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哭不哭。這位大哥哥雖然看起來很討厭、高高在上的而且還粗魯,但其實隻是個傲嬌,不會考慮什麽複雜的事情,所以作為盾牌很方便哦!」


    「喂那邊的人妖,我真的要把你給砍了。」


    「我要把你射成馬蜂窩,乖乖坐下。」


    「哦,你能怎樣,手都綁著呢。」


    「你這混蛋也一樣吧,戰鬥狂。」


    吉爾驚訝地看著和六年後一樣開始吵架的兩人,現在不是品嚐喜悅的時候,她抬起頭。


    現在這兩個人不是部下,所以自己不能對他們下達命令。但是,蘇菲婭從剛才開始就害怕得渾身僵硬。


    「請停一停吧,二位。嚇到蘇菲婭大人了。」


    「哼,那又怎樣,小鬼閉嘴——」


    吉爾立刻站起來, 當場扯斷了束縛自己的鐵手銬。


    現場一片寂靜。


    「首先交流一下情報吧。」


    「喂,等一下,你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做了什麽!?不會是什麽戲法吧!?」


    「……你有魔力吧。這麽說,你是從克萊塔絲王國來的?」


    麵對冷靜的卡米拉,吉爾點點頭。


    拉威帝國雖然會誕生龍,但是擁有魔力的人並不多。反過來說,擁有魔力的人多是來自克萊塔絲王國的。


    「喂……也就是說這小鬼,就是那個。」


    「你們是在北方師團工作的士兵嗎?」


    看到齊格和卡米拉,以及還在頭暈目眩的看守身上的製服,吉爾確認。


    「是啊,不是裝的,是真正的士兵。發生這種騷動,北方師團也危險啊……你清楚現在是個什麽狀況嗎?」


    「敵人偽裝成北方師團的士兵潛入並占領了軍港,將貝爾侯爵家的蘇菲婭大小姐作為人質挾持。沒錯吧,蘇菲婭大人。」


    吉爾把視線轉向後方,蘇菲婭似乎回過神來。


    「是、是的。啊、我是蘇菲婭·德·貝爾……」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挺冷靜的呢。但是,厭惡我們北方師團的貝爾侯爵家的大小姐,在北方師團警備的軍港被敵人卷進來,成為人質。哎呀不好,這下退路不是被堵死了嗎?」


    「堵、堵死。說起來,說是來自克萊塔絲的女孩子做的指示……」


    「從那邊人嘴裏說出來這種話很可疑吧,如果你相信那邊的看守的話,敵人正在尋找本應是他們向導的那個小鬼。」


    「怎、怎麽一回事。」


    「唔……」


    在回答蘇菲婭的疑問之前,躺在地上的看守士兵動了動身子。好像醒了。


    「這裏……是……那個女孩子在哪裏!?為什麽隻剩下上衣了!?」


    「哎呀,醒得正巧。看守君,你還記得我們嗎?」


    「啊……啊,你們聽到了騷動,來救我了……」


    為了不讓看守看到自己的臉,吉爾自然地移到了蘇菲婭的旁邊。


    「那個……也就是說,是怎麽回事?把我們關在這裏的賊人們,在找那個指示他們的女孩子……?」


    「如果考慮到可能發生的結果就很簡單了。襲擊者首先冒充北方師團進入,將貝爾侯爵的女兒作為人質囚禁在軍港,那麽貝爾侯爵家的私人軍隊一定會行動吧。說到這裏無論是大小姐還是戰鬥狂都能明白了吧?」


    「你這家夥是得了不加一句多餘的話就無法說明的病嗎。」


    「那麽,如果貝爾侯爵的私人軍隊成功地討伐了賊人的話會怎樣?沒派上用場的北方師團會被判斷為沒有價值,從貝爾堡離開。而且如果是皇帝陛下帶來的孩子的指引,那麽加上北方師團的失態,這件事情就會變成陛下的大失分哦。如果運氣好侯爵千金死了的話,之後一段時間可能就是貝爾侯爵的天下了。」


    蘇菲婭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齊格對此嗤之以鼻。


    「冠冕堂皇地犧牲掉女兒嗎。真是貴族大老爺們才能想的出來……惡心。」


    「同感。但是,要是這件事是侯爵出色的行動造成的那就還好。問題是,我們聽到看守君的悲鳴趕來的時候,監禁房間裏沒有那個女孩子。敵人也慌了手腳,好像在向看守君詢問她在哪裏,是吧?」


    「是、是的。敵人問我她到底上哪兒去了……但是我也不太清楚,等意識到的時候就這樣了。」


    攤開吉爾的外套,看守的士兵歪著頭。卡米拉聳聳肩。


    「那麽受女孩的指引果然是敵人的謊言。那麽是誰幹的呢,撒謊說那個女孩是幕後黑手,這種情況下,最能從中受益的是……?」


    「父親大人……」


    蘇菲婭愣住了。齊格說著「措辭」,用鞋尖踹了踹卡米拉,卡米拉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看守的士兵眨了幾下眼睛確認道。


    「那麽,是說我們北方師團也被利用了嗎?」


    「今天警備非常薄弱,也就是說,貴族的小少爺已經被收買了吧,剩下的都是沒有靠山的平民。從內部看,明顯是早有預謀的。」


    「現在因為找不到那個女孩子引起了騷動,其他人可能暫時隻是像我們一樣被抓起來了而已,但遲早也會被殺的吧。沒有讓我們活下去的理由啊。」


    齊格和卡米拉的話讓看守士兵垂頭喪氣。齊格一屁股坐在地上,自暴自棄地嘟囔著。


    「貝爾侯爵的軍隊來了,隻能逃亡國外啊。」


    「把、把事實告訴皇帝陛下不就行了嗎!?」


    「沒用的,看守君,你也和我們一樣是平民吧,抽到這麽差的簽。隻是加入北方師團的屍體而已,誰會聽我們說話。」


    「我……我、來聽。」


    蘇菲婭的話,讓齊格和卡米拉靜靜將目光投向她,那是對貴族這個特權階級的懷疑眼神。就連看上去人很好的看守也露出不安的表情。


    「要我們幫忙的話是不可能的,大小姐。雖然不是本意,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光活下去就得竭盡全力了。」


    「不、不是的,請大家找個地方躲起來,如果國內不行,國外也可以。我……我是皇帝陛下的茶友。」


    蘇菲婭向瞪圓眼睛的三人繼續說明。


    「我應該不會那麽容易被殺的,如果找不到間諜的女孩,就更需要作為被害者的我的證言了。我會想辦法把事實告訴皇帝陛下,陛下不是會對這種事置之不理的人。」


    「但是,北方師團是逃不過這劫的吧,很有可能會被當作替罪羊。」


    「但是,如果好好說的話,他就會明白,隻是沒有人願意跟他說而已。我來說吧,讓他明白大家並沒有錯。所以,逃跑的時候,請把我留在這裏。」


    用無論誰看都知道她在勉強自己的表情,蘇菲婭微笑著。


    齊格和卡米拉倒吸了一口氣,看守的士兵也瞪大了雙眼。


    蘇菲婭說,自己是個累贅,請把她丟在一邊。


    (……啊,難道齊格和卡米拉離開拉威帝國的原因,就是她嗎?)


    在六年後的世界裏,蘇菲婭已然死去。雖然事件的內容有所不同,但毫無疑問貝爾侯爵以北方師團的失態為目標製造了某種事端,齊格和卡米拉都被卷入其中。兩個人都很聰明,所以會像現在一樣懷疑貝爾侯爵的狂言吧。然後,先不論事情的經過,最後蘇菲婭說了和現在一樣的話讓兩個人逃走了。


    但是,她的話恐怕沒有被父親接受。不僅如此,還被冠以殺害皇帝陛下的未婚妻候補的汙名而自殺。如果貝爾侯爵自己殺了女兒卻厚顏無恥地說出女兒是無辜的,那麽,哈迪斯對貝爾侯爵家斷絕血脈的嚴厲製裁也就不難理解了。


    之後齊格和卡米拉在克萊塔絲王國成為傭兵,與吉爾相遇,沒有回到拉威帝國。兩個人都沒怎麽談及來到克萊塔絲王國的經過,如果這是原因的話,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為了讓自己順利逃脫,唯一留下來的少女被冠以汙名而死,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這種事情,是沒辦法說出口的。


    雖然隻是吉爾的想象,但感覺並沒有偏離實際。


    「就算不那麽做,也有讓所有人都得救的辦法。」


    所有人都看向吉爾。吉爾對看守的士兵說。


    「還記得當時你看管的那個女孩子的臉嗎?」


    「我記得。啊——我知道了,找那個孩子作證!?」


    「沒必要找。」


    吉爾摘下了戴著的帽子,拔下發卡搖了搖頭,發絲傾瀉而下。然後搶過了看守手中的上衣,穿上袖子。


    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的看守士兵和蘇菲婭同時叫了起來。


    「啊!?我、我還想你逃到哪裏去了呢!」


    「那、那個、那個時候,哈迪斯大人帶回的女孩子……!」


    「果然啊,我就覺得是女孩子。」


    「就是吧,從克萊塔絲來的小鬼不可能有好幾個。」


    齊格和卡米拉的表情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了然。


    吉爾環視四周。


    「我叫吉爾·薩維爾。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是被當作間諜的孩子。也就是說,我和你們一樣,是被陷害的一方,但是,敵人還沒有注意到我。」


    吉爾以勉強是俯視的視線高度,回頭看坐在地上的齊格等人。


    「這是勝機。策略也很簡單明了,救出被囚禁的其他北方師團士兵,保護蘇菲婭大人,從賊人們手中奪回軍港。」


    「……幫助受害者蘇菲婭大小姐,奪回軍港,來消除你的間諜嫌疑。」


    「不僅如此。如果在貝爾侯爵的私軍到來之前保護蘇菲婭大人並奪回軍港的話,北方師團也能洗刷汙名吧。那樣的話,給我扣上間諜嫌疑的人到底是誰,一定會成為問題。這樣的話,貝爾侯爵也不能輕易地就將其掐滅——但是蘇菲婭大人,重要的是您。」


    「哈、咦?」


    蘇菲婭發出了動搖的聲音。吉爾在蘇菲婭麵前單膝跪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雙大眼睛,說道。


    「不管什麽原因,如果您死了,貝爾侯爵一定會以此為突破口。所以我會保護您的。」


    「你、你是,說我嗎……?」


    「是的。但是,我想請您告發令尊。」


    蘇菲婭的臉頓時發青。


    「做得到嗎。如果做不到的話,您遲早也會被處理掉的。」


    如果做不到的話,即使救助蘇菲婭也沒有意義。必須要做好思想準備。


    蘇菲婭沒有慌亂,帶著悲壯的決心開口。


    「隻有一件事……我可以確認一下嗎。」


    「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情的話。」


    「為、為什麽要救我?我明明是你的情敵!」


    「我現在還沒有和陛下戀愛的打算,所以不是蘇菲婭大人的情敵。」


    「欸。」


    蘇菲婭變得一臉茫然。


    如果不將這個心結解開的話,之後會很麻煩,所以吉爾仔細說明。


    「雖然我和陛下因為某種原因訂婚……或者說結婚了,但一碼歸一碼,我們隻是形式上的夫妻,是沒有感情的。倒不如說皇帝陛下要是對我——十歲的孩子有感情的話那就成大問題了吧?」


    「那、那麽哈迪斯大人……是有什麽隱情,和你……?」


    就先這樣吧,吉爾沒有明確回答,蒙混過關。卡米拉笑了起來。


    「隻、隻有形式的夫妻,最近的小孩子說的話都很厲害呢!?」


    「喂。那就算你直接向皇帝陛下提出訴訟,也有可能不會得到信任吧?」


    「是、是啊,你有可能背叛哈迪斯大人……」


    「即使隻是形式上,但我們雙方也都有各自選擇結為夫妻的理由。皇帝陛下應該不會放棄我的。」


    為了回避詛咒,哈迪斯需要吉爾。對於吉爾來說,為了回避和傑拉德的婚約,哈迪斯是必要的。


    「而且,我說好了要讓他幸福。」


    「……讓哈迪斯大人?」


    「是的。所以,我和蘇菲婭大人一樣,是陛下的同伴。您能相信我嗎?」


    蘇菲婭一臉痛苦地沉默著,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讓她迷茫。


    但是,吉爾在等待。齊格、卡米拉、看守的士兵都不催促她。


    要告發父親。即使那是正確的行為,心中有所糾結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裏毫不猶豫的人更加不可信。但是,不能做出決斷的人也幫不上忙。


    而蘇菲婭,並沒有逃避沉重的決斷。


    「我相信您,吉爾大人。我要……告發父親大人。」


    那麽,吉爾想成為能夠回應那個決斷的重量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盡我的全力守護您——向您的勇氣致敬。」


    吉爾將手放在胸前,行騎士之禮。蘇菲婭紅著臉,眨了好幾次眼。


    「小、小女不才,請多關照。」


    「喂,那真的是十歲的孩子嗎?而且不是男的是女生?」


    「那樣的人是天生的,跟性別年齡都沒有關係」


    「那麽開始行動吧,時間不多了。如果在貝爾侯爵的私人軍隊到達之前不加把勁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搶走功勞哦。」


    無視背後傳來的的竊竊私語,吉爾依次空手扯開蘇菲婭、齊格和卡米拉手上的手銬。


    齊格很佩服地看著重獲自由的雙手。


    「小鬼頭也能這麽簡單地扯斷鋼鐵嗎。雖然聽說過,但魔力果然不容小覷啊。」


    「怎麽可能,是這孩子比較奇怪。」


    「對、對皇帝陛下的未婚妻,用這種說法不太妥當吧……」


    「這麽說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對於把手放在鎖鏈上的吉爾,看守的士兵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提心吊膽地回答。


    「正、正如剛才被卡米拉閣下叫到的那樣……我叫米哈利。」


    「欸。」


    「……歪打正著啊。」


    「難、難道是因為不知道而叫的嗎!?為什麽……啊,看守!?」(注:看守みはり與米哈利ミハリ讀音相同)


    看守君,也就是米哈利發出了難為情的叫聲。蘇菲婭聽了之後稍微笑了一下。


    站起來的齊格一邊做柔軟體操一邊嘟囔。


    「那你打算怎麽辦?就算中途能奪來武器,以這樣的戰鬥力充其量也隻能發動奇襲逃跑」


    「先離開這裏,解放和我們一樣被俘虜的北方師團,讓他們成為戰鬥力。我想他們應該被拘禁在某個地方。」


    米哈利啪地一下垂直伸出了重獲自由的手。


    「聽、聽說我們以外的士兵被拘留在聖堂裏!但是,我也聽說有很多傷者……」


    「好像沒什麽戰鬥力呢,果然還是我們幾個人逃走最好吧?」


    「不應該對北方師團見死不救,如果他們對我們產生了怨恨說我們是間諜,蘇菲婭大人是被我們騙了的話,那就麻煩了。」


    與北方師團合作,達成全員守護蘇菲婭的認識是必要的。麵對一臉冷靜做出判斷的吉爾,卡米拉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如果你能有什麽辦法,倒是也可以。」


    「騎虎難下啊,那就讓我們看看你有什麽本事吧。」


    「那麽,米哈利請給我帶路,齊格和卡米拉去護衛蘇菲婭大人。」


    「那倒沒關係,你的護衛怎麽辦。」


    吉爾愣了一下,回頭看向齊格。「嗚哇」一聲,卡米拉露出一臉苦相。


    「一副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對象之外的表情……雖然已經習慣了修羅場,但是在克萊塔絲的話,隻要有魔力,就連小孩子都要參軍嗎?」


    「……不是的……是我家裏的方針。那個,不用擔心我也可以的。」


    「就算你有魔力。我說過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不過你也還是個孩子吧。而且如果不小心引人注目被敵人盯上那就麻煩了。」


    齊格冷淡地說著,卡米拉撫摸著吉爾的頭,米哈利也不斷地點頭。


    正當吉爾還在想這是怎麽回事的時候,蘇菲婭牽起了她的手。


    「不會妨礙到你的。」


    「是啊。而且如果沒被敵人的情報欺騙,保護了未來的皇後的話,我們的功績也會得到肯定的。」


    蘇菲婭和卡米拉的話,讓吉爾重新考慮了自己的立場。確實,北方師團不僅保護了蘇菲婭,也護衛了吉爾,這樣也是可以建立功勳的。


    而且,吉爾不懷疑齊格和卡米拉的實力。


    (訓練那兩人的魔力的開花結果的可是我啊……隻要填補這一點就行了嗎?)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哼。一開始就這麽說就好了——首先,要怎麽逃脫。」


    「牆是可以打破的。」


    吉爾放開僵住了的蘇菲婭的手,撫摸倉庫的牆壁。卡米拉慌了手腳。


    「欸等等你認真的嗎?那種事情?等——」


    「沒有時間了,等會兒再說。」


    把伴隨著魔力的右拳狠狠地錘在牆壁上。一瞬間的寂靜之後,倉庫的牆壁發出巨大的聲音崩塌了。


    「順便說一下,我曾經被叫做鬼軍曹。」


    被你們,這句話藏在了翹起的嘴角。


    在敵人的悲鳴和怒吼聲中,吉爾回頭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眾人。


    「期待各位的行動。沒關係,我會保持在不會死的程度進行支援的。」


    +


    外麵很吵,他就像是覺得與自己無關一樣。


    (無所謂了。人生結束了……隻因皇帝陛下的無能。)


    在皇帝陛下帶來的孩子的指引下,賊人們闖了進來,不知怎的占領了軍港。侯爵家的千金似乎也成了人質,這樣一來,傳聞中精銳的貝爾侯爵的私軍也會出場吧。


    得救的希望並不大。軍港被占領,再加上侯爵家的千金可能會死亡,這些都會向北方師團追究責任,那樣的話最先被處刑的將是像自己一樣的底層人士。


    北方師團是帝國軍,在既無學識也無一技之長,隻有年輕和體力可以作為談資的自己能做的工作中,工資是最高的。如果能再多給家人寄點生活費就好了。這樣不光彩的死法,是自己運氣不好吧。


    不,其實他覺得很不自然——為什麽在被抓住的隻有平民出身的人呢,一直自認為和他們不一樣而高高在上的貴族同事們,去了哪裏呢。


    不過,真相也沒必要知道。


    就算還活著,能做的也隻有一邊喝酒一邊在背地裏咒罵「被詛咒的皇帝陛下」、「帝國已經不行了」。


    這才是適合自己這種人的人生吧。


    正因為這樣想,當聖堂的天花板打開的時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況從那裏那個跳下來的少女正是那位間諜,讓他話也說不出了。


    「你這家夥,從哪裏——!?」


    在聖堂中巡視的兩名敵人中的一人被扔到牆上,昏了過去。他呆呆地看著,突然被人抓住後腦勺,彎下了身子。頭頂上另名敵人的劍掠過。當他意識到自己被救了的時候,那人的腹部被踢了一腳,雙膝跪地倒下了。


    「來救你們了。」


    那是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讓人從心底裏得到救贖的話語。


    啪的一聲,繩子像紙一樣被扯斷了。小小的手伸向自己,他抬起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上半身坐了起來。


    還是個孩子,但是凜然的目光,在昏暗的聖堂裏強烈地貫穿了自己。


    「之後,會有四個人進入聖堂,其中一位是貝爾侯爵家的蘇菲婭大人。」


    「救……救出來了嗎?」


    「對。」


    「但是,你不是……間諜嗎?」


    「我叫吉爾·薩維爾,是奉皇帝陛下之命來救你們的。」


    到現在為止,最大的嘈雜聲擴散開來。


    「皇帝陛下,怎麽會?」


    「那個被詛咒的皇帝,居然救了人,而且還是身為平民的我們,這怎麽可能……」


    「這次騷動是貝爾侯爵自導自演的襲擊,是為了貶低北方師團,摧毀皇帝陛下地基的陷阱。蘇菲婭大人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當成了棋子,我被扣上了間諜的嫌疑。」


    她的聲音雖然並不很大,但卻很響亮,語氣十分堅定。


    「但是這種卑劣的行徑,絕對不能被允許!不,是不能原諒!」


    那不是少女的聲音,是身居高位,引導者的聲音。


    「還能動的人將蘇菲婭大人保護在聖堂,建造掩體!負傷兵,你們的傷口是光榮的負傷,不必羞愧!所有人,不要忘記為了帝國,為了皇帝陛下而戰!軍港由我們親手奪回——全體人員,戰鬥準備!」


    所有人都挺直腰板,向她致以簡單的敬禮。


    那是北方師團初次表現出直麵敵人的姿態的瞬間。


    察覺到魔力後,哈迪斯抬起了臉,是軍港那邊傳來的。


    「哈迪斯!哈迪斯聽好了,你家老婆可太有意思了!」


    拜托去照看吉爾的搭檔,穿過廚房的牆壁出現了。


    他哈哈大笑的樣子完全沒有身為龍神的威嚴,看著鮮奶油的分量,哈迪斯不由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說讓你保護好她嗎?明明我都做好迎接她的準備了。」


    「因為她說不需要嘛。超厲害的,實際上確實不需要啊。她靠自己的力量就能逃脫了,我發現的時候她在聖堂和敵人交戰。」


    對於出乎意料的回答,哈迪斯停下了打發鮮奶油的手。


    「哈?交戰?為什麽?」


    「她說自己現在騰不開手,讓我回你這裏來,完全把龍神當成礙事的人!」


    拉威嘻嘻地笑著,擅自吃了一塊作為裝飾切好的桃子。


    「嗯——好吃,在做什麽?」


    「桃子慕斯。不要自己拿來吃,好好回答我,什麽情況?」


    「蘇菲婭小姑娘在聖堂裏被保護著。幸存的北方師團,在你家老婆的指揮下努力擊退敵人,聽說要奪回軍港,厲害厲害。」


    「軍港……她是認真說的嗎。」


    「是認真說的,而且也在認真做啊。」


    擁有那樣的魔力,吉爾能獨自逃脫是在哈迪斯預料之中的,但是並未期待她能奪回軍港。


    「她還為了皇帝陛下進行了一場精彩的演說。北方師團全都相信你是為了幫他們才派小姑娘去的。你這股,被小姑娘炒得正在飆升呢。」


    「……難道是想全救下來嗎。這麽亂來……」


    呆站著,哈迪斯一邊將慕斯和生奶油混合一邊思考。


    這樣一來也給足了北方師團麵子。隻有哈迪斯的話這是怎麽也做不到的,也找到了幫助蘇菲婭的途徑。


    「襲擊的人有逃跑的可能性嗎?會不會對城市造成損害?」


    「隻是在軍港內胡鬧,所以城裏沒有造成損失。小姑娘為了斷掉他們的退路,把很多地方都破壞掉了。對了,港口的船也被毀了。」


    「是為了抓住襲擊者,防止貝爾侯爵找到借口嗎?我的妻子太優秀了。」


    不僅為北方師團洗刷了汙名,甚至還把建立功勳納入了考慮範圍之內。這樣的話,軍港被占領了也不是北方師團的失態,而是作戰的一環。


    甚至,也許能把在貝爾侯爵背後牽線的人引出來。


    (雖然想過她可能會帶著蘇菲婭小姐逃出來……真是超出預想的人才啊。)


    然而,究竟進行了多少破壞呢。哈迪斯想估算一下損失的金額,但中途放棄了。


    「重建費用從貝爾侯爵那裏榨取吧,應該比一家斷絕要好。」


    「哦,可以圓滿解決嗎?」


    「不知道算不算圓滿,但是可以找到落腳點。」


    「太好了。」


    把和鮮奶油混合的慕斯倒入模具裏的哈迪斯,不懂拉威是什麽意思,眨了眨眼。


    「這樣的話,蘇菲婭小姑娘、北方師團、貝爾侯爵家,都可以不用放棄、見死不救或者殺掉了吧。不搞恐怖政治,也許可以成為不被大家討厭的皇帝陛下。」


    哈迪斯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不安的心情姍姍來遲地湧上心頭。


    「……也、也就是說我……能成為大家都喜歡的皇帝陛下嗎……!?」


    「不,我可沒說到那份上。但是不是找到了個好老婆嗎,說不定,真的會讓你幸福呢。」


    「饒——饒了我吧,那種事。」


    突然跳響的心音,讓哈迪斯捂住了嘴。


    「不、不舒服……水、水……」


    「啊嗯,你也得想想辦法解決那個令人遺憾的……不然會被甩的。」


    「又、又不是在說對心髒不好的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因為你現在什麽都沒做啊。」


    哈迪斯因為衝擊停止了動作,水從傾斜的水瓶滴落到圍裙上。


    「喂,灑出來了!毛巾毛巾,你這家夥把身體搞得濕漉漉的是會得感冒的!」


    「……不、不對,我可是做了桃子慕斯!那不行嗎!?那現在開始摧毀貝爾侯爵的私人軍隊怎麽樣!?」


    「別又搞出無端把軍隊消滅的事情來,那不是又回到恐怖政治了嗎……」


    「那做什麽才不會被她討厭啊!?我不知道,好難!」


    「啊——既然不知道的話,至少要實現小姑娘的願望吧!」


    「我知道了,做完慕斯就可以了吧!?」


    「錯——不對,感覺沒什麽錯。欸等一下,我和你一個水平……?」


    哈迪斯斜眼看著抱著頭的龍神,解開濕漉漉的圍裙時,廚房的門開了。


    士兵們蜂擁而入,製服的袖子上有貝爾侯爵家的紋樣。


    也就是說,是貝爾侯爵的私人軍隊。


    「失禮了,皇帝陛下。貝爾侯爵派我等來護衛您!」


    「護衛?我現在正在忙著做慕斯,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


    哈迪斯很認真地拜托,但對方卻嗤之以鼻。


    「我們接到消息稱占領軍港的賊人們正以這座城為目標。為了慎重起見,請皇帝陛下到安全的地方避難。」


    大概是因為出現了北方師團奪回軍港的可能性,所以貝爾侯爵著急了吧。為了不讓他和吉爾見麵而拖延時間,這種臨時的策略讓哈迪斯驚呆了。


    但是,對於貝爾侯爵來說,這個事態是意料之外的吧。被一個隻有十歲的小女孩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怎麽樣呢,這樣想著,哈迪斯的嘴唇突然畫出了一道弧線。


    (我也是嗎?)


    難道身為丈夫的自己和貝爾侯爵一樣就可以了嗎。


    士兵們一直把手放在劍柄上警戒著。是被雇傭主貝爾侯爵囑咐,為了不讓哈迪斯逃走才這樣做的吧,真是奇怪。


    皇帝沒有逃跑的理由。


    慕斯隻剩冷卻這一步了,裝飾就之後再說吧。


    「要是揚起灰塵我就困擾了——就這樣向我跪下吧。」


    哈迪斯摘下三角巾,金色的雙目放出光芒,從他腳下如漣漪般擴散開來的魔力,動搖了整座城。


    +


    一瞬間覺得地麵搖晃了一下,吉爾不由得停止了動作。


    (地震……不對,魔力?)


    不會是哈迪斯出了什麽事吧。原本自己以為有拉威在就沒事了,但實際上根本沒有確認拉威能不能戰鬥。


    哈迪斯應該是非常強大的,但是總感覺他會在獲勝的瞬間吐血倒下,這讓吉爾非常不安。她下定決心,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首先要確保丈夫的安全,否則就無法集中精力進行眼前的戰鬥了。


    那個男人隻要做出好吃的飯菜和點心,老老實實等著吉爾回來就可以了。


    「喂,快點!不知道聖堂那邊能撐到什麽時候!」


    揮舞著大劍,齊格一邊開道一邊呼喊。背後的卡米拉拉弓射穿貨艙的繩子,滾落下的圓木攔住了敵人的腳步。


    現在不是擔心哈迪斯的時候。


    「這是最後一艘船了!我們回去吧!」


    吉爾抓住齊格和卡米拉的衣領,縱身一躍。齊格哇地叫了一聲。


    「先知會一聲再飛啊,會咬到舌頭的……!」


    「真是的,小吉爾到底是什麽人啊!?」


    吉爾順著建築物的屋頂返回聖堂,雖然受到了很多抱怨,但已經沒有時間了。


    盡量不讓敵人看到自己的身影,她蹬著城牆跳到聖堂的屋頂上,再從天窗跳到裏麵。


    在緊張的氣氛中,蘇菲婭出來迎接。


    「吉爾大人!還有各位!」


    「情況怎麽樣?」


    對著站起來的吉爾,米哈利大聲說道。


    「我們按照您的命令,堵住了出入口和窗戶進行防禦。話雖如此,這裏隻是被包圍了而已……和隊長你們出去之前的情況相比並沒有變化。」


    「……隊長?」


    吉爾用手指著自己的臉,米哈利和其他人都點了點頭。


    「剛才大家決定這麽叫了,用名字稱呼的話會讓敵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況且還請你來指揮……」


    「原來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感謝諸位的關心。」


    在逃出倉庫的時候,敵人應該就已經知道吉爾在這裏了,但一碼歸一碼。為了回應對方的關心和期待,吉爾改變了語氣,還了個禮。


    然而,戰況並不樂觀。聖堂裏的半數是傷員,加上吉爾等人能戰鬥的人隻有十個人左右。


    但是,同樣是在動彈不得的環境中,被同伴環繞和被敵人囚禁,精神負擔是不一樣的。能動的人幫忙搭建路障,或者從聖堂深處找出能用的東西,拿著武器的人士氣也提高了。


    「對麵失去了船,不能輕易逃跑,終於要徹底抗戰了啊。」


    「那樣做的話會輸的吧,所以說你是個熱血肌肉笨蛋。」


    「那為什麽要毀船斷了他們的退路呢,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理由——」


    「是為了讓襲擊者在貝爾侯爵的軍隊進攻時,不能馬上逃離軍港。對方為了不被貝爾侯爵的軍隊殺死,應該會改變策略。」


    雖然他們在背地裏聯手,但表麵上他們是貝爾侯爵的敵人。既然北方師團這樣戰鬥,貝爾侯爵的私人軍隊一定會向襲擊者發起攻擊,這就意味著,他們在混亂中被殺掉封口的可能性變高了。


    從現在開始,他們應該會尋找一條不被貝爾侯爵處理掉的道路。


    「但是,他們也有可能會自暴自棄地衝入這裏吧。」


    「我不覺得他們會讓我們全滅。對於雇傭兵來說,最重要的是實際利益。現在是為了確保逃跑路線而四處奔走,還是……」


    「喂,北方師團。我是率領這些家夥的頭目——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吉爾還沒來得及說明,外麵就傳來了聲音,是個比想象中更年輕的聲音。


    「你們那邊不是有個間諜小鬼嗎?能不能把那家夥交給我。那樣的話,我們就不會對侯爵家的大小姐出手,直接撤出軍港,否則聖堂可能會著火啊。」


    「可以看到正在準備瞄準的弓兵!還有帶火的箭……」


    一個人從被聖堂長椅擋住的窗戶的縫隙裏查看外麵並報告。


    卡米拉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這裏的牆壁雖然是磚砌的,但木結構的部分也很多。如果帶火的箭矢投進來的話,一轉眼就會燃燒起來吧。」


    「……突然就有全軍覆沒的危機嗎。怎麽辦隊長,現在不是該奪回軍港的時候吧。」


    「沒那回事,敵人的首領終於出現了。」


    「聽好了,我數到四十!在這期間把那小鬼綁起來帶過來。」


    外麵傳來倒數的聲音,吉爾突然環視了一下周圍。


    誰都沒有把目光從吉爾身上移開。在這種不利的情況下,沒有人想把吉爾推向敵人。正在幫助傷員治療的蘇菲婭,吉爾對上目光後便像要挽留一樣搖了搖頭。


    (什麽嘛,所有人不是都很有出息嘛。)


    倒不如說他們是在等待指示。被那樣的目光盯著的話,會想要回應是天性。


    「我去。」


    「等一下,你忘了之前和我們說過也會保護好你自己的嗎?」


    「是的!如果隻犧牲吉爾大人,我也……!」


    「沒事的,蘇菲婭大人,我不會在這裏做破壞計劃的事情。」


    站起來的蘇菲婭眨了眨眼。


    吉爾將兩手腕並在一起要求將她綁起來,齊格咂了咂舌,命令行動靈活的士兵拿來繩子。卡米拉皺起眉頭,綁住吉爾的手腕。


    「沒關係吧?」


    「沒事……蘇菲婭大人就拜托你們了。」


    她用隻有卡米拉能聽見的聲音輕輕低語。


    「對貝爾侯爵來說有效的手牌不是扮演間諜的我,而是扮演受害者的蘇菲婭大人,我不覺得他會放棄。」


    「……就是說聖堂裏有敵人嗎?」


    「神父應該在,拜托了。」


    看著吉爾的眼睛,卡米拉點了點頭,去和齊格耳語,這樣一來蘇菲婭就沒問題了。


    「米哈利,你來扮演把我推出去的角色——這是隊長的命令。」


    米哈利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點了點頭。


    數字剛過三十,時機正好。


    「請、請平安無事地回來……!」


    米哈利這樣小聲嘀咕著,打斷外麵倒數的聲音叫喊道。


    「接受交易!我們會把那個間諜孩子交給你的,請住手!」


    顫抖的聲音在這時反而合情合理。


    「好,那出來吧。」


    「打開門的瞬間,不會攻擊我們吧!?」


    「當然,現在正是準備逃跑的時候,可惜沒時間把你們全部消滅掉了啊。」


    吱的一聲,向內的門打開了。


    在吉爾的背後,其他人躲在重新修好的路障後。


    外麵天色還是亮的。一個像是頭領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說是頭領,但他還是個年輕男人,看起來很輕浮但擺出了一副好人樣子,悠閑地觀察。


    「好,確實是那個小鬼啊,辛苦了。」


    剛確認完畢, 穿著北方師團衣服的頭領便舉起了一隻手。背後的士兵從正麵架起弓。


    「那麽就再見——」


    吉爾猛踏地麵,在箭射出之前,用膝蓋猛擊頭領的臉,然後順勢從身後勒緊他的脖子。


    「如果不想你們的老大沒命,就全退下!」


    「虛張聲勢!別管我把這小鬼——」


    吉爾揮動右手,把周圍的敵人都吹飛。聖堂正麵的瞭望塔也從中間折斷,落向從別的地方準備放出火箭的人群。


    「什、麽……?」


    「順便說一下,破壞船的是我。」


    踩在跌落在地的頭領背上,吉爾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


    「選吧,要麽全部死在這裏,要麽老老實實地停止抵抗投降。」


    「……哈哈,那你可疏忽大意了!喂,就是現在,把侯爵千金給——」


    朝著聖堂喊叫的頭領中途停了下來,之前和蘇菲婭談話的神父被齊格踢飛,滾到了聖堂外麵。


    「很遺憾,蘇菲婭大小姐沒事哦。」


    「神父竟然拿著刀襲擊過來,世道不行了啊。」


    卡米拉和齊格的話,讓吉爾踩在腳下的頭領身體失去了力量。


    「……隻留我就可以了,讓我的部下們走吧。」


    這話說得很有男子氣概,讓齊格和卡米拉麵麵相覷。吉爾直截了當地回答。


    「隻要說出來你和誰勾結在一起。」


    「……你知道吧,是貝爾侯爵。」


    「你能把這告訴皇帝陛下嗎?」


    「我說出來的話,沒那麽重要吧。對於大人物來說,我們就像垃圾一樣。」


    「老、老大!老大,貝爾侯爵攻過來了!和說好的,不一……!」


    這時跑過來的男子被箭射穿胸部斃命,從聖堂裏出來的蘇菲婭發出了尖銳的悲鳴。


    頭領想要跑過去,卻被吉爾按住了,她對著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低語。


    「忍耐一下。」


    「你他媽……!」


    「你想全滅嗎!我知道你們是棄子,會盡我所能幫你們的,現在先就忍耐一下……!」


    頭領瞪大雙眼。從倒下的賊人後麵,出現了騎士團,井然有序的行動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一支私人軍隊,有被好好訓練過吧。


    「……你就是誆騙了皇帝陛下的孩子嗎。」


    在整齊列隊的優秀騎士中,一個騎著馬的男人走了出來。「父親大人」,蘇菲婭輕聲說道。


    是個精悍的男人,俯視這邊的視線夾雜著嘲諷。吉爾在克萊塔絲王城也經常被這樣的目光注視。


    「即便年幼也是克萊塔絲的魔女啊,怪物。」


    所以吉爾笑著回應。


    「初次見麵,貝爾侯爵。北方師團已經奪回了軍港,您的援助晚了一步。」


    「你在說什麽,我正好趕上。」


    吉爾把踩在腳下的頭領向齊格扔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把柄不能被搶走。


    貝爾侯爵微微一笑,舉起了一隻手。與此同時,上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吉爾抬頭一看,是——龍。從其口中吐出的火焰,並不是普通的火焰,是龍神賜予的審判之火。


    「隻要處理了你們,就結束了。」


    「全體人員,退回到聖堂裏去!」


    隻有吉爾一個人的話躲開是沒問題的。但是,這麽做聖堂就會被燒毀,隻能阻止它。


    她張開兩腿抬頭看,龍從空中張開嘴。


    (要來了!)


    龍的嘴裏噗的一聲冒煙了。


    眨眼之間,龍張開翅膀墜落到地上。貝爾侯爵的軍隊被龐大的身軀壓垮了,揚起的塵埃和馬的嘶鳴交雜在一起。


    悲鳴中,似乎落馬的貝爾侯爵發出怒吼。


    「突、突然怎麽了!起來,給我攻擊!」


    「這可是在龍帝麵前,怎麽可能做得到呢。」


    從背後傳來響亮的聲音。但是,氣息卻不像音色那樣溫柔。


    混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平靜下來,讓人寒毛聳立的壓力和魔力,和在克萊塔絲王國時一樣。吉爾咽了一口唾沫。


    從龍身下爬出上半身的貝爾侯爵,氣喘籲籲地說。


    「皇、皇帝陛下……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可能把妻子丟下,一個人跑去安全的地方避難呢。」


    哈迪斯伸出的雙臂,將吉爾從後麵抱了起來。


    「沒有受傷吧,我的紫水晶。」


    「沒、沒有。陛下才是,身體沒問題嗎?」


    吉爾一邊擔心著沒有看到拉威的身影,一邊抬起眼睛,哈迪斯很高興地鬆了口氣。


    「你擔心我嗎,我很開心。話說回來,軍港怎麽樣了?」


    吉爾急忙想從哈迪斯的臂彎裏跳下來,但沒能如願。她沉默地盯著哈迪斯,對方回以笑容,似乎沒有鬆手的意思。


    吉爾不情不願地在被抱著的狀態下報告了。


    「……向您報告。軍港被占領是敵人的幹擾情報,北方師團的各位知道我和蘇菲婭大人被敵人抓住後,立即展開了營救作戰,在保護了我們的同時奪回了軍港。」


    「陛下!您還不知道那個少女才是我們的敵人嗎!她和占據軍港的人聯手了!」


    貝爾侯爵這樣說著,指向頭領。頭領還沒有被繩子綁住,隻是被齊格抓著胳膊。


    在掙紮,但是,被貝爾侯爵指到後,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譏諷的笑容,吉爾咬了咬嘴唇。


    對頭領來說,貝爾侯爵的軍隊是近在眼前的危機。如果證明吉爾是間諜的話,即便隻是暫時的,貝爾侯爵也會保護他。如果吉爾不提出更多的好處,頭領就沒有告發貝爾侯爵的意思。因為如果得不到貝爾侯爵的庇護,他就會被哈迪斯處刑。


    雖然下半身是被龍壓扁的愚蠢狀態,但貝爾侯爵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軍港內還留有敵人,請相信我們,陛下請回城。如果您非要說她隻是被賊人們利用了的可憐孩子的話也可以,我也非常樂意這麽向周圍的人解釋。」


    貝爾侯爵委婉地表示要幫助吉爾,但同時也威脅要把事情含糊下來。正當吉爾打算怒斥他的厚顏無恥時,哈迪斯嘟囔了一句。


    「恐怖政治果然還是有道理的……」


    「……您剛才說什麽,陛下?」


    「啊不,沒什麽——拉威,吵死了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把妻子的努力化為烏有……不能搞恐怖政治,絕對不行。」


    大概是在和身體裏的拉威對話吧,哈迪斯一邊嘟囔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放下了吉爾。


    就這樣向齊格他們走去。


    完全不知道哈迪斯打算做什麽,吉爾隻能看著他。


    「你們很努力了。齊格,還有卡米拉,以及米哈利嗎。」


    被叫到名字的齊格和卡米拉麵麵相覷,米哈利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我們這些平民的名字,皇帝陛下為什麽……」


    「為什麽?北方師團是帝國軍之一,我要是連在那裏工作的人的名字和長相都記不得了,是要怎樣。」


    哈迪斯將視線從呆怔的齊格等人處移到首領身上。


    「然後——你也是北方師團的一員吧。」


    「哈?您說什麽,這家夥是……喂、喂!?」


    從齊格手中奪過頭領的哈迪斯,用一隻手抓住他的頭,舉起來。


    「突然上任,你不知道我的長相也是當然的。初次見麵,我是你們的皇帝。」


    「什、麽……我、是——嘎」


    頭領的喉嚨裏發出刺耳的聲音。哈迪斯爽朗地繼續說。


    「北方師團的製服很適合你,剛上任就很辛苦呢,虧你能活下來啊。來,把你和你的部隊所見所聞的敵方情報報告給我。」


    「那、那個,皇帝陛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哈迪斯沒有回答驚慌失措的米哈利,將頭領扔在了地上。頭領一邊咳嗽著,一邊抬頭看著哈迪斯。


    「我的妻子,好像想救下所有棄子。」


    吉爾猛然抬頭看著哈迪斯。頭領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已經決定向妻子下跪(屈服)了。」


    哈迪斯冰冷地俯視著頭領,把手放在劍柄上。


    「但是,我可是很反複無常的,馬上就會改變主意,所以還是早點決定比較好哦。」


    「……」


    「陛、陛下!您在說什麽,難道——」


    「……今天正式到任北方師團,我叫雨果。」


    打斷了臉色蒼白的貝爾侯爵,頭領——雨果跪在哈迪斯麵前。


    「我會如您所願進行報告的,皇帝陛下。」


    那表明雨果會成為哈迪斯的棋子。哈迪斯淡淡微笑。


    「那麽,這就解決了一個問題。下一個是你,貝爾侯爵。」


    「這、這種事,怎麽可能被允——」


    因為被踩到了腦袋,貝爾侯爵的話中途就消失了。把鞋底放在貝爾侯爵後腦勺上的哈迪斯,用責備孩子的語氣對他說。


    「你已經相當於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對……對身為侯爵的我,即使是皇帝陛下,也不是可以平白無故做出這種事情的。」


    「我應該說過,如果我的妻子是冤枉的,那就要得到相應的補償。或者說,你真的以為這樣愚蠢的策略能貶低我嗎?小看龍帝也要有個限度。」


    哈迪斯歪著頭說道。


    「那麽,要用什麽樣的處刑方法呢。打算讓女兒橫死成為批判皇帝的材料,讓這種父親覺得痛苦的方法,我怎麽也想不出呢。還是說,續弦和小女兒是不同的呢?」


    「……」


    「哎呀,表情變了。看來無論是什麽樣的人似乎都有感情,太好了,看來我不會對人類這種東西絕望啊。好的,那就先從那邊開始吧,是火炙還是拷問呢。真可憐,全都是因為你的無能啊。」


    「你、你這……」


    「但我計劃要成為受大家喜愛的皇帝,沒有傷害任何人的興趣。所以,這樣如何?你,就醜陋地乞求著活命,把貝爾堡交給我吧。」


    哈迪斯以獨裁者的表情,露出慈悲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的卡米拉撫摸著起雞皮疙瘩的雙臂。


    「討厭,是那種讓人屈服的類型呢,皇帝大人……真讓人心動啊。」


    「不是很天真嗎?搞出這麽大的騷動,不應該放過他。」


    「欸?那、那個……也就是說,父親大人今後會怎麽樣呢?」


    「皇帝陛下說,如果他認罪並交出貝爾堡,就會讓他活命。」


    對於吉爾小聲的說明,蘇菲婭像是得到了希望一樣雙手合十。


    但是,這份祈禱被貝爾侯爵的哄笑打斷了。


    「是展現你的慈悲嗎!?不愧是逼自己母親自殺的皇帝,可真是仁慈!」


    貝爾侯爵的嘲諷,讓現場頓時凍結了。哈迪斯變得麵無表情。


    「在你成為皇帝之前死了多少人?你殺了多少人!?我做了正確的事!從被詛咒的皇帝手裏保護國家、保護領地!從你這披著人皮的怪物手中!」


    「……」


    「會有同情我的人,但是怎麽可能會有擁護你的人!在這個國家,可沒人希望你來做皇帝。連想讓你活下去的人都沒有!」


    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注視著哈迪斯的反應。


    被詛咒的皇帝。當吉爾打算踏出一步去打破這像是肯定那個傳言的沉默之時,哈迪斯靜靜地回答。


    「應該是吧。」


    對於難以置信的回答,吉爾瞪大了眼睛。


    「但是,我是皇帝,不管你們是否希望,都是如此。不會奢求你們理解的。」


    那是撒嬌。聽到這消逝的溫柔細語的,隻有吉爾吧。


    「齊格、卡米拉,把貝爾侯爵帶走。」


    對於哈迪斯的命令,齊格和卡米拉雖然困惑但還是遵從了。


    貝爾侯爵笑著被拖走了。等到聽不到他的聲音時,哈迪斯回頭從吉爾麵前走過,將視線投向蘇菲婭。臉色蒼白的蘇菲婭顫抖著走上前。


    「那……那個、哈迪斯大人,抱歉,父親他——」


    「不用擔心,我不打算要他的命。」


    蘇菲婭重複著「謝謝」和「抱歉」,跪了下來。


    哈迪斯微笑著搖頭。


    吉爾凝視著他的側臉。


    本以為那張臉會在某刻露出真麵目,但就算收拾完所有的殘局,哈迪斯也沒有讓皇帝的表情崩潰。


    「他是不是在勉強自己?那是沒辦法的吧。」


    在貝爾侯爵的城堡——預定轉讓給皇帝陛下的城堡裏吃完晚飯、洗完澡後,拉威以向導的名義出現在了吉爾的頭上。


    沒有其他人,晚飯時哈迪斯也沒有出現,吉爾一個人吃了桃子慕斯。因為不能完全信任貝爾侯爵的傭人,這也沒辦法。


    現在,讓城主的居住區的人們全部搬走了,因為那個居住區占用了整個城堡的五層,所以由拉威帶吉爾去臥室。


    「就算受傷了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吧。那樣的笨蛋也是皇帝,要清楚這點,別小看他哦。當皇帝的能力和器量,他當然從一開始就具備了……不過,看他平時的樣子,會很意外嗎?」


    「是啊,我覺得他是更為坦率的人。」


    本以為他會更生氣或動搖,但他完全沒有露出那樣的表情和動作。


    「沒想到他會做出殘忍的表情還會發出恐嚇,這也很讓我意外。」


    「那個啊……嗯,我們正在修正方向,不搞恐怖政治……」


    「但是像那樣,把被人傷害當做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覺得不太好。總有一天他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自己和別人都會對此變得遲鈍……這對陛下自己也不好吧。」


    然後會變得殘忍,因為已經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會成為一個能坦然命令進行屠殺的人。


    「原來如此啊。確實,那家夥之前和別人沒有什麽交流,所以與人的距離感很奇怪。什麽事都容易認真接受,容易變得極端啊。他可是真心期待著如果沒有詛咒的話大家都會喜歡他,相信自己能交到一百個朋友,幸福家庭計劃也是其中一環。」


    「為什麽要那麽培育他啊……絕對會反噬的。」


    「沒辦法啊!如果不讓他覺得全都是因為詛咒,誰都沒有錯,人是善良的的話,也會有很多麻煩。比如,他母親的事情……明明是那種母親不好,但那家夥……聽不進去啊。」


    這是總有一天會露出破綻的障眼法。但是,吉爾不能指責拉威的做法。正是因為拉威這麽做了,所以哈迪斯還抱有希望。


    「……其實他也有意識到不對的時候……但是,他要是對人絕望的話就全完了。那家夥是皇帝,而且是龍神的轉世,龍帝,能毀掉太多東西了……」


    「但是正因為拉威大人一直說不要放棄,才會有今天的陛下吧,我覺得很厲害。」


    拉威眨了眨小眼睛。吉爾伸出食指提議。


    「那麽,趁現在開始習慣與人相處如何。比如說……嗯,以可愛的皇帝為目標怎麽樣呢?讓他變得親切些。」


    「不是那是什麽樣的皇帝啊,頭上係著緞帶分發點心那種的嗎?……好像挺合適的。」


    「就是這樣,稍微顯出弱點!陛下的外表很出眾,用反差作為賣點怎麽樣,就算不能特意扮演強大的皇帝,也足夠優秀了。」


    哈迪斯並沒有因為感情而改變對貝爾侯爵的處分,也沒有說什麽粗暴的話,可見其器量之大。而且他還能記住基層士兵的名字,就能鼓舞士兵的士氣吧。


    「而且我,我不喜歡別人隱藏自己受傷了。讓人看到那麽漂亮地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幹脆把他揍哭算了……不,要是把成年男性搞哭了也很煩人,那還是揍他叫他別哭。」


    「揍哭,但是真哭了就揍到不哭,那也太過分了吧。」


    拉威正經的批評讓吉爾的視線遊移了,她又改口說。


    「但是那個,至少不要在我麵前露出那麽漂亮的表情……不然還是想揍他,因為感覺在逃避我。」


    「嘿嘿!原來是這樣啊。小姑娘,你難道迷上哈迪斯了嗎!?」


    拉威兩眼放光地從上麵望過來。吉爾頓時聳拉下眼皮。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因為,這和想讓中意的人注意自己所以欺負他是一樣的吧。」


    「又不是小孩子,怎麽可能啊。」


    「不,小姑娘你怎麽看都是個孩子。」


    確實。吉爾咳嗽了一聲,機會難得還是告訴拉威一聲吧。


    「我和皇帝陛下現在還沒有發展成戀愛關係的計劃。」


    「那是現在吧,你在意年齡嗎?」


    「雖然也有這個因素。但是,我和陛下首先是為了彼此的利益而結成的理想的夫妻關係!」


    「聽不懂小姑娘的話,因為我是龍神嗎……?」


    「我覺得神和人果然還是有區別的。」


    「……算了,哈迪斯也差不多吧……啊、就是這個房間,小姑娘的臥室。」


    吉爾終於看到了走廊的最深處。之所以感覺很長,果然是因為胳膊腿變短了吧。房間好像很大,連門把手的位置都很高。


    吉爾伸手握住門把,稍微使用了一點魔力,打開了沉重的門。


    「他在,加油啊!」


    「……欸!?那個,難道皇帝陛下在嗎!?」


    「是哦,就算隻有形式也是夫妻,還有就是警備的問題。」


    「請稍等一下!這難道就是初夜——」


    焦灼的吉爾正要控訴拉威的時候,放在房間正中央的帶有床幔的大床映入眼簾。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看到趴在床上的上半身後,頭腦一片空白。


    「……陛下?」


    「喝……喝太多……了……」


    「啊、你這家夥喝紅酒了吧!?小姑娘,水!水!」


    「好、好!」


    就這樣,變成為了救助隻喝了一口紅酒就出現中毒症狀的皇帝陛下而奔走的戰場。


    「他明明不怎麽喝酒」,留下這句話後拉威進入了哈迪斯的身體,這似乎是加快恢複的有效手段。


    實際上,在那之後哈迪斯的呼吸肉眼可見的漸漸平靜下來,臉上的紅暈也漸漸退去。


    (比起身體,果然還是精神上的吧。)


    吉爾將用水打濕的手帕放在哈迪斯的額頭上。這時,躺在床上的哈迪斯顫抖著睜開了眼睛。


    「——你、是……紫水晶?」


    「是我,還好嗎?有水,水果我也從廚房拿來了。」


    在眨了好多次眼之後,哈迪斯悶聲開口。


    「……要照顧我嗎?」


    「是,我已經習慣照顧醉漢了……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再去叫人過來。」


    卡米拉和齊格應該都很擅長。但是哈迪斯搖了搖頭,喝了吉爾遞過來的水。


    「有你在就足夠了……我想吃蘋果。」


    「我知道了,請稍等。」


    吉爾就這樣將蘋果遞過去,忽然想起對方是皇帝,她便拿起為了切東西而拿來的小刀,開始思考。


    (……不削皮的話就不好吃了……好。)


    吉爾輕輕將小刀轉動一圈,把刀刃插入蘋果裏,小心翼翼地為了隻削掉皮轉動著刀刃,哢嚓一聲,果肉一起被切掉了。


    「……」


    重要的是沒有皮就好了,隻要沒有皮就好了,如果抱怨的話就連皮一起吃。


    然後再次插入的刀刃,果然還是削掉了蘋果,果肉落在了吉爾的額頭上,從背後傳來了笑聲。


    「明、明明你看起來很擅長拿刀,沒想到意外的笨。」


    「會用武器和會用菜刀是兩碼事吧,並不是誰都會做飯的。」


    吉爾不假思索地回話。哈迪斯笑著站了起來,他輕輕抱起吉爾放在兩腿之間。然後貼在吉爾的背上,分別握住拿著小刀和蘋果的手。


    「要這樣。」


    就像示範一樣轉動吉爾的手,漂亮地削掉蘋果皮。吉爾看著自己的手,十分佩服。


    「不是動刀啊。」


    「是啊……看,搞定了吧。隻要掌握一點訣竅,你也能馬上做好的。」


    「……那個。」


    「嗯?」


    「……兔子,您會做嗎。我、我怎麽也不知道那個要怎麽做……」


    想成為在照顧別人的時候能做出那個的女孩子。雖然覺得這樣說很不好意思,但是哈迪斯並沒有笑。


    把皮整齊地扔到碗裏,在盤子上靈巧地削好的蘋果取出果核,削好的蘋果漂亮地擺在盤子裏,哈迪斯又取了一個蘋果。


    就這樣以抱著吉爾的姿勢,又靈巧地開始動起了刀。


    那隻大手,像魔法一樣做出理想的兔子形狀。吉爾的眼睛閃閃發光。


    「哦哦,兔子……!」


    「再多做一點的話,就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裝飾了。」


    「裝飾也!?陛下是天才嗎!?」


    「沒有那麽難……我有異母的弟弟妹妹。我隻是想,如果能做到這一點,應該會稍微討人喜歡一點才練習的。」


    「洗手吧」,這麽說著,哈迪斯拿起早晨洗臉用的碗盛滿了水,把吉爾的手也一起放在碗裏,然後還仔細地用毛巾擦幹了手,表現出過分保護的樣子。


    他一定是想這樣對待弟弟妹妹吧。


    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吉爾把「初夜」、 「幼女癖好」之類不必要的疑惑趕到腦海的一角,任由他擺布。


    「你也可以吃。」


    「好。」


    一定是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沒有人給他削蘋果,也沒有人和他一起吃蘋果吧。端起哈迪斯擺著蘋果的盤子,吉爾稍微想了想。


    (……現在的我是個孩子,過家家沒什麽丟人的!)


    吉爾在床上轉向哈迪斯,然後把可愛的兔子形狀蘋果拿到哈迪斯的嘴邊。


    「來,陛下,請張開嘴。」


    「……我嗎?」


    「是啊,陛下隻是個醉鬼,需要看護吧。」


    金色的眼睛顯得有些困惑。但是,哈迪斯還是按照吉爾說的那樣張開嘴,吃起了蘋果。


    嚼著蘋果的動作和美麗的臉之間的差異很奇怪,吉爾笑了。哈迪斯似乎有些生氣,但他好好咀嚼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然後才開口,讓人能感受到他的禮節很好。


    「為什麽要笑,叫我吃的不是你嗎。」


    「很可愛,讓我想起了弟弟。」


    「……弟弟?」


    哈迪斯把眉頭皺到極限,反問。吉爾回答。


    「是的,我家是大家庭,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都有。」


    「熱鬧也不錯,但是我是弟弟?」


    「弟弟還是不知道害怕的年紀,一定不會害怕陛下的……這麽說來,還沒有和家裏聯係呢,雖然我覺得沒問題。」


    「才不是沒問題,我是弟弟到底是……不對,弟弟是家人吧……?」


    「我父母看到了求婚的場麵,而且我不回去,說明我被一個無法靠自己逃跑的強大男人抓住了,那就沒辦法了。」


    哈迪斯一臉不解的樣子,這次自己拿起蘋果吃了。


    「家人是這樣嗎?」


    「我們家是這樣的,因為家訓是強大即正義,不過要是我求救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吉爾也吃了蘋果。比起克萊塔絲產的稍微有些酸,但正因如此才清爽美味。


    「……對了。那個,謝謝。」


    「……為什麽?」


    「今天的事,您實現了我的願望。」


    哈迪斯可以殺了可能說出不妥發言的雨果,也可以當場處死貝爾侯爵。


    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吉爾想要盡可能幫助所有可以幫助的人。


    「……因為你討厭吧,恐怖政治、屠殺之類的。」


    「那當然。但是,我幾乎沒怎麽有過能幫到所有人的戰鬥,我沒有自信這次能做到。」


    「……是嗎?」


    一臉意外的表情,讓吉爾苦笑了一下。


    「是的。至今為止比起自己的願望,命令更優先……」


    因為是軍人,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否則軍隊無法發揮作用。而且傑拉德的命令總是高效而完美,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所以自己沒有任何不滿。


    「那樣的話,你就不像我的妻子,更像我的下屬了。」


    聽到哈迪斯這麽說,不可思議地讓吉爾的心怦怦直跳,對於想要繼續說的話,她不知為何感到害羞。


    「是……的,所以被陛下幫助,我非常開心。」


    「那種小事,不用特意道謝,況且幫助妻子是理所當然的吧。」


    「……但是,因為這個,陛下才會被貝爾侯爵說那麽過分的話……」


    該說的不是對不起。


    吉爾轉過身來,將小小的雙手放在哈迪斯的手上。


    「不管是被詛咒還是什麽其他的,我都希望陛下能活下來。所以,下次被那樣說的話請反駁回去。請告訴他們,您身邊有我在。」


    再也不會,讓他得到那種令人悲傷的默認了。吉爾在心中這樣發誓,哈迪斯一下子甩開了她的手,雙頰染上緋色,像少女一樣害羞。


    「你……其實你很喜歡我吧?」


    「……啊?」


    「不然的話,就不會說想要我活著!」


    「您好感的下限是不是太低了!?對家人這麽想是理所當然的吧!」


    說出口後,吉爾想起哈迪斯沒有和家人好好交流過,著急地想是不是又失言了。


    但是,哈迪斯與其說是受傷了,不如說突然垂下眼簾。


    「原來如此,我是弟弟啊……」


    「欸?啊,是的,就是這麽回事。」


    正想著理解得真快,哈迪斯就從吉爾那裏取了裝著蘋果的盤子,把床單裏在身上。


    「陛下?」


    「……從剛才開始就在發抖……可能水喝太多了,好冷……」


    「這種事請早點說!」


    抓住另一條床單和旁邊脫下來的上衣,蓬鬆地蓋在哈迪斯的身上。但是突然碰到的哈迪斯的臉頰是冰冷的。可能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暖和起來。


    「……失禮了,陛下。」


    吉爾鑽進了哈迪斯的床單裏。因為身體小,身高和寬度都不太夠,但是體溫很高,應該可以代替暖水袋。


    她從躺在枕頭上的哈迪斯脖子附近探出頭來。


    「這樣暖和得更快。」


    「……啊,是啊。」


    哈迪斯將兩臂纏在吉爾身上,在昏暗中,金色的眼睛凶暴地展露出笑意。


    「抓住了。」


    過了一拍,吉爾意識到了。


    「騙、騙我……!?」


    「把丈夫當弟弟看不是很奇怪嗎,不能原諒。」


    「明、明明您說冷,我還擔心呢。」


    「真的很冷,腳趾沒有知覺了,有點不舒服。」


    這麽一說,不是就不能輕易離開了嗎。


    (可惡,太像小孩子了,不小心大意了……!)


    吉爾又害羞又懊悔地低著頭,被緊緊抱住了。


    「沒關係,我什麽都不會做。」


    那是當然的吧。但總覺得無論回答什麽都像自己輸了一樣,吉爾保持沉默。


    「你知道嗎?所謂夫妻,就是妻子可以喜歡上丈夫。」


    「陛下老是說這些,您自己呢?」


    「因為我不想做喜歡你這種過分的事。」


    是什麽意思呢?但是,吉爾覺得不能知道。


    「你,要不要試著喜歡上我?」


    那甜美的聲音讓人產生了戀愛的錯覺。


    「不然的話,我真想把你全部拆穿。」


    「試試看」,她咬著嘴唇說。雖然吉爾現在十歲,但是其實已經十六歲,初戀已經結束,還經曆了殘酷的失戀。


    不會因為輸給好奇心,太過深入。不會先喜歡上對方。


    所以,臉頰發燙的含義,她也能裝作不明白。


    ——哈迪斯低頭看向一邊下定決心,一邊輕鬆地睡著的吉爾。


    「真是搞不明白,到底是小孩還是大人啊?」


    但是不壞。


    未滿十四歲,擁有能看見拉威的魔力。明明沒有奢求更多的東西,卻比想象中還要優秀。和被求婚的時候不同,在另一種意義上感到興奮。


    (讓我幸福?想讓我活著?你是認真的?)


    多麽傲慢啊。嘲笑這種事不可能做得到的心情,和讓她試一試的期待交織在一起,莫名的興奮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觸碰的東西究竟有多危險——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一味地將手伸進哈迪斯的內側吧。


    (但已經晚了。)


    哈迪斯早已決定,如果有一天有了新娘,便跪下來向她表示敬意,至少這是他的誠意。他覺得,比起能不能喜歡上自己這種玩笑一般的事情,隻要不被討厭就好。


    可是她卻在不停地煽動,所以想在她逃走之前,一直追逐。


    『如果你想耍帥的話,我也可以放心了……是測試行為吧,小孩子的那個。』(注:指小孩子為了試探對方底線而故意做出讓對方為難的行動,多從2歲開始)


    從身體裏麵傳來了沒睡醒的聲音,是拉威。為了不吵醒吉爾,哈迪斯僅憑思考來回答。


    (稍微這樣要求也可以吧?你不是說女神已經不能出手了嗎?)


    『說還有別的辦法的不是你嗎。而且這個小姑娘說,她和你的關係隻是為了彼此的利益。你硬要逼她真的會被討厭的哦?』


    (無所謂,習慣了。)


    所以想被人喜歡,是的,想被她愛。


    不會戀愛,想將這樣說的她心中的頑固,粗暴地揭露出本意。


    在自己的內在被暴露之前——為此。


    「明天早飯一定要做好吃的麵包……!」


    『……啊——嗯。加油啊,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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