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勤忽然有些後悔,他一開始不應該說那句話的,因為就算他不說,聽完這些話,霍慧姣也不會再跟他做朋友了。 正當他這麽想著,霍慧姣從巨大的恍惚中回過神來,不由分說地,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他。 沈勤一愣,整個人都僵住了,後脊繃得很直。 霍慧姣料想到沈勤一直以來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卻還是低估了他所受的苦,心中一時百味雜陳,鼻頭一酸,眼淚控製不住地湧了上來,大顆大顆滑落。 她無比心疼的抱著他說:“沈勤,你千萬不要自責。這些都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我們認識了這麽久,我卻一直都不知道你每天其實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我如果能敏銳一點,聰明一點,就能幫你分擔痛苦......” 猝不及防地,晶瑩的淚珠砸在了沈勤的手背上,明明是冰涼的,卻仿佛一下子灼燙了他的心。 他說這些,是想讓她對自己感到失望,甚至是嫌棄,然後就此遠離自己。 卻沒想到,她竟是這般固執且堅韌,不僅不怪他欺騙了所有人,反而真心實意的心疼起他來了。 也許是將內心封閉的太久了,霍慧姣滾燙的真心,就如同一縷晨光,透過狹窄的門縫,一點一點照亮了沈勤心底那間漆黑的屋子。 沈勤沉穩慣了,此刻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麻木的心髒在淚水的澆灌下,伴著苦澀的疼痛,一點一點開始複蘇。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麵對困難和挫折,脆弱的心髒越是會變得堅不可摧。 可如果那份不為人知的委屈,有人心疼,再強大的心髒也會一瞬破防。 “也許大部分人都覺得以前的你,會更受大家喜歡。但在我看來,你所說的真實的自己,一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也許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但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讓自己活得輕鬆快樂,才是最重要的。”霍慧姣抹去眼淚,鼓勵他說:“我知道無論什麽時候,想要做自己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但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這種被人理解、包容的感受,沈勤幾乎從未體驗過,在過去的那麽多年裏,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已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和被人愛的資格。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在沙漠獨行的旅人,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泉水,貪婪的想要汲取更多,極度的理智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下意識伸手準備回抱住她。 然而,霍慧姣卻在此刻忽然放開了他,她垂下眼眸,臉上還有淚痕,神情是說不出的落寞,“雖然,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了,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可以隨時......” 她話音未落,沈勤一把將她重新帶到了懷裏,低沉的聲音裏暗藏著幾分委屈,“我現在就很需要你的幫助。” 霍慧姣整個人都愣住了,大腦有一瞬的空白,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就聽沈勤抱歉的說道:“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的。我隻是擔心你了解了真實的我以後,會討厭我,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太過難堪,才會那樣說。” 當他褪去了那層強大而堅硬的外殼,真實的他,脆弱而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聽了他的解釋,霍慧姣心中暖暖的,溫柔的說:“不管你是耀眼的明星還是平凡的普通人,我都相信自己的判斷,你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她的執著不禁讓人覺得傻傻的、很可愛,沈勤不由得揚了揚嘴角,默了片刻,鼓起勇氣說道:“如果可以,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來陪陪我。”第100章 還好有你在 當晚, 回到家後,顧承燁第一時間就給陳伯父打去了電話,詢問車禍調查進展情況。 顯然, 沈勤玩得這一出,一下子讓顧承燁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危險就在身邊,稍不留神,就會毀了他們現在簡單而美好的生活。 他絕不會允許今天的事情再次發生。 此刻,國內是中午, 陳伯父正在吃飯。 一接通電話,囫圇吞棗的將嘴裏的麵條一股腦兒咽了下去,一抹嘴巴, 中氣十足的說道:“我正準備這兩天給你打電話說這事呢,沒想到,你就先打過來了。” “是這樣的。撞了沈頌父親的肇事者周某,一直獨自住在四環外的城中村, 斷斷續續的在社會上打零工,生活過得很一般。” “但這隻是表象,他本人有妻有子, 妻兒常年居住在國外。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婦, 一直沒有工作, 兒子還在上大學,但她們在國外的生活卻過得相當奢侈, 住別墅、買奢侈品,兒子更是一到國外,念的就是貴族中學。” “至於撞了沈熹的趙某,他出獄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與獄友周某基本上算是斷了聯係。但在去年五六月份,趙某忽然從家鄉來了魔都,在一家小公司謀了個貨車司機的工作。” “據街坊鄰居透露,她們曾經在周某的住處碰見過趙某。當時已經很晚了,他不是那片的熟人,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裏提著一個大提包,看起來有些可疑,鄰居就留心多掃了幾眼。” “現在看來,那個提包裏,很可能裝的都是現金。趙某前妻和女兒近來揮霍的所有錢都是趙某匯回去的,而這些錢都是以現金方式分多次存入銀行的。” 顧承燁沉聲發問:“也就是說,為了不引起警方的懷疑,不便親自動手的周某,找到曾經的獄友趙某,指使他開車撞了沈熹。” “嗯,這是目前為止最合理的解釋。”陳伯父繼續說道:“而且,據我調查,這個周某不單單與這兩起車禍有關,他身上還藏著非常多的事情。” 沈頌蹙了蹙眉,問:“與沈家人有關?” “對。周某第一次入獄,與沈氏集團有關。”陳伯父解釋說:“多年前,他曾在沈氏集團下屬的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短暫的工作過一段時間,說是保安,但實際上充當的是打/手的角色。” “當時,那家公司買了一塊地,搞拆遷的時候,遇到了阻礙,雙方起了衝突,周某一時衝動,將一位村民打成了重傷,蹲了幾年監獄。而他剛出獄沒兩年,就開車撞傷了沈頌的父親。” 陳伯父頓了頓,沉聲問道:“你們知道那家公司當時是誰在負責管理嗎?” 即便早就猜到這些事與沈家人脫不了幹係,沈頌還是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冷聲吐出一個字,“誰?” “沈弘慶。”陳伯父字字清晰。 當時,沈弘誠結婚第二天就從家裏跑了,老夫人氣炸了,放話不讓任何人去找他,因為她堅信,沈弘誠從小養尊處優慣了,根本過不了苦日子,死撐一段時間,自己受不了就會主動回來認錯。 結果,老夫人等來等去,也沒等到他回來認錯。 趁著這個時機,沈弘慶看上了當時飛速發展的房地產行業,軟磨硬泡,終於讓老夫人將其中一家大型房地產開發公司交給了他。 顧承燁第一時間握住了沈頌緊緊攥著的拳頭,一點一點撫平他的心緒,與他十指相扣。 感受到顧承燁掌心傳來的溫暖,沈頌緊繃的脊背慢慢放鬆了下來。 陳伯父接著說道:“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我還發現周某表麵上是在到處打零工,暗地裏卻一直幹著威脅、恐嚇人的勾當,好像是在替別人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為此,沒少進出派出所。” “至於,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沈弘誠,隻要順著周某妻兒那些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查下去,很快就會有結果。以我多年的工作經驗來看,這些錢極有可能是通過洗/錢的方式匯到了國外,而這需要警方介入才能查下去,所以,我已經將手頭查到的資料全部轉交給了我的前同事。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 “一有消息,請您及時通知我。”顧承燁說。 陳伯父:“好,沒問題。” 顧承燁剛一掛斷電話,沈頌就一把抱住了他,腦袋埋在他頸窩,像隻受傷的小貓咪,脆弱又無助,低沉的聲音裏隱隱藏著委屈,“承燁,還好有你在。” 顧承燁緊緊回抱住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腦勺,語氣無限溫柔,“阿頌,不管什麽時候,我一直都在。” “嗯。”沈頌輕輕應了一聲,“隻要有你陪著我,我就很滿足了。” 每當想起父母所承受的痛苦和磨難,沈頌就情不自禁地替她們感到難過。他想為她們做些什麽,可一切都太遲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一直深深地折磨著他。 過去那些年,他都是一個人咬牙硬撐過來的。 現在,有顧承燁這般堅實溫暖的肩膀,可以讓他毫無顧忌的卸下身上的重擔,肆無忌憚的依靠,那種踏實而滿足的感覺,極大的撫慰了他的心靈。 * 同一時間,沈弘慶氣急敗壞地在書房來回踱步。 他剛接了一個電話,是他給兒子沈勤安排的聯姻對象的父親馮董打來的。 沈勤不知道忽然發的什麽瘋,之前還和那女生聊得好好的,今天卻突然嚴詞拒絕了那女生,甚至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那女生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氣得不輕,哭著向她父親告了狀。 馮董當即怒氣衝衝地打來質問他,可他什麽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通指責,好好的姻親關係還差點兒成了仇人。 等他勉強穩住對方的情緒,準備打給沈勤,問清楚情況,卻發現沈勤根本不接他的電話,甚至還關了機。 他一手培養長大的兒子,向來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現在居然敢不接他的電話,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沈弘慶氣壞了,當即派人去查看情況。 很快,他就得知劍橋準備責令沈勤退學的事情,而沈勤最近這幾天甚至都沒有去過學校,似乎是默認了退學的事情。 沈弘慶頓時又急又怒,連夜飛到了劍橋。 晚上九點左右,沈勤正準備出門去接霍慧姣,剛拉開房門,就見一輛汽車風馳電掣地在門口停了下來,車上下來的人正是他的父親沈弘慶。 隻見他滿臉怒氣,大步衝他走了過來,低吼道:“你幹什麽去!” 沈勤沒吭聲,沉默地看著他。 見狀,沈弘慶更氣了,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拉著他進了屋,怒喝道:“你給老子進來!” 進屋後,沈弘慶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不複往日的溫厚,目光陰狠地盯著沈勤,質問說:“劍橋退學是怎麽回事,還有你拒絕馮董的女兒又是怎麽回事,你給老子解釋解釋!” 沈勤沉默的站在那裏,聽他訓斥完,然後,麵色平靜的陳述說:“你讓我對付沈頌,我照做了,我改了他的實驗數據,然後,被他發現了,所以,劍橋讓我退學。至於,馮董的女兒,我不喜歡她,所以拒絕了她,並善意的指出了她身上刁蠻任性的惡習,僅此而已。” 他話音剛落,沈弘慶謔地站起身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這副死樣子,是在做給誰看!” 沈弘慶最看不得他這副雲淡風輕、無欲無求的樣子,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不禁讓他火大。 沈勤沒說話,一股鹹腥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你是我沈弘慶的兒子,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告訴你,你既然生在了沈家,就絕不可能一輩子隻當個沒出息的普通人。”沈弘慶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你這個沒上進心的東西。” 沈勤一聲不吭,垂眸看著地麵,就像是個沒有情緒的稻草人站在那裏。 沈弘慶瘋狂的發泄著他心中的怒火,等他罵夠了,火氣暫時消下去一些,隻聽他沉聲說道:“明天,我就找人去處理學校的事情,不管是道歉還是捐錢,總之,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就這麽退學的。” “至於馮董的女兒,你怎麽惹得人家,就怎麽給我哄回來。喜不喜歡的算個屁。我告訴你沈勤,這樁婚事,不管你高不高興,願不願意,你都得給我照辦,沒有你小子討價還價的餘地。你應該慶幸那姑娘還挺喜歡你,隻要你回頭,很快就能哄回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沈勤忽然抬眸看向了他,平靜的語氣裏透著十足的堅定,“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娶她。” 沈弘慶以為自己幻聽了,足足愣了好幾秒鍾,才厲聲質問說:“你再說一遍!” 沈勤直視著他飽含怒意的眼睛,沒有絲毫膽怯,一字一頓的重複說:“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娶她。” 從小到大,沈勤從來沒有忤逆過他,哪怕他內心再怎麽不願意,也還是會乖乖照做,現在,居然敢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沈弘慶快要氣炸了,抬手又甩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反了天了!” 這一巴掌極重,沈勤硬生生受下了,高大的身形晃了晃,往後踉蹌的兩步,才堪堪站穩身體。 就在這時,沈勤揣在兜裏的手機,嗡嗡振動了起來。 沈勤的臉色不由得一變,顯然是猜到電話是誰打來的。 沈弘慶一直死死地盯著他,就像是捕獵的毒蛇一般,將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細微變化看得一清二楚,一下子就聯想到很可能跟他如此抗拒聯姻有關,當即厲聲質問道:“誰打來的?” 沈勤鎮定的表示:“不知道。” 沈弘慶不信他,手一伸,沉聲道:“手機拿來。” 沈勤沒吭聲,也沒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沈弘慶越發覺得這中間有問題,上前一步,用極具威壓的口吻,逼迫道:“拿來!”第101章 現依法對你進行傳喚 沈勤一直是個很準時的人, 即便臨時有事,也會提前告訴她。 可現在,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 沈勤還沒有出現,霍慧姣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一直沒有人接。發消息,也沒有人回。 不知為何,霍慧姣莫名有些心慌, 忍不住擔心沈勤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正當她有些不知所措時,沈頌也從實驗室出來了,她想都沒想, 就走了過去,拜托他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