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累到極點,還喝了酒才睡覺,現在卻被驚醒。


    悠鬥擦了擦汗。


    「嗚嗚……好像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腦中隻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卻沒有夢境細節的記憶。


    窗外的天色有點暗。


    ──天還沒亮?就快日出了吧?


    昏暗的天空隻有東側漸漸明亮。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為了讓住客享受夜景和朝陽,本飯店開放頂樓進出──宣傳海報上印著這樣的標語。


    既然刻意宣傳了,景色想必很漂亮。


    悠鬥決定去看看日出。


    該說幸好嗎?由於悠鬥沒換上睡衣就睡了,現在隻帶著手機、錢包就走出房間。


    前往頂樓。


    半路上,他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罐裝咖啡,以驅趕睡意。


    然後走出樓梯。


    飯店「裏德公園飯店式度假村」頂樓──


    居然能自由進出沒有設置護欄的屋頂,真是大膽的做法。


    沒有風。


    不過跟這兩天相比,卻是能讓人回想起現在這個季節的寒涼。


    「呼……」


    太陽尚未從水平線露臉。看樣子是趕上了。


    雲層有點厚,大海和天空的界線顯得曖昧不清。天空漸漸明亮,開始閃著金光。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


    悠鬥回過頭。


    他看見一名穿著針織外套的少女站在那裏。綁在側邊的頭發正在搖曳。


    「……乃乃香。」


    「早安,優鬥老師。」


    她的笑容就像在寒冷的早晨喝到的熱牛奶一樣溫暖。


    悠鬥也自然露出笑臉回答:


    「早啊。妳也來看日出嗎?」


    「啊,對…………不是,我……對不起。其實我是聽到開門的聲音,所以才追上來。」


    「咦?這樣啊……妳也不用道歉啊。一起看日出吧。」


    「好!」


    乃乃香來到悠鬥左側,兩人並排看著東邊的天空。


    「……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們這次旅行第一次獨處吧。」


    悠鬥喃喃說完,乃乃香的肩就靠了上來。來到悠鬥的左肘附近──


    接著輕輕互觸。


    「就是啊。」


    她的口吻帶著些許不滿。


    見她表現得比平常還要成熟,悠鬥不禁心跳加速。


    這時乃乃香的身體發出顫抖。


    仔細一看,在這樣的氣溫下,她的穿著實在太過單薄。


    「會冷嗎?」


    「我沒事。」


    「啊,這個,妳不嫌棄的話……」


    悠鬥拿出手裏的罐裝咖啡,還很溫暖。


    「……可以嗎?」


    「因為我已經喝掉大概半罐,趕跑睡意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悠鬥將咖啡交給乃乃香。


    那雙小小的手慎重地捧著咖啡,然後緩緩送到嘴邊。接著「呼──」的吐出氣息。


    「……好暖和。」


    「那就好。」


    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


    現在畢竟很冷,悠鬥就這麽靠著乃乃香開口:


    「旅行怎麽樣?開心嗎?」


    「嗬嗬……這是我一輩子的回憶。」


    「那就好。」


    「而且還沒結束呢。」


    「也對。」


    「那優鬥老師覺得怎麽樣呢?」


    「我當然也很開心啊。突然想到有本小說是這麽寫的……回憶是寶藏,人生是寶箱。」


    「所以寶藏變多了呢。」


    「嗯。」


    「……而且明日葉烏龍麵真的很好吃。」


    「我倒是沒想到會突然騎腳踏車登山。」


    「牛也好可愛。」


    「白砂的老家很不得了耶。」


    「魚真的好好吃喔……鯛魚也不錯。鯛魚……」


    晚上悠鬥和瑪莉第一次談了新作品的事。這麽說起來,雖然當時輕輕帶過了,難道他即將迎接第二部動畫化的作品──是嗎?


    「想太多……」


    「什麽太多?」


    「沒事……早餐之後,我去了遊泳池。」


    「就是啊。裏見瀑布很好玩喔。要一直往森林裏麵走。」


    「這樣啊。然後我們一起泡了溫泉。」


    「啊嗚……請老師忘記吧。」


    「哈哈……已經裝進寶箱裏了。」


    「你好色。」


    「對了,我那時候沒跟妳說……妳穿泳衣很好看。」


    「啊嗚嗚……現在才誇我,隻會讓我覺得更丟臉啦……雖、雖然還是很高興……」


    乃乃香不斷扭動身體。


    悠鬥看了隻能苦笑。


    「哦……」


    天空的亮度逐漸增加。


    雲朵燒成一片金黃色。


    連水麵也開始輝映天空。


    乃乃香不禁屏息。


    「……好漂亮。」


    「嗯。」


    「原來太陽是金色的啊。」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閃耀著金色的太陽……還有同樣亮度的雲……後方受到太陽照耀,影子更加清晰的黑雲……一條條光線灑下海麵……天空會從金色變成紅色、橙色、黃色、淡黃色、水藍色、藍色、靛藍色……然後黑暗往地麵……」


    「好壯觀。」


    此時一隻海鳥飛過,橫切這幅如畫的景色。


    「是啊……」


    悠鬥也道出讚歎。


    乃乃香對著太陽伸手。指尖受到陽光照耀,染得通紅。


    「如果可以把這麽美的景色畫成圖畫留下來……一定會更棒吧。」


    「嗯。」


    乃乃香的聲音似乎和平常有所不同。


    這不隻是感想。


    感覺就像對她自己說的一句話。


    悠鬥低頭看向身旁的她。


    「乃乃香,難道妳……」


    雙方來到仿佛可以聽見呼吸聲的距離,乃乃香就這麽抬頭。


    「優鬥老師……我……」


    一陣細微的顫抖從左肘傳來。


    乃乃香的指尖碰觸著悠鬥的手背。


    她的小指來回搓著悠鬥的大拇指根部。悠鬥也逆來順受,轉而握住她的手。沒有人主動,他們就這樣手牽著手。


    有一股暖意。


    感覺得到對方的體溫和心髒的跳動。速度似乎比平常還要快。


    乃乃香以認真的眼眸看著悠鬥。


    接著開口:


    「我想當一個插畫家。」


    悠鬥握著她的手,點點頭。


    「我覺得很好。」


    隻見乃乃香雙眼一陣濕。


    「……不會很怪嗎?我……明明已經念國中,卻根本沒好好畫過圖畫。」


    「以後盡情地畫就好了啊。別人的價值觀根本不重要。」


    「好……好的。」


    一滴透明的水珠從乃乃香的眼裏流出。


    水珠受到昭陽照射,發出金黃色的光暈,往下掉落。


    乃乃香就像攀附著一絲救贖那樣,抓住悠鬥。


    就這樣緊緊抱著他。


    「乃……乃乃香……?」


    「我……覺得好害怕……!萬一優鬥老師說……說我辦不到……」


    「我才不會說那種話呢。」


    「所以我很高興……!」


    悠鬥回抱聲淚具下的乃乃香。


    「我會替妳加油。」


    「謝謝你……」


    這句話到了最後,變成了哭聲。


    悠鬥很驚訝,他沒想到原來乃乃香內心累積了這麽多情緒。


    他把手輕輕放在不斷發出嗚咽聲的乃乃香頭上,然後慢慢撫摸。


    慢慢地,乃乃香的呼吸逐漸平穩。


    「那個……對不起。」


    大概是冷靜之後,覺得很難為情吧,乃乃香紅著一張臉,快速離開悠鬥的身體。


    她背對像火焰般燃燒的朝陽,露出微笑。


    雖是平常那個可愛的乃乃香,今天卻覺得她很漂亮。美得讓人歎息。


    「…………」


    「優鬥老師果然很溫柔。」


    「這很普通啦……」


    「照老師這麽說,那全世界的人真的都很溫柔呢。」


    悠鬥抓了抓頭。


    刻意別開視線。


    「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事嗎?」


    他沒有說謊,他真心覺得乃乃香想當插畫家並非不可能,也有想幫助她的心情。


    但他根本沒有教授別人技術的經驗。


    錦在工作上會指導下屬。茄子會做現場繪畫,也就是一邊對著觀眾解說,一邊畫圖的活動。他們都比自己還要習慣教別人。


    如果是讓她參觀工作,悠鬥也可以──不對,現在已經頻繁讓她參觀了。現在說這個根本沒意義。


    無力。


    「……我沒有價值。」


    「什麽!優鬥老師?」


    見悠鬥前後落差如此嚴重,乃乃香不禁發出驚愕的聲音。


    悠鬥悔恨地低下頭。


    「抱歉,我幫不上忙。如果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妳別客氣,盡管說喔。」


    乃乃香聽完,稍微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


    「那麽我有個請求──」


    從東邊升起的太陽開始逐漸照亮整座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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