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安,伊織君學長!一起去學校吧!」


    隔天星期三,燈火早上就來到我家。


    結果她好像不打算放棄『開朗調皮的學妹』的攻勢。


    幸好父母早上都很早出門,燈火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去工作了,要是他們知道我叫學妹早上來接我(雖然我沒有),那個場麵一定很不妙。


    不過到第二天就習慣了,應該說已經想好對策。我在燈火來之前大致都先打理好了,門鈴一響就走到門外。


    「你今天不讓我進家門啊……唔唔唔,今天本來想說,要看昨天沒看到的伊織君學長房間呢……」


    「你計畫的時候不要預設我會同意吧,你真的以為我會讓你進我房間?」


    「嘖嘖嘖,伊織君學長才天真呢,你以為不同意我就會死心嗎?燈火是不會放過任何目標獵物的。」


    真希望她不要若無其事地講出這麽駭人的話。


    她這種地方倒是很厚臉皮啊,我昨天想要買單的時候,她卻強烈反對。


    感覺她好像搞錯需要客氣的地方了。


    「我很想進男生房間做一件事呢。」


    燈火說,可是我不打算讓她得逞,所以沒有追問。


    「是喔,我沒興趣。」


    「……是說,這個時候我的少女心希望你問我『什麽事』啊。」


    「你真的好麻煩……什麽事?」


    「抱怨個不停,最後還是問出口的你也非常麻煩喔。」


    「我講一句你就回一句……」


    「嘿嘿嘿,回歸正題,女生想在男友房間做的事就隻有一件吧……?是吧,伊織君學長?我可以喔……」


    她將食指抵在嘴唇前,低著頭抬眼窺視我。


    她應該是希望我覺得她很嫵媚或撩人吧,可是她沒有完全掩飾掉臉上的賊笑。


    「唉……你想做什麽?」


    「啊,想知道?很想知道嗯?當然就是去找小黃書啊☆呀~伊織君學長真是的?」


    「…………」現在……嗎?


    我傻眼地陷入沉默,結果燈火自顧自地解讀我的沉默,並露出滿臉笑容。


    「哎呀呀?伊織君學長是不是期待了一下啊?哎呀呀~?」


    「是啊,感覺你背叛了我最後的期待。」


    就某個意義上來說。


    「哈哈,真可惜呢,學~長~真是的,沒想到伊織君學長到頭來也是個色胚呢~房間是不是真的有藏書呢?」


    「……沒有錯喔。」


    「哇咧!?」


    「你這麽有興趣的話,不如帶幾本回家吧。」


    「嗄!?咦?不是,等等,學長、咦咦!?這不在計畫之內……!?」


    我隻是把她自己做的球打回去而已,希望她不要這樣就輸了,我會很傷腦筋的。


    她想裝作很會捉弄人的樣子,可是真的破綻百出,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哇,那是什麽瞧不起人的表情!你又在尋我開心了吧!?」


    「幹我什麽事?幾乎都是你在自爆吧。」


    「哼,真不爽……我總有一天一定要讓你輸得說不出話來……!」


    「你還要繼續啊?」


    「要啊!?在學長害羞之前,我絕對不會放棄!!」


    拜托不要……


    這已經完全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了吧……隻要我輸得說不出話就好了嗎?


    「我輸了。」


    「你看,就是這樣!」


    她真的是從早上就好吵啊,雖然有活力是好事。


    鬥嘴期間,我們走到了昨天買午餐的店門口。


    「對了,燈火,差不多要去便利商店──」


    「對了,伊織君學長!」


    「喔喔──咦?怎麽了?」


    燈火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話。


    我嚇了一跳往身旁看,燈火表情有點緊張,她吐了一口氣。


    「我說啊,我們不是說好中午不要去二年級教室找你嗎?」


    「是啊……我可不會收回喔。」


    「因為有約定好所以我會遵守承諾。而且午休之外的時間我也可以去啊。」


    「……難道我隻說了午休嗎?」


    「是啊~沒想到你這麽粗心呢,嗬嗬。」


    合約的內容有瑕疵嗎?我也太大意了。


    我就當作約會──這種程度隻能換到午休的自由吧。


    「所以!」燈火從書包裏拿出了東西,「我先把便當給你!」


    「……你特地做的嗎?」


    「對!你可別說不要喔,不能這樣喔!?」


    「…………」


    「你、你可以說點話嗎!?那、那個,要是你退貨,我會大受打擊,感覺再也無法振作了……呃。」


    「……知道了,我會感激地享用。」


    「真的嗎!」


    燈火像是花開一般,眉開眼笑。她應該是真心的。


    真拿她沒辦法,如果我有便當或已經買了的話就算了,既然沒有,我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而且也不好意思糟蹋她特地親手做的便當。


    「便當盒我洗完今天會還你。」


    「好!這樣伊織君學長午休也會想起我了。」


    「……像燈火風格這麽強烈的人,要忘記還比較難吧。」


    「啊──」


    我隨意說的話,卻讓燈火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也不是跟平常一樣感到羞怯,而是單純為了什麽而驚訝。


    「……燈火?」


    「咦?啊,沒有……沒事!我、我先走了喔!」


    「嗄?喂,你──」


    「對了,伊織君學長!先提供你一個消息,我今天中午會在中庭吃便當,那我就先走了!」


    燈火一說完,就小跑步去學校了。


    我被她留在原地,不知道她最後補充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對,她……


    「……原來是這樣啊。」


    我被擺了一道,或者應該說燈火比我想像中更有心機。


    今天放學後我有事。我跟燈火說過星期三放學後沒辦法陪她。


    也就是說,午休期間如果不還她便當盒,在明天之前可能就碰不到她,所以燈火才迂回地邀請我一起吃飯。


    這次是我輸了。


    既然說好不能來我教室,那就讓我去找她,原來如此。


    「反正學校中庭應該不會太引人側目吧……」


    看來今天的午休也要跟燈火度過。


    我認輸後再次邁出步伐,隻是依然有點疑惑。


    燈火逃也似地離開,真的是因為這樣嗎?


    ──結果燈火大部分的下課時間都來糾纏我,而且我中午還是得去中庭。


    隔天也一樣。燈火星期四、星期五都跑來找我。


    這件事好像在班上也成了一個話題,遠野告訴我了。


    這也難怪啦,很正常。


    有個女生不斷對二年級的『冰點下男子』展開攻勢,這個八卦雖然很小,但也成了同學午休閑聊時的題材。


    這代表事情自然也會傳到她耳朵裏。


    周末我在久違的發呆中度過。


    燈火雖然不至於會衝到我家來,可是畢竟告訴了她聯絡方式,她一天會傳幾次訊息給我。


    『你現在在做什麽?』、『今天的午餐是義大利麵!』、『其實我剛洗完澡!怎麽樣~?你是不是想歪了?』等等。


    都是沒什麽內容、真的很可有可無的訊息,而且有點犧牲色相啊……


    有一次我覺得回文字訊息太痛苦了,於是改用貼圖回覆。


    『伊織君學長用貼圖超意外的啦!一點都不適合!』


    她這樣回我。


    於是我花了一千圓把下載排名前幾名的貼圖買了一輪,後來回訊息完全都用貼圖解決。到了第十次,她說『我道歉,請你用文字回我!』。


    我贏了。


    正確來說是輸了一千圓,不過我就當作「隻花一千圓就贏了」好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沒想到伊織學長也滿蠢的。」


    星期日,我出門散步遇到小織時,她卻這樣對我說。


    小織今天依然要擺攤,原本的老板到底去哪裏玩了?


    「這是必要經費啦,我也覺得自己很蠢,但不後悔。」


    我說。她很自然而然地知道,我最近常跟燈火在一起。


    「……哎,隻要是跟伊織學長混熟的人,你都會心軟得要死,不要讓學妹吃太多醋喔,要是覺得她可愛,就應該認真麵對嘛。」


    「……我對燈火沒有這種感覺。」


    「不是的,伊織學長。」小織嫣然一笑,「我剛剛說的學妹是我,你怎麽可以輕易忘記你釣上來的魚呢?我也是可愛的學妹吧?」


    「你啊……真好意思。」


    「哈哈哈,我是覺得你可以多想想,要怎麽跟學妹相處啦。」


    哈哈大笑的小織完全是在挖苦我。


    雖然對燈火很抱歉,可是這位學妹真的很性感可愛。不過我不知道小織到底是不是學妹……先不管這個了。


    我對現況倒沒有小織說得那麽不安,我反而很樂見情況繼續膠著下去。


    因為這樣,到時候就單純隻是多了一個新的朋友而已。


    沒有任何問題,隻要能繼續過著這樣平凡的日子,我就別無所求了。


    隻要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隻要我能以學長的身分,繼續跟雙原燈火相處下去,隻要這些日子都能收編進日常的框架之內就好──這樣。


    這樣就好。


    然而……


    我也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狀況是在見到小織隔天發生的。


    七月一日,隔周的星期一,我再次見到燈火時發生了這個狀況。


    不對,其實隻是我渾然不覺,一切早就開始改變了。


    我說的改變,絕對不是我們常說的那種改變。


    2


    「我是星期一的燈火!」


    我也差不多習慣在打開玄關門時,聽到她說出的宣言了。


    「喔,早,今天你又更可愛了。」


    「哇啊啊!?」


    隔了一個周末,燈火再次造訪我家,我莫名覺得很懷念,於是馬上就捉弄了她,星期一的慌張……


    燈火挺著意外豐滿的胸部,慌慌張張地揮著手,連珠炮似地說:


    「怎、怎、怎麽了突然進入深情期了嗎是反差萌嗎想透過簡單的稱讚展現大人的從容嗎!?看、看來你周末沒見到我應該很寂寞吧──」


    燈火慌張了。簡單來說,她雖然會誇耀自己,但是她很誇不得。


    我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在整理好了心情後說:


    「不會,我不寂寞。」


    「嗚!」


    燈火的聲音很像被丟掉的小狗,接著她歪了歪頭。


    「……可是為什麽呢?伊織君學長的冷漠回應竟然讓我有點安心……?為什麽?我愈來愈樂在其中了……」


    不要吧,不要被我馴養了。不要真的露出有點開心的表情。


    我有點懷疑燈火的性癖是不是不太妙……不,還是別想了。


    「啊,那個發飾,你上星期沒有戴吧。」


    我試圖把話題導回正軌,今天早上的燈火用了飾品固定她的瀏海。


    「喔,你注意到了啊!嘿嘿嘿,這樣很加分喔。我的頭發不是很長,所以沒辦法變太多花樣,想說偶爾可以試試這種,所以就借了姊姊的來用!怎麽樣?好看嗎?嘿嘿嘿。」


    燈火以炫耀的方式,讓我看她的和風發飾。


    這樣說來,流希好像也常常戴,但其實我不記得了。


    「好看啊。」


    「……嘿嘿,那就好,姊姊特別讓給我的。」


    燈火整張臉笑咪咪的,這種情況下,她的喜悅好像會勝過害羞。


    「那就走吧。」


    我說道,燈火也點頭。


    「好!……可是果然除了第一天之外,你都不讓我進家門啊……」


    「那天是例外,總不能讓學妹在外麵等我準備吧。」


    「……」


    「我家好就好在離學校很近,所以不必早起,結果因為你要來,我從上星期開始就必須早起了……可是……」


    ……該怎麽說呢?燈火抬頭看著我,不發一語。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我無意責備她,可是總覺得有點不安。


    「不是,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所以也沒差啦……」


    我馬上打圓場,此時燈火也抬起頭。


    「啊,不……我隻是想到學長果然還是原本的學長啊。」


    「什麽意思?我又不可能變成燈火的學弟或同學。」


    「……這很難說,但我要講的不是這個,你看,即便學長抱怨了那麽多,突然來找學長,到頭來你依然會讓我進門嘛。」


    「因為不讓你進來感覺會很吵……」


    「而且你為了不要讓我等還早起吧?嘿嘿嘿,伊織君學長的這種小地方我從小就很喜歡喔。」


    「…………」


    「喔?終於成功讓伊織君學長害羞了嗎?嗬嗬~我也不是隻會受到反擊的!厲害吧……」


    我的心情非常複雜。


    不是這樣的,上星期就算了,這星期我本來就要負責做早餐啊,燈火……我父母都要工作,因此從國中開始我們就輪流做早餐。


    所以就算燈火不來,我還是要早起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走吧,燈火。啊對了,我偶爾幫你拿個書包好了?」


    「為什麽突然變那麽貼心啊!?這樣反而好可怕!?」


    「…………」


    燈火實在太沒禮貌,導致我的罪惡感也消失了,我才要因此對她說謝謝呢。


    我決定趕快去學校。


    3


    「是說你們兩個打得真火熱,今天也在曬恩愛啊?」


    我在換鞋區換好鞋子,才剛進教室,遠野就靠過來說。


    「今天早上又是一起上學啊,真驚人,對了,昨天是假日吧?」


    「對,因為是星期日,我父母都在家,希望他們能好好放假消除疲勞。」


    這些對話實質上就是我們今天早上的問候語,對我來說滿新奇的。


    我把書包放在桌上然後坐下,遠野一如往常坐在窗框上,今天也帶著笑意。


    「你差不多該承認你們在交往了吧,這樣不是輕鬆多了嗎?」


    「我的回答依然是『這不是事實』……不過我們看起來像是在交往嗎?」


    我問完,遠野極其乾脆地點頭。


    「任誰來看都是吧,我沒有特別要把你們想得很邪惡喔,是一般而言。」


    「是喔……也對啦,如果別人這樣,我也會這樣想。」


    比起一起回家,一起上學的親密度好像比較高。


    「就你來說還滿稀奇的呢,你不是通常都會想跟別人保持距離嗎?而且又怕麻煩。」


    遠野故意補了一句多餘的評語,可是我無從辯駁。


    在這間學校裏,我在負麵意義上相當引人注目,要是跟我同行就會惹上麻煩,我會很愧疚。


    不過像燈火這樣知情後依然跟我來往的人,我覺得就不必再多說什麽──也不該說什麽。這是燈火的自由。


    「她在班上過得還好嗎……」


    我輕聲說,遠野聽了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你有什麽好在意的?」


    「……遠野沒資格講大道理。」


    「你才是,不要說什麽話讓我揪到你的小辮子喔,懂嗎,冬月老師?」


    遠野性格惡劣,他把嘲諷別人當作活著的意義。


    而且他的嘲諷,大多是直指別人精神上或者個性上的弱點,不過他有時候又會講出這種所有人都適用的大道理。老實說我覺得這點最刺激人心。


    「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吧?青春隻有一次嘛。」


    「你在說什麽……」


    他最難對付的地方,就是不會拘泥於隻嘲諷一件事。


    遠野沒有給我反擊的餘地,我之前也提過了,真不知道為什麽我和他是朋友呢……


    此時……


    「不過我從小學就一直覺得你們感情很好了,是那個嗎?初戀開花結果了?小雙原真是努力啊,好感人。」


    遠野如此說道。


    我回答:


    「就說不是了……而且我們以前感情沒有很好吧。」


    「嗄?不對不對,你們一直混在一起,感情不會不好吧?」


    遠野露出震驚的表情。


    怎麽了?感覺不太對勁。


    「我跟她看起來感情有那麽好嗎?」


    「你是在問什麽?旁人來看不會覺得很差啊,有人會特地跟討厭的人混在一起嗎?而且才小學生。」


    「這……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雖然有點在緬懷過去啦,但沒什麽好難為情的吧?」


    遠野說。果然還是有點奇怪。


    我眯起眼睛,接著他說出了關鍵的一句話。


    「我還記得喔,你們同班,而且還常一起搗蛋吧。」


    「──嗄?」


    我和燈火同班?


    這不可能,因為我們根本不同年級。


    可是遠野卻講得一副理所當然,他繼續說:


    「我偶爾也會被你們牽連喔,不過小雙原從以前就很開朗──」


    我忍不住插嘴了。


    「等等等等,遠野,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你是說什麽?」


    「我在說小學的時候。我和燈火當時幾乎沒見過麵啊。」


    「……這有什麽好否認的嗎?先別說態度了,隻要是事實,冬月老師不是都會承認的嗎?就我來看,你們根本是好朋友。」


    既然如此,他指的不是燈火。


    所以我才說他誤會了。


    「你說的是姊姊吧,是雙原流希,我們和燈火不同年級,你應該知道吧……」


    「……啊?」


    「在這間學校的是雙原燈火,是流希的妹妹。」


    遠野又奇妙地誤會了。


    我指正了之後,遠野卻詫異地皺起眉。


    「……不是吧,你到底在說什麽?姊妹的不同我當然知道。」


    「──……嗄?」


    我們的對話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我都說明清楚了,遠野還是覺得我搞錯了。


    「跟你交往的是姊姊吧?」


    他說。


    ──他說最近跟冬月伊織一起行動的是雙原流希。


    「不、不是……就說不是了,你胡說什麽?」


    「……怎麽了?你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


    我本來就沒在說笑,看起來當然不像。


    不過對遠野來說,我講的話荒謬到像是在說笑,讓他如此認為。


    「……首先,我們根本不同年級。」


    「是啊……所以我也是這樣說的。」


    「…………」


    我隻感到了困惑。但──隻有我感到了困惑嗎?


    莫名其妙,因為我也覺得遠野不像是在說笑。


    而且我知道遠野不會一直講很難懂的笑話。


    「……你是認真的嗎?」


    我問完,遠野點頭。


    「本來就是啊,雙原流希……我也記得她,國中雖然不同校,可是高中一直同校啊,是要怎樣才會誤會啊?」


    「──────」


    遠野依然認為『她』不是雙原燈火,而是雙原流希。


    他堅信她不是妹妹而是姊姊。


    不隻如此,他還說我們這一年間跟雙原流希都是同年級的同學,這和我的認知大相徑庭。


    「……不會吧?」


    「我是沒有要騙你啦。」


    他語氣平淡,臉上不再帶有平常的笑意,從這幾點我就知道了。


    遠野是認真的,他覺得有問題的是我,而他是正常的。


    「可是……我這一整年都不知道流希也在這間學校……」


    「……冬月。」遠野呼喚我的名字,他的表情甚至有點沉重,「聽好了,你所說的絕對不可能發生,也許你不知道,可是我是知道的,因為我國中有聽說──所以我可以斷定。」


    他的語氣幾乎是在循循善誘了。


    不,甚至可以說帶有憐憫的意思。


    因為他覺得我已經瘋了──甚至連我自己都開始覺得可能是這樣。我講的話有這麽奇怪嗎?我不懂。


    因此我詢問知情的遠野。


    「為什麽……你說不可能?」


    遠野回答得小聲但簡潔明瞭。


    「──因為雙原燈火在國中死於交通意外。」


    4


    午休時間,我隻手拿著自己做的便當在校園中走動。


    理由我不必多說了,我在尋找雙原燈火,不對,是自稱是她的那個人。


    ──從結論來說,我並沒有輕易接受遠野宣稱的事。


    他應該沒有說謊,至少遠野認為自己所說的一切屬實。這一點我明白,可是我不認為遠野的認知與現實相符。


    因此第四節課一結束、進入午休時間,我馬上拿著便當衝出教室。


    我突然的舉動引起科任老師和同班同學一片嘩然,可是我沒有餘力顧及這些了。如果有人的反應比較不一樣,那一定是遠野或者與那城而已,可是我也沒有特別確認。


    我的目的地是一年級的教室。


    我沒有問過燈火是幾班,可是我記得燈火在換鞋區總是用一年級用的鞋櫃,那她應該會在某間一年級教室裏麵。


    總結來說,隻要從一年一班開始一班一班找,一定會找到燈火的班級。


    我打開午休時間吵吵嚷嚷的一年一班教室門,科任老師還留在裏麵,似乎有學生在問問題。一如所料,我突然闖進來後,整間教室的目光都投注到我身上。


    「──報告,不好意思,請問一年一班有一位叫雙原燈火的學生嗎?」


    我邊問邊環顧整間教室,至少我是沒看到她的身影。


    雖然我盡快趕過來了,可是如果她已經離開教室就找不到了。教我們班數學的老師剛好也在,我改問老師。


    「抱歉這麽突然,雙原燈火是這個班上的學生嗎?」


    結果老師說:


    「你問的不是二年級的雙原流希嗎?」


    「……不好意思,什麽?」


    我反問之後,老師看著我,眼神明顯在看不正常的東西。


    「還有什麽?就是雙原流希啊,你們不是同班嗎,冬月?」


    ──認知果然都徹底扭曲了。


    這樣一來,反而是遠野和老師正確,搞錯的是我。


    「喔喔,對啊,不過我在找的是她妹妹,打擾了。」


    我硬是把話講完,蠻橫地結束了對話。


    我在著急的情況下盡可能有禮貌地道了謝,離開一班教室。接著在前往隔壁班的時候開始思考用「雙原燈火」這個名字,真的能表達我的意思嗎?


    如果隻有我把『她』當作『燈火』,剛剛的問題應該沒什麽意義吧?我剛剛沒有想這麽遠,這次也問問流希好了。


    我內心盤算著,打開了一年二班的教室。


    ──幸好我在裏麵的座位找到了燈火。


    她沒有跟任何人交談,孤伶伶地、局促地縮在位子上。雙原燈火孤身一人,像是被隔離在喧囂的教室之外。


    我不顧一切地直接闖進教室,走到燈火的座位。


    「不好意思──喂,燈火!」


    「咦──?等等,學學學長!?你怎麽在這裏?」


    「──我隻是來約你的,中午一起吃飯吧。」


    「什──!?」


    燈火驚慌失措,瞪大了眼睛。雖然很抱歉,但我不打算等她點頭。


    「別管了,站起來,好了,快點走吧,這樣很引人注目。」


    「你已經很引人注目了啊──而且你說是誰害的啊!」


    看來燈火的腦筋轉不過來了,我會跑來教室找她,讓她這麽意外嗎?


    不過現在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了,時間不多,因此我很焦急。


    「中庭可以吧?之前就去過了,走吧。」


    燈火站起來,我不等她說好就直接抓了她的手。


    雖然很抱歉,但是就算稍微強硬一點,我也要她配合我,現在隻是把平常的立場對調而已。


    「咦、咦啊啊,等、等一下,那個、學長!?」


    我沒有回應她。


    我隻是試想了燈火的同班同學會怎麽解讀這一幕。


    當然我不會知道他們怎麽想──隻要我不問知道的人。


    「是在搞什麽啊,學長?真是的!!」


    流宮高中的中庭不太會引人注意,雖然因為空間開放,從外麵就可以一目瞭然,但是也意外適合密談,畢竟隻要有人靠近馬上就能注意到。


    基本上,中午會有人聚集的地方是學生餐廳。會來這個中庭的族群,主要是想把握午休的片刻時光與情人度過的幾對情侶,知道這件事的學生,尤其是單身者不會主動來這裏。單獨過來或與同性朋友一起來會有點尷尬。


    「你自己不是叫我『不要跑來教室』嗎!我都沒發現你是在為跑來找我鋪路耶!你到底想做什麽啊!!」


    燈火相當生氣。


    是啊,她是燈火。


    ──我實在不認為她是雙原流希。


    而且她剛剛確實是在一年二班,假如『她』就是流希,她應該在二年級的教室。我也不必蠢到去思考重考高中或留級這種可能性了,重點是事實和遠野說的『高中一直同校』就有出入了,他的認知與現實互相矛盾。


    我該怎麽解讀這樣的出入?


    雖然我衝動之下跑了過來,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也不太確定見了燈火該說些什麽──至少我肯定燈火有意隱瞞些什麽。


    就算直接問她,她也隻會含糊其詞吧,我剛剛沒有想這麽遠。


    「……火氣不要這麽大嘛,我隻是想跟你吃午餐。」


    我暫時先觀察一下好了,於是先說了些話撫平她的情緒。


    「你腦子有洞嗎?」


    可是她毫不領情,燈火的聲音非常冷漠……這也難怪啦。


    「你講的百分之百是謊言,連我都聽得出來,你當我是白癡嗎?」


    不過我也隻能忽視她的質疑圓謊了。


    「好啦,別管了,來吃吧。你看,我們去坐那棵樹下的長椅吧。」


    「別以為這樣講可以呼嚨我!」


    「今天天氣真好,對了,你看看,今天的便當是我親手做的。」


    「……奇、奇怪?難、難道你真的隻是想吃飯嗎……?」


    這家夥真的很好哄。


    但我內心並沒有這麽過分的想法。


    「我就是這樣講的啊,不然給你一塊炸雞吧,雖然是昨天的剩菜,卻是我的信心之作。」


    「那那……該怎麽說呢?學長真的是──」


    燈火認真打量我的臉,經過很長的停頓才接著說:


    「……不對,這樣來說,不舒服的感覺還是勝過了喜悅,突然耍深情太可怕了。」


    「啊啊,嗯……那真的是我的錯。」


    我剛才的行為讓燈火產生的情緒如果是恐懼……


    那我就道歉吧,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我輕輕甩頭,照自己剛剛所說的走向中庭的長椅。樹木周邊的長椅圍成一個圓形,這些椅子基本上都是情侶專用。


    幸好今天沒有其他使用者,我們就來坐吧。


    我坐下後打開便當盒。


    果然隻要我先走,燈火就會習慣性地跟上來,她坐在我身邊笑了。


    「……啊哈哈哈……事到臨頭好像有點緊張耶。」


    「如果你平常是這樣的態度……」


    會更可愛。


    不過我當然沒說出口。


    「因為剛剛很嚇人啊!有事的話,一般來說用手機聯絡我就好了,可是你特地跑進教室耶,還以為怎麽了。」


    「……啊,對喔,我沒想到。」


    「這應該是第一個能想到的選項吧!?」


    「因為我平常幾乎沒在用手機……所以沒想到。」


    闖進學妹的教室應該是校園故事裏令人感動的高潮場景,可是目的隻是吃個飯的話,確實很難給一個交代。


    不過沒有關係。


    親眼直接確認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說伊織君學長!我差點漏掉了,你剛剛是不是說自己做了便當?好震撼的發言。」


    燈火邊拿出自己的便當問我。


    「我是這麽說的啊,沒什麽好震撼的吧?我父母都要工作啊。」


    除了假日,燈火幾乎每天一大早就會跑來冬月家,可是她從來沒遇過我父母,所以她應該有設想到父母都在工作的可能性了吧。


    「我之前也幾乎都不做家事的。」


    「喔……那我要炸雞塊。」


    「你根本沒在聽吧?算了,沒差。」


    「唔唔,這還真是……至少不是冷凍食品的味道……可惡!」


    「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我有時候也是會有少女的自尊心這種東西的。」


    「不是啊,不要有時候有而已好嗎?」


    時有時無的自尊心也太好當藉口了吧,不要拿這種東西跟我抱屈。


    我也覺得認真吐槽的我,光是這樣就是個好學長了吧。


    「嘿嘿嘿。」


    學妹被認真吐槽後還有點開心,我決定暫時先不管她了。


    我繼續動筷子,然後沒有看著燈火地說:


    「燈火啊。」


    「怎麽樣?」


    「其實我有一件事想跟你確認,可以問你嗎?」


    「……不要。」


    結果燈火眯起眼睛回應我。


    「不要喔?」


    燈火對反問的我投以埋怨的眼神。


    「當然不要啊,還以為伊織君學長難得耍深情了,果然另有所圖啊,讓人空歡喜一場最討厭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是啊,不過你姑且就說來聽聽吧,怎麽了?」


    既然她讓我問了,我就開口:


    「──今天放學後要不要跟我約會?」


    「咳咳!?」


    燈火嗆到的聲音還滿不少女的。


    我把帶來的保特瓶裝綠茶,交給咳嗽的燈火。


    「咳咳!什、什麽?」


    「喂,冷靜點,你沒事吧?來喝點東西吧,真是靜不下來的家夥。」


    「──這是誰害的啊!?」


    看來她想說這都是我害的。


    燈火喝了茶後把便當盒放在長椅上,不知道為什麽她將雙手的姆指和食指圍成一圈,然後盤腿坐,像是要開悟一樣,而且她穿著短裙。


    她在驚慌的時候習慣擺姿勢冷靜下來啊……那是什麽姿勢?


    「……我再問你一次,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對,在某個層麵上來說我很有事!!」


    「到底有沒有事?」


    燈火恢複了正常的姿勢。


    「不對啊,你怎麽會那麽突然啊!?你這個計謀的目的是什麽!!」


    燈火不知道為什麽發起脾氣來,她像某次一樣不斷拍打我的肩膀。


    「你怎麽那麽喜歡打人?」


    「我隻會對學長做這種事!」


    希望她講這句話的情境,能讓人更坦率地喜悅一點。


    「……我覺得你沒資格怪我吧,你不也做了一樣的事嗎?」


    「話、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一般來說根本想不到伊織君學長會這樣說啊,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的意思啊,我在約你,今天放學後有空的話可以陪我嗎?怎麽樣?」


    「唔……唔唔。」


    燈火發出低吟,臉上寫著「我無法接受」,可是她馬上歎口氣說:


    「……我、我知道了,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當然好!」


    她雙手抱胸,右手食指直直豎起,以高高在上的態度說。


    真是莫名其妙。


    「當然好!」


    「……燈火好就好,今天一年級也隻上到第五節課吧?那放學後我們就先在校門口碰麵吧。」


    「當、當然好!」


    我沒有理她。


    「那就這樣。」


    「敷衍我嗎……可、可是既然約好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喔!?」


    「我才不會出爾反爾。」


    「不是!我醜話先說,伊織君學長是有前科的喔!老是讓我空歡喜一場!明白嗎!?」


    我其實不太明白,但我倒是很明白不該說出來。


    「你放心,上一次我也學到了很多,這次真的是約會啦。」


    「欸欸?喔?是、是喔。嗯?嗯!那就好,真是無奈,我就大發慈悲陪你約會吧~」


    「交給我吧,這次我會當個好的護花使者。」


    「哇!?真是的,學長怎麽從剛剛開始一直這樣!是想害死我嗎!?這就是年長者的從容嗎?是大人的戀愛招式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高興的話,你隻有得到部分分數喔!?」


    「所以有部分是做對了嗎……」


    我根本不知道燈火在說什麽,是哪裏說對了呢?


    不對,我也有做功課,我不是上星期以前的我了。


    就跟在卡拉ok盡情扮演炒熱氣氛的角色一樣,總之所謂的約會就是要全力取悅對方,我已經從失敗中學習了,無懈可擊。


    今天一定不會再得到不好的評價了!


    「咦?為什麽呢?看到學長的臉我突然不安了起來,感覺你對約會這個概念有很致命的認知錯誤……?」


    「沒事啦,沒問題。全都交給我吧。」


    「為什麽呢!我愈來愈不安了!?奇怪!?」


    「今天的我是燈火的執事。」


    「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麽問題!這個人絕對誤會了什麽!!」


    「不說這個了,可以把茶還我了嗎?我也想喝。」


    「咦?啊,好……不好意思……嗯?咦?這是學長的茶嗎!?」


    「是啊。」


    「咦咦!?那那那那剛剛是……間接接吻嗎!?」


    「……間接接吻是什麽?」


    「你連這個概念都不知道!?你真的是過著文明生活的人嗎!?」


    「喔……原來喔,喝同樣的東西就會間接接吻,還有這種想法啊,抱歉,我不知道。」


    「你還冷靜分析!?」


    「我沒有什麽需要在意的對象。」


    「還講這麽悲傷的話!我該拿我剛剛的羞恥怎麽辦!?」


    「燈火也不必太在意,這種程度不會被換算成初吻的。」


    「我不需要這種讓人無法釋懷的安慰!」


    燈火一直鬧個沒完,可是她不知不覺間已經軟化下來,露出笑容了。


    那就好,至少我希望現在是這樣。


    因為這次的約會一定不同於燈火的想像。


    不是因為我認知有偏差,而是因為我本來就在欺騙燈火。


    ──不過這一點我們半斤八兩。


    我對燈火說:


    「燈火啊。」


    「什麽?」


    「──你跟班上朋友處得來嗎?」


    瞬間。


    燈火的表情就冷了下來。


    她說:


    「這很難說,我很不起眼,在或不在都一樣。」


    「……原來如此。」


    她目前是這樣應對這一題啊。


    燈火也對我說: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插圖010)


    5


    放學後,我依約在校門口跟燈火碰了麵,一起離開學校。


    我們要去我常去的站前鬧區。對這一帶的高中生來說,這是很合適的約會地點,因此燈火應該不會察覺不對勁。她乖乖地跟在我後麵。


    「就伊織君學長來說,這裏真普通呢,讓我幫你加個5分吧。」


    燈火如此宣告。


    「你該不會是在稱讚我吧?」


    「是啊,其實我本來還戒慎恐懼,不知道你要帶我去哪裏呢。」


    「……這也是我的錯啦,是我讓你這樣想的。」


    「就是說啊!不過,就算是這樣……」


    燈火用腳畫圈,接著轉向我。


    她露出惡作劇般的靦腆笑容調侃我:


    「不過我是覺得隻要是跟伊織君學長在一起,去哪裏都會很開心喔。」


    「……是喔。」


    我一如往常敷衍她,於是燈火氣噗噗地說:


    「唔唔……為什麽我的必殺台詞對伊織君學長都沒效呢!」


    「因為你很刻意吧……」


    「我還以為你深情了起來,結果馬上又這樣!」


    燈火鼓起雙頰。


    她看起來走得很危險,讓人無法撒手不管,就這層意義來說,其實她的招式超級有效的。


    「好啦,你走路好好看前麵,要靠裏麵走,我不會走太快吧?」


    「你是在照顧病患!?」


    「好危險……我看著你都會很擔心耶。」


    「突然又很深情!」


    「好想要用項圈和煉子。」


    「不對,不是深情,隻是把我當狗狗!?」


    講完後,我多少擔心自己會不會太失禮了。


    可是燈火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你、你想幫我戴上項圈……這應該是高手等級的吧……!?」


    「好,是我錯了。」


    「……伊織君學長想要的話,我、我會考慮……」


    「拜托你原諒我。」


    我不該不小心說出口的。


    在得到了教訓後,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歡迎光臨,你最近常來呢,伊織學長。」


    我們來到站前的攤位,今天老板依然不在。到了第三次,我也就習慣學妹在這裏打工了。


    「南那哥……不在啊?」


    她聽見我的低語後,輕輕一笑。


    「哎呀,好過分,比起我這個可愛的學妹,你更想見到年長的大叔嗎?」


    「你好意思自己說……喔,燈火。」


    我轉過頭看燈火,想幫她們介紹。


    結果這邊的學妹不知道為什麽,忿忿不平地鼓著臉頰。


    「燈火?」


    「──負273?15分。」


    絕對零度,不對,是絕對零分。


    剛剛的5分已經徹底扣光了。


    「是抱著怎樣的想法才會帶女生去見另一個女生啊?」


    「不是,我不是要來見她的……」


    ……慘了,燈火真的大動肝火了。


    我看向小織尋求幫助,她露出淺淺的微笑說:


    「你好,我叫生原小織,今後請多關照……不過我都不知道伊織學長有個這麽可愛的女朋友耶,歡迎你來。」


    燈火抬起頭。


    「可、可愛嗎……怎麽會?那個、呃……謝謝你……」


    好弱,她真的好弱,而且講到後麵聲音都快聽不見了,耳朵也紅通通的。


    她在跟我之外的人說話時,大概展露出了最多的本性吧。


    「學、學長,學長。」


    燈火在我耳邊小聲說,感覺很喜悅。


    「我被超級可愛的女生稱讚了!我我、我該怎麽辦呢?好開心!嘿嘿嘿嘿……!」


    「你開心就好……」


    燈火果然沒什麽社交能力吧?


    小織一派自然,假裝沒看到她的害羞。


    「是在約會嗎?真是羨慕。」


    「啊、呃,看起來像嗎……?嘿、嘿嘿嘿~真是傷腦筋啊,學長。」


    燈火隻能不斷接下小織丟來的球,希望此刻她不要再把話題丟到我身上了。


    然後燈火漸漸恢複了平常的狀態。


    「啊,我叫雙原燈火!我們同年吧?請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這裏有很多東西,都可以看看喔。」


    「哇……!你快看啊,伊織君學長!好漂亮喔!」


    「嗯,反正你氣消了就好。」


    「可是我沒想到伊織君學長會認識這麽可愛的女生,哎呀,她真的超級可愛的……所以學長……唔。」


    「謝謝。」


    聽到燈火的稱讚,小織露出從容的笑容回應,不知道為什麽看不出她們同年。


    「所以呢?你們是在約會吧?我也不好這樣說,可是這裏不是約會會來的店吧。」


    小織講得很明白,可是這個攤位陳列的也算是女用小物,真的不適合嗎?


    「是嗎?我看起來覺得很普通啊……」


    燈火也詫異地反問,小織輕輕苦笑說:


    「商品是這樣沒錯,可是我不覺得伊織學長會想讓南那哥見自己的情人。」


    「我們不是情侶。」


    我說。


    「這裏是那位……南那哥的攤位嗎?」


    燈火同時間也問了。


    小織點點頭,她拿起一個商品笑說:


    「而你還是帶了她來,我知道了,所以是關於《星之淚》啊?」


    燈火瞪大眼睛。


    「啊……那條項煉。」


    「你知道啊?我們基本上都是賣純手工、獨一無二的飾品,隻有這一種數量很多,不過價格也會比較便宜。」


    「……之前學長送了我一條。」


    「喔?伊織學長送你……真意外──咳。」


    小織清咳了一聲。


    接著她豎起指頭,以朗誦的方式講出這個故事。


    「七年前的七月七日,七顆流星墜落在七河公園之丘──那是星辰流下的眼淚。星星總是在遙遠銀河的彼端望著地球,為地球上不斷上演的悲劇流下悲傷的眼淚,流星則是眼淚的結晶。」


    她流暢地陳述這個都市傳說。


    原來如此,這樣她確實夠格一個人顧店,這本來是南那哥很擅長的小故事,不過小織也背起來了,她應該練習了很多次。


    「……這是《星之淚》的傳說吧?」


    燈火輕輕點頭,表情很詭異,小織聽了也點頭。


    「這些商品是發想自這個傳說喔,隻要拿著它向星星許願,就可以換回你失去的、最重要的某個東西──代價是你要用第二重要的東西去換。」


    「……我知道,姊姊以前常常講。」


    「因為這個都市傳說很有名嘛,聽說實際上好像真的能從七河公園之丘看到流星,於是就有人為了這美麗的景象,編造了夢幻的故事。」


    「這是……編造的嗎?」


    「怎麽說呢?至少這間店的石頭沒有這種神奇的效果,不過我覺得這個故事足以讓人寄托願望喔──隻是伊織學長很排斥。」


    我不發一語。


    攤子後麵的小織瞬間看了我一眼,然後她也不發一語。


    小織看向蹲在攤子前麵的燈火繼續說:


    「如果星星落下這件事屬實,是呢。這世界上隻有七顆的奇跡石頭、真正的星之淚也許存在於這個城鎮的某處吧。」


    「真正的、星之淚……」


    「可是怎麽說呢?用第二重要的東西換回最重要的東西,燈火同學覺得這是好事嗎?」


    小織大概察覺到我帶燈火來這裏的原因了。


    善解人意的少女不但察覺了,還理解我的意圖,替我說了出口。


    「……所以小織同學不認為嗎?」


    燈火的語氣有點僵硬,她想回嘴的心情表露無遺。


    小織卻不以為意。


    「如果等價交換是這世間的原則,這看起來好像是顛覆原則的魔法,是奇跡吧?可是我認為世界上沒有那麽好康的奇跡,因為,之所以想要換回重要的東西,代表你已經失去你的第一重要的東西了──如此的話,此時所謂的『第二重要的東西』就是『現在的你最重要的東西』。」


    「…………」


    「所以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奇跡,不過是很常見的交換而已,不對,不隻是這樣,如果是要以現在的第一取代過去的第一──有時候甚至是得不償失吧。」


    「……是喔。」


    燈火說道。比起點頭應和,她的動作看起來更像是別過臉。


    她大概沒有接受吧,但我隻盼望這些話能起到一點點煞車的作用。


    ──寄望《星之淚》這種無謂的奇跡根本愚不可及。


    我就是為了植入這樣的價值觀,才帶燈火來這裏的。


    「我說說而已啦。」此時小織打了圓場,「利用這個傳說做生意的我,也沒資格說這種話啦。」


    「……這也不是小織的攤子吧。」


    我接著說,小織聽了苦笑說:


    「是啊,要不然我怎麽敢說這種讓自己的商品賣不出去的話。可是……對了,燈火同學,我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什麽事?」


    燈火歪了歪頭。


    小織嘴角微微揚起地看著我。


    「這邊這位伊織學長啊,聽說他以前曾經爬上那座山丘去找星之淚喔。」


    「喂,小織。」


    我叫住小織,企圖打斷她突然的爆料。


    「我沒道理白白讓你利用吧,這算是代價啦。」


    可是小織不領情。


    她這樣說確實也沒錯。


    「……是喔?啊,可是,這樣說來……」


    燈火低聲說,像是想起了什麽。


    沒錯,我跟她初次見麵的地點就是七河公園之丘。


    「所以伊織學長搞不好擁有真正的星之淚呢。」


    兩雙眼眸直盯著我。


    我開口,試圖從她們的眼神中脫逃。


    「……就算我有,也不會用這麽可疑的東西。」


    「學長……」


    我沒說沒有,不對,我是說不出口。


    燈火也察覺到了吧,我知道她不安的雙眼在看著我。


    一道短促而高/l的聲音,「啪」地一聲打破了這個氣氛。


    「好!」


    是小織拍手的聲音。


    接著她張開雙手,在攤子打工的員工露出了笑容。


    「不說這個了,這是難得的約會,你不想留下什麽紀念嗎,燈火同學?」


    「喂,都說了這些,你還要從我們身上揩油嗎?」


    小織換個話題改變了氣氛。


    我配合她接著說,燈火也笑了。


    「啊,不過我確實想留個紀念,伊織君學長!」


    「……你要買東西隨便你啊,跟我無關。」


    「話可不是這樣說的!」


    「就是啊,伊織學長,來約會怎麽是這種態度?你該反省。」


    「唔……」


    隻有燈火就算了,連小織都與我為敵實在很尷尬。


    兩個女生不理會語塞的我,繼續興奮地聊天。


    這下我沒辦法阻止她們了,為什麽女生可以這麽快打成一片?


    「不然這樣好了,燈火同學,你手機借我一下。」


    「手機嗎?」


    「機會難得,至少讓我拍張紀念合照吧。」


    「啊啊!這主意不錯呢!來來,一起拍照吧,學長!」


    「……隻是拍照沒問題。」


    借用小織的話,這是等價交換。


    雖說在大庭廣眾下拍照實在是羞恥到不行,不過這樣燈火就滿足的話,我的任務就是心甘情願地接受這個提議。


    「那你們都笑一個──更正,燈火笑一個。伊織學長,你至少努力笑笑看吧?」


    小織借用燈火的手機,語帶調侃地這麽說,燈火聽了隨即露出笑容。


    「你已經被放棄了呢,伊織君學長。畢竟你的臉部肌肉都癱瘓了嘛。」


    「……別管這些了,快點拍吧……路人都在看我們。」


    「原來伊織君學長也會說這種話啊。看樣子伊織君學長跟一般人一樣,也會感到羞恥呢。」


    「就算是我,聽到這種話也是會生氣的啊。」


    「──好,笑一個。」


    啪嚓──小織拍下了我們的合照。


    那張照片中,我和燈火完全沒有看鏡頭,構圖非常奇妙。


    可是,照片中的燈火笑了。


    「我傳到伊織君學長的line囉~要不要設定成待機畫麵呀!」


    「我拒絕。」


    「這個學長真的是!」


    6


    「我得到好東西了。」


    燈火看著剛剛拍的照片,發自內心開懷地笑。


    我眼中的她是這樣的,她的快樂一定是發自肺腑的。


    證據就是燈火的腳步非常輕快,走在街上的少女看起來幸福洋溢,感覺她都要小跳步起來了。在她身後的我隻是一直看著她的樣子。


    「那接下來要做什麽?」


    燈火突然轉過身來,歪著頭問我。


    我猛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到底該怎麽做?我知道燈火在問的不是這個,卻忍不住覺得她在責備我──你真的知道該怎麽做嗎?


    結果我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我想做什麽?


    我該做什麽?


    ──我又能做什麽?


    這些問題很單純,但是我沒有答案。


    我隻是不斷在原地打轉,打比喻來說,就像觸角斷了一半的螞蟻一樣狼狽。不,既然無害,那這樣也許還比較好。


    ──我該做的事已經決定好了。


    我已經知道雙原燈火在使用星之淚了。


    不是我在山上給她的仿冒品,而是流希擁有的正牌貨──雙原燈火已經發動了如傳說般具有奇跡力量的《星之淚》。


    我與遠野和老師的認知有所出入,隻有可能是因為星之淚的力量。


    這我是知道的。


    可是我──還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麽做。


    可能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遇到打死都不想遇見的人吧。


    「──冬月?」


    叫我的聲音一點也不大,卻穿越鬧區的喧囂傳進我耳中。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盡管語氣並不強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多吸一口氣都會被咎責,我的頭抽痛了一下。


    一名同班同學站在我麵前,同學剛好從我經過的速食店出來,時機有夠不湊巧,像是命運在開玩笑。


    這雙眼睛凝視著我。


    接著又看向在我身旁抬頭看我的燈火,最後回到我身上。


    「……為什麽你在這裏……在這個時間?」


    語氣變得充斥著滿滿的怒火。


    而且還咂舌了,表現出對這個狀況徹底不滿的心情。


    與那城玲夏立刻看了背後的店家裏麵,接著馬上麵向我,她拱起肩膀快步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尖銳地說:


    「你過來一下,我不希望你待在這裏。」


    ──她的眼中寫著「你知道為什麽吧」。


    「我知道了。」


    我也隻能這樣回答了。陽星恐怕在店裏麵吧。


    身邊的燈火錯愕地抬頭看我們。


    「咦?那個……學長……」


    「抱歉,我有點話要跟他說。」


    在我開口之前,與那城先對燈火說。


    「咦?不是……那個……」


    她沒有要取得燈火的同意。


    與那城直接抓著我的手腕走了出去,我沒辦法反抗她。


    ──因為我也不想待在這裏。


    隻是在被憤怒的與那城拉著手走的同時,我對於把燈火丟在原地不管這件事內心感到很愧疚。


    有條路通往車站二樓,正下方有一個通往圓環的樓梯,我們走到了這附近,在這裏逗留也不會擋到路人。


    與那城回過頭來猛地放開我的手,盛氣淩人地說:


    「你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你應該沒資格過問吧?要去哪裏是我的自由。」


    「嘖!」


    她毫不掩飾地咂舌,代表她承認我說得對。


    與那城靜靜地搖了搖頭,她也知道自己並不冷靜。


    因此她換了一個話題。


    「……那個女生,是你最近一直拉著跑的學妹吧,早上也會一起來。」


    「不……不,沒錯。」


    我差點要反駁說我沒有拉著她跑。


    但我發現反駁沒有意義,也就不反駁了。


    「你是想怎樣?」


    與那城問,不對,她是在責備我。


    「你要在哪裏交女友是你的自由,但你不會稍微想想陽星看到了會作何感想嗎?搞得像是要特意昭告天下一樣──」


    「我有必要解釋嗎?」


    這句話惹火了與那城。


    「你有種再說一次!」


    「──」


    「你不要鬧了!你又打算讓陽星變成那樣了嗎?陽星一定也……」


    「──她、陽星……不會作何感想,所以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那又為什麽──!」


    我知道錯的是自己,與那城有資格責怪我。


    那個時候──現在也是。與那城玲夏是唯一一個直到最後都站在久高陽星那邊的人。


    因此我會不斷被她責備。


    我直勾勾地看著與那城。


    與那城反而低下頭避開我的視線。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放棄陽星……?你真的這麽沒有心嗎?」


    而我的回答隻有一個。


    正當我要說出口的時候……


    「等一下!」


    有人叫住我們。


    燈火從後麵追了上來,跑到這裏來……她跟來了啊?


    「……怎樣?」


    與那城問得很尖銳。


    她整理好表情後直視燈火。


    她凶狠的眼光應該讓燈火很難受吧,燈火很慌亂,肩膀在顫抖,但仍大聲說:


    「不……不是吧,什麽怎樣啊!學姊才──」


    「啊啊,抱歉突然打擾你們,不過勸你不要跟這種人在一起喔。」


    「──」


    「而且我們還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先閉嘴嗎?」


    以不良少女來形容好像不太適合,不過與那城染了一頭鮮豔的頭發,個子又高,滿有壓迫感的,在學妹燈火眼裏應該是很可怕的對象。


    ──可是燈火沒有退縮。


    「那我也要一起聽!」


    「……嗄?」


    與那城震驚地瞪大眼睛,難得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可是我無法糾正與那城,因為我跟與那城一樣,對燈火說的話感到驚訝。


    「等等……你、你有什麽權利一起聽!」


    燈火大喊:


    「這還用說嗎!因為……呃?」


    「………」


    「因、因為……因為……啊~」


    「…………」


    「也沒有特別的原因,但我才不管!」


    真是亂來。


    不對,回想起來燈火一直都很亂來。


    「我正在跟伊織君學長約……不對,呃,是在逛街!學姊是後來的人,就是這樣,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她還不好意思直言是約會,她很怕與那城啊。


    說話完全不經大腦。她基本上是行動先於思考的類型吧。


    「咦?那個……抱歉,我聽不太懂……」


    與那城徹底慌亂了,應該說單純是因為溝通無效。


    畢竟與那城有壓迫感歸有壓迫感,她基本上並不喜歡威逼別人。而她現在用盡全力威逼了,對方還是這樣,那她也沒法可想了。


    氣氛稍微輕鬆了一點,真該說不愧是燈火嗎?


    此時我也開口了。


    「與那城,燈火應該沒差吧……我的事應該更重要。」


    「……什麽意思?陽星你就放著不管,她的話你就要撐腰?」


    「沒有,她在或不在都一樣,不是嗎?」


    我講完她又瞪得更厲害了,可是敵意已經比剛剛少很多了。


    與那城也知道我所說的算是一部分的事實。


    「……你剛剛不是問我是不是放棄了嗎?這是當然的啊。」


    因此我直言不諱。


    現在燈火的眼神遠比與那城的更讓我害怕。


    她也直勾勾地看著我,等我說下去。


    ──我還是說了。


    「是啊,我已經放棄了,而且──她根本不需要我。」


    「才不是!」與那城大喊,「因為陽星一直──」


    「就是這樣啊,與那城。你跟她本人確認過嗎?有吧,不可能沒有吧,那你應該懂吧?她曾經提過任何我的事嗎?」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


    有個男生正好爬樓梯上來,他嚇得看向我們。


    我們可能就像情侶在吵架之類的吧,我覺得對他不太好意思。


    可是……


    除此之外,我也別無他法了。


    ──讓她繼續認為我是冰點下的冷漠之人,對我們彼此都是最好的。


    「陽星……陽星一直都在說啊……」


    與那城的臉皺了起來,我看她好像快哭出來了。


    除了氣憤和對我的厭惡,同時也是在生自己的氣吧。


    「……她希望冬月幫她,她說伊織一定會幫她……可是!」


    劇烈又刺痛的頭痛重擊了我。


    不過我要忍耐到底,要假裝感受不到這種讓我想蹲下的痛苦。


    「可是……為什麽冬月消失了?」


    「……你說的是什麽時候啊,聽好了,與那城,我──」


    「喂,玲夏?」


    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我、與那城甚至燈火都全身僵硬了。


    「哎呀,你在這裏啊?為什麽你會從店門口不見啊……咦?」


    她看著與那城和她麵前的我。


    這個少女,是我國小和國中時代的朋友。


    除了流希,我還有另一個青梅竹馬──久高陽星。


    「奇、奇怪?我們同個高中嗎?你是玲夏的朋友吧?初次見麵~!」


    她的態度彷佛完全不認識我一樣。


    我像是已經完全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了。


    ──她天真地笑著對我說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初次見麵』。


    「陽……陽星。」


    泫然欲泣的與那城低聲喊她。


    我無話可說。


    因為──不管她對我說了幾次,我都無法習慣。


    「我叫久高陽星!是說……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她哈哈乾笑了幾聲打圓場,試圖緩和氣氛。


    我也就配合她說:


    「你好,幸會。」


    我講完的瞬間,與那城猛地回頭瞪我。


    不過我不在乎,溫柔的與那城聽到我的應答大概很悲痛吧,而我心知肚明卻視若無睹,難怪會被她討厭。


    「抱歉我把與那城帶過來,久高同學,我們講完了,你帶她走吧。」


    我需要的是冰點下的心。


    要怎麽想都可以,我的心連我都無法控製,可是……


    隻要不表現出來,我就可以繼續當冷漠的人。


    「我是不是催到你們了?」


    陽星歪了歪頭,我搖頭。


    「沒有,應該說我本來就跟朋友來的。」


    「啊、呃。」


    一直被晾在旁邊的燈火發出了聲音。


    ──陽星看到她,猛然瞪大眼睛說:


    「奇怪?喔喔,果然!是流希啊!」


    我停下所有動作。


    燈火怯生生地看著我。


    「好像很久不見了耶!咦?為什麽啊?我們明明同校啊!」


    原來啊。


    在陽星眼裏,燈火看起來也是雙原流希啊。


    「……陽、陽星……?」


    與那城很混亂,陽星對她說:


    「玲夏不認識嗎?我們跟流希念同一所小學,是同一屆喔。」


    「陽星你……你說什麽?」


    「對了!要是可以的話,我們久違地一起……咦?」


    此時陽星……


    看回站在燈火身邊的我。


    「……咦?你是哪位啊?」


    剛剛才自我介紹完,她卻一副什麽都不記得的表情。


    「奇、奇怪?我還沒打招呼……吧?咦?你從什麽時候在這裏的!?哇哇,對不起!我真是沒禮貌──」


    「不,沒關係。」我說。


    陽星在注意到燈火(名為流希的燈火)時,就失去了對我的注意力。


    ──這個時候,久高陽星心中有關冬月伊織的記憶再次消失了。


    她忘了我,而且無法記住我這個人。


    我跟陽星不管見了多少次麵都是初識,我永遠無法留在陽星心中。


    (插圖011)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走吧,燈火。」


    「學、學長……!?」


    我沒有要管她的意願,抓了燈火的手蠻橫地離開。把陽星和與那城都留在原地。


    「冬、月……!」


    與那城看起來很生氣,又像是想哭的樣子,讓她這樣我也很抱歉,可是我必須冷酷,要讓她覺得我冷酷。


    所以對於擦身而過時她的小聲呼喊,我充耳不聞。


    我離開了現場。


    我直接拉著燈火,漫無目的地一直走。


    「……學長。」


    燈火小聲叫我。


    我這才回過神來,放開了燈火的手。


    「抱歉,突然拉你。」


    「不會……我不在意。」


    「真抱歉突然拖你下水了,我承認護花失敗。」


    「……伊織君學長,剛剛是怎麽了?」


    燈火雙手緊握在胸前,小聲問我。


    反正她都知道這麽多了,不如全盤托出吧。


    應該說……是啊。


    說不定我一開始就該據實以報的。


    「你看到就知道了吧──仰賴星之淚的人,結局就是這麽淒慘。」


    「那學長果然……」


    燈火說到這裏就停下來了,我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我平常是不會回答的,可是這次不一樣,應該要告訴燈火。


    「是啊,我國中的時候曾經向星之淚許願。」


    ──然後我失去了原本重視的東西。


    我不靠自己的力量,奢望唾手可得的奇跡,並付出了代價。星之淚狠狠向我收取了代價,而我就是兩手一攤宣告破產的愚者。


    「就跟現在的你一樣。」


    盡管如此……


    我卻輕輕放下自己的失敗,把自己的私心加諸在燈火身上。


    「你也用了你姊姊──流希擁有的星之淚吧?」


    「……你果然注意到了嗎?」


    燈火「哈哈」乾笑了幾聲。


    我沒道理沒注意到,她靠近我的理由隻有這個。


    ……事情總是不盡人意。


    我明明一直在尋找跟我一樣想寄望虛假奇跡的人,並在這一年內呆呆地一直找,結果還是這副沒用的德性。


    「燈火啊……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跟之前一樣的問題,你姊姊──雙原流希還安好嗎?」


    那一天,我在那個山丘上問了同一個問題。


    可是燈火的回答──和那一天完全相反。


    「好殘酷的問題啊,學長,你明明注意到了吧。」


    「…………」


    「對啊,沒錯──姊姊國中的時候因為交通事故身亡了,她為了保護我──死掉了。」


    如果是這樣,我……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身為青梅竹馬的女孩已經過世了。


    是啊,我還真是個混帳。在學校流傳的惡言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混帳程度。


    「所以燈火,你對星之淚許的願……」


    盡管如此……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先擱置我的問題,說出該說的話。


    「──是讓自己的姊姊複活嗎?」


    「沒錯。」


    燈火說。


    她麵帶笑容。


    「學長也很樂見吧?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嘛,她曾經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你不可能……叫我放棄吧……?」


    燈火說道,表情像是在尋求什麽依靠一樣。


    可是我的態度和那天在山丘上時一樣。不能改變心意。


    「放棄吧。」


    我說。


    燈火的笑容蒙上了一層陰影。


    「……你全都知情了,還是要這樣說嗎?」


    「不要指望什麽星之淚,你剛剛也看到結果會變得多扭曲了吧?」


    久高陽星無法記住冬月伊織。


    與那城玲夏的悲痛沒有盡頭。


    冬月伊織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雙原燈火應該都看得很清楚。


    「放棄吧,這樣做沒有意義,別想指望從天而降的奇跡。」


    「……伊織君學長不是用了嗎?」


    「對,沒錯,我用了。就是因為用了,所以現在才在後悔。」


    「這是學長的問題吧?你隻是單純的自私。」


    「沒有錯,我不會說什麽大話要你別重蹈我的覆轍,可是這樣做是沒用的──是錯的。」


    「為什麽?為什麽學長可以說出那種話呢?」


    「──因為星之淚沒有讓死者複活的力量!」


    我知道這件事。


    而問題就是……


    ──燈火究竟要為了無法實現的願望,付出什麽代價。


    眼前已經開始出現一些徵兆了。


    遠野說了,數學老師和陽星也都說了。


    「不對。」


    可是燈火還是反對。


    燈火,是燈火嗎?在我眼前的──真的……不是流希……


    「唔、痛……啊啊……!?」


    我突然頭痛到難以置信的程度。


    頭痛欲裂。


    彷佛體內有什麽東西在跟什麽奮戰,因此非常痛。


    我突然踉蹌了一下,燈火詫異地看著我──沒錯。


    她是燈火。


    不是流希。


    「……打消念頭吧,流希不會複活的……燈火。」


    我如此說道。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能做。


    雙原燈火看著我,突然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隻有伊織君學長一直把我當『燈火』呢。」


    「……燈火,你……」


    「姊姊一定會複活的,因為我會這樣做。」


    燈火斬釘截鐵地說。


    疼痛沒有停止。


    結果我的意識愈來愈模糊了。


    「伊織君學長,大家都覺得我是姊姊。」


    「……燈火……」


    「今天很好笑喔,早上起來,爸爸媽媽叫了我。」


    「……」


    「他們叫我──流希。非常自然地,沒有絲毫遲疑。」


    我無法動彈。


    頭痛劇烈。不隻是頭痛欲裂,我覺得根本已經裂成碎片,開始不懂自己為什麽還活著。


    可是現在的我──隻能寄望這種痛楚了。


    「所以謝謝你,伊織君學長。」


    燈火說。


    燈火,對,隻有我知道她是。


    我絕對不能忘記──


    「我已經不需要向伊織君學長詢問星之淚的使用方法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過好像已經發動了,怎麽辦?這樣就沒理由再接近伊織君學長了,好可惜喔~」


    「燈火……等等。」


    「那就再見了伊織君學長。」


    燈火說,在她跟我道別的同時……


    「──我下次一定會讓學長見到姊姊的。」


    燈火如此說完就離去了,而我沒有餘力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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