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風勢很強勁。


    雲朵因此不曉得飄到了什麽地方去,呈現出一片萬裏無雲的蔚藍晴空,黑尾鷗發出規律的喵喵叫聲,在天空盤旋。


    朱雀壹彌並不討厭眺望這樣的天空。


    此處為海岸線與過去大相徑庭的東京灣。


    站在浪花拍打的海邊沿岸,朱雀盯著大海的另一頭。


    他輕咬著過去隻能發抖的嘴唇,臉色有些凝重,視線前方是他等待已久的宿敵。


    過去指定為第一級災害異形生物,通稱〈unknown〉的存在。


    晴朗的天空一瞬間劃過紅色光芒,扭曲了大氣,接著天空融化似地裂了開來。


    傳送門打開。那景象酷似盛夏裏搖晃的熱氣,也像浮在水麵上的油膜。夕陽反射著七彩虹光與深灰色光芒,被貫穿天際的大洞吸了進去。


    從洞裏出現的是異形怪物。那些東西看來像是沒有生命的物體,閃爍著銀光的表皮有如甲殼或金屬,摸起來或許是富有濕氣又柔軟。


    在雙眼確認到那些東西的同時,耳裏的通話機響起由本部傳來的聯絡。


    『緊急通知,灣岸部a4海域出現unknown……再重複一次,緊急通知,灣岸部a4海域出現unknown……負責的遊擊部隊請依照演習情況前往應對……』


    聽著這段通訊,朱雀的唇邊浮現冰冷的笑意。


    這正是我期盼的情形──他心想。


    雖然沒把話說出口,但揮舞的手臂道出他的心聲。


    比其他人更快趕到現場,打倒最多的敵人,變成最強之人保護人類。


    年幼時他堅定地向少女的笑容發誓,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分道揚鑣,而重逢時的笑容又一次教會了他這件事。


    愛與守護。


    在旁人眼裏,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會和這種強迫症般的偏執糾纏一輩子,不過也正是這種近似瘋狂的強迫念頭,讓朱雀壹彌變得更強。


    那給了他戰鬥的力量,以及在終結的世界裏沒有的新〈世界〉。


    拳頭用力握緊,往前揮了出去。


    這時,耳機裏傳出「嗶」的電子聲,然後是悠哉的嗓音,他聽見後不自覺放鬆了拳頭。


    『小壹、小壹?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你人在哪裏?』


    聽見自己耳熟的昵稱,朱雀稍微籲了口氣,輕輕搖了下頭。聆聽鈴鐺般清新悅耳的嗓音,他緩緩闔上雙眼。


    像是撥弄著讓頭發隨風飛揚般,他讓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碰觸頸項後麵的條碼。


    戒指一碰到那個地方,光芒隨即迸散,出現一套以黑色為基調的製服,袖子與領口點綴著紅色,繡上金色的線條。金色光芒在製服的袖子處奔竄。


    接著,金色光芒散發出硬質的光彩,如黑暗森林裏的荊棘纏繞手臂,形成侵蝕至肩膀的手鎧。


    這套製服名為輸出武裝,是屬於朱雀的武器。


    他揮動裝上手鎧的手臂,刺耳的聲響立即響起,力量的奔流卷起數個球狀漩渦,飄浮在半空中。那些暗色的球體無視物理法則,確實在空中飄浮。


    不論重力還是斥力,舊時代的科學根本不可能像這樣自在操作。然而,朱雀壹彌可以輕易做到這種事情。


    世界改變了,就在終結的那個時候。


    舊時代的世界框架在現在這瞬間,變形為朱雀壹彌期望、憧憬、祈求以及夢想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顯現出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他所夢想、見到和隻屬於他的〈世界〉正侵蝕現實,竄改事實,強行改變現象。


    自在操縱重力與斥力,這就是朱雀壹彌的特殊能力,朱雀壹彌的〈世界〉。


    這個〈世界〉無視一般常識,破壞既定觀念,搗毀物理法則。


    接著,連時空也跟著扭曲,斥力形成球狀。


    這顆斥力球沿地麵滾動。


    『小壹、小壹?奇怪?』


    他盡可能不在意讓人不由自主歎息的通話內容,往斥力球踏了上去。


    剎那間,他的身體猛力跳上空中,踩著在拋物線頂端再次形成的斥力球,一路在空中狂奔。


    「我一個人……就足夠應付了。」


    他沒有回應通話內容,喃喃自語著像在宣告。事實上,在朱雀壹彌心中,這是宣言,也是宣誓。


    聽見他拋下這句話,與他通話的少女發出泫然欲泣的哀號聲。


    『等一下,小壹,你又來了嗎?』


    然而,衝入逆風的朱雀沒有回覆,現場隻有壯闊的叫喊聲響遍了雲霄。


    ╳  ╳  ╳


    靠近碼頭的大海上,有一群人在空中行走。


    棒狀的輸出武裝上有兩名少女如魔女跨坐在上麵,棍棒所垂吊的吊車上還有另外一位少女。


    紅色裙子隨風搖曳,豔麗的金黃秀發輕柔地飄揚在空中。以黑色為基調的緊身夾克與透明白皙的肌膚相互輝映,襯托得那張端正的臉龐更有魅力。


    如果隻論及這位金發少女宇多良卡娜莉亞的容貌,一般會用美少女來形容。在她就讀的東京校裏,她非常受男生歡迎。


    然而,此時那副美少女的笑容有些陰鬱,在搖搖晃晃的吊車上,卡娜莉亞鼓起雙頰,氣得直踩地。


    「真是的、真是的!為什麽老是這麽亂來!」


    聽見她這種大姊姊的口吻,在一旁飛行的少女們不禁苦笑。注意到這種情形後,卡娜莉亞消沉地縮起脖子,不好意思地「啊哈哈」笑了起來。


    「對不起,每次都要像這樣麻煩你們,小壹他……話說回來我也沒好到哪裏去,這個樣子也不曉得是像行李還是包裹……謝謝你們送我一程。」


    「用不著跟我們客氣。首席自己衝出去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護送宇多良學姊這種事我們也習慣了。」


    「唉……真希望我也能自由在空中飛翔。明明我的名字有金絲雀的意思,卻沒辦法飛上空中。」


    卡娜莉亞指著自己的臉,垂下頭,埋怨起自己的名字。


    「每個人的〈世界〉不一樣嘛!」


    聽見這種安慰的話,卡娜莉亞更是頹喪地低下了頭。


    〈世界〉──


    指的是灣岸防衛都市裏,隻有少男少女擁有的特殊能力。〈世界〉為小孩子們描繪、期望或是迷惘仿徨的夢想。


    卡娜莉亞在上課的時候學到,在冷凍睡眠期間,從孩童的夢境為起因,發現了這樣的能力。作夢的這段期間,或是這樣的現象本身,也有人用『夢境季節』來形容。


    由於隻有少男少女擁有這樣的力量,戰鬥的使命便落到了他們身上。


    與〈unknown〉爆發的那場名為大災禍的戰爭中,人類姑且贏得勝利,獲得形式上的平穩。臨時政府努力建構迎擊〈unknown〉的體製,在關東地區的東京、神奈川與千葉等三地建立防衛都市。


    在那裏戰鬥的──能夠戰鬥的,隻有親自體會過、世界的終結,從夢中醒來的少男少女。而且僅限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也就是擁有冷凍睡眠的副產物,或者該說是副作用所得到的能力。


    特殊能力的種類相當多樣化,也可以說是個性的展現。


    從掌心噴出火焰、隔空移動物體、看穿人心、在天空飛翔、操縱重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人們將這些能力稱為〈世界〉。將各自的精神世界重現於現實世界,似乎就是這個名稱的由來。


    在所有具備特殊能力的人之中,朱雀與卡娜莉亞所屬的東京校裏,擁有飛行能力的人特別多。


    因此,不能在天空飛行這種事不免讓她內心難受,但平常她絕對不會表現出這樣的想法,始終笑臉盈盈。


    隻是這樣的念頭偶爾會不經意地掠過腦海,而那種時候,每次都是像現在這樣的瞬間,隻能眺望朱雀在遠處的天空飛行,比其他人還要奮力投入戰鬥的瞬間──


    在卡娜莉亞眼前,朱雀正獨自戰鬥。


    他蹬著浪花,與斥力球一同奔馳。


    朱雀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往自己衝來的〈unknown〉攻擊,並用力揍向銀色軀體,將之擊落入大海裏。


    他看準敵人浮起的瞬間,讓斥力球彈飛出去。遭到直擊的〈unknown〉扭曲身體,接著消失。


    每擊倒一具〈unknown〉,朱雀的飛行速度就更加迅速。他利用斥力球的反彈力道,彈跳似地衝向〈unknown〉,攻擊對方力場。


    「廢物!廢物!這群廢物啊啊啊啊啊!」


    朱雀發出嘶吼的咆哮聲。


    他揮舞手鎧,讓頭上出現黑色球體,以刁鑽的角度往前射出去。遭到攻擊的〈unknown〉像是被巨大鐵錘從上方撞擊,粉碎後與濺起的水花一同沉沒到海裏。


    不過,剩下的那些〈unknown〉毫不畏戰,動作與開始進攻時沒有太大差別,以冰冷的頭部朝向朱雀,吐出高熱射線。朱雀躲開攻擊,像是覺得很無趣。他用低吟代替咂舌,在前方形成無數斥力球,直接拋了出去。


    接著,力場吞噬〈unknown〉,悉數消滅。


    「…………」


    確認殲滅敵人後,朱雀忽而冷漠地歎了口氣。戴著手鎧的拳頭有如握住勝利的光輝,用力握緊了拳。


    卡娜莉亞從遠處望見這一幕。


    抵達的時候,朱雀完成迎擊,戰鬥也結束了。現在和他搭話理應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卡娜莉亞卻忍不住遲疑。


    獨自戰鬥的小壹好帥氣……腦中閃現出這種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感想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這隻是微不足道的理由。因為微不足道,卡娜莉亞才會在無意識中產生這個想法,但這種事情她決定暫且放在一旁。


    把這種小事擱在一邊後,她發現了最重要的理由。


    獨自戰鬥的小壹,真的隻靠一個人就夠了呢──心裏不禁閃過一抹寂寥,導致她稍微延後了開口的時機。


    隻是感覺到這種寂寞的大概隻有卡娜莉亞而已,和她一起來的少女們朝朱雀投以憧憬的目光,和寂寞這種心情徹底無緣。


    所以不管是微不足道還是重要的理由,甚至是內心的情感,卡娜莉亞一概不說出口。她像個鵜鶘把話全含在嘴巴裏,再一股腦兒往自己的肚子裏麵吞。


    然後,她和往常一樣表現出她認為自己應有的樣子。為了表現出那種樣子,她做過準備,也有充分練習。


    「小壹!」


    聽見遠方的叫喊聲,朱雀轉過頭。即使剛結束一場戰鬥,他的表情也和平常沒有兩樣。他認為本來就應當一個人獨力完成戰鬥。


    「戰鬥結束囉,卡娜莉亞。」


    朱雀回答得若無其事,使卡娜莉亞內心洶湧地湧起無謂的淘氣心態,和無意義的大姊姊精神。她清清喉嚨,像在確認喉嚨的狀況。


    「戰鬥結束囉,卡娜莉亞……你居然敢說這種話!獨斷專行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懂──哎呀!」


    從粗糙的模仿瞬間轉為大姊風範的說教。


    不過也許是過於氣憤,也可能是天生運動神經差,卡娜莉亞在重心失衡的吊車上慌慌張張地站不穩腳步。


    「啊……」


    朱雀正想開口說什麽話的時候,可憐的卡娜莉亞居然整個人翻了過來,摔進大海裏。


    「唔唔唔噗噗噗噗……」


    嘴裏不停吐著氣泡,旱鴨子沉進海裏。看見那幅景象,朱雀無奈地歎口氣,立刻往海裏拋出斥力球。他靠近海麵,用力地把卡娜莉亞拉了起來。濕答答、濕答答,啦?啦?啦?,看見濕透的卡娜莉亞泡在水裏的樣子,朱雀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所以說我自己一個人就夠啦。」


    「唔……」


    讓他抱在懷裏的卡娜莉亞不滿低吟,不過也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  ╳  ╳


    設置在前線基地的淋浴室裏,響起了愉悅的哼歌聲。


    聲音的主人是卡娜莉亞。


    透明白皙的柔嫩肌膚迸彈著熱水,反射著燈光,閃爍出明亮的光芒。宛如架起一道朦朧彩虹的熱氣,就像北極的極光籠罩她的肢體,看上去甚至散發出神秘的色彩。


    熱水帶著泡沫沿鎖骨凹陷處往下滑,在豐滿的胸部稍作停留後接著被衝洗乾淨。光滑平坦的腹部上麵沒有一道傷痕或任何斑點,水滴不時停留在肚臍,然後沿著玲瓏有致的腰肢往下滑,流過柔嫩的大腿與修長的美腿,最後流向細直的小腿。


    讓泡沫、熱氣與極光籠罩的身影,美得宛如繪畫的靈感創作來源。


    說實話,宇多良卡娜莉亞這個少女的頭腦簡單,說得明白點是非常愚蠢的傻女孩,不過說得含蓄點也算是個美少女。


    將身上的海水衝洗乾淨後,卡娜莉亞滿足地歎息。接著她把蓮蓬頭關掉,走到更衣室。


    在使用淋浴間裏準備的浴巾把身體擦乾時,她腦中想起朱雀剛才戰鬥的身影。


    從冷凍睡眠醒來後,大約又過了一年的時間,卡娜莉亞與朱雀重逢。這段期間裏,她不隻一次看見朱雀獨自奮戰的身影。


    她既無法飛行也無法戰鬥,每一次能做的事情,頂多隻有歌唱以及在一旁守護。


    不過,每當她守護著他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想起大災禍發生那天、那個男孩子的模樣。


    少年與男孩,他們的身影意外──


    ──相似。


    當然,他們是同一個人,會那麽相像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隻要想起男孩嚎啕大哭的表情,卡娜莉亞的內心就不禁糾結,或是看見他英勇奮戰的模樣、厚實的背影與精悍的臉龐,她的心跳就不自覺加速。


    她沒有明確區分出這兩種感情與反應,用言語表現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大概不管是哪一個她都會貼上同樣的標簽,所以兩者也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隻不過,兩者之間確實有一個明確的分別。


    「小壹小時候可愛多了……」


    穿上貼身衣物的摩擦聲中,喃喃自語的輕喃聲比她以為的還要響亮。也許是為了通風,更衣室的窗戶稍微打開了一點,另一頭傳來了說話聲。


    「別叫我小壹。你以為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我們同年吧?」


    聽見這番主張,卡娜莉亞鼓起了臉頰。


    「唔……如果我再早一點醒來,我就能一直是大姊姊了。」


    「滿嘴胡言亂語,真是個大笨蛋。」


    「以前的小壹不會這樣亂罵人……奇、奇怪?嗯?到哪裏去了?」


    原本鬧著脾氣的卡娜莉亞忽然東張西望,像在找尋什麽東西。


    這時,窗戶隙縫間丟進一條毛巾,這麽做的人當然是朱雀。


    照顧少根筋的卡娜莉亞對朱雀來說是家常便飯,那副模樣宛如熟練的助手。


    之後朱雀將洗好的製服、洗麵乳、保養品和吹風機排列整齊,舉止簡直就像古時候的奶媽。不過平靜做著助手兼奶媽的工作,朱雀的膽量實在驚人。


    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身影,但沒有起任何疑心就接下這些物品的卡娜莉亞也是膽量過人,或者該說是奇怪。


    少根筋又奇怪的卡娜莉亞接著搬出常識,向同樣有些少根筋的朱雀說教。


    「我這話是認真的,大姊姊認為這樣下去不好!」


    「別叫自己大姊姊。你在說什麽事情?」


    「我的意思是你這個人做事缺乏協調性!三都市會議上也有人提到吧,東京首席給人的好感度實在是……」


    卡娜莉亞拿起吹風機打開電源,金色長發隨發出嗡嗡轟聲的熱風飛揚。轟聲裏,可以聽見朱雀不屑的哼笑聲。


    「好感度?那種東西讓豬吃去吧,我們又不是進來這所學院交朋友的。」


    「可是萬一在戰場上發生狀況,最後或許得靠夥伴之間的信任與合作無間的關係啊?」


    卡娜莉亞吹著頭發,聳了聳肩。


    「我一個人就夠了,沒用的家夥隻會礙手礙腳。」


    「真是的……」


    迅速穿好製服後,窗戶隙縫間抓準時機遞來帽子。接下帽子,在頭上戴好後,她俐落地打理好服裝儀容。


    她徹底忘記剛才的歎氣,在鏡子前露出燦爛的笑容。為了練習,她也順便用雙手比出v的手勢。


    雖然是讓人滿意的笑容,但還有進步的空間!永無止境地追求完美笑容的尋求者哼著歌,開心地走出了更衣間。


    在開門聲與遠去的腳步聲中,響起輕細的說話聲。


    「……再說,我隻想要一個人的好感度。」


    朱雀壹彌隨口說出的話語不知道卡娜莉亞有沒有聽見,但是就算聽見了,狀況也不會有所改變。盡管能理解其中的感情或是代表的含意,她的理解力大概也無法將這句話聯想到自己身上。


    一個人就夠了──不管是他或她都一樣。


    朱雀的低吟聲隨著吹來的海風消散,在前線基地外背倚牆等了一會兒後,卡娜莉亞來了。


    「久等了!你剛才說了什麽嗎?」


    如同剛才在鏡子前麵,卡娜莉亞朝朱雀露出了笑容,並用一隻手比出v!看來她完全忘記自己練習的是用雙手比v這回事,因為走了超過三步的距離,這也怪不得她。


    不過也許是練習的成果,卡娜莉亞發揮了超一流的裝可愛。朱雀不由得深深一呼吸,別開了視線。


    「……那種一副練習過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太假了吧,這個笨蛋。」


    「你又說我是笨蛋了!」


    「開會時間到了,走吧。」


    朱雀向憤慨地發著牢騷的卡娜莉亞冷言相向,先行走了起來,卡娜莉亞則是心急地跟在他背後。


    這就是兩人平常的距離感。


    舒適的海風迎麵拂來,兩人沿著岸邊走去。


    前線基地周圍,先前在戰鬥中載著卡娜莉亞來到這裏的學妹們,站在自動販賣機前興高采烈地聊天。


    注意到朱雀和卡娜莉亞走來,她們急忙鞠躬敬禮。


    卡娜莉亞停下腳步,笑著朝她們點頭致意後,她們更是興奮地叫了出來。然而,朱雀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她們,隻是兀自往前走。


    「啊,等一下,小……真受不了!」


    雖然試著叫住朱雀,但他不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卡娜莉亞氣呼呼地鼓起臉頰,用力跺地。她朝少女們陪著笑試圖掩飾尷尬,接著急忙往朱雀追去。


    兩人一路走向車站月台,停在月台上的電車,正準備由新宿三丁目臨海站開向南關東管理局。


    過去的世界裏,新宿位於內陸,絕不可能麵向大海。海岸線改變是在約三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不隻是由於遭受〈unknown〉空襲,人類以炮擊的方式迎擊也是原因之一,每一次的戰爭都會改變地圖的樣貌。


    不過這數年來,地圖沒有再重新更正,最主要的原因是建立起了完整的防衛體製。


    由學生自治營運東京、千葉與神奈川等防衛都市,再由南關東管理局負責總管理,這種製度阻止了〈unknown〉的入侵。


    這樣的方式奏效,如今戰線進入膠著狀態,雖然〈unknown〉偶爾會發動零星的攻勢,但是沒有再出現大規模進攻,學生們的戰鬥都能及時應對。戰爭因此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知不覺中,「與未知的遭遇」變成「與已知的戰鬥」,演變為例行的工作。


    或許是行有餘力,讓他們能悠哉地定期集合各都市首腦召開會議,朱雀他們接著準備前往的,就是其中一個例行會議。


    搭上電車後,卡娜莉亞一坐下來就輕歎了口氣。


    「又不會少塊肉,你對學弟妹的態度可以好一點嗎……」


    「那麽做會降低我的靈魂等級。」


    「靈魂等級是什麽啊!?」


    盡管譴責他剛才對學妹的態度,朱雀仍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兩人交談時,他們乘坐的電車動了起來。


    車窗外流逝的景色很難稱讚是美麗的風景。戰爭留下的痕跡至今尚未複原,依然血淋淋地留在原地。


    坍塌的大樓受到大海侵蝕,過去世界的遺跡上麵,堆疊著以新時代的技術建造出來的建築物。


    極為扭曲的光景。


    遠處可以望見管理局的大樓群,東京校校舍早已飛逝而過。高聳的建築物隻有這些,其他就隻剩隨便堆起的瓦礫,以及隨處因為海風而生鏽的鐵屑。


    構成生活基礎的都市成功複興,恢複往日的繁華景象,不過除此以外的場所如今依舊荒廢。


    朱雀與卡娜莉亞早已習慣這樣的景色,也可以說是看膩了。他們沒有看向窗外,卡娜莉亞隻是一臉幸福地大口咀嚼飯團,朱雀則是嚴肅地盯著書本,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書名是《猴子也能做到!正確的心情傳達方法第三集》,翻了幾頁疑似年代久遠的書籍後,卡娜莉亞因為噎著,在一旁猛咳嗽。


    這時,旁邊的朱雀及時遞出裝在寶特瓶裏的茶。接下寶特瓶的卡娜莉亞終於鬆了口氣,發出呼的慵懶聲響。


    隨著搖曳的電車前進了一會兒,窗外的景色忽然變了模樣。


    經過荒蕪的廢墟與瓦礫堆後,可以看見都市裏的高樓大廈。在過去的都道府縣劃分範圍裏,南關東管理局位於埼玉一帶。這地方整備得相當完善,提供人們在這裏過著都市生活。


    抵達車站後,從電車走下來的朱雀憤憤不平地瞪著管理局大樓。


    「麻煩死了,為什麽需要為了戰鬥以外的瑣事分心思考……」


    「別說這種話,小壹是堂堂正正的東京首席,出席會議也是重要的責任。」


    卡娜莉亞一如往常挺起胸膛,擺出一副大姊姊的樣子說教。朱雀聽著猛然動了下眉毛,眯起眼睛看她。


    那樣的視線讓卡娜莉亞忍不住納悶,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事情。


    「怎麽了?」


    「你沒把『小壹』這個稱呼告訴其他人吧?」


    「什麽?」


    卡娜莉亞眨了眨眼睛,悄悄移開視線,然後快步越過朱雀,搶先一步走到管理局的警衛室。


    走過露出和善微笑的警衛身旁,通過入口閘門後,一道雷射光閃現,掃出頸項後麵的條碼。螢幕上分別顯示出『朱雀壹彌』與『宇多良卡娜莉亞』的名字、臉部照片和所屬學校等情報,接著大門打開了。


    而後朱雀與卡娜莉亞走在有如辦公大樓的走廊上,朱雀歎著氣,一副無奈的樣子。


    「難怪神奈川的蠢女人,偶爾會用奇怪的方式叫我。」


    「你是說小公主嗎?」


    「就是她,天河。那個蠢女人還不打緊,要是讓千葉的人渣也知道的話,我看就要切腹自殺了。」


    聽見朱雀這番嚴肅的發言,卡娜莉亞嘻嘻笑著。


    「你想太多了啦~」


    「切腹的人是你就是了。」


    沒想到他的心思這麽纖細呢──卡娜莉亞帶著欣慰的心情凝視朱雀,朱雀則以銳利的冰冷視線做為回應。這種耍小孩子脾氣的地方也……卡娜莉亞正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朱雀忽然別開視線,一個人快步往前走去。這種冰冷的態度實在太吸引人了……她想著這種事情,照樣笑嘻嘻地往朱雀追去。老實說,卡娜莉亞這個人其實有被虐的傾向。


    品嚐著無以言喻的幸福滋味,卡娜莉亞忽然理解了剛才朱雀說的話。


    「啊!」


    卡娜莉亞這個人說起來,正是少了根筋的傻妞。


    ╳  ╳  ╳


    漫步走在寬敞的管理局內,兩人終於抵達會議室。


    「抱歉讓各位等那麽久。」


    卡娜莉亞邊致歉邊走進會議室裏,例行的成員早已齊聚一堂。


    會議桌排成三角形,每一邊各坐著神奈川與千葉的首席和次席。


    其中一人站起來,朝他們熱情揮手。


    那是個將淺色頭發紮成兩束的少女,一雙紅色瞳孔的大眼睛靈活轉動,可愛的臉龐與嬌小纖細的身體十分搭調,以白色為基調的製服胸口高高隆起,散發出童顏巨乳的魅力。


    不過,這名少女──也就是神奈川都市首席天河舞姬最大的魅力,還是在於她活潑又真摯的笑容。


    「辛苦啦!我聽說囉~你們在來之前收拾了敵人嗎?因為卡娜你們的努力,世界又能繼續維持和平了呢!」


    提到和平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表情看起來確實是由衷感到喜悅。看見她的笑容,卡娜莉亞原本就掛著微笑的臉龐笑得更深。


    「這麽講太誇張了啦~」


    「一點也不誇張,因為我們所走的每一步都很重要呢。今天比昨天重要,明天又比今天更重要!昨天的明天是今天!明天的昨天也是今天!」


    卡娜莉亞羞澀笑著回應後,舞姬挺起胸膛滔滔不絕發表自己的主張。忽然間,她表現出不解的模樣。


    「……所以說?」


    聽她這麽一說,坐在旁邊像在服侍她的黑發少女一臉平靜地靜靜點頭,紮成一束的豔麗長發也隨之飄揚。


    「也就是說要珍惜每一天──公主是這個意思。」


    靜謐的雙眸與沉穩的嗓音,細長的肢體與玻璃工藝品般細致的臉龐。


    也許是本身的存在感使然,神奈川次席凜堂螢散發出不容分說的氣氛,有股沉靜的魄力。螢說的話等同出於過度保護所延伸的解釋,不過發言的當事人似乎認為螢接著說出的金句很有道理。


    「這樣啊!也可以這麽說!沒錯!重要的是現在!我們要活在當下!」


    「不愧是公主,非常有意義的發言。」


    喜形於色的舞姬大動作擺動雙手,說得頭頭是道,感歎地闔上雙眼的螢立刻送上熱烈的讚賞。從這段對話裏麵,可以看出她們之間超乎信任的關係,不過從客觀的角度看來,不過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雙人相聲罷了。


    「哼,分明是兩個蠢蛋,居然……」


    朱雀不甘心地說,瞥向會議室前方的球體螢幕。那裏顯示出剛才在灣岸部的戰鬥結果,以及最新的個人成績排行。


    防衛都市群將戰果化為數值給予評價,由每個人在戰爭中的貢獻換算成獲得的分數,並且按分數排列名次。


    第一名是天河舞姬,第二名是千種明日葉,第三名是凜堂螢,第四名是朱雀壹彌。


    看到這裏,朱雀的視線停了下來,以射殺般的眼神看著比自己排名還要小的那些數字。


    「又來了,在意排行的家夥。」


    朱雀的背後傳來帶著嗬欠的傭懶說話聲。


    轉頭一瞧,眼前是個神情懶散,兩眼無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留著一頭黑色亂發的少年。


    千葉都市次席千種霞的雙眼眯成一條線,視線沒有看向朱雀,隻是神色慵懶地望向別的地方。


    「……超過一百名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話?」


    朱雀的眉毛動了一下,霞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籲了口氣像是覺得很無趣。


    「我現在是兩百零七名。」


    「名次又往下掉啦……」


    「情緒會因為排行而起伏的人,我看程度也有限。」


    聽見朱雀既傻眼又驚愕的語氣,霞始終不為所動。不僅如此,盡管排名在非常後麵的名次,他的態度甚至可以說是從容不迫。


    不過像是專程潑他一桶冷水般,有人慵懶地諷刺了一句。


    「程度有限這種說法真是太好笑了,哥哥的名次下降程度完全沒有極限呢。」


    霞背後的椅子上,有個屈膝坐在那裏的少女……沒有幹勁的冰冷瞳孔直盯著手上的手機。偏紅色的棕發呈現出柔軟的卷度,原本澄澈明亮的雙眸如今昏昏欲睡,短裙底下隱約可以窺見放了把槍的槍套。


    纖細身軀配上昏沉的臉龐,讓人聯想到貓的這名少女,是千葉都市首席千種明日葉,和嚴謹的頭銜格格不入,是個與世無爭又消極的少女。


    明日葉用腳趾從背後頂著霞坐的椅子不停搖晃,欺負著他。


    霞的唇邊依然掛著充滿自信的笑容,椅子每次搖動,他的頭就跟著輕輕晃動,這種不透過語言的溝通方式,在旁人眼裏看來或許就像小貓在向父母撒嬌。


    「我是靠著妹妹的光環坐到這個位子上來的,和名次沒有關係。」


    霞聽來既卑微、謙虛又挑釁的低語聲,朱雀沒有漏聽。


    「原來你有自知之明啊?接著就隻剩認清自己的身分和人權了。」


    「不愧是第四名,講起話來就是不一樣。」


    朱雀欣喜地拉起反擊的弓弦,然而霞沒有閃躲,平靜地將箭射了回去。


    揶揄對方名次的朱雀比任何人更執著於名次,這確實是事實。在三都市裏擁有總成績第四名的好成績,但是未能達到第一名的頂點也是事實。朱雀自己最明白這些,而霞或許是第二明白的人。無論如何,這些事實朱雀都不滿意,他嘲諷地揚起嘴角。


    插圖005


    「你得好好記住別人的名字啊,千葉人渣同學。」


    「說得也是,小壹同學。」


    麵對爽朗微笑的霞,朱雀默不吭聲,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卡娜莉亞。


    「啊哈哈……」


    卡娜莉亞傷腦筋似地笑著,也許是想起先前的切腹發言,她急忙後退,一邊撫摸自己的肚子。


    這時一陣豪邁的笑聲響起,豪放地蓋過了虛弱的假笑。


    「你們今天也相處得這麽融洽,非常好!」


    伴隨軍靴響亮的踏步聲,出現一位壯年的男人,他是地域管理官朝凪求得,為各防衛都市的上司。


    而與朝凪站在一起的女性,是同為地域管理者的夕浪愛離,她一臉困擾地規勸著朝凪。


    「別笑了,這裏得由你來發號施令吧。」


    「與其依照上層囉嗦的指示作戰,這個樣子符合他們的作風,也更適合他們吧。」


    「小心遭到本部的責備。」


    「那些老頭根本不曉得戰場是怎麽一回事,隨他們去說。」


    「真是的……」


    夕浪搖頭,輕咳著重新提起精神,望向各都市首腦。


    「各都市的代表看來都到齊了,這就開始例行會議吧。」


    夕浪臉上浮現出的雖是溫柔的微笑,但各都市首腦仍紛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端正起坐姿。


    ╳  ╳  ╳


    「關於今後unknown的進攻路線預測」


    朝凪指著作戰地圖,眼神與嗓音由從容的監護人,變成了履行職務的管理官。


    「不久前,觀測到巨型unknown的警報,預料不同於這幾天的規模,將有相當龐大的數量前來支援。」


    立體螢幕上有如亡靈般飄浮在南半球的黑影,是無數個重重堆疊、表示敵方勢力的百鬼夜行標簽。在不請自來的異形大軍打算攻打的地方,標示著象徵各防衛都市的三色軍旗。


    站在球體螢幕旁,夕浪接著說:


    「接到警報後,管理局判斷由東京、神奈川與千葉三都市聯合作戰是最好的應戰方式有什麽意見嗎?」


    朝凪瞥了詢問眾人的夕浪一眼,稍微眯起的雙眼流露出苦笑。


    夕浪以長官的身分提出公式化的問題,不過對象既然是他們,麵對的又是那樣的作戰內容,尋求意見實在不是個好方法……可惜話說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夕浪管理官麵向學生,神奈川首席奮勇地揮起了拳頭。


    「好,這件事我知道了!」


    「我想大家都知道了。」


    朱雀過於正確的批評,立刻引來舞姬身旁出現危險的刀劍出鞘聲,隻是因為他講得沒錯,也就沒有超出牽製的程度。


    因為隻是牽製,舞姬沒注意到哪裏不對勁,氣宇軒昂地繼續說:


    「聯合作戰這樣的方式很不錯,我最喜歡這種戰鬥方式了!很好,大家都跟我來!」


    「是,就算要跟隨到地獄的盡頭我也願意。」


    放開刀柄的螢露出嚴肅的神情,重重點頭。明日葉邊按著手機邊表示同意,頭一直沒抬起來。


    「隻要小公主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我沒意見~」


    「大家一起合作吧!」


    卡娜莉亞也從容笑著,同意這種作戰方式。得到千葉與東京的讚同,神奈川首席像是得到所向披靡的援軍,用力點了個頭。


    「好!隻要大家通力合作,相信沒有敵人是我們的對手!」


    「大家一起啊……」


    朱雀的臉色沉重,霞不知道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什麽,輕輕咳了一聲。


    「抱歉,關於作戰計畫,我有一點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可以請問一下嗎?」


    「千葉人渣,反正你問了也聽不懂,勸你還是閉上嘴不要說話。」


    朱雀發布了沉默令,但是霞沒有理踩他的意思。


    「合作必須要彼此實力相當才有意義。」


    「喔?」


    雖然沒有聽話乖乖閉嘴這件事令人很不滿,但千葉人渣這話挺有道理的嘛──朱雀忍不住專心聽了下去。


    「也就是說,隻要有一個人的程度差,就會拉低整體的水準。」


    「難不成你終於有自覺了嗎,兩百零七名?反正每次都是這樣,用不著放在心上沒關係,隻要待在後方就不會妨礙大家了。」


    朱雀微笑,而且是異常柔和又爽朗的笑容,這種態度也可以說是勝利者的從容,隻是這其實是敵人巧妙的陷阱。霞靜靜地闔上雙眼,同意地一再點頭。


    「沒錯,我會像平常一樣躲在後麵,不需要擔心。不過站在前線的優秀戰士可不能如此……」


    「嗯?」


    朱雀聽出異狀,霞再次張開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看往他的方向。霞莫名拗起手指數數,視線接連瞥向天河舞姬與千種明日葉。


    「第一名、第二名、第四名……」


    然後他低下頭,輕籲了口氣。


    「有個沒辦法站上頒獎台的可憐孩子……」


    那副沒有把朱雀壹彌放入眼裏,始終堅持自言自語的態度,看在朱雀眼裏隻覺得做作。


    「……什麽?」


    「原來你沒有自覺嗎?首席之間有這麽明顯的實力差距,這種作戰計畫根本不可能成功……」


    人類沒有空氣活不下去喔──霞的語氣像在述說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放肆的家夥。朱雀不能像是要咳出血來一般對他怒吼「沒用的家夥!」,於是聳肩笑著,平靜地做出回應。


    「垃圾霞居然變得這麽偉大,可以插手管作戰計畫啦。」


    「我還比不上沒有自覺的小嘍囉呢。」


    霞的語氣有些錯愕,反駁得簡潔有力。朱雀聽了猛地從位子上站起來,狠狠地瞪著他。


    論唇槍舌戰,講理又能言善道的霞確實有幾分道理,朱雀略居劣勢。


    這時,從意料之外的地方出現了支援朱雀的援軍。


    無聊玩著手機的明日葉開了口:


    「老實說,哥哥退到後方我也比較放心。再說哥哥的體能跟廢物一樣,廢物哥這名稱還比較適合他,真好笑。」


    「不好笑……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


    兄妹倆幼稚的對話讓朱雀的怒氣全消,背對他們轉過了頭。


    因為明白與霞再爭辯下去也沒有意義,朱雀打了退堂鼓,不過他的反抗心態還沒完全冷卻下來,把臉轉向了朝凪。


    「隻要殲滅敵人就行了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


    朱雀打斷朝凪的話,篤定地說:


    「既然這樣,用不著和這些人渣或是白癡合作,我一個人就可以應付了。」


    「小壹!」


    而後朱雀不顧卡娜莉亞的製止,獨自離開了會議室。


    一個人留在會議室內的卡娜莉亞如坐針氈,整個人既慌張又著急。


    朝凪搔著頭,臉上浮現出苦笑。


    「我早就猜到會演變成這種情形了。」


    夕浪歎著氣,朝留在會議室裏的成員──尤其是霞投去譴責的眼神。不過她沒有瞪著他,也沒有眯起眼睛來,凝視的眼神十分溫柔。


    「別忘了,戰爭還沒有結束……什麽時候會發生什麽事情沒有人知道,你們總不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


    這段話單從字麵上的意思看來,確實屬於說教,然而充滿包容的溫柔嗓音,若稱之為祈求,也很難反駁或是爭辯。霞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兩三下頭。他那樣的態度讓夕浪傷腦筋地笑了出來,接著再次重重歎了口氣。


    這時,舞姬開朗又有活力地把拳頭往上揮。


    「用不著擔心!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嗯,公主真是寬宏大量。」


    螢看向舞姬的眼神無比溫柔。


    在夕浪心中,樂觀的神奈川二人組成了她唯一的救贖。


    ╳  ╳  ╳


    南關東管理局的頂樓,有一個綠意盎然的美麗花園。


    過去譽為彩之國的這附近因為大災禍導致人口大幅減少,使得這一帶比過去還要充滿綠意。不過這座花園的樣貌與那些蒼鬱的森林大異其趣。


    初夏清爽的微風吹拂,花瓣華麗飛舞,這裏是用以緬懷過往世界的模擬樂園。


    走出會議室的朱雀壹彌讓身體倚在步道前方樹下,一座由細木樁製成的柵欄,仰望著人工天頂投影出的天空。


    過於蔚藍的晴空讓他不自覺用手擋在額頭上方。


    不知有多少真實性的陽光激起體內血液,朱雀有一瞬間陷入全世界染上朱紅的錯覺。深深刻印在腦中以及精神裏,那片終結的紅。


    像是為了粉碎令人憎恨的回憶,他用力握緊拳頭。在朱雀的頭頂,頂樓花園又恢複了那片潔白的天空。


    不論記憶、過往還是軟弱的自己都確實存在過,氣憤的心情激得他不自覺一拳毆向柵欄。


    骨頭作響的疼痛讓他回過神來,雖然知道手上留下了擦傷,但他仍然瞪著天空。


    某處傳來金屬門開啟的聲音,靜謐的腳步聲走近,他始終維持相同姿勢,一動也不動。熟悉的氣息讓他明白自己不需要起身離開。


    「……大家都回去了。」


    一如所料的說話聲響起,語氣像在責備又沒有責備的意思。等卡娜莉亞站到麵前後,他開了口,雙眼依然望著天空。


    「……從那一天到醒來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冷凍睡眠的那段時間嗎?」


    卡娜莉亞訝異地偏著頭,朱雀輕輕呼吸,點了個頭。


    「我一直在作夢……而且到現在還在作同樣的夢。夢裏的我在地麵爬行,有某個沉重的東西壓垮我,搶走重要的事物。」


    站在朱雀前麵的卡娜莉亞不發一語,隻是靜靜聆聽,輕盈地移動腳步站到他身旁。與背倚在欄杆上的朱雀相反,她有些調皮地做出把身體正麵掛在柵欄上的姿勢。


    「我們在戰爭即將結束時進入冷凍睡眠狀態,所以擁有那場戰爭的記憶。燃燒的大地,坍塌的大樓──人類的絕望。」


    一閉上眼,那幅地獄景象便栩栩如生地重現在眼簾。


    在戰場上茫然徘徊,知道的隻有自己──不對,是人類的無能為力。


    「不過現在的我們有了能力,有了〈世界〉。」


    朱雀的語氣堅定,像在發表勝利宣言。他忽而將手伸向天空,彷佛握住什麽東西的拳頭,中指上反射人工樂園陽光的金色戒指閃閃發亮。那是如同文字所述,讓他──或者說是他們夢境中見到的世界化為現實的媒介。


    隻是不管朱雀表明再多次決心,卡娜莉亞現在也聽不進去。她注意到的不是如今已經相當眼熟的裝飾品,而是底下朱雀稍微滲著血的拳頭擦傷。


    她臉上浮現出用慈母來形容有些過於親昵的微笑,纖細的手臂繞到自己背後,與朱雀同樣戴著金色戒指的手指輕輕觸碰刻在頸項後麵的圖樣。


    忽然間,卡娜莉亞的右手出現光束,光束接著形成筒狀。


    可以一手握住的那個東西,是一支裝飾單片金色羽翼的麥克風,卡娜莉亞輕聲哼著,像在對麥克風低吟。


    她哼出乘著風的輕柔旋律,帶著強烈盼望的歌詞。


    朱雀闔上雙眼,聆聽歌聲……卡娜莉亞的歌聲撫慰著朱雀為了往事激昂的內心,也治愈了他拳頭上的傷痕。


    朱雀拳頭上麵的擦傷受到溫柔的微光籠罩,逐漸愈合,最後消失得不留痕跡。


    他用視線向卡娜莉亞道謝,卡娜莉亞也點頭表示不客氣。


    「我的〈世界〉──【空中飛翔者】free gravity。你的〈世界〉──【愛的歌頌者】heart warming。」


    「好帥氣的名稱!原來有這樣的名字啊!」


    「我剛取的。」


    「剛取的?」


    「發現〈世界〉的我再也不會輸給〈unknown〉,成為英雄是當時受到保護的我們的義務。」


    「……嗯。」


    臉上浮現應和微笑的卡娜莉亞忽然露出飄渺又落寞的眼神,接下來的話她聽過了無數次,所以她也知道朱雀最後絕對會說的那句話。


    「我們必須竭盡所能活用自己的能力,完成自己應盡的任務。不能依賴任何人,隻靠自己的力量……我有說錯嗎?」


    「這是小壹的人生哲學呢。」


    卡娜莉亞也很清楚這一點,那是隻屬於朱雀壹彌値人的人生哲學。是不是真正瞭解哲學的意思,她不是很有把握,不過她確實明白,那樣的意誌隻屬於他一個人。


    正因為如此,她能理解、承認、允許以及同意。


    得到卡娜莉亞的附和,朱雀毅然點了下頭。


    接著他忽然蹙起眉頭,像是覺得很難受。


    「我討厭沒用的家夥,不過我更討厭不盡責的人。」


    「……你是指霞嗎?」


    「他沒有徹底活用自己的能力,老是一副敷衍的樣子,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苦澀的滋味在嘴裏擴散開來,朱雀唾罵著。


    不管是長相、毒辣的說話方式,還是對待事物的態度,他從沒見過像那樣讓人惱怒的男人。


    可是──


    「這樣啊,小壹真的很喜歡霞呢。」


    被卡娜莉亞這麽一說,朱雀不禁愕然,把頭轉到一邊。


    接著,卡娜莉亞闔上雙眼,像在表示:「我是最理解小壹的人!」動作誇張地點頭。看見她那樣的表情,朱雀忍不住按起太陽穴想妤解頭痛。


    「卡娜莉亞,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當然有啊!小壹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很清楚!」


    「既然這樣,你怎麽會冒出那種想法!而且都過了多久還不改掉那種稱呼……對了,看來這種叫法也傳到人渣那裏去了。」


    「唔……」


    被朱雀凶狠地一瞪,卡娜莉亞急忙遮住自己的肚子。


    關於昵稱泄漏這件事,朱雀似乎懷恨在心,怒火遲遲沒有平息。


    「遇、遇上麻煩的時候……」


    這時卡娜莉亞刻意拉起嘴角,打算用雙手比出v的手勢……


    「……要是你以為隻要擺出那種做作的表情,不管什麽事情都能被原諒的話,這種想法大錯特錯……」


    遭到警告後,她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四隻手指頭還來不及伸直就放了下來。


    隻是不需要朱雀警告,卡娜莉亞也很快就不得不收起臉上的笑容……


    突如其來的尖銳警報聲響起,打破這段安穩的時光。


    警報意味著緊急狀況發生,朱雀和卡娜莉亞瞬間變了臉色。


    緊接著,說話速度飛快的廣播聲也傳了出來。


    『緊急通知,已確認灣岸部全域出現〈unknown〉大規模進攻……再重複一次,緊急通知,已確認灣岸部全域出現〈unknown〉大規模進攻……所有都市請全力迎擊……』


    「已經來了嗎?最近的預測好像追不上〈unknown〉的動向……」


    「要分析之後再說,快走!」


    朱雀的行動快於思考,與困惑又訝異的卡娜莉亞形成對比。


    「好!」


    卡娜莉亞也提起精神鼓起幹勁,往管理局的電梯走過去,隻是她忽然不解地停下腳步。


    朱雀不知道為什麽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小壹居然走錯路……她一時猶豫著該強行把他帶走,還是牽著他的手走,隻見朱雀莫名擺出自己絕對正確的態度,詫異地看著卡娜莉亞。


    「怎麽了?」


    「呃,車站在這個方向──」卡娜莉亞困惑地說。


    聽見她這麽說之後,朱雀一把抓過卡娜莉亞的手臂,往花園一角快步走了過去。


    「……咦?咦?咦!?」


    接著,朱雀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從地上人類看起來就像螻蟻的管理局屋頂上一起往下跳。


    「從這裏比較快。」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急速墜落,速度快得連慘叫聲也追不上。


    卡娜莉亞預感自己大限將至,用力閉上眼睛逃避麵對死亡,但是朱雀的態度始終平靜。


    向下墜落的途中,他用右手食指的戒指觸碰後頸的條碼,接著手鎧顯現,在手臂上形成鎧甲。空間扭曲,產生了斥力球。


    朱雀再次抓住卡娜莉亞,把她抱進懷裏。


    剎那間,物理法則遭到破壞。


    朱雀與卡娜莉亞從重力的枷鎖獲得解放,在即將墜地前急速上升,與地麵呈平行,飛翔在空中。


    卡娜莉亞頭昏眼花,而朱雀銳利的視線隻是盯著遠處位於前方的東京灣岸。


    ╳  ╳  ╳


    藍天白雲,蔚藍的大海與雪白的浪花──東京灣內晴朗的景象如今像是噴上噴漆,隨處可見紅色的汙漬。


    那些紅點每一個都是從傳送門竄出來的〈unknown〉。


    以數隻崔萊頓級的〈unknown〉為中心,再加上數十隻克拉肯級,至於歐格級的數量更是多到連數都顯得愚蠢。


    數量龐大的〈unknown〉分開大海,在空中自在翱翔,往海螢蜂擁而至。


    ╳  ╳  ╳


    『千葉和神奈川已經出發了?怎麽會這樣~』


    卡娜莉亞困擾的嗓音從通訊器裏傳了出來。


    通話的對象是東京校戰鬥科的嘴廣浩介,場所是東京新宿的正中央。


    接到〈unknown〉出現的緊急警報後,東京校戰鬥科的學生全員集合,拿起作為輸出武裝的手杖,隻是出動速度輸給了千葉與神奈川。


    「分數都要被搶走了~」、「這下要落到一百名之外了~」可以聽見他們焦急的交談聲。


    「警報響起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請問要怎麽行動,朱雀首席?」


    浩介向首席請求指示,朱雀也很快做出回應。


    『我直接過去,廢物留在原地就行了。』


    『呃,我來翻譯一下,首席的意思是要優秀的東京校學生跟他去──呀啊啊啊啊啊!』


    如果沒有卡娜莉亞的翻譯,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這是委婉地下達出擊命令。這種方式簡直不是翻譯,應該說是意譯,可以與舊時代電影界最具權威的洋片字幕創作匹敵。


    最後咻的風聲伴隨卡娜莉亞的慘叫聲,單方麵結束了通訊。


    「喂~?」


    不論再怎麽呼喊也沒有回應,想必是抱著卡娜莉亞飛行的朱雀忽然加快速度。


    「……真像那個人的作風。」


    浩介錯愕的歎氣中又帶著親昵,轉頭看向戰鬥科的學生。


    「好,我們走!別輸給在地上跑的家夥!」


    學生們高聲吆喝,跨上在空中飛行的手杖。


    ╳  ╳  ╳


    同一時間──


    架設在海螢的橋梁鐵軌上,一幅從房總半島出發的炮塔列車以超特急的速度向前疾馳,正是世間所謂的暴走特快車。


    鐵輪摩擦軌道,列車急速剎車,各車廂同時開啟車門,從裏麵衝出一大群拿著槍的少男少女。以槍械型輸出武裝為主要兵裝,專門從戰線後方進行遠距離攻擊以及支援的,是千葉校戰鬥科的學生。


    千葉校的學生迅速散開,讓身體倚在凹凸狀的圍欄,準備朝海上的侵略者發動槍林彈雨的攻勢。


    他們的行動有條不紊,可見訓練有素。


    另外與他們的行動相反,懶散地從列車下來的兩人……是明日葉與霞。


    霞露出無力的眼神,眺望敵我兩軍的整體戰場狀況,接著透過通訊器發出指示。


    「千葉的各位辛苦了,有事我會發出指示,大家就和平常一樣應戰。大家要互相提醒,小心別受傷或是發生意外,因為我們學校的職災審查很嚴格。今天也要零違規零事故,采個人責任製應戰。」


    「廢物哥真的很隨便……」


    「明日葉沒有資格這麽說吧……再說像這樣指揮部下,原本不是明日葉你的責任嗎?」


    「什麽?嗯,所以我發出指示啦。」


    「沒有吧……」


    「什麽?有啦……嗯。」


    霞消沉的表情看得明日葉輕輕蹙起眉間,用噘起的雙唇和視線指向霞。


    「……啊,部下……我。原來是我啊……我確實是你的部下。」


    「沒錯吧?」


    看見霞接受自己的說法,明日葉嗬嗬笑著,神情看起來既得意又快活。霞頻頻點頭。


    「哥哥就像妹妹的奴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哥哥,那種說法好惡心。」


    「呃……」


    經過一番話中帶刺的交談,兩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霞走向適合發動狙擊的海螢高樓處。


    明日葉直接走向橋上的圍欄上方──


    她雙手轉動手槍,望向大群〈unknown〉,平常慵懶的臉龐出現明確的情感。


    那是隻有哥哥和敵人能夠看見,千種明日葉最美麗的微笑。


    插圖006


    ╳  ╳  ╳


    東京灣內化成戰場。


    一艘巨大航空母艦拖著白色浪花,從西方航行而來。


    一群精悍的戰士穿著耀眼的白色製服,手提刀槍型輸出武裝,在甲板上排成整齊的隊伍。他們是神奈川校戰鬥科的精銳部隊,在近身戰中無人能出其右。


    不知膽怯為何物的勇猛目光,筆直射向在前方散開的大群〈unknown〉。


    「抵達交戰海域,對空部隊展開防護罩,攻擊部隊從甲板上迎擊消滅敵人。」


    向他們傳達命令的是神奈川次席凜堂螢。


    「──這樣可以嗎,公主?」


    「當然ok囉,小螢!」


    背向神奈川全體學生,舉著巨劍型輸出武裝傲然與敵方勢力對峙的,是神奈川首席天河舞姬。


    閃亮的銀發與披在肩上的厚重大衣隨海風飛揚,模樣十分英勇。


    舞姬點頭讚成螢的安排,接著揮動手勢,發出威武的吼叫聲。


    「各位,盛宴的時間到了!讓我們發揮鬼神之力,將愚味的侵略者千刀萬剮!」


    「「「是!」」」


    隊伍井然有序,舞姬和螢交換了一個微笑。


    像是為了呼應高昂的士氣,航空母艦展開迸出紫色電光的防護罩,開始突擊。


    攻向人類防禦的最前線──異形敵人與槍彈相互攻擊的戰場。


    ╳  ╳  ╳


    「──居然讓那些笨蛋和人渣搶先一步。」


    用飛行抵達東京灣的朱雀在海螢的高樓處、可以展望戰場的陽台著地。


    戰鬥開始了,到處是猛烈的命氣炮火以及爆炸的烈焰。


    戰場上,沒有看見朱雀所屬的東京校學生。


    朱雀放下頭昏眼花「唔唔」呻吟的卡娜莉亞,站在陽台邊,像是隨時要飛出去。


    「等一下……小壹?等大家──」


    「用不著等他們,我一個人就夠了!」


    「真是的……唉……」明白製止也沒有用的卡娜莉亞向麥克風武裝說:「強化。」


    言靈──簡單來說,這就是卡娜莉亞的〈世界〉特色。


    光環環繞朱雀的身體,在他的身體迸散出光芒。


    接著,朱雀的命氣量和循環忽然出現劇烈增長,卡娜莉亞手上的麥克風武裝變形成一根直立式麥克風。


    卡娜莉亞集中精神,闔上雙眸投入自己的世界。


    隨後,在充滿火爆的爆炸聲與噪音的戰場上,響起悅耳的歌聲。


    歌聲遍及整座戰場,為所有人帶來心靈上的平靜,治愈身體上的傷勢,湧起再度趕赴戰場的力量。如同聖歌的神聖旋律,是激勵戰士的戰歌。


    「這群嘍囉!」


    受到戰歌最大恩惠的朱雀單槍匹馬,在空中自在翱翔,纏繞在他身上的斥力球接連取下〈unknown〉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


    朱雀的飛行軌道上,沒有一隻〈unknown〉幸存,隻留下他高亢的笑聲。


    不論是神奈川還是千葉陣營,沒有一個人不為了他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戰鬥方式瞠目結舌。


    有人讚賞,有人欽佩,有人為了不遭到波及四處竄逃──


    「──東京的那個人還是一樣那麽自由。」


    也有人受到刺激,激起了士氣。


    那就是千葉都市首席千種明日葉。


    「我也來玩一下吧。」


    如果說朱雀是在天空飛翔,明日葉就是在空中跳躍。


    她踩著看不見的踏板,展現出特技般的跳躍姿勢,往四麵八方的〈unknown〉射出子彈。明日葉的〈世界〉可以控製物質靜止與運動,雖然隻有短暫的時間,但就連分子運動也在她掌控之中。


    因此隻要她往空中射出子彈,就能固定住海風,產生看不見的踏板。


    如果子彈射向〈unknown〉,不隻會在對方身上開一個洞,還會讓烈火燒成灰燼,不然就是凍結粉碎。


    戰鬥場麵華麗,絲毫不辱她首席的名號。


    她一個人在凍結的大浪上奔馳,跨過風的階梯,蹬著虛空擊落敵人。


    那副模樣實在是過於蠻橫、純真、不符常理而且極度缺乏計畫性。


    被四麵八方的〈unknown〉包圍,闖入殺戮戰場後,明日葉的身影也隨之消失,隻看得見無數〈unknown〉蠢動著聚集在那裏。


    這時,一發子彈射了出來。


    宛如木盒崩毀,子彈準確貫穿主要構成,成群〈unknown〉頓時崩塌。破綻一出現,明日葉隨即展開猛烈攻勢,粉碎或是燒毀敵人。


    不論是眼前、旁邊、上麵下麵、死角或是射程外的敵人全逃不過她的攻擊。


    這並不是明日葉的〈世界〉導致的結果,〈世界〉雖然超乎常理,但絕非無所不能。


    明日葉輕聲發出嗬嗬的愉悅笑聲,隨心所欲踩踏波浪,在天空與大海間來去自如,接著回頭望向海螢。


    「……再來玩一會兒吧?」


    東京灣正中央,獨自殺進敵陣的明日葉親昵問著。


    當然,現場沒有人回應她的問題。


    回答她的人在遙遠後方的海螢展望台上,透過狙擊步槍的瞄準鏡盯著前方戰場。與瞄準點重疊的明日葉讓一隻眼睛眨了一下。


    「我拒絕……」


    千種霞喃喃回應,往明日葉前進的方向狙擊所有可能出現在她盲點處的〈unknown〉。每當威脅獲得排除,明日葉就像是引誘著霞,一再往更加危險的地方進擊,而且動作愈加靈活,無節製地隨處跳躍。


    不過,海螢的狙擊手永不失手。


    配合明日葉無從預測的動作,與她一同玩樂的人也提升狙擊的精準度,千種明日葉歡樂的遊戲時間因此一時半刻沒有結束的跡象。


    ╳  ╳  ╳


    「──凜堂次席,左舷出現大型〈unknown〉。」


    巨大航空母艦的甲板上──


    偵查隊傳來通知,螢立刻敏銳地讓視線轉向左舷。


    「──公主。」


    「嗯?喔。」


    放眼望去,從左舷的方向出現大型〈unknown〉與小型〈unknown〉組成隊伍,往船艦逼近。一般學生要應付這些對手,負擔有些沉重。


    「往左轉舷,第一甲板前方的學生退下,由我和公主應戰。」


    螢這麽回應後,舞姬開心地笑了出來。


    「那些小的就交給小螢囉。」


    「沒問題。」


    話一說出口,螢馬上衝了出去。


    她把手放在佩掛於腰間的那把刀,#看著#逼近的〈unknown〉隊伍。


    「逮到你們了!一之太刀!空食!」


    螢卯足全力,把刀身從刀鞘揮了出去。


    那是猛烈的居合術──然而她在甲板上,敵人在海上,絕非刀身能夠擊中目標的距離。不過對她來說,距離這樣的概念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世界〉為抹滅距離的力量。


    隻要在她的#視線所及範圍內,就能擊中對方#。


    螢以視力難以跟上的速度一揮刀,她視線裏的小型〈unknown〉全遭到斬擊後消滅。


    接著,剩下的是大型的〈unknown〉。


    雖然斬擊能夠擊中,但要劈斬那個東西,螢的刀未免過於渺小。


    既然如此……「喝啊!」就要使出適合用來斬殺大型〈unknown〉的巨劍。


    劍的持有者不是別人,正是舞姬。


    舞姬用命氣形成可以輕易劈開一棟大樓的刀刃,一刀斬殺大型〈unknown〉。


    掃蕩〈unknown〉隊伍後,前方行進的道路豁然開朗──然後在那之後,又有一群更巨大的克拉肯級〈unknown〉。


    舞姬盤著手臂,歪著頭,稍微陷入沉思。


    「要在這裏擊退對方也可以,隻是這麽一來船艦會……而且很有可能激起大浪,把大家的身體都淋濕……傷腦筋!到底要怎麽擊退那些家夥!?」


    擊退對方是確定事項,戰勝也是必然的結果,問題在於如何讓大家不會感冒。除了確實洗手漱口,舞姬想不到其他好方法。


    這時,空中突如其來落下光刃,克拉肯級的〈unknown〉爆炸四散。


    「從第一小隊開始輪流展開壓製攻擊!保持一定的高度!」


    奇怪──舞姬納悶地望向空中,看見跨坐在手杖上的學生呈v字隊形在空中飛行。


    由吵鬧的嘴廣浩介率領的東京校飛行部隊抵達戰場。


    他們降下的光雨逐漸減少〈unknown〉的數量,千葉與神奈川校所占有優勢的戰局,更是一口氣傾向勝利的局麵。


    「喔,東京那些人來了,看來這一戰可以贏得不費吹灰之力,求得先生和愛離小姐都太小題大作了。」


    敵我雙方的力量有壓倒性的差距,舞姬手擋在額頭上方,眺望戰況。沒有人受到致命傷這件事似乎讓她很高興,隻見她滿意地不停點頭。


    「公主。」


    「嗯?」


    轉過頭後,螢遞出了通訊器。看樣子是有人來電,她謹慎地用雙手接下通訊器,抵在耳邊。


    「我是天河。」


    舞姬一接起電話,首先聽到的是幾聲槍響。


    『小公主哈囉。』


    接著是耳熟的慵懶嗓音……來電的是明日葉。


    從接連有槍聲響起可以聽出來,她是在應付〈unknown〉的同時打這通電話來。


    「明日葉?怎麽了嗎?」


    『嗯,狀況有點棘手。』


    「為什麽這麽說?」


    『嗯,該怎麽解釋呢……因為太簡單,結果沒辦法贏得那麽簡單了……應該可以這麽說吧?』


    「什麽?」


    舞姬聽不懂她這話的意思,不解地歪著頭。


    ╳  ╳  ╳


    視野變得良好,朱雀環顧前後上下左右,用鼻子哼了一聲。


    大群〈unknown〉如今隻剩零星的敗將殘兵,隻要收拾掉他們,朱雀獨自負責的空域就鎮壓完畢。


    朱雀進入最後的突擊飛行。


    「這樣就結束了!」


    飛行速度加快,〈unknown〉逐漸逼近。


    如衛星般環繞在朱雀身邊公轉的斥力球襲向〈unknown〉──剎那間,朱雀察覺背後的氣息,急速回轉,沒有成功擊落〈unknown〉。


    緊接著,一發子彈穿過數秒前朱雀頭部所在的位置,代替朱雀擊落〈unknown〉。


    朱雀轉頭看向後方的海螢,用通訊器連接上三都市共通的通訊線路。


    「……這是什麽意思,不隻長相頭腦和人格,你連槍術都變差了嗎?」


    『對不起,我以為第四名可以輕易避開兩百多名的子彈,真的很抱歉。』


    聽見朱雀抱怨的責問,回答的人是霞。


    「你這家夥……」


    『別生氣嘛,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攻擊的時候讓你能來得及閃開。』


    「……不,我沒有生氣,因為千葉人渣是在最底層,隻會扯人後腿的可憐生物,我會心胸寬大地原諒──喔!」


    危急的氣氛促使朱雀的身體擅自出現反應,反射性地讓上半身往後仰。子彈從眼前飛過,擊退〈unknown〉。


    「嘖!」


    趁先行的〈unknown〉部隊瓦解的破綻,朱雀在空中奔馳,前往阻止後續的援軍。在他這麽做的時候,背後依然不停有子彈飛過來。


    這時,和朱雀麵臨的光景相同──擁有共同敵人的夥伴互相攻擊對方,這樣的情形開始零星地出現在戰場上。


    ╳  ╳  ╳


    「友軍誤擊?」


    聽見陌生的詞匯,舞姬頭上浮現出問號。


    螢點頭,接著解釋:


    「沒錯,在戰力差距太大,或是敵軍勢力太弱時,這是容易發生的現象。戰場成了賺取分數的地方,導致出現笨蛋和友軍爭奪敵人,相互攻擊,或是扯人後腿。」


    『哥哥對分數沒興趣,不過……他好像很中意東京那個人。』


    明日葉依然保持通訊,和她們進行對話。


    明日葉話裏指的『東京那個人』,舞姬也很清楚是誰。所以她垂下眉尾,顯得驚慌失措。


    「可是現在還在戰鬥,為什麽友軍之間會發生這種情形?」


    「這都是因為排名的緣故。排名愈高的人待遇愈好,尤其又常能夠以特例進入內地,大家也就格外拚命。」


    「…………」


    冷冷道出的現實……這種事情和善惡無關,所以舞姬也找不到話可說。


    雖然無法責備,但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很落寞──


    盡管不能指正,誘使這種狀況發生的世界讓她覺得很鬱悶──


    「我……是為了大家……」


    為什麽戰鬥?


    為了什麽目的奮戰?


    至少舞姬不是為了分數或待遇。


    戰鬥是為了拯救人類──她是為了人類而戰。


    過去她不曾懷疑自己這樣的想法,但在現實麵前,她隻感到自己的無力與天真,甚至產生錯的其實是自己的念頭,想說出口的話也微弱地消失……


    這時,螢的手輕輕伸了過來。


    她輕柔地把手放在舞姬失落往下垂的頭上,心疼地撫摸。


    舞姬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螢見狀露出溫柔的微笑,這麽告訴她:


    「所以說,公主很偉大呢。」


    「小螢……」


    差點變得冰冷的胸口頓時暖和了起來,舞姬笑著,臉頰染上紅暈。


    以為自己錯了,想法動搖──但是這樣的想法獲得了自己最喜歡也最信任的螢肯定。


    既然這樣,自己也可以相信這樣的想法,能為了這個想法戰鬥,並且為了這個想法變得更強。


    『──哇啊,又來了嗎?太纏人了,好惡。』


    從保持通話的通訊器另一頭,聽見了明日葉掃興的叫喊聲。


    放眼望去,灣岸上空開啟無數傳送門,又有另一群〈unknown〉集體出現。看見那樣的景象,戰場上三都市的學生無不愕然板起了臉孔。


    不過,螢和舞姬又是不同的反應。


    「──沒問題,一擊就能解決他們。」


    螢堅定地發出宣言,連眉毛也沒動一下,舞姬舉起了巨劍的輸出武裝。


    「時機由我決定,公主你就和平常一樣發動攻擊。」


    「好!」


    舞姬回應得氣宇軒昂,讓所有命氣輸入武裝。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們囉,我先撤了。』


    透過電話察覺兩人幹勁十足後,明日葉急忙跑回炮塔列車,向千葉校的學生下達指示:


    「全員撤退!要是不快走,就把你們拋在這裏了。」


    「!?」


    千葉校的學生同時在頭上浮現出問號。難得有這個賺取分數的大好機會,他們明顯表現出不滿,也有人表示不服這樣的指令。不過,明日葉接下來說出口的話,讓他們全部變了臉色。


    「小公主要拿出真本事來啦。」


    「!」


    『神奈川校首席也就是神奈川的頭頭』、『真本事也就是真正的本領』、『黴運當頭』、『!?』──這些可以說是最不祥又凶殘的字匯組合。


    有如聽見天災降臨的預言,千葉校的學生個個臉色慘白,爭先恐後跑上炮塔列車。千葉校所有學生乘上列車後,炮塔列車逃也似地從戰場撤退。


    「──……嗯?」


    悲哀的是,這種時候沒人有餘力顧及中階管理者的存在。


    「……奇怪?」


    一個人在遠處負責狙擊的霞目送炮塔列車撤退,內心難掩訝異。


    難不成是在欺負我嗎──他不經意地看向海麵。


    接著,一束巨大的光柱從神奈川校的航空母艦直衝上雲霄,映入他眼中。


    ╳  ╳  ╳


    「所有人散開!」


    看見海上忽然出現直衝天際的光柱,朱雀用力蹙緊了眉頭。


    確認光柱來自神奈川校的航空母艦後,他立即向東京校學生下達回避指令。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隱約感覺大事不妙的東京校#全體#學生趕緊飛離戰場。


    「──奇怪?」


    隻有一隻不會飛的小鳥納悶地偏著頭,吟唱戰歌的卡娜莉亞和護送她的兩名女學生麵麵相觀。


    千葉校學生撤退,東京校學生也脫離戰場……


    奇怪?那我們呢?在她們驚訝的時候,〈unknown〉仍在逼近。不祥的光柱升起,她們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拋棄在危急的狀況裏,發出慘叫聲的同時,朱雀急速飛來,一把抱起三個人,試圖以全速離開戰場。


    然後──


    「我要上了!」


    神奈川校航空母艦的甲板上,從一把巨劍向外奔騰的命氣劍身,由遠處看來有如一束光柱,而握著劍柄的則是神奈川校首席天河舞姬。


    在這把命氣的巨劍麵前,後來出現的〈unknown〉數量和大小都不再是問題。


    「嗚啊啊啊啊啊!」


    舞姬展現出過人氣魄,一擊殲滅眼前所有物體,遭〈unknown〉侵蝕的天空和大海,正如字麵上的意思一掃而空。


    「──小公主的力量還是那麽厲害……!」


    讓朱雀抱著逃離海螢的卡娜莉亞看見那幅景象,甚至忘記自己差點遭到波及的事情,坦率地讚歎起強大的威力。


    「可惜是個笨蛋。」朱雀接著說。


    「什麽?」


    「我也有同感。」和卡娜莉亞他們一樣跑著逃離開海螢的霞說。


    「什麽?」


    卡娜莉亞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她很快瞭解他們話裏的意思。


    舞姬拿出真本事揮出的命氣劍刃──在攻擊軌道的延長線上,有一座跨海大橋……


    「啊!」舞姬愕然驚呼,命氣劍刃也在同時斬斷橋梁。


    跨海大橋化成瓦礫,沉落大海……那樣的慘狀讓朱雀忍不住低吟。


    「所以說讓笨蛋拿劍太危險了。」


    ╳  ╳  ╳


    恢複和平的東京灣內,夕陽灑下金黃光芒。


    海麵投射出炫目的光芒,海浪聲和黑尾鷗的鳴叫音聽來十分悅耳。


    然而現在在跨海大橋上,根本沒有享受這種氣氛的閑情逸致。


    「居然破壞重要公共建設的跨海大橋──我可沒下過這種命令。你們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在朝凪麵前,各校的六位首腦一字排開,追究在今天這場戰鬥中發生重大失誤的責任。


    朱雀不滿地盤起手臂,卡娜莉亞驚慌地望向四周。


    舞姬低著頭發抖,螢望向前方,臉上始終麵無表情。


    霞像是覺得很不耐煩,明日葉平靜地玩著手機。


    他們坐成一排,其中也有人完全沒有反省或是承擔責任的意思……


    這樣的態度又惹惱了朝凪,他立刻怒聲斥責他們。


    「橋梁遭到破壞可是很嚴重的事情!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求得先生。」


    舞姬的雙眼淚汪汪,戰戰兢兢地舉起手,打算承認是自己的過錯。


    然而螢悄悄用雙手遮住舞姬的眼睛,「喔喔?世界忽然變暗了!」再趁舞姬驚訝的時候,用下顎比向朱雀。


    「是那家夥幹的好事。」


    「什麽?」朱雀蹙起眉頭。


    「沒錯,就是這樣,是不肯老實讓人擊中的小壹同學的錯。」霞也順勢指向朱雀。


    「我懂了……看來你們想一起沉入大海裏麵。」


    「什麽?現在局麵可是二對一,嘍囉你算數不好嗎?」


    「我忙著安慰公主,你們兩個人自己去打。」


    「呃……夥伴內哄不是什麽好事。」


    「這件事和我沒關係,我可以回去了嗎?我想衝個澡呢。」


    朱雀、霞、螢和明日葉四人不思反省的態度讓朝凪氣得全身發抖,卡娜莉亞看見他這個樣子,趕緊出麵緩頰。


    「那、那個……大、大家要和平相處……因為是大家通力合作,呃……」然後她又繼續說:「遇、遇上煩惱的時候,就笑一個!」她想不出其他說法,使出渾身解數用雙手比出v的手勢。


    啪的一聲,朝凪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


    「一群笨蛋!所有人負起連帶責任!從明天開始你們別想休假!」


    ╳  ╳  ╳


    這一天的防衛戰以人類的勝利暫且畫下句點。


    戰爭結束後,戰士們臉上呈現各種不同的表情。


    有人從空中凱旋,品嚐雙腳終於踏在地上的喜悅。


    航空母艦的甲板上,有人急忙為了主將惹出來的禍端善後。


    炮塔列車搖晃著車身行進,有人安穩地打起了盹。


    由於對戰爭的想法各有不同,結束後會呈現不同的表情也是理所當然──


    ──其中隻有一個人露出和其他人不怎麽相似的眼神,遙望著東京灣的遠方。那個人望著這片海洋與這個世界,露出喜愛、溫柔、哀傷、寂寞以及虛無的眼神。


    東京灣岸邊──


    夕浪獨自站在那裏,黑尾鷗乘著風往她靠近。她朝黑尾鷗露出笑容,黑尾鷗的反應卻很冷淡。


    她微笑著用雙眼追逐黑尾鷗飛翔的方向,視線忽然在海上停了下來。


    海麵上空無一物,上麵隻有空虛,以及異形篡奪者出現的傳送門。


    夕浪沉默凝視了一會兒,接著發出輕聲的歎息,移開視線。低下頭後,她的樣貌也沒入了落日的黑影裏。


    這時夕浪愛離臉上是什麽表情,隻有規律地喵喵叫著的黑尾鷗能夠窺見。


    *


    我喜歡這個世界,比其他人更喜歡,愛這個世界勝於其他事物。


    不管這個世界揍我踢我,還是怎麽對待我,我都有自信能夠證明自己對這世界的愛。


    我和世界,世界和我,光是這樣把兩個詞排在一起,就讓我感覺無比幸福。


    原本我和世界不可能具有同等的價值,也不可能相提並論。


    語言的力量真是奇妙。


    以前,宇多良卡娜莉亞這名少女被烙上了無能者的印記,也險些遭到防衛都市遺棄。


    不過我努力不懈,盡了各種努力,持續投入戰鬥之中,才有了這一天。


    比我強的人比天上的星辰還多,比我弱的人比月亮的數量還少。


    我能當上東京次席,單純隻是運氣好罷了。


    在這個防衛都市裏,我不過是個隨時能被取代的小齒輪。


    ……小壹或許會抗議,不過他偶爾很聽我的話。


    這種地方也讓我覺得他真是個溫柔又親切的人。


    我喜歡小壹,最喜歡小壹了。


    我喜愛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小壹。


    為了心愛的這個世界,我能做到什麽事情?答案當然是戰鬥。


    努力努力拚了死命努力,我必須永遠戰鬥下去。


    要是不戰鬥,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我生存的價值了。


    在我麵前,隻有一條灰色的道路筆直向前延伸。


    不需要色彩,那對我來說太奢侈。不需要沿路的風景,那會誘使我往左右張望。不需要選項,因為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筆直走在這條他人打造的道路上,直到倒下的那一天,


    我將運用以〈世界〉為名的能力,為守護世界持續奮戰。


    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世界,世界上的一切同樣是為了世界。


    事情就是這樣。


    隻是──我和我們對世界的事情依然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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