所以說,請去確認一下。」


    「確認?」


    「寫一封信給南野先生,詢問這件事。」


    我依照婆婆的吩咐傳了簡短的郵件給南野先生,詢問山本先生的前妻到了美國的哪個地方?是鈴木先生的老家墨西哥附近嗎?


    「然後────」


    傳送出去後(雖說是事務性的內容,還是會有些緊張),我說。


    「這兩個人或許有交集。這部分因為警察也尚未調查,也還無法斷言。若有的話會怎樣呢?」


    「以下全是假設,如果兩人是心意相通的朋友,或許鈴木先生之前就聽說過山本先生的事。在他來日本之前就聽說過山本先生是親密好友的前夫。


    若是這樣的話,真的隻是假設,前夫離婚之時,或是在之前的婚姻生活中就對前妻百般苛待,聽到這件事的鈴木先生怒氣難消,這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後來到了日本的鈴木先生,因為送宅配的機會遇到山本先生時,知道山本先生是『那個人的前夫』。當然,如果是有常識的人,應該不會立刻有所行動。事實也是,當時什麽事都沒發生。


    原因果然還是因為那個,那個周刊雜誌的報導。」


    「那個報導嗎?」


    「實業家山本先生要和前藝人的年輕小姑娘結婚,並將家傳的寶石戒指送給對方。周刊報導了這件事吧。


    讀了這篇報導的人,應該也有各種反應。原本是當紅藝人的小姑娘和年紀相差那麽大的人結婚,有人對這部分覺得很不甘心,也有人隻注意到高價的戒指。若小偷看到這篇報導,或許會計畫要去偷竊。


    然而,年輕氣盛的鈴木先生對這報導的感受是對重要朋友的侮辱────會不會曾想過將昂貴的戒指偷過來,交給小姑娘呢?前提是剛剛我所提『假設說』是對的。」


    況且鈴木先生在星期六上午或是中午的時候,偷偷潛入山本先生家施暴。先擊昏山本先生,消了氣後便前往成田機場。」


    「他沒有偷任何一樣東西。」我插嘴說。


    「欸,這個之後再說。」老婆婆語氣含糊地說。


    「總之,他就出門去機場送史密斯這個朋友。他並不是在飛機起飛前到,而是提早去見他,計畫在機場餐廳吃點兒東西吧。」


    兩點二十多分到達機場,並且被康薩雷斯所目擊。


    這樣就的確符合鈴木青年的行動。如果他跟山本先生的前妻認識,假設對她懷有尊敬、友情或其他情感的話。


    「對了,我檢查一下郵件。」


    南野先生說不定回訊息了。當然我也不確定,且還沒回信的可能性很高,沒想到他真的回信了。信件主題是「兩人的住處」,


    「感謝來信。以下回覆你的問題。


    山本的前妻居住在聖地牙哥,鈴木青年的老家是在墨西哥的提華納。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信就寫到這裏為止。


    「聖地牙哥是在美國的哪邊呢?」


    「是加州的南端,我記得離墨西哥非常近。」


    「提華納呢?」


    「是靠近加州,國境交界的城市。」


    我充滿自信地回答老婆婆。因為我記得雷蒙錢德勒的小說中出現過這地方。


    換言之這兩個地方非常近。南野先生的信件會以「啊,原來如此!」作結,想必也是想到這一點了吧。


    「當然,雖然曉得了這件事,卻仍不清楚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麽。」


    老婆婆謙虛地說。老婆婆若是活生生的人類,想必會啜飲著茶吧。


    的確是如此,光靠剛剛知道的事實,並不代表先前的「假設說」是真的,隻是提高了真實性而已。若警方出麵調查又是另一回事────


    我跟平時一樣吃驚地望著老婆婆沉著的身影。


    「可是,有一點我不懂。」


    我察覺到一直無法釋懷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後,便提出來詢問。


    「是什麽呢?」


    「如果照剛剛說的,我理解鈴木青年毆打山本先生的理由了。之後山本先生讓他背負起搶寶石的罪名,同時讓他無法否認。若佯裝成強盜事件,就不用將前妻卷進來。


    可是我不懂的是,鈴木青年回答警方的調查時卻能配合山本先生說的謊。無論是犯案時間或其他事情。


    擊昏山本先生後就去成田,回來時立刻被警方抓去問口供了吧?他們兩人應該沒有串供的時間。這樣的話為什麽────」


    「那個,」老婆婆盯著我的臉。「剛剛的談話中,有個地方我覺得無法釋懷。就是鈴木先生毆打山本先生後離開,在這一段小姑娘說『他什麽也沒偷』,就是那個時候。」


    「唔────」


    「其實,我想到了鈴木先生偷到的東西。」


    「唔?是什麽呢?」


    老婆婆指著放在桌上的我的手機。


    「這種小型電話很方便吧,但擁有那個要有很多錢吧。我聽到前一陣子隔壁桌的客人說『月租費很多很頭疼』。」


    「這跟通話時間也有關係────」


    「無論如何,手機這東西是跟常常向同事借錢的鈴木先生無緣的,或是即使曾經擁有過卻留不住又放手呢?


    即便手機並非隨時需要的東西,但在重要時刻想必是很有用的工具吧?尤其是約在機場那樣人潮洶湧的地方等人時。就算後來前往成田機場的鈴木先生順手牽羊拿走了山本先生的手機也不奇怪。」


    「若真是如此,山本先生他────」


    醒來時看到自己的手機不見,就知道是鈴木青年拿的吧。既然如此,隻要打那個電話號碼就能跟鈴木青年聯絡上。


    山本先生提議會給他錢,又或者(假設鈴木青年其實是山本先生前妻的朋友,曾經對山本先生說過這件事的話)要脅他不要造成她的困擾,於是兩人串供協助他的計畫。


    「如果兩人對警察的問話都能對得天衣無縫,應該沒有比這想法更有可能了吧?」


    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根本已經投降了。雖然從第一次見到老婆婆時,就一直是這樣。


    「這樣的話,那個手機說不定就是證據吧。」


    感覺我似乎呆坐了好一陣子後忽然想到。


    「即使鈴木青年用完的手機被丟到哪裏去了,不是可以去電信公司調查通話紀錄,或鎖定使用的地點嗎?即使不是附gps的手機,也可以查得到連到哪個基地台。


    因此隻要他在成田機場使用手機的話就會查得到,山本先生的家用電話通話紀錄或許也能幫上忙。這樣就能佐證春婆婆的話了。」


    「是嗎?我對於你剛剛說的話有一半不是很明白。」


    老婆婆自然地歪著頭說。


    「總而言之,找到了手機或許能成為什麽證據的這一點。我腦中倒是想到了另一個證據────」


    「另一個證據?」


    「對,當然這證據是需要佐證的。我心中已經準備好『這個佐證怎麽樣呢』,就是貝雷帽。」


    「又是貝雷帽嗎?」


    「對,在寶石商來之前,為了掩飾頭上的傷而連忙戴上貝雷帽。


    因為遮住了受傷的部分,帽子內側沾到血也不奇怪。應該說,他也察覺到完全沒沾到的話反而奇怪。那頂帽子或許現在就在山本先生的家中────」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這樣就能成為證據了。而且還是重大的證據呢。」


    「嗯,可是或許早已經丟棄了,我覺得有可能會這樣。看來這位山本先生個性挺薄情的。無論是對人或是對物品都一樣。


    以我這樣的老人家來看,證據這東西要像是貝雷帽那樣有形的物品才能安心。但那是老舊的想法,像剛剛小姑娘說的什麽紀錄才有幫助吧。


    那麽,我也差不多要退散了。請慢慢回信給南野先生吧。」


    老婆婆笑咪咪地如她所說慢慢消失。就在沙發上的老婆婆身影愈來愈薄的時候。


    「還有,既然難得寫信給他,就加些有趣的話題吧。」


    綻放朦朧月色般的笑容後,這次是真的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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