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同時，顧承燁也看向了他。 顯然，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這件事大概率不是霍慧姣幹的，但她知道做這件事情的人是誰。為了保護那個人，她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站出來替他頂包。 “你說是你在實驗室的筆記本裏加載了病毒。”沈頌平靜地質問說：“那麽，請問，你的病毒是從哪裏來的？” 麥倫博士說過，這是一種新型病毒，而製作這個病毒的人實力很強。 現如今，搞物理研究的，數學和計算機也一定要過關，因為這是搞好研究的基礎。但畢竟術業有專攻，以沈頌對霍慧姣的了解，她的計算機水平還達不到那種高度。 霍慧姣明顯一愣，心中不免有些慌亂，她沒想到沈頌看起來不僅沒有生氣，更沒有被怒火衝昏頭腦的意思，反而認真懷疑起她說的話來。 她借著抹眼淚的間隙，極力穩住心神，找了個借口，“我在網上找人幫我做的。” 沈頌繼續追問說：“那你是通過哪個網站聯係到那個人的？他的網名叫什麽？他是如何將病毒發給你的？你有聊天記錄和轉賬記錄嗎？” 他問的實在是太細了，霍慧姣大腦一片混亂，編也編不出來。眼見馬上就要露餡了，她忽然將話鋒一轉，板著臉，擺出一副吵架的氣勢，“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嫉妒你，更不該陷害你。我向你道歉，我也接受學校的任何處罰，但請你不要再逼我了。那個網友也隻是拿錢辦事，我就算告訴你了，你也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也沒有什麽用。” 聞言，沈頌沉默了。 霍慧姣想要維護那個人的心太強烈了，以至於，不僅驗證了他的猜想，甚至，通過她的反應，沈頌已經隱隱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看著她眼神中哀求的意味，沈頌忽然有些猶豫了。現在的他，有自己想要用生命去守護的愛人，所以，他太能理解霍慧姣的心情了。 但她的這份情誼到底值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事業、乃至自己的人生，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正當沈頌躊躇之際，忽聽顧承燁沉聲說道：“你心甘情願的為他付出，甚至還打算瞞著他，不讓他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接受你的付出。” 顧承燁此言，幾乎是將一切都挑明了。 霍慧姣的臉色登時就變了，一瞬血色全無，慘白至極。 四月初的天氣，她的額頭竟是沁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聽了沈頌和顧承燁的話，深陷情緒泥沼中的眾人也跟著反應過來。 “慧姣，老師知道你一定不是這樣的人。”諾頓博士率先說道：“如果你知道點兒什麽，就如實說出來吧。不要怕，老師向你承諾，會在學校那邊替你爭取，不讓你受到影響。” 霍慧姣眼眶一紅，眼淚再度湧了上來，卻緊咬著牙關，不吭聲。 其他人也紛紛勸她說：“你千萬不要犯傻，這可是關係你前途命運的大事。” “有什麽事，你說出來，我們幫你一起想辦法。” “你要相信，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 霍慧姣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而落。 幾年相處下來，她與導師、學長們早已是一條戰線上的戰友，披星戴月，並肩奮鬥。 如果真的要離開實驗室，她不僅僅是舍不得她所熱愛的事業，更舍不得和他們之間這份深厚的感情。 此時此刻，霍慧姣的內心無比掙紮，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模糊了她的視線，抹都抹不完。 就在這時，眼前忽然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手裏握著一塊深藍色暗紋西裝手帕。 霍慧姣並未伸手去接手帕，而是下意識順著那隻手抬眸看去，隻見沈勤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裏。 他還是一貫的儒雅溫和、沉穩內斂。 隻是，霍慧姣分明從他溫柔的眼神裏看到了滿滿的歉意。 見她愣愣地盯著自己，任由淚水在臉頰肆虐，沈勤用手帕輕輕幫她擦掉眼淚，語氣裏藏著深深的自責，“抱歉，還是連累到你了。”第97章 這是你自找的 顯然, 沈勤一直在關注事態的進展，所以才會如此及時的出現在這裏。 “沈勤，你過來了。”短暫的怔愣過後, 霍慧姣還在試圖幫他掩飾，“我們實驗室內部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之前約定的事，我現在沒辦法陪你去了。” 霍慧姣對他真心實意的維護，不免讓沈勤覺得十分感動, 歉疚和自責也隨之加深了幾分，但他並沒有配合霍慧姣的意思，反而微微側身將她擋在身後, 直麵所有人，語氣異常平靜：“抱歉，給大家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我承認從病□□到加載，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我沒有什麽可辯駁的。至於霍慧姣，她完全不清楚這件事，她隻是太單純了, 才會被我利用。” “沈勤。”見他一點兒也不給自己留餘地, 霍慧姣下意識喚了他一聲, 語氣急切。 “我做錯了事，理應受到懲罰。”沈勤心平氣和的安慰了她一句, 甚至衝她微微揚了揚嘴角。 然而，霍慧姣隻覺心髒都緊緊的揪在了一起，一時卻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沈勤再度看向眾人，“無論學校給我什麽樣的處分，我都沒有意見。” 聞言, 諾頓博士擰著眉頭看著他，不免覺得他的行為過於奇怪。 如果他要真想害誰，加載的病毒為何僅僅隻是隱藏真實數據，居然還能讓他們找回來。可是，他要沒有害人的心思，為什麽要搞這麽一出。 現在，被人發現了，就這麽毫不掙紮的坦白了，沒有一絲慌亂，沒有一絲害怕，甚至特意將霍慧姣摘了出去，留下自己獨自承擔一切，仿佛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你搞這一出，到底是為什麽？”諾頓博士將心中的疑慮問了出來。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沈勤真摯地向諾頓博士鞠了一躬，婉言說：“但這是我們沈家的家事，不方便告訴您，還請您諒解。” 原本，見他承認錯誤的態度還算端正，看在霍慧姣的麵子上，諾頓博士有心放他一馬，聽聞此言，臉一黑，當即表示：“你要這麽說，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學校該怎麽處罰怎麽處罰，我是絕對不會向著你的。” 說罷，起身離去。 對於諾頓博士的怒火，沈勤隻是默默承受著，完全不為自己辯駁一句，霍慧姣卻顯得有些著急，下意識想要追上諾頓博士，替沈勤求求情，但見沈勤和沈頌他們還在這裏，猶豫了兩秒鍾後，又留了下來。 轉而用眼神向其他學長求情，讓他們幫忙在諾頓博士麵前說說好話。 看在她的麵子上，其他人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知道她們之間還有話要說，就自行離開了。 轉眼間，這一片區域，就隻剩下她們四個人了。 顧承燁冷漠地看著沈勤，沉聲質問他，“所以，你是因為沈家的破事，才故意搞這麽一出，為的就是坑害沈頌？” 聞言，沈勤沉默了片刻，總算是開口解釋了：“你這麽聰明，應該能看得出來，我沒有真的想要害他，隻是......” “怎麽？還要我們感謝你手下留情不成？”顧承燁有些暴躁的打斷了他，聲音冷到了極致，“我不管你想做什麽，又有什麽目的，你膽敢拿沈頌的事業和前途冒險，就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沈頌這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顧承燁都一一看在眼裏。 這段時間以來，他想盡辦法對抗沈家，還要忍受思念之苦，就是為了守護好沈頌的夢想。 現如今，他的夢想才剛剛啟航，就被沈勤拿來操縱利用，顧承燁不可謂不生氣。 如果是以前，沈頌遇到這樣的事，肯定會很生氣，說不定會控製不住脾氣，上去暴揍那人一頓解氣。 但現在，看著顧承燁比他還要生氣，第一時間主動站出來替他出頭，沈頌忽然就沒那麽生氣了，甚至覺得心裏很踏實，很安心。 沈頌牽住了顧承燁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有他在，他連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地變得十分平和：“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你都不該這麽做。因為這件事，不光會給我一個人造成麻煩，還牽連到了諾頓博士，甚至影響到了核子中心的項目。而霍慧姣的前途命運，更是差點兒因此毀於一旦。” 沈勤無言以對，苦笑著扯了扯嘴角，喃喃道：“你們說得對，是我太自私了。自以為做得這一切可以完美的解決所有問題，自以為可以準確無誤的控製事態的發展，卻不知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對你們造成了傷害。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我說什麽也都沒有意義，還不如離你們遠遠的，免得你們看到我就生氣。” 顧承燁一直壓著怒火，聞言徹底被激怒了，二話不說，狠狠地給了沈勤一拳。 他下手極重，沈勤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晃，嘴角有殷紅的鮮血溢出。 “沈勤！”霍慧姣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扶住了他。 沈勤往後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他用一直握在手裏的西裝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舉止是一貫的儒雅，足以讓人忽略他此刻狼狽的境況。 “沈勤，這是你自找的。”顧承燁的聲音冷若冰霜，眉眼銳利地盯著他，“你就算作死，也要有個限度。我們相識這麽多年，你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完全可以來找我，而不是用這樣自以為高明的手段，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還有，你別以為你擺出這副大公無私的樣子，就能將這一切雲淡風輕的抹過去。” 沈勤苦笑了一聲，“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何況，這是一個你死我活的選擇題。” 被顧承燁打了之後，沈勤似乎變得輕鬆了許多，甚至發自內心的笑了笑，“但憑心而論，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如今的一切都按照我製定的計劃順利完成了，分毫不差。” 聞言，顧承燁忍不住真的想再給他一拳，被沈頌及時攔住了。 在霍慧姣眼裏，沈勤一直是個積極樂觀、自信開朗的人。這麽多年，她從未見過他這般自暴自棄的樣子，心中焦急萬分，趕忙開導他說：“不論何時，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你一定不會是一個壞人。也許你一時糊塗犯了錯，但我想如果你願意將背後的緣由講出來，看在過往的情誼上，沈頌他們一定會諒解你的。” 霍慧姣始終不相信沈勤會做出這樣的事，即便他已經親口承認了，她還是堅信他是有苦衷的。 沈勤心中驀然一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自嘲說：“我不值得你的信任，我如此利用你......” “值得！”霍慧姣生怕他就這麽放棄自己了，急切地打斷了他，一口氣不停的說道：“我們相識也有六七年時間了，我一直都在默默關注著你，你曾經做過的那些好人好事，我都記得。” “高三那年，學校組織社區服務，有一位獨居老奶奶養的狗丟了，全班同學幫她找了一下午也沒找到。後來，活動結束之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唯獨隻有你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堅持不懈地幫老奶奶找到了她的狗。”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何況，人都是會裝的。”沈勤心中百味雜陳，他很感激霍慧姣對他的信任，卻又覺得自己不值得她的信任，想要打破她對自己過往的好印象。 “你說得沒錯，但一個人可以裝一時，卻很難裝一世。如果不論在什麽情況下，他做的事情，又會不會被人看到，那個人他都能堅持不懈的裝下去，又說明了什麽？而且，有些品質是裝不出來的。”以往，霍慧姣總是輕聲細語的，此刻，她的神情卻異常堅毅，“如果你想聽，我可以將那個人曾經做過的好事，一一講給你。” 沈勤沉默了，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從未想過，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也沒辦法做一個好人的時候，會有那麽一個人堅定的認為他一定不會是壞人。 見他不說話了，霍慧姣像哄小孩兒似的，柔聲細語的說道：“無論如何，你與顧承燁相識多年，你們對彼此應該還是很了解和信任的。所以，不管你有什麽苦衷，你們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瞧著沈勤的神情有些動搖，沈頌將自己心底的猜測，開門見山的說了出來：“你做的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你父親吧。他見我與顧家的關係不錯，就連顧伯父都願意向著我。所以，他有了危機感，他擔心我會威脅到你的地位，日後與你爭奪沈家的財產，就對你說了什麽，甚至要求你對付我。” “果然，你們什麽都知道。”沈勤如釋重負一般，苦澀的扯了扯嘴角。 聞言，霍慧姣先是一愣，隨即想明白了什麽，喃喃自語道：“所以，你聽話的按照父親的要求，想辦法對付了沈頌。但你自己心底過意不去，就故意留了破綻，順帶將自己推入難以挽回的困境。一方麵向父親交了差，另一方麵故意毀了自己，想要徹底斷絕他的念想，是不是？”第98章 沈霍 沈勤既沒有承認, 也沒有否認，神情有些淒涼的說：“我能做得就隻有這些了，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我就算再怎麽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也無濟於事。但我想，有你們倆在，應該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買單。” 說罷, 沈勤沒有給眾人開口的機會，轉身離開了。 顯然，關於他父親做過的事情, 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麽。但沈頌和顧承燁誰都沒有攔他，非要從他身上刨根問底，因為這對於他來說，太過於殘忍。 霍慧姣抱歉的看了沈頌和顧承燁一眼, 二話不說，拔腿追了上去。 可等她追出來，沈勤已經開著車絕塵而去。 沈勤一身疲憊的回了家, 空蕩蕩的大房子裏, 穩重華貴的家具裝飾顯得那樣的冰冷。 他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夜燈, 腳步沉重的穿過客廳，徑自走進了一樓拐角處的一間小屋子裏。 與其他房間的富麗堂皇比起來, 這裏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儲物間，裏頭擺著好幾台電腦，屏幕安靜的發出微弱的熒熒亮光，線路很多，卻一點兒也不顯得雜亂, 整整齊齊地用線扣固定著。 沈勤隨意在一台電腦麵前坐了下來，整個人往後一仰，以往時刻板正挺拔的身形，不複存在，甚至有些沒形象的融在了座椅裏，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在無限安靜的一方小天地之間，沈勤似乎終於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枷鎖，偷得浮生半日閑。 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短暫的做回真實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一台形態憨厚可愛的白色機器人從外頭移動了進來，接著，它用溫柔的女聲提醒道：“沈同學，晚上好吖，開心果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