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跟在楚沉屁股後頭進了最後一節車廂,車廂內冷森森空蕩蕩的,隻有進口對麵的座位上膩著一對樂嗬嗬刷短視頻的小情侶。 楚沉挑了靠門邊的雙人座,剛坐穩莊嚴就急忙貼著他也坐了下去,楚沉不悅地蹙了下眉,唇線直往下拉。他飛快起身換到另一排長椅中間,奈何某個黏糊蟲下一秒就黏了過來。 楚沉的冰塊臉再繃不住,他深深呼了呼氣,再次起身,幹脆直接抓緊吊環站著不動了,全程目視前方,好似莊嚴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妥妥一冷酷無情的酷哥。 莊嚴被他這一通小學生行為逗笑了,蜷起食指摩擦兩下眉毛,“不是,多大了你,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幼稚呢?怎麽啦,這椅子燙屁股啊,換來換去的?” 他倆塊頭大,轉來轉去的動靜不小,對麵小情侶的短視頻停在同一個背景音久久沒變,交談聲也停了,有意無意地關注著這倆進車廂就沒消停過的神人。 “我摸摸,屁股燙著沒。”莊嚴笑嘻嘻地在楚沉腰上拍了一下,“嘖,我猜屁股沒燙著,倒是燙著尾巴了,是吧?有人炸毛了。” 莊嚴說話習慣跑火車,臉皮又厚,不分場合什麽都敢說。他是那種表麵正經,實則內裏滿肚子壞水不發不行的性格,楚沉領教過無數次,聞言刷手機的手一頓,狠狠瞪了他一眼。 媽的,終於有個回應了,哪怕隻是一個眼神。這眼刀挨得真他媽舒暢! 莊嚴撚撚手指,重新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坐姿,沒想到他這剛恢複衣冠楚楚,楚沉就衝過來擰著他的兩隻耳朵晃了好幾個圈。 莊嚴毫無防備,被偷襲個正著,等他再反應過來,楚沉已經頭也不回地奔去了前一節車廂。 “cao……”一句髒話卡在喉嚨口,莊嚴目瞪口呆地目送走楚沉最後一片衣角,心說楚沉這人真能裝,一張小白臉簡直迷惑視聽,看著平淡如水無欲無求,報複心太他媽強了。 他委屈兮兮地揉了揉火辣辣的兩隻耳朵,眼皮一掀就對上了對麵同樣目瞪口呆的一對男女。 “……哈哈……”莊嚴右眼皮跳了跳,尬笑兩聲,飛速捂著臉跑了。 莊嚴眼尖,一眼發現角落坐著的人,他躥到楚沉邊上一屁股坐下,抱怨道:“你他媽要上手也不打聲招呼,好歹讓我有點心理準備啊,你知道隔壁那倆看我像看智障麽?丟人。” 楚沉這回沒躲他,大概報複完心情愉快不少,聽他說完,隻用一種‘你本來不就是個智障嗎’的戲謔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你還知道丟人?” 這話聽起來陰陽怪氣,莊嚴豎著眉:“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撩的架也不少。”楚沉瞥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嘴巴比腦子快。” 莊嚴臉皮一紅,齜牙咧嘴指著他道:“咱倆遲早有一架我告訴你。” 楚沉模棱兩可地掀掀眉,沒說話。 踩著門禁回了學校,兩人到宿舍時,楚沉的兩個室友都在,一個正躺床上翹著二郎腿玩兒遊戲,另一個沒見著影,聽衛生間水聲淅瀝,估計正洗澡呢。 那個翹二郎腿的當初被莊嚴踹過一腳,聽見門口傳來動靜翹首一看,臉刷地就綠了,不自在地和楚沉打了個招呼,“回來啦。” 然後僵笑著衝莊嚴點了下頭。 楚沉沒理他,見地麵上滿是廢紙簍,顧自去找掃帚掃起地來。 莊嚴看他動作熟練,以為他平時被壓著欺負,於是冷著臉搶走掃帚,蹬了蹬那位二郎腿的床腳,“誰扔的垃圾啊,手斷了是吧自己不掃等著你爹來掃呢?” 宿舍的鐵架床質量堪憂,蹬兩腳嘎吱嘎吱響,二郎腿臉色極差,卻又不敢違抗。莊嚴脾氣暴躁,揍人下死力,他回想起被踹那次,肚皮隱隱作痛,隻好三兩步從上床爬下來,勤勤懇懇地把地掃了一遍。 楚沉看沒事做,就去收拾淩亂的桌麵,一本書剛挪半厘米,莊嚴就從背後覆上來,恨恨地戳他的腰,“你灰姑娘啊突然變這麽柔弱,跟我不是挺橫的嗎?怎麽到這倆傻逼麵前就慫了?” “……什麽慫了?”楚沉說,“今天我值日。” 莊嚴:“……啊?” 上來就是一通誤會,莊嚴火氣降了下去,之後也還算安靜,等衛生間那位張大嘴巴木愣愣地出來後,他老老實實地進去洗了澡出來,換楚沉去洗。 宿舍這兩位都被莊嚴收拾過,加上兩人都屬於嘴巴比力氣大那掛,因此雖對他心有憤懣,卻誰都沒敢輕舉妄動,早早躺床上裝死。 莊嚴不是第一次來他們宿舍留宿,自來熟得很,直接掀了楚沉的被子溜上床,閉著眼沒兩秒就睜開,摸出手機點開微信界麵,指尖慢吞吞往下滑,找到和他爸的聊天界麵。 說出來有點丟人,大半夜的,他突然想莊顯睿了。 他點進聊天框,想著去看看他爹最近發了什麽朋友圈,結果眼睛一瞟就瞟到他爹的新微信昵稱——養兒不防老 莊嚴截了張小圖發給他爹,後頭跟了三個大大的問號。 【憤怒的老兔狗】:[微笑] 【zy】:[炸彈][炸彈][炸彈] 【憤怒的老兔狗】:找打? 【zy】:我就站原地不動,隻要你打的著[挖鼻孔] 這次莊顯睿回了他三個炸彈,莊嚴翹起嘴角,立馬回了個‘你打我鴨’的可達鴨表情包,對麵很快回複一張‘你鴨找抽’的圖。父子倆如出一轍的幼稚,歡快地就此掐了起來,你來我往水了好幾頁無聊表情包。 楚沉帶著一身清爽的薄荷味出來,頭發吹到半幹,整個人由裏到外透著一絲不同於少年人的性感。 他對某些厚臉皮自來熟的行為沒有表現出明顯反應,莊嚴從容地關了手機,一眨不眨地看他抖了兩下床鋪,被蹂躪得皺巴巴的被子重新鋪得平直。 楚沉下巴一昂示意他睡裏邊去,莊嚴立馬挪了挪屁股。 楚沉在櫃子裏找了個小枕頭扔給他,而後轉去門口關燈,掀開被角躺上床時帶來幾絲趁機鑽入各個縫隙的冷風,莊嚴冷得發顫,屬於楚沉的獨特氣息立時盈入鼻腔。 燈一關,宿舍便沉在黑暗中,短暫的恍惚過後,月光灑在陽台,些微淡光延伸至屋內。 莊嚴的視野在某一刻恢複了清晰,聽著窗外不知何處的玩鬧聲,描摹著楚沉漂亮的臉部輪廓。 楚沉原本閉著眼,大約是莊嚴的眼神過於露骨,他無法安心入眠,隻得睜開。 莊嚴側躺著,和楚沉對視。 有人說,相愛的人對視無法超過三秒鍾,因為愛意是無法掩藏的,隻要你對這個人有欲望,那麽,當你接觸到這個人時,在這份欲望的驅使下,你就一定會想要做點什麽。 “你不要一直看我。”莊嚴說。 楚沉怔了怔:“為什麽?” “因為我快被你逼瘋了!”莊嚴咬牙悄聲道。 夜色是一層曖昧的濾鏡,白天那些諸多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或是刻意壓製的衝動,在黑夜的掩護下都會變得順理成章。 莊嚴的心跳得很快,他微微傾過身去,孤注一擲地吻了一下楚沉的鼻尖,蜻蜓點水般輕輕的一下,幾乎是剛剛貼到就退開。 見楚沉沒有躲,表情也不像在抗拒,莊嚴心內鬆口氣,膽子大了起來,又覆上去吻吻他的臉頰、額頭和嘴唇,他最喜歡楚沉鼻梁上的紅痣,很顯眼,又很特別,奈何黑夜裏並不能看清,他便任性地到處亂啄。 一室寂靜。另外兩位舍友不知睡了沒有,不過莊嚴沒時間考慮他們,他凝望著楚沉的臉,時而吻一下,嘴角緩緩碾過,呼吸散在臉頰邊。 …… 楚沉不知不覺間陷入睡眠,卻又在不久後悄然醒來,看看時間,睡了不到半小時,衛生間亮著燈,光線穿過陽台折進屋內,他張望一眼,下意識扭頭看旁邊,空無一人。 他淺淺閉眼,等了十多分鍾,衛生間仍是沒有絲毫動靜。 又過了幾分鍾,他就發覺不對勁,太安靜了,於是掀被下床,趿拉著拖鞋到衛生間門口,試探著敲了敲。 裏麵沒有傳來任何回音,楚沉靜默著等了等,兩分鍾後又敲了敲門。 門內還是沒有動靜,他想了一下,抬手握在門把手上,輕輕一轉,發現門並沒有鎖,他身體快過大腦,兩步跨進去,抬眼就看到莊嚴背靠著牆,少年人青澀的肩頸線條繃得格外緊。 楚沉:“……” 他無所適從地張了張嘴唇,想說抱歉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隻好悶頭往外衝。 然而他步子剛邁一半,莊嚴就出聲叫住他:“哥……” …… 築城一年四季時冷時熱令人難以捉摸,而從秋入冬隻在瞬息之間。平安夜前夕是楚沉的生日,莊嚴悄摸合計了一下,打算在那之前先回趟滬海。第69章 認真說起來,楚沉生日的日期還是周帝澤告訴他的,這傻逼大半夜不睡覺敲他微信,話也不說隻甩下一張截圖,莊嚴當時沒收到,第二天點開一看,圖上赫然是楚沉的出生日期。 第一眼看到圖的時候莊嚴驚了一跳,不為別的,隻因楚沉竟比他大兩歲還多,這個十二月一過,楚沉就要十九歲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著強烈的勝負心,比如莊嚴收到這串數字的第一反應是大爆粗口,楚沉居然比他大那麽多!壓迫感一下就上來了,總覺得自己輸了點什麽。第二反應才是,哦,原來楚沉過兩周就十九了,十字開頭的最後一個生日,得好好過。 陪男朋友過的第一個生日,莊嚴無端有些緊張。事實上起初他懷疑過圖上日期的真實性,楚沉是個孤兒,那麽這上麵的數字,到底是辦身份證時隨便填的,還是確實就是那天生的,根本不得而知。 後來他尋著機會去了趟桂花巷,找林若萍肯定了這個日期,而她的原話讓莊嚴心疼得無以複加。 “小沉是兩歲多才過來的,名字戶口都有,他父母都死了。” 莊嚴摳著手背,做了好一會心裏建設才問道:“他父母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林若萍聽見他的話後,臉色倏地變得黯然,她停了切菜的動作,似乎是在回憶,片刻才道:“這個問題有些為難呢,阿姨現在不想去想這些,以後告訴你好嗎?” 她的語氣極盡溫柔,這當然不能說不好,正巧楚沉端著盤子從外麵走了進來,莊嚴抿抿嘴角,點點頭,老老實實衝幹淨手裏攥成殘片的娃娃菜,沒再開口問了。 莊嚴很早就開始製定一些計劃,砍了不切實際的以及過分興師動眾的,剩下的他想著盡量全都實現。他考慮了很多因素,幾乎到了夜不能寐廢寢忘食的地步,連楚沉都發現他的異常,詢問他是不是沒睡好,被他三兩句話給敷衍了。 做完了手邊的,他又在app上訂了張機票,想象中的某些驚喜需要他回趟家。 時間通常溜得很快,兩個星期更是如窗前過馬,刺溜一下就過去了。 在這期間,發生了兩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聽聽差點丟了。放學時丟的。 由於性格太孤僻,聽聽一直和福利院其他小孩合不來,最初小皮他們還願意帶他一塊走,畢竟住一起久了,再怎麽說也有感情。 後來見聽聽實在太悶,和他說笑不理,打鬧不理,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樂意管他了,都是些小孩子,考慮得不多,玩不到一起就索性不和他玩。這就導致聽聽上放學基本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學期他們都是這種模式過來的,誰知卻在這個月13號翻了船。 那天是周三,小學一般下午三點半放學,小皮他們四點多就到了家,林若萍挨個批評教育,勒令下星期必須和聽聽一起走。這幅場景本周都會上演幾次,小孩玩性大,笑眯眯答應卻誰也沒當回事。 直到夜幕降臨,聽聽還沒回來,林若萍焦急如焚地站大門外等了又等,等到八點半,桂花巷路口的路燈都滅了,也沒等來聽聽的影子。 林若萍慌慌張張給楚沉打了個電話,楚沉和莊嚴翹了後半節晚自習著急忙慌地從學校趕回來,商量過後留她在院裏照顧孩子們,兩個年輕的去附近找人。 孩子們這會知道慌了,幾個小姑娘抱一塊哭個不停。 小皮抹開眼淚,抓著楚沉的褲腳說:“小沉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找聽聽。” 一旁的花花邊抽泣邊喊:“我也想去!” 楚沉沒應聲,挨個拍拍孩子們的腦袋以作安撫,和莊嚴對了個眼神,兩人一道出了門。 結果他倆剛出門沒走幾步,桂花巷路口就開了輛警車過來,恰好堵在通往柏油馬路的當口,緊接著聽聽從後門蹦下來,大概是認出了楚沉,他仰頭和緊隨其下的女警說了句什麽,就向楚沉奔去。 聽聽跑了老長一段路,愣是氣都沒喘一聲,反倒是莊嚴沒忍住破口大吼:“你個死小孩,跑哪兒去了!急死你哥了知道嘛!” 這一聲嚎叫破空而出,頗有劃破黑夜寂靜的氣勢,短短一段話硬是嚎出了孤狼對月哀嚎的悲愴感。聽聽被他嚇一跳,抱著楚沉大腿死活不撒手。 見他這副怯生生的模樣,莊嚴即便是有再多的憤怒也隻得偃旗息鼓吞進肚,何況楚沉還沒說話呢,他在這咋咋呼呼的,實在沒道理。 想到這裏,他瞥一眼楚沉,見對方從接到電話起就繃緊的神經此時終於放鬆,也跟著放了心。 聽聽的心卻才剛剛提到嗓子眼,因為楚沉站著沒動,既沒有像往常那樣摸他的頭,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這讓他心裏無故失措起來。 “小沉哥哥。”他小聲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