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輕手輕腳地展開,試圖用心平氣和的眼光審視它。 窗外陽光正好。 湛藍的天空和雲彩透過樹蔭的縫隙投射在窗玻璃上,有微風吹拂過樹葉,簌簌地激起一群小鳥兒,撲閃著翅膀飛向遠方。 * 醫院長長的走廊上,竟是比公交車裏還要喧鬧幾分。 來往的病患和護士從聶振宏和林知身邊走過,有的腳下匆匆,有的步履蹣跚,但共同的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幾乎看不到快樂的鮮亮色彩。 林知垂著眼瞼,麵色如往常一般沒什麽波動,但聶振宏卻察覺到了身旁微弱的低落情緒。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環境,還是剛才潘美蓮衝他們訓斥的一番話。 “剛剛……” 聶振宏開口想問,可對上身旁人抬眼看過來的清澈黑眸,他一向說話利索的嘴不知怎麽就卡頓了。 “楊梅,好吃嗎?” 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廢話。 如他所想般,小朋友的鼻頭微皺,有些嫌棄,“酸。” 水果口袋還被林知攥在手裏,回答完聶振宏的話,林知便把手裏的口袋直直塞進男人手裏,“喏,都給你。” 他喜歡甜的。 宏哥早上吃的時候誇好吃,那就都給宏哥。 聶振宏不知怎麽就感覺自己像是聽到了小朋友的心裏話,病房裏帶出來的沉重心情瞬間消失了大半。 他好笑地接過口袋,認命地拿了兩顆放進嘴裏。 嘖,真酸。 “我媽媽…… 也說過的。” 冷不丁的,林知忽然在一旁開口說。聶振宏沒跟上他的思維,下意識接話問,“說過什麽?” “希望,我這輩子快快樂樂的。” 林知空下來的手攥著書包的肩帶,揪住上麵墜的流蘇輕輕扯動。他目光帶著歆羨望向不遠處,那裏,一個年輕母親正舉著手裏的玩具,把懷中輸液的孩子逗得咯咯笑。 聶振宏忍不住將手掌放在男孩的軟發上,揉了揉。 “那知知現在,過得開心嗎?” 他柔聲問。 “…… 唔。” 林知被聶振宏問得安靜了幾秒,才緩緩點了點頭,唇下兩顆梨渦微凹,“開心的。” “畫畫,很開心。” “遇到宏哥,也很開心。” 短短兩句話,聶振宏卻感覺自己一顆心都被戳得下陷了幾分。 這小朋友,咋這麽招人疼? 他按著林知腦袋的大掌不禁又在那頭軟發裏重重揉了好幾下,才搭在林知肩膀上,帶他往前走去。 “開心就好。” “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開心。”第32章 好聞的 聶振宏要見的專科醫生在同一幢樓的十層。 他怕林知一個人在外待著不舒服,便在到號時將小鄰居一起帶進了醫生辦公室。 “周醫生。” “嗯。來了啊,坐。” 一人的辦公桌前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瘦高醫生,披著白大褂戴著眼鏡,正埋頭寫著處方。 聶振宏將林知安頓在門邊的小板凳上後,自己就坐在了周醫生麵前,自然地彎腰脫下左鞋,將褲腳卷高。 “好幾個月沒來了吧。” 手裏的方子寫好放在一旁,周醫生便將滑凳往聶振宏的麵前挪移,隨口道。 聶振宏一邊將腿抬高,一邊跟周醫生寒暄起來,“嗯,開春之後沒怎麽疼過,就沒來叨擾您。” “我還以為你已經活蹦亂跳了呢。” 來往了好幾年的醫患關係,兩人也相熟了,周醫生帶著點玩笑地訓他,“你這麽大個人了,可別學小孩子,搞什麽半途而廢那一套啊。腳可是你自己的,你要不在意,我們當醫生的也幫不上忙。” 剛做完手術時,聶振宏在醫院躺了小半年。 後來拆了線,按照醫囑嚐試著在醫院修養鍛煉了幾個月,周醫生才準許他出院回家做複健。 那之後,定期每周聶振宏都要回醫院做檢查,等時間漸長,頻率才慢慢變低,到如今,幾個月都去不了一次。 一方麵是因為他傷口早已痊愈,要做的都是功能性的康複訓練,醫生起到的作用有限。另一方麵,則是聶振宏對於恢複正常的盼頭沒了執念,心態變得隨意起來。 他覺得如今能走能跑的,雖然姿態有點異常,但也不影響生活,費那個勁幹嘛呢? 盡管仍舊每天運動,但聶振宏也隻是奔著身體健康,沒指望回到當年健步如飛,三步上籃的狀態了。 “還是老樣子啊。” 周醫生將聶振宏左腿架在木撐上,一雙手在他小腿和腳踝的位置摸查了一番,才直起身說道。 “跟腱這個部位本來就會隨著年齡增長而退化,你又是受了傷重新接上的,更要注意鍛煉和保養,” 他扶了扶眼睛,低頭重新扯了張紙寫藥方,“有時候可以多操練下踝關節,我之前不知教了你好幾個動作嗎?” 寫完方子,周醫生特地語重心長的拍了拍聶振宏的肩,“大男人家家的,不要怕疼。” 聶振宏:“……” 他之前來,都是隨便檢查下,醫生的話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今天,房間裏多了一個人,他總不自覺去關注門邊那小朋友。這時候聽見周醫生這戲謔的話,聶振宏下意識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林知。 小鄰居乖乖並腿坐在凳子上,正抱著書包直愣愣看他呢! “咳。我怕什麽疼?” 聶振宏摸著鼻子反駁道,“但年手術我也沒吱過一聲!” “嗬嗬,你那是打了局麻。” 周醫生涼涼一笑。 聶振宏:“……” “行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劇烈運動了?” 周醫生發現聶振宏跟腱有點拉扯過度的跡象,多問了一句。 聶振宏皺眉想了半天,自己成天能坐就坐能躺就躺的,哪裏有什麽劇烈運動?他正打算搖頭,門邊一直沒吭聲的人突然蹦出兩個字。 “接人。” 見兩個男人朝他望過來,林知眨眨眼,“四樓,跳下來。” 接那麽高跳下來的小妹妹,不算劇烈嗎? 聶振宏這才想起,那天接潘知樂的時候,他左腳因為承力抽痛了一下。隻是因為手腕的疼痛比較明顯,被他忽視了。 沒想到…… 這小愣子,還替他記得。 “什麽,跳樓?!” 周醫生愕然地看向聶振宏,聶振宏心知他誤會了,連忙解釋了一通。 “嚇我一跳。” 周醫生聽完,這才鬆口氣,隨即又有些感歎地說,“這些年,未成年人的心理問題真是越來越突出了。我們院每年都要接診好些起……” 見兩人都認真側耳傾聽,周醫生卻不太想說了。他擺擺手,把藥方塞給聶振宏。 “我給你開了外敷藥,回去記得熬了敷一周。” 周醫生心說,不僅未成年人,成年人的心理問題也不少。有的人自己心裏不過那個坎,他們醫生勸再多也沒用。隻是有些話不方便說出口,他隻揮手趕人,“走吧走吧, 端午前再來一回。出去給我叫下一號。” * 兩人返程時,已經快中午了。 回來的公交車上乘客稀少,聶振宏帶著林知坐在了後排,依舊沒去碰紅色的愛心專座。林知沒有察覺男人的心態,兀自打量著手裏的東西,時不時戳戳嗅嗅。 “你也不嫌難聞。” 聶振宏好笑地看他。 那是周醫生給他開的中藥方子,都是些草藥研磨的粉霜,回去後調勻成膏敷在腳踝,跟筋骨貼沒什麽兩樣,都一股子藥味。 “不難聞啊。” 林知又湊在紙袋縫嗅了一口,“好聞的。” 聶振宏還以為這次換了藥方,偏頭也湊到林知跟前也聞了一下,結果氣味衝得他打了個大噴嚏。 “你這鼻子……” 聶振宏感覺人與人之間嗅覺怕是差距有點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恰好停站又上來一波人,一個穿著清涼打扮時髦的婦人從兩人身邊走過。 這下輪到林知皺起鼻頭來了。 “難聞。” 他抬手捏住鼻子,像是要開始屏息憋氣。 沒一會兒臉蛋就憋得通紅。 過道旁飄來的濃鬱的脂粉香氣也鑽入了聶振宏的鼻腔,他意識到小朋友在嫌棄什麽,心裏好笑得不行。 這小傻子。不討厭藥味,竟然討厭女人的香水味兒? 這以後娶媳婦兒可怎麽辦? “咱倆換個位置?” 聶振宏本來是坐在裏間的,林知在外。見小孩憋氣憋得快不行了,忙打開窗,把他腰往上一提,就將人帶到了窗邊。 自己則順勢坐到了外側。 他臂力好,輕鬆就把林知給提了起來。隻不過青年雖然瘦,但個子有那麽高,兩人交換位子時身體還是交疊著摩擦了一下。 小朋友的屁股擦著他的胯而過,帶著難以忽視的柔軟,讓聶振宏身體過了一陣電後,僵直起來。 …… 咋回事,這是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