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擰開水瓶喝了一口,笑了笑沒說話。 山頂直麵著陽光,莊嚴有意側著身子,大半光線都烤在他的後背,白色t恤肉眼可見濕了一小片。 “附近有小賣部嗎?”莊嚴喉嚨發幹,“有點渴了。” 他的水在上山前就喝光了。說來好笑,兩個大男人帶小孩出來玩兒,三個人,沒一個背了包,他的嘴唇發幹,已經忍了好一會兒了。 正張望著,楚沉忽然遞來一瓶還剩大半的水,“喝嗎?” 男生的手指瘦而纖長,腕骨突出,紅色布條襯得皮膚愈發白皙。 莊嚴一愣,盯著瓶口看了眼,然後幹脆道:“喝!” 微風吹動,衣擺被吹得鼓起,手臂貼著楚沉的,相貼的皮膚不斷傳來獨屬於楚沉身上的熱度,莊嚴喝了水,擰緊瓶蓋,有些高興,有些想笑。 頭發被風吹亂,熱風刮過臉龐,心情自然而然跟著放鬆。 遠處是這座城市原本毫不起眼的一隅,可在這裏卻是最繁華最特別的唯一現代化景色。 天空是湛藍的,陽光明媚,躲在純白的雲層之後。第37章 心跳撲通 已經是中午,他們的肚子唱起了反腔,不過聽聽想去山的另一頭看老虎,於是他們準備下山去動物園逛逛。 下山的路有好幾條,鑒於聽聽敏感怕生,他們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石階窄路。 路的兩邊是低矮的樹叢,林立的高樹上偶有獼猴竄過,喧鬧的人聲忽遠忽近,唯有這條小路靜得出奇。 石板路麵樹影斑駁,時間一過正午,人便容易疲乏,陽光大抵是最暖的催眠劑,霸道的生物鍾使得每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下山的路程就變得漫長起來。 由於路窄,三人沒有並排走,莊嚴走在中間,時刻注意著前麵異常歡欣蹦跳不停的小胡蘿卜。 莊嚴和小胡蘿卜接觸幾次以來,還是第二次見他毫無顧忌地活蹦亂跳的樣子,第一次是楚沉的微信頭像。 這兩天閑暇之餘他抽空琢磨過聽聽的性格,強、孤獨、敏感、膽怯,不合群。這是他總結出的淺顯答案,很主觀,很殘酷。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偶爾脆弱易碎,偶爾深沉得像個行過半生,飽經風霜的孤寂老頭,又因臉龐稚嫩,顯得太過違和。 這不一定是生活環境導致的,至少不是主因,福利院裏那些孩子,大多熱情開朗。他觀察得很細致,總覺得,或許能從中窺見了一絲楚沉小時候的模樣。 莊嚴兀自腦補出一些畫麵,腳程漸慢,忽地,腳邊的樹叢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動靜,本以為又是隻小猴子,結果下一刻莊嚴就在一簇綠葉外瞥見了條黑色的細長的尾巴。 “我艸你個大天雷!”莊嚴頭皮發麻驚叫出聲,心理防線崩至決堤,他後退一步扒拉著楚沉的手臂,手指顫巍巍地指指樹叢:“蛇!那裏麵有蛇!” 猝不及防被人以抱考拉的姿勢束縛住,動彈不得,楚沉停了步子,“你先放手。” “我不!”莊嚴得寸進尺擁著他的肩膀,臉縮在他肩頭,“有蛇!” “哪裏有蛇,”楚沉衝回首看來的聽聽擺擺手,而後蹙眉,“莊嚴,你看錯了。” 話音剛落,樹叢再次晃動,空氣靜默一瞬,緊接著晃出蜿蜒的小半截蛇身。 “臥槽!我就說有蛇吧,你看它要鑽出來了!”莊嚴頓時渾身僵硬,撲在楚沉身上,動都不敢動了。 “你先鬆手,”男孩子力氣大,楚沉被他勒得半條命都快沒了。 莊嚴虛虛睜眼,見那蛇還盤在那兒一動沒動,他打了個哆嗦,麵子裏子統統都顧不上了。 他抱著楚沉大叫:“不鬆,不鬆不鬆!”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通體發麻,“求你了楚沉,我怕,等它走了再放手行不行。” 莊嚴從小就不喜歡柔軟的小動物,小貓小狗小兔子,他從不刻意接觸,像蛇這類身軀細長,扭來扭去的軟體動物,他更是避之不及。 楚沉:“……” 男生的身上充斥著陽光,雙手滾燙,由於害怕而失去控製的表情又逗又可憐,他不禁咳嗽一聲,把湧起的笑意卡在了嗓子眼。 過了半分鍾,察覺周圍靜謐下來,莊嚴閉著眼睛弱弱問:“它走了嗎?” 楚沉目光下垂,樹叢安靜無聲,沒見到全貌的黑蛇已不見了蹤影。 “沒有。”他淡淡道。 “我艸怎麽還沒走啊!”莊嚴低聲抱怨,一臉愁苦地縮著腦袋,“它不會咬人吧?蛇咬人疼不疼?這蛇黑乎乎的,有毒嗎?被咬了會死嗎?” 楚沉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嘴角上揚,忽然想起,這人不過也才十幾歲,骨子裏大概就是個小屁孩。 他花了點力氣抑製著,壓下笑意,又聽這小傻逼悄悄嘀咕道:“皮膚破兩個大窟窿,不疼才怪,不過疼點兒沒關係,死不了就行!” 楚沉這下沒憋住,笑意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 “你在笑什麽?”莊嚴敏銳地問。 “沒有。”楚沉說,“我沒笑,你聽錯了。” “哦。” 又過了會兒,莊嚴問:“它還沒走嗎?” “應該沒有。”楚沉說,“尾巴還在那兒呢。” 莊嚴呼吸一窒,繼續埋頭做縮頭烏龜。 差不多又過了半分鍾,聽聽繞到楚沉後麵,拽了拽莊嚴的衣袖,“雪球哥哥,你怎麽了?” “寶貝兒你怎麽過來了,有蛇!”莊嚴緊張極了,一睜眼就見楚沉嘴角上翹憋著笑,瞬間反應過來,扭頭一看,哪兒還有蛇的影子,臉立刻就發了燒。 艸。他媽的丟人了。 “意外。”他抓了抓頭皮,故作輕鬆道:“你懂吧,每個人總有那麽點兒麵對不來的東西,很正常。” 楚沉挑挑眉,沒吭聲。 經過這段小插曲,莊嚴整個人沉了不少,主要是嫌丟人,想著盡量降低一下存在感。幾個人去動物園逛了一圈,由於人實在是多,聽聽被兩人牽在中間,每到一處幾乎都是被人推著往前走的。 天熱人又多,最後的行程就隻顧著拉著人別走散和源源不斷地出汗了,一點兒玩耍的興致都沒有,出遊的欣喜大打折扣。 逛了大半天,三個人都累得不行,出了動物園隨便找家飯館解決了午飯,聽聽後來是楚沉背著回去的。 福利院熱鬧的不得了,一群小孩穿著相同的衣服在院子裏追來逐去,歡笑聲傳到了大門外。 “回來啦?”林若萍接過睡熟的聽聽,衝楚沉輕聲道:“之前訂的衣服送來了,喏,你的在沙發那兒,去試試看合不合適。”說著抱人上了樓。 “訂的衣服?”莊嚴撈起一件白色t恤展開,“你們參加的那什麽唱歌比賽要穿的?” 衣服倒是不醜,最普通的寬鬆t恤版型,純白色,中間印著個大大的豎大拇指的黑色手印。 “集體價便宜。”楚沉沒脫衣服,拿過這件隨手往身上套,“有點大。” “是你太瘦了。”莊嚴說。 楚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客廳略顯沉悶,方文淇從屋外進來,三人相視一眼,誰都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林若萍抱著一堆瓶瓶罐罐過來,“小淇啊,給他們化妝這事兒可能得拜托你了,這些東西我是分都分不清。” “嗯。”方文淇應聲,“我這兩天就住這裏吧,免得到時候趕不上。” “行啊。”林若萍笑道:“不過也不用化得太細致,收拾出來能看就行。” “謔。”莊嚴拿起一個粉色小盒子,打開湊近聞了聞,“林姨,你們參加比賽還要化妝啊,這比賽很正式嗎?” “說正式也算不上。”林若萍說,“主辦方通知說是有電視台要來做采訪,唉,說白了就是要上鏡嘛。” 唱歌比賽是福利院最近一段時間來的大事,比賽前三名有現金獎勵,林若萍很重視,光是準備工作就花了不少時間,馬上就到了檢閱成果的時刻,不論是林若萍還是那些小孩兒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 “這是個什麽玩意兒?”莊嚴舉著個刷子在臉上掃了掃。 “這是化妝刷。”方文淇悄悄看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細語道:“打腮紅的時候用的。” “哦。”莊嚴抓著刷子去騷擾楚沉,在人臉上掃來掃去,嘴裏又問,“腮紅是什麽?” 方文淇:“……” 她在一堆瓶瓶罐罐裏找出一個小鐵盒,“就是這個。” “怎麽用的?”莊嚴好奇地打開聞了聞,“還挺香的。” “抹在臉上,”方文淇說著抓來剛進門準備搗亂的小皮,“或者像這樣印腦門兒上。” 話落,小皮的額頭上多了一枚紅色小點,小皮本人還處在故事之外,懵逼地眨了眨眼,看起來頗為喜感。 “這他媽不就是紅孩兒嗎,哈哈哈哈,”莊嚴胳膊搭在楚沉肩上笑的直不起腰,忽地又想到什麽,促狹地盯著楚沉狂笑,“你到時候不會也要弄這個造型吧?小朋友們是紅孩兒,那你是什麽,紅孩兒變異版?哈哈哈!” 楚沉一派淡定,麵無表情地扒下某樹袋熊的手。 莊嚴憋笑著伸出食指沾了點腮紅,本來打算給楚沉也印個第三隻眼睛,不曾想剛一伸手,就被楚沉半路截住了。 直指楚沉腦門的指尖被迫下移,不偏不倚停在了楚沉的鼻梁上,本該點在眉心的紅印恰好落在了他鼻梁的那顆紅痣上。 莊嚴的指尖帶著人體特有的溫熱,短短半秒的接觸,楚沉下一瞬就鬆了手,莊嚴的心一跳,手緩緩垂了下去。第38章 上流人群 冗長的假期使人懶惰,莊嚴的熱情似乎在那天下午留在了福利院,回滬海後,除了剛到那天去郊外的墓園看了奶奶,之後他哪兒都沒去,在家挺屍好幾天。 莊顯睿對此嗤之以鼻。 剛開始兩天還好,長久沒有見麵確實有點想,父子倆勉強能維持表麵上的父慈子孝,時間一長假象就繃不住了。 熱騰騰的早餐擺了滿桌,中式西式都有,整個飯廳卻冷冷清清,沒人動筷。莊顯睿怒視角落空著的椅子,一揮手,“不等了,咱們吃。” 莊老爺子一聽撂下筷子佯怒:“再等等能怎麽樣,不是已經找人上去叫了嘛,我大孫子好不容易放假,睡睡懶覺都不行?” “爸,你別老慣他。”莊顯睿說,“你大孫子再慣得慣成白癡了。” “莊老二,怎麽說話呢!”莊老爺子橫眉豎眼,“我還擱這兒沒死呢!” 年事漸高,莊老爺子收斂了年輕時叱吒風雲的霸氣,在家賞花遛鳥久了,徹底成了個固執的小老頭。 老人家脾氣刁鑽古怪,莊顯睿麵子掛不住,但又不敢發火,隻得順毛擼,“爸!當著孩子的麵,給我留張全臉,再說了,徐特助還沒走呢。” 莊媛正給吐司抹著醬,聞言和一旁站著的徐特助相視一笑,又很快收住。 “怎麽?”莊老爺子瞪著他,“你現在有錢了,出息了,莊老二我還叫不得了?” 莊顯睿徹底沒脾氣了。 莊老爺子和莊奶奶一共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大繼承老爺子的衣缽在京城從政,小女兒則早早嫁去了國外,莊顯睿算是三個孩子裏最能吃苦的,大學畢業後拒了老爺子安排好的路,獨自選擇經商,風風雨雨二十多年過來,倒是做出了一番成績。 莊顯睿剛從商那幾年,正撞上國家大力發展工商業的黃金時期,騰皇搭上了這趟順風車,成長飛速。 當年的房地產不似現今這般遍地開花,莊老爺子極不看好他的選擇,因此沒少言語敲打,勸他從政。莊顯睿一意孤行,並把騰皇從滬海遷去了京城,氣得莊老爺子撤了投入的資金,兩父子差點因此斷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